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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 乡】故土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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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 乡】故土烽烟

安心后知
1楼
故乡征文不限文体且言明小说亦在其列。本楼主与王璞(教师)二人共同创作的长篇历史小说《故土烽烟》原本就为怀念故乡而作,只是篇长不宜滥发,故此仅选择少量文字呈献给征文活动。但仍觉应对全书稍加简介,《故土烽烟》分为上下两卷合计四十章超二十万字,并于前不久收到省版权局签发的作品登记证书。拙作文词简洁、时空宽泛,仅希望能有机会出版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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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后知
2楼
导 言 美域潇湘 长沙故影
大江东去滔滔水,不尽长江滚滚流。
激荡过三峡,平缓入中游。
从冰雪消融变高原清溪,汇万涓合流到奔腾入海,
这就是中国的长江。
她滋润了广袤的南方大地,
养育着数以亿计的民众生灵。
依中游靠南岸,
蓄有一湖景色如画的洞庭水贯通长江。
湖风逐浪莲荷摆动,碧水清波芦苇荡漾。
八百里洞庭鱼游乐,君山岛银针茶清香。
波光粼粼耀眼如镜,烟雨蒙蒙渔歌悠长。
有先辈贤能依湖划界:
湖之北地为湖北省,简称鄂;
湖之南面乃湖南省,又名湘。
湘省既是通往中国南北的交通要道,亦是征服西南大地的战略屏障。
其地形呈西南高而东北低之倾斜态势,南方内陆的温湿气候使其雨量充沛。
湘东北一隅更是江河纵横湖汊交错,素有鱼米之乡的美誉。
洞庭湖汇集了几乎全省大江小河之水注入长江。
湘江乃湖南省内第一大河流,
清流纵贯南北,灌溉域内桑田,肥沃夏粮秋果,长川洞庭水源。
从挂图上仰视湘江,好似丘陵夹水喷涌向上,诚如湘人勇于进取之无畏精神。
诗云:湘江北去,百舸争游。
省会长沙历来商贾云集水路繁荣,白帆船穿梭于青山绿水之间。
不论阳光清丽还是烟雨朦胧,总给人一派自然的和美景象,更是物产丰富之生动写照。
二十世纪初叶为了修建粤汉铁路,拆毁了长沙古老的防御城墙。
说起长沙的城墙,也算是颇具英名。
东汉末年三国群雄混战掠地,曾抵御过关云长的凌厉进攻;
晚清拒太平军攻打长沙,城头上的大炮更是轰得萧朝贵命丧军前。
拆毁后的城墙基脚自打铺上了铁轨,火车便南抵广州北达武汉。
长沙从此融入现代文明,同时也突出了其特殊的战略地位,
奏响了一曲曲气壮山河的抗日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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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后知
3楼
追寻历史的印迹:
不知是一群什么样的先民始于何年何月?
又是基于什么样的理念会选择此地作为一个群居的原点?
时至今日,历三千年以来,长沙从未改变其城市的中心区位,
真可谓一座经久不衰的历史古城。
如果逆时光而倒流,便能在湘江的东岸边勾画出长沙的古城旧貌,
沿江而筑的长方形城池南北见长东西略窄。
除去西面的湘江可作天然屏障,南东北三面还围绕着一条淌着清水的护城河,
河水引自湘江又回归湘江。
清流日夜不息,鱼蟹慢游水中。渔人泛舟撒网,捕捞鲜活贩市。
总是有某位不知名的精明人士,在拆毁城墙之时手下留情。
保下了东南一隅的小段城墙留作遗址,又开辟成天心公园供民众游乐。
这样才使得我辈能够有幸顺着这段古城墙往西或是往北寻觅历史遗迹。
往西走大约五百米之处,便是当年的南城门,南门又称黄道门,
那地方至今仍称南门口,再往西走另外还有一处学宫门。
若是往北寻,则会依次找到东城的浏阳门、小吴门和经武门。
如果继续往北再侧转向西,便是北城墙了,北城与南城一样也有两处城门,
由东往西分别为兴汉门、湘春门(俗称北门),北门与南门基本对应于一条直线上。
城墙一经拆毁,护城河也随之填平。
但即便是过了几十年以后,居民们仍然喜欢将湘春门遗址称为城门口或是北门吊桥。
古代的运输主要依赖于江河便利,为了沟通漕运甚至不惜代价开挖运河。
而长沙城的繁荣正是有赖于湘江水道才会经久不衰。
江边也就成了最为便捷的货运物流场所,沿江一线码头栉比,与之相应的便是城门众多。
从南往北数:有小西门、太平门、大西门、福星门、草潮门和通泰门共六处。
而其它三面总共才有七处城门,由此可见,湘江水道对于古代长沙人的生活是何等重要。
同时也说明,西城有可依据湘江为屏障之易守难攻的天然优势。
通往南门的路叫南门正街,也就是现在的黄兴南路步行街。
通往北门的路叫北门正街,即后来的北正街,大部已为黄兴北路之一小段。
通向浏阳门的路则叫浏阳门正街,亦即浏正街,如今已沦为了闹市中的一条小巷子。
城墙之内这片地方就是从古至今的长沙核心城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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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后知
4楼
如果继续向着中心微缩,
最后将会看见一栋特殊的建筑物坐落于现今中山路与黄兴路交汇的十字路口中央。
此处从前只是一个T形路口,中山路由东向西直抵湘江,
黄兴路则是T形字母的那一竖,却又是以Y字分叉形状与中山路相连的,
那一栋特殊建筑物就坐落在这个分叉点的中心,名曰中山亭。
据传,中山亭始建于清朝中期,于咸丰三年重修,
专供守卫提督衙门的“先锋卫士营”驻扎,因此也叫先锋厅,
一九三〇年为纪念孙中山而扩建了钟楼,此后改名中山亭,而本地人恋旧爱称先锋厅。
不论如何称呼,总归是一处历史文物却一点不假,
由于其孤立于街心的特殊位置使其避免了一场劫难,也象征着一个证人,
眼巴巴看着一九三八年十一月十三日凌晨那场大火焚烧了整座古城,
见证了自古以来长沙城最为悲壮的时刻。
任火光高温焙烤!随浓烟肆意熏烘!
中山亭虽满布烫痕而欲哭无泪,沉默无语记忆至今。
电报早在民国已惠及官场民间,
自清末引为中用以来,便采代码以简称月份日期。
十二日的电报代码为“文”,国人习惯了夜以继日之陈规,
因此史称“文夕大火”,意即十二日夜间发生的大火。
自晚清伊始,有东洋日本岛国对我神州觊觎野心。
挟甲午海战之余威步步紧逼,
从九一八占领东北;到七七事变入侵华北;
从八一三攻占上海;再到屠南京占武汉;
大有亡我中华之嚣张气焰。
虽极尽烧杀抢掠威逼利诱之能事,
最终却没能逃脱失败之必然命运而受到正义的审判。
历史更不会忘记一九三八年那场大火彻底焚毁了长沙古城。
今值“文夕大火”八十周年之际,
吾心感慨良多,思绪千丝万缕,
逐梳理成文录于笔端,编撰成故事以飨读者。
忆往昔,战火催生满城英杰;
聚众志,热血沸腾共赴国难。
抗倭寇,奋起救亡保卫江山;
误决断,焦土拒敌毁尽家园。
尤可叹!天心阁上火光凶,故土烽烟万户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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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后知
5楼
第一章 市井添丁 远亲登门
清末年间,风气渐开,革命党人活动频繁。市民们虽有所耳闻,却依然习惯于帝制时代的生活常规。热闹的长沙那时还围着高高的城墙,城外虽已初具规模,但言语之间只有城墙之内才算城里,行走之间的相互问候也多是些进城出城之类的言语。
佃农龚水生,挑着一付担子从东边的小吴门进城,前面挑的是一个木质鱼盆,直径大约在七十厘米左右,盆边高度约有二十五厘米,上口小,底边大,与四根小竹竿连接成倒锥形状,挂在扁担两端尤为稳定,能防止盆内养鱼的水轻易地荡出盆外,清水里养着十多条肥美的鲤鱼和鲫鱼。
后面挑的是个箩筐,里面装着四只鸡和鸡蛋等农产品,这些东西都是要送到城内东家去的,东家住在繁华闹市边的臬后街。
作为佃农,平常多是逢年过节才送些东西进城来,而在非年非节的阴历九月里来送,好像还是头一回,只因为前一晌东家有吩咐,说姨太太九月底十月初将临盆生产,要准备一些催奶的食品以备不时之需。
龚水生今年三十六岁,正当年富力强,在长沙城外的乡下为东家管理耕耘着一百多亩水田以及鱼塘房屋等。
他挑着一付担子走了三十多里路,速度还蛮快的,午饭前就进入了臬后街,东家就住在这条街的东段。
说起这臬后街,乃是臬台衙门北面的一条小街,长沙像这样以衙门属性来命名的街道还很多,例如府正街、府后街、藩正街、藩后街、粮道街、盐道坪、县府坪等等。
臬后街长不过五百米,东起八角亭与司门口之间,街口以北称八角亭,是长沙最负盛名的商业区,街口之南的司门口虽说只有百米长,但名气吓人,在长沙可谓尽人皆知。
顾名思义,司门口即臬司衙门的大门口,臬司是司刑法管杀人的机构,司门口便是旧时“推出门外斩首”的行刑之地,刑场后来虽然移至浏阳门外的荒郊野岭去了,但地名却延续流传了下来。
司门口往北连通八角亭,往南与南门正街浑然一体,成为市中心一条古老繁华的商业街。辛亥革命成功之后为纪念功臣黄克强先生,南门正街改名成了黄兴南路。最后演变成如今的步行商业街则是后话,在此提及仅是强调一个空间概念,意在说明这一带历来都是长沙城里的商业中心。
东家姓柯名竞立,从上一代开始在八角亭地段开了一间名号“盛和”的绸缎庄,因经营有方赚了不少钱,于是在离城三十多里的东北边乡下购置了一片田产房房。自己通常守在城里照看生意,田产水塘房屋等,一概交给了佃农龚水生一家去种养经管,每到农忙时节,还需要雇请短工方能勉强应付得过来。
东家自己一年之中也就下乡去那么三两次,仅为看看庄稼长势,估估收成,算算大账,对待佃户龚家算是比较宽松,所以龚水生一家人对东家也总是毕恭毕敬的。
今天是农历九月二十一,公历十月二十三日。
刚到午时,龚水生就挑着担子敲响了东家的大门,开门的女佣人称周姐,早就认识水生了,见他送来了这么多东西,就说:“水生哥你来得真是时候,姨太太早上就发作了,一会儿准能生个伢子出来。”
“那就好!这样柯家就有人接班了。东家不是说要到九月底十月初吗?我是怕耽误才提早送来的。”水生边说边问。
“伢子调皮!都喜欢提早钻出来。你先把担子挑进厨房去,歇口气喝杯茶,我一会儿就去告诉老爷。”周姐边说边关上大门。
水生随周姐身后走进厨房,放下担子后,周姐泡了一杯茶递给他,水生双手接过,屁股刚坐到凳子上,就听见“哇、哇,”的婴儿啼哭声。
一会儿,又听见姨太太的丫鬟小红在厨房外面高声喊:“周姐姐,我们太太生了个七斤重的伢子,你快给太太下碗面咯!”
小红进门看见箩筐里的鸡蛋,忙说:“水生哥送了新鲜鸡蛋来,正好煮两个。”
“好咧,我一会儿就送来。你告诉老爷,水生哥来了。”周姐说。
“好咯,快点啊!”小红答应着又走出了厨房。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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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后知
6楼
柯竞立坐在堂屋里,小红走过时停下来说:“老爷,水生哥送了一担活鱼活鸡和鸡蛋来。”
柯竞立点了点头:“好,来得正是时候!”
小红快步回姨太太房里去了。
一会儿,接生婆从房里走出来。
柯竞立满面笑容说:“今日内子顺产,鄙人万分感谢,特备了份酬劳薄礼。”随手递过一个红包,又说:“辛苦了,坐下喝杯茶,休息一下。”
接生婆接过红包说:“柯老爷中年得子,可喜可贺!茶就不喝了,我还得赶到西头的陆家去,他屋里堂客也要生了,我先告辞。”
“是永昌米厂的陆账房家吗?”柯竞立问。
“是的咯。”接生婆答。
“也是今日生啊?”柯竞立又问。
“正是,我还得赶快过去。”接生婆转身就走了。
“真是个好日子,那好,我就不留你,慢走啊!”柯竞立在她身后说。
这柯竞立今年四十二岁,虽说生意做得不错,无奈娶妻十多年了一直没能生得一儿半女,四处求医拜佛也总是不能如愿。
堂客阎氏御夫有术,外加娘家几个兄弟撑腰护着,柯竞立自然不免有些惧内,多次想纳妾承接香火,可阎氏总是放些狠话刁难,直到四十岁这年,好歹总算说通了阎氏勉强答应,纳进来一个二十岁的邱姓女子为妾,不到半年还真给怀上了。
今日喜得贵子,如何不令其喜出望外,满面愁容一扫而光,见谁都是喜笑颜开的,高高兴兴送走了接生婆,又笑容满面的来到厨房对龚水生说:“水生啊,你今日来得真好!遇上犬子出世,你就在这里多住两晚,不必赶着回去了,等吃了三朝饭再走吧!”
“恭喜东家喜得贵子!我得回去再挑些新鲜东西过来。”水生说。
“我知道,你是怕耽误了工夫,我今年免你一成田租,也算为犬子积德,你看怎么样?”柯竞立这么说,一是因儿子出世心情快乐,二是想多积些德惟愿儿子健康成长。
水生忙说:“谢谢东家,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住两天再回去。”
“这样就好,若嫌闲得无聊,就在厨房帮点忙!”柯竞立边说边走出了厨房,
水生还在他身后答应:“好咯。”
西头的街对面住着一户姓陆的人家,丈夫陆基林在永昌米厂做账房先生,堂客在家带着两个孩子,那个年代的妇女一般都是在家里相夫教子。长沙这地方对已婚妇女都称作堂客或堂客们,听起来像是带着乡土气息,其实还是蛮文雅的,常说夫妻要相敬如宾,而堂客之意乃堂屋里的宾客也,比起那些贱内糟糠之词,不知要礼敬了多少倍。
陆基林这年三十四岁,膝下已有一双儿女,平常相遇照个面都让柯竞立好生羡慕,不想今日又得一子。
接生婆说:“柯家的男孩也是午时生的,一条街上一个时辰出生了两个男孩,定是有福人家,将来肯定会有出息的。真是可喜可贺!”
陆基林听了自然高兴,也打了个红包给接生婆。
夜深了,柯竞立还躺在床上兴奋得不能入睡,他想到民间传说,午时出生的男孩是做官的命,往后一定要培养儿子多读点书,这样才好在官场立足,名字也是特别重要的,一定要取个好名字有利于仕途进取。
忽又想到自己姓柯,与科举的科谐音,可惜早几年把科举给废了!但总得有人做官吧?即便没了科举,仕途却依然存在,怎么通达仕途?可得认真研究,咱还不如干脆就以仕达为名,叫柯仕达,好叫又好听,从此,便有了柯仕达的人生。
陆基林则不同,今天出生的是陆家第三个孩子,老大出生时取名叫文麒,因为自己年少时爱看岳飞传,尤其喜欢陆文龙的双枪帅气,赶上自己也姓陆,麒麟乃祥瑞之物,这长子于是叫了陆文麒,打算再生一子就叫文麟,结果老二是个妹子,只好叫了文秀。
这次果然又得一子该叫文麟了,可听说柯家那孩子取名仕达,这不明显是意在做官嘛!咱可不能在名字上先输给了人家。
仔细一琢磨,柯家人想法虽大,却难免让人背后评说,相比而言,我要为孩子取个既不张扬也不委屈的名字,即便长大了能够做官,也还有文武之分,这“文”字咱家孩子已经先占了,再加个“武”字便是陆文武,倘若真做个武官冲锋陷阵打来杀去的,心里又觉不妥,还是文官好,这未来之事谁能把握得了?若能文武兼顾那才最好,那不是“斌”字嘛!对,咱就叫文斌,两文一武,重文轻武,暗合预期,陆文斌的生活也就开始了。
两个孩子各自成长按下不表。
三个月后便跨入了划时代的辛亥年,辛亥年发生的革命终结了中国的帝王时代。满清败落,王朝终结。民国初立,人心共和。一九一二年始为民国元年。
这年十月,佃户龚水生家里又生了第四个孩子,龚家最希望的就是新社会能够自家有田耕种,就取了个名字叫家田,家田要比仕达与文斌小两岁整。
仕达与文斌同在一所小学读书,又进了同一所中学,两人因此时常玩在一起,直到初中毕业两人才分开,仕达考入普通高中就读,文斌则进了师范学堂。
家田在乡下未念完初中就随父亲干起了农活。
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便到了一九二七年,三个孩子也都长大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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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后知
7楼
二十年代的华夏大地,革命狂潮风起云涌,共产主义思想在湖南迅速传播,毛泽东、蔡和森等人在长沙成立了新民学会,出刊了《湘江评论》,一时之间革命斗争遍及乡村,农民运动高潮迭起,先有北伐军节节胜利,后是南昌起义枪声震天,跟着,湖南又发生了秋收暴动,长沙城里的各方人士不是奔走相告便是议论纷纷。
一天傍晚时分,一个五十岁开外的男人走进臬后街敲响了柯家大门,看门的中年男人打开门页上的小方窗问道:“您找谁?”
“请问这是柯老爷府上吗?”来者问。
看门人透过小方窗打量着来者说:“您是谁?有什么事?”那年头大户人家看门的都比以前谨慎了,对于不认识的人都要先问个清楚了才敢去通报。
来者说:“鄙人姓屈,浏阳东乡过来的,您一说老爷就知道的。”
看门人不耐烦的瞥了一眼这个衣着不合身的男人,口中“嗯”了一声。
“我十年之前来过,那时还是一位大姐看门呢!”屈先生试图证明自己。
看门人听了态度稍有好转:“等着吧!我去告诉老爷。”说完关上了小方窗。
一会儿,柯竞立随看门人走来,见了屈先生便说:“一听就知道是敬德老表来了,快进厅屋去坐,都有十年没来过了!”一边将表弟让进门内。
“不是嘛!我那年来时,仕达还刚发蒙读一年级呢!”敬德老表说。
进入厅屋分宾主坐下后,周妈送来一杯热茶放在桌上,随口说:“您慢用。”
“谢谢,这不是原来的周姐吗?还是老样子没变呢!”敬德恭维说。
“您取笑了,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周妈谦恭地退了出去。
客厅里只剩下表兄弟两人,柯竞立问:“这么多年没有见面,家里还好吧?”
这一问,问得敬德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只听口里念叨着:“毁了,全毁了,哪还有什么家呀!”
那伤心的语调让表兄柯竟立心里一惊,忙说:“去年碰见你大姐问起你,她还说你搞得蛮好的,女儿出嫁了,崽还去了日本留学,怎么一下子家就毁了呢?”
敬德抬手抹去眼角的一丝泪迹,喝了口茶才说:“那边乡里先是闹农会,地主富农都带了高帽子挨斗,我因跑得快,在外面躲了一阵,以为逃过了一劫,谁知前阵子又闹秋收暴动,粮食财物全都劳军了,你看我这样子,连件合身的衣服都没有。唉!”说完还叹了一声。
柯竞立平常看报纸也略知一二,却不似这亲耳所闻靠得住,忙又问道:“别家情况怎么样呢?”潜意识里还想证实报纸上那些新闻是否属实。
“有些性格倔强抗拒的,连命都丢了,我能散尽家财,留条性命算是不错了,耀武是搭帮去了日本读书,要不然,我家这台戏就不知怎么收场了!”敬德自宽自慰地说。
“你现在有何打算?看看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啰?”竞立问。
敬德稍微沉默一下说:“竞立兄啊!你我虽为老表,但因路途遥远,平常走动不多,今日来访,的确有事相求,我今年五十二岁,时运虽背,但吃饭穿衣总还是有办法的,唯有儿子在日本求学正值半途,原本说好今年要回家一趟,过几日就会到长沙,我现在这个样子,哪还有能力继续供他去日本读书咯!只能来求老表,看能不能......”
话未说完就被柯竞立打断了:“敬德你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耀武的书还得继续读完,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由我来解决。我倒是想问一下,耀武什么时候会回长沙?你要他来我这边坐坐,我有点事想问问他,你看如何?”
敬德听了,一扫满脸阴霾,声音也变得清亮了:“谢谢竞立兄如此慷慨,今生我将没齿难忘,耀武日后也定要报答。什么时候回长沙,按说还有二十来天吧,或许推迟几日也未可知,到时候我肯定要领他来感恩道谢的。”
柯竞立说:“我娘在世时,经常要念叨娘家人的,我有幸能帮一下屈家那也是应该的,你就不用太放在心上了。”
敬德说:“帮了这么大的忙,怎能不谢!我这模样也不好久坐,今天先告辞了。”
柯竞立:“时间不早,我就不留你了,等耀武回来再一起过来吃饭。”
屈敬德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站起身就走了。
“好走啊!我就不送了。”柯竞立边说边看着表弟离去。
客人走后,柯竞立来到邱姨太房里,自从讨了邱姨太生了个儿子以后,他总是喜欢呆在邱姨太房里,大堂客阎氏房里也就去得极少了。
邱姨太是个独生女,家境虽然不好,但父母还是很疼爱的,当年也是经不住媒人从中说合,看中了柯家是个有钱的主,才答应了这门亲事,把个未满二十岁的妙龄女子嫁给了年逾四十的柯竞立做妾,自打傍上了这个女婿,两老的吃穿用度便不再是问题。
至今差不多二十年了,邱姨太已经年近四十,柯老爷更是年满花甲之人,大堂客阎氏早就人老珠黄,加之脾气还有些丑,柯老爷有心尽量回避,越是回避越冷淡,久而久之阎氏也就习惯了。唯一不肯放松的就是当家管钱,这是当初答应娶邱姨太进门的一个条件,直到如今,全家的伙食用度与日常开销概由阎氏经管,她与柯老爷就剩下这层关系最为紧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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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后知
8楼
第二章 初闻新泻 回探浏阳
柯老爷向来恪守承诺,每月足额向阎氏交付家中开销费用从不拖延,阎氏只要财权在手自己当家,别的方面她也懒得在意,即便老头子天天守在邱姨太房里,她也想得通,所以家庭内部一直相安无事。
邱姨太在柯老爷面前则习惯了娇声嗲气,为的是哄得老头子高兴能多给几个私房钱,转手可以多补贴一点给娘家。
柯老爷岂会不知其中奥妙,但想到人家既然为自己续了香火,柯家后继有人,多给一点散碎银钱图个心情痛快也值,更何况金钱原本就有哄得美人笑脸开怀的属性。此时进房见邱姨太又在摆弄首饰,坐下说:“你天天摆弄这些东西,有没有想过儿子的事呢?”
邱姨太嗲声道:“还用得着我操这份心嘛!你反正老谋深算的,是不是耶?”
柯老爷:“我想把仕达送到日本去留学,你看怎么样?”
邱姨太:“太远了吧!那我可舍不得啊!”
柯老爷:“你要想他有出息,就得去学点真本事,家里不是有我天天陪着你嘛。”
邱姨太:“喂,今天你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事耶?”
柯老爷:“刚刚不是屈家老表来了嘛,他一个浏阳乡里人,都知道把儿子送去日本留学,我当然也得想了。再说,他儿子正好要回来一趟,我想托他把仕达也带去日本留学。”
邱姨太:“有个人照顾倒是要好一点,可人家会愿意吗?”
柯老爷:“我又不要人家白操心,花点钱嘛!”
邱姨太:“那也要靠得住才行,不然的话,你叫我怎么放心?”
柯老爷:“那是自然的,仕达不也是我的崽嘛!”
邱姨太:“那还是要慎重点好。”
柯老爷:“行,有时间我再去打听打听。”接着就安顿睡觉了。
接连好几天,柯老爷到处找人打听咨询,有赞成的,也有反对的。这天傍晚,柯老爷来到街西头的陆家。
陆基林连忙起身招呼:“您可难得来寒舍一回啊!快请坐。”
柯竞立坐下说:“杂务繁多,全是瞎忙,走动得确实少了点,但我们两家的崽伢子不是总在一起嘛!”
“那倒不假,阳世上还真难得找这样同年同月同日而且还同时辰的俩孩子。仕达明年是打算考大学吧?”陆基林问。
堂客甘氏泡了一杯热茶送给柯竞立,打趣道:“读初中那会儿,两人简直就像一对油盐坛子,天天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柯竞立起身接住茶杯说:“谢谢,如今不在一个学校读书,见面自然少了。你家文斌也是明年毕业吧!还打算继续读吗?”
陆基林稍微停顿了一下说:“街坊邻里的,我就不说假话了,大崽才讨媳妇不久,哪还有那么多钱供他继续读书咯!等毕了业,去找份工作,能养活自己就行了。”
“也是,这几年到处打打杀杀的,总不太平,早点赚钱成家也是正道。”柯竞立说。
“不瞒你说,我就是这么想的,你看报纸没有,报上说的那些农民暴动,离长沙不过就一百多里路远!昨天,我们米厂还有人接到传单,是号召罢工的,老板怕传出去难得应付警察局的盘问,还叮嘱我们别往外讲。”陆基林放低了声音说。
“谨慎些是好,我们都五六十岁的人了,不论怎样,总是希望下一辈人,能安稳过日子才放心。”柯竞立不无担忧地说。
“对了,我两个这算是想到一起去了。”陆基林说。
二人继续闲聊了一会儿,柯竞立便起身告辞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把仕达送到日本去留学,让其远离乱世,免得留在家里遭遇不测。这事也不要再张扬,只需找个时间先跟儿子说道说道,好让他在敬德父子来时心里先有个准备。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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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后知
9楼
过了约莫二十来天,屈敬德和儿子耀武一同来到柯家,他这次的穿着比上次显得合身多了,一见柯老爷便对儿子说:“快叫竞立伯伯。”
“竞立伯伯好,耀武特来感谢伯伯解囊相助侄儿完成学业,日后必将加倍报答。” 耀武说完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腰弯得就跟日本人鞠躬似的。
柯竞立看耀武个头高挑、五官端正,心里甚是喜欢,忙说:“来,快请坐。”又对
周妈说:“你先去泡茶,再把仕达他们娘俩叫出来。”
周妈答应:“是。”转身走了。
屈家父子坐了下来。
柯竞立也随之坐下说:“今天我可先说好了,吃了饭才能走啊!”
“好,好,恭敬不如从命!”敬德答应。
“谢谢伯伯。”耀武说。
周妈送上茶水转身即走,父子都说:“谢谢。”
稍许,邱姨太与儿子来到客厅,进门便说:“上次老表来,是走了以后才听说的,这回可要赔个礼了。”说毕施了个礼。
敬德忙起身回礼:“不敢当,嫂子太客气了。”
耀武起身先鞠了一躬才说:“伯母好!”
“别客气,这就是在日本留学的侄儿?”邱姨太问。
“正是犬子,特来看望伯伯、伯母的。”敬德答。
“仕达,快叫敬德叔和表哥。”柯竞立对儿子说。
仕达带着些腼腆:“敬德叔好,表哥好。”
“仕达今年应该是十八岁了吧?”敬德问。
“一〇年出生的,等跨过年就十八了,正好高中毕业。耀武今年二十几?”柯竞立问。
“我是〇五年生的,今年二十三,比表弟大五岁。”耀武说。
柯竞立接着问:“在日本留学怎么样啊?话能听得懂吗?生活习惯不习惯?”
耀武不慌不忙地:“一般来说,中国去的留学生第一年都是学习日语,第二年才正式考大学,要不然就真的听不懂了。正规学校都很严格,也是吃大米饭,生活倒还习惯。”
“你读的是什么学校?学的什么专业呢?”柯竞立继续问。
“我那年考的新泻大学,当时听说新泻离东京较远,费用便宜些,能减轻一点家里的负担。我学的法律,还选修了商科,都是将来回国用得着的。”耀武回答得很认真。
“我若让仕达也去日本留学,你说他学什么最好?”柯竞立这才说到主题。
“日本大学里很多专业要比国内强,那儿也不打仗,可以专心治学。至于学什么好嘛?最好是到那边学语言的时候,再做选择比较好,了解得多了,就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很多人都是去了以后又改变了想法,还有读了两年又换学科的。”耀武侃侃而谈。
“你就读的那所学校怎么样?”柯竞立继续问。
“新泻大学是一八七〇年建校的,当然算不得最好,但有的学科还是蛮强的,比如医科商科法科等。要是仕达也去新泻读书,我们还可以一块租房子住。假如能考上东京大学那就更好了。”耀武说得非常诚恳。
邱姨太插话:“仕达要明年才高中毕业呢!一个人怎么去啊?”
“这个您不用担心,如果仕达真能定下来要去日本读书,我就给学校写封信,申请延长一个学期的休假,晚几个月再回学校,可以等表弟一起走。”耀武诚恳地说。
柯竞立听耀武这么一说,正合自己心意,但口里却说:“那不耽误了你的学业嘛!”
“也没什么,我如果年初返校,就得努力补习这个学期的课程,晚半年回去干脆就自己降一级,这样还会轻松些,也可以多陪仕达在日本待一年。”耀武说。
“要是有你这样一个表哥陪着,那我倒是放心了。”邱姨太连忙表态。
柯竞立转脸问儿子:“仕达,这样子安排,你愿不愿意去?”
耀武也在等着仕达表态,当他点头表示同意时,才看清了那张羞涩的脸面有些像邱姨太,五官虽然端正,但眼睛稍微显得小了点。
柯竞立改用严肃的语气对儿子说:“你既然点了头,就算是同意了,这就好比做生意认了账。男人一定要信守承诺,所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才不枉为做个男人。诚信,乃立足之本,春节过后,我就安排你表哥做准备,等你毕业考试一完,马上就走,要得不?”
“要得。”仕达听清楚了父亲的意思,回答得挺干脆。
耀武听着这话好象是在告诫自己,答应要照顾仕达的话必须算数,同时又听得出他答应资助自己完成学业的承诺也是会兑现的。语气虽然严厉,但挑不出毛病,反倒有一种让人放心的感觉。于是乎跟着表态说:“我觉得您这样安排非常好,我还可以有时间回一趟浏阳,看看老家的情况,把爹娘安顿好了,再去日本就更放心些。”
柯竞立在商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说话做人自有一套,他深知语言的技巧并非只是为了表达本人的思想情绪,而是要让听者能够理解言语想要表达的准确意思。听完耀武的言辞,他已经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但信得过,而且还很聪明,完全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儿子委托他照顾,基本可以放心。于是说:“敬德啊!你这儿子不错,逗人喜欢,他们去日本读书的事情!我都会安排好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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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周妈进来说:“请老爷太太,吃饭了。”
柯竞立站起身说:“走,一起吃饭去。”
“这么客气,都不好意思了。”敬德心满意足想说客套话。
“自家亲戚,吃餐饭是应该的,再者,也让他们表兄弟有时间多熟悉熟悉,免得下次见面还像两个陌生人似的,你说是不是啊?”柯竞立说。
敬德听着确实有道理,却仍还客气地:“好,好,你先请。”
柯竞立:“亲戚之间,随便点就是。”
就这样,屈家父子在柯家吃过饭才走,耀武和仕达两人说了些话,彼此算是熟悉了。
耀武于二八年春节前回了一趟老家浏阳,他要去看看经历了社会动荡之后的家乡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他不想父母长时间寄人篱下,受别人恩惠总是要还的。可父亲在经历了两次农民运动之后,已经没有勇气再回老家住了。
耀武不同,反而想回去看看那些从小熟悉的山丘树木田垄溪塘,去见见儿时的伙伴,去访访老师和同学,听听各方的说道,看能否解开心中的疑惑。
家乡的青山绿水还依然如故,景色风光也原样未改。然而,物是人非,情形各异,经过了三个多月时间,秩序仍在恢复之中,谈吐之间,人们已少了些从前那种和谐。
耀武备了点小礼物,特地去拜访了曾经教过自己的一位章姓老师,章老师的说法相比其他人却要显得较为客观一些。
他说:“你出去这几年啊,乡里就没有太平过,先是闹农会,越穷的人家闹得越凶,有钱的人家各有损失,尤其是去年九月的暴动,那就更厉害了。共产党的起义军在这里驻扎了三天,富裕家庭的财产多半都充作了军资,带不走的粮食就分给了穷苦家庭,闹得厉害的那些年轻人大多都跟着队伍走了,反抗厉害的大户有被杀的,也有逃走了的。”
耀武感叹道:“看来我父母还算好的咯!”
章老师:“对,你的父母跑得快,只是散了家财,能留得性命比什么都强,假如没走,就很难说了。但你家既没作恶,财产也不算多,抓起来关几天或许也能放出来的。”
“您没遭罪吧?”耀武问老师。
师母端着一杯热茶送给耀武,耀武起身双手接住,说了声:“谢谢师母。”
“在这里吃了饭再走啊!”师母说。
“您太客气了。”耀武答。
“家常便饭的,莫讲客气。你先生呀!经常念叨你呢!”师母说完转身去了厨房。
“多谢恩师牵挂。”耀武说。
章老师接着刚才的话题:“还好,我一个教书的,没有油水可挤。再说,学生虽有贫富,但也没哪个来为难我。耀武啊!作为老师,我也劝你一句,看开点,这种事,历朝历代多的是,不足为奇也!”
耀武思考着说:“整个社会怎么就没有一点法律保障呢?”
“从古至今都一样,哪个守法的还会去造反咯!”老师随口答道。
“这话不假!”耀武感叹。
“你这次回家有什么打算吗?”老师问。
“我在日本的学业还未修完,过了年还得走,回来就想看看,怎么能把父母安顿好,免得在外面老是不放心。要说这事啊!还是您看得开。”耀武说。
听了这个留学东洋的弟子这么一说,老师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些微的得意。
耀武继续:“我想劝父母回家,又怕父亲不愿意,其实我也担心,保不了什么时候再出乱子。所以,还是赞成他们住在长沙,等过两年我回来再说,这次就想找一户靠得住的人家,把我家那二十几亩田给种了,每年能收一点租,宁可少收点,但求相安无事。”
老师忙说:“这个主意好,减财免灾。你这一说,倒让我想起了后山的李家,他家也是一个儿子,跟着造反队伍走了,家里就剩下父母和儿媳带着一个两岁的孩子,生活都成问题。儿子李明亮,以前也是我的学生。”
耀武问:“我认识吗?”
“见肯定是见过,但不一定认识,他比你只怕小了有三岁多。”老师思考着说。
“那就麻烦您帮我问一下,看他父母愿不愿意。”耀武说。
“还用问嘛,这可是巴不得的事。走,我这就陪你去一趟。”老师说完立马起身。
“那可太麻烦您了。”耀武也跟着站起来。
章老师对着厨房高声喊道:“我跟耀武先到后山李家去一趟啊!”
“早点回来吃饭。”师母在厨房答应。
说完两人便出了院门。就这样,耀武与李家签了一份租田契约,章老师作为证人也在契约上签了字,各方都觉满意。
没过两天,耀武就回到了长沙。很快就过春节了,大年初一耀武去柯家拜年,闲谈时又把回浏阳乡下的见闻和有关家事的安排都跟柯老爷细说了一遍。
柯老爷这段时间也特别关心时事,听耀武所说,比在报纸上看到的还要具体细微,也印证了报纸的那些报导并非空穴来风,这就更加坚定了他送儿子去日本留学的决心。又叫仕达去屈家拜年回礼,此时正值寒假,如此一来二往的,仕达与耀武彼此就更熟悉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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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楼
第二章到此结束,展开的情节不大符合书话板块的宗旨,只能再找两个相关的章节来撑起本帖的后半部分,也当是粗略介绍一下本书的部分内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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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楼
第三十一章 酒楼客满 歌声绕梁
一天上午,阎老太婆收拾了一番后对宋妈说:“我去店里看看,过会儿就回来。”
宋妈:“还是我陪你去吧?”
阎老太婆:“不用,几脚路,还走得动。”说完就出门了,确实去了盛和绸缎庄。老东家很少来店里,大伙自然客气有加。不过没呆多久她就走了,返回时却没进家们,而是直接往街西头走去,来到陆家门前,见陆基林坐在前屋里,就走了进去。
陆基林看见连忙起身迎接说:“您今天怎么舍得走到西头来了?”
阎老太婆:“刚才去店里看了看,回来见时间还早,就多走了几步。”
陆基林:“快请坐,我给您泡茶。店里生意兴隆吧?”
阎老太婆坐下:“别泡茶,我坐坐就走,生意上的事我如今都懒得管了,一个人用不了多少!再赚得多,连个接遗产的人也没有。”
陆基林:“您这么健旺,还早着呢!说不定哪天仕达就回来了。”
阎老太婆:“他要回来,就交给他咯,这份家产毕竟是他爹遗留下来的。”
陆基林:“确实也是这个理,是不是他写信回来了?”
阎老太婆:“哪有噢!多半是嫉恨我这个做大娘的咧!”
陆基林:“这倒不必担心,凡事总有个理,他爹娘又不是您害死的。”
阎老太婆:“理虽是这么个理,没见到人跟谁说去?不像你家文斌,就在身边,时常回家,孩子都两个了,小的也该三岁了吧?”
说起小孙子陆基林就笑了:“您还记得啊!九月二十六号满三岁。文斌要算阳历。”
阎老太婆:“那得去馆子里办一餐,我也来凑凑热闹。阴历是几时?”
陆基林:“八月初三,您这么看得起,到时候我就叫文斌两口子来请您。”
阎老太婆:“那就说好了,我可等着啊!哎!怎么没见你堂客呢?”
陆基林:“刚才跟大媳妇上街去了,应该要回来做饭了。”
阎老太婆:“那我也该回去了。”说完就起身往外走。
陆基林起身说:“这么快就走啊!茶都没喝一杯。”送出了门外。
二十五日是星期天,陆家于是提早一天在曲园酒家为小孙子办了两桌三岁酒,原本并没有这种打算,只因阎老太婆提起,陆基林想起人家好几年都没收过文斌的房租,莫说是吃一餐,就是吃十餐也还不上,故而当面就答应了,还安排文斌夫妇一同去请了阎老太婆。
除了自己一家老小和几个亲戚,另外还请了媒人刘校长,如今已改口称老刘,诸多内情别人反正不知。二十五日上午,文斌两口子特意去柯家接了阎老太婆,好在曲园酒家离得不远,阎老太婆不愿坐车,她想趁步行可以多说几句话,边走边夸赞说:“你爹娘命好呢!子女都在身边成家立业,你们又孝顺,不像我孤家寡人一个,什么都指望不上!”
文斌安慰道:“等仕达回来,您家里就热闹了。”
阎老太婆:“他呀,连信都没回过一封,不知和你这个发小有没有联系过?”
文斌:“没有,我也经常想,他现在不知道什么样子了,我还记得那年他说要跟表哥去日本的情景,他表哥现在怎么样了?”
阎老太婆:“表哥都回来好几年了,前一晌还来看过我。”
文斌:“他只给我来过 ,那是刚考起长冈工业学校,之后再没来过信了,我家地址又没变动,有信肯定能收到。”
阎老太婆心里有些失望,但外表依旧很坦然:“随他去,我早就不做指望了。”说着话很快就到了曲园酒家,上楼入席,陆基林夫妇请阎老太婆坐了首席上方,同席的还有陆家大儿子和几个亲戚。老刘最后才到,让其上坐,他执意不肯,最后由文斌陪着坐在下方,其余人另坐一桌,一会儿就上菜开席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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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楼
曲园酒家生意红火,天天顾客盈门,刚吃着,又见十来个客人走上楼来,堂倌只好与陆家人招呼,安排在旁边加开一桌,还为稍显拥挤致歉。
旁边这桌人说起话来南腔北调的,既不像本地人,也不像普通难民,都带有一种文化人的气质。堂倌送上美酒佳肴后,就有一个身着黑色西服的中年男人端起酒杯说:
“寿昌今日邀请诸位为乐川先生夫妇接风洗尘,皆因抗战促使我们在长沙相聚,抗战也没有前方后方之分了,湖南明天或许就是战场,今日与君共饮此杯,我们决不彷徨。誓斩倭寇保家乡,湘人爱辣斗志强,万众一心向前进,胜利终归属我方。来,为胜利干杯!”
众人举杯高声附和:“为胜利干杯!”男士们一饮而尽,三个女子浅尝辄止。
其中一位美貌女士放下酒杯站起身说:“感谢寿昌先生相邀作陪,目睹列位抗战豪情,唯我辈女流空有一腔热血,今日我以歌代酒明心志,唱一首卢沟桥,铭记七七之耻!”
众人随即平心静候,少许,传出娓娓动听的女声慢板,就连陆家这边的客人也跟着掷箸停杯洗耳聆听起《卢沟问答》来:
永定河为什么叫卢沟?
卢沟桥又是什么时候儿修?
桥有多宽?多长?多少洞哟?
桥上的石狮子有多少头?咿呀嗬!
永定河水浑叫卢沟,
卢沟桥是金朝大定二十七年修;
桥有二丈六尺宽,六十六丈长,
还有一十一个洞哟,
桥上的石狮子有百来头咿呀嗬!
什么人的游记写得好?
什么人题诗老悲秋?
什么时候这儿打了一仗,
只杀得白骨如山水不流?
……
一时之间,满楼食客鸦雀无声,无不侧耳细听这悲壮的歌声,直至最后一句:“只有抗敌救国才千古美名留,咿呀嗬!”的尾音穿透楼堂,屏气少许后才突然掌声四起。
掌声毕,乐川先生说:“感谢胡萍女士歌声美妙,余音绕梁,感谢寿昌先生置酒洗尘,在长沙聆听《卢沟问答》可谓别有新意。不仅鼓舞抗战决心,还将传为抗战佳话,今日有词作者寿昌做东,曲作者张曙劝酒,词、曲、唱三位同歌共饮,扬战乱年月之壮志豪情,乃是可遇不可求的赏心乐事,更不敢奢望再有如此巧遇,唯有借花献佛,敬三位一杯了!”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只见同桌举杯共饮赞赏有加。可谁知“更不敢奢望再有如此巧遇”竟然一语成谶,音乐家张曙不久就在桂林死于日机轰炸,此系后话。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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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楼
气氛热烈异常,很快就感染到了邻桌,老刘低声问文斌:“你知道这些人是谁吗?”
文斌:“寿昌先生我在报社见过,胡萍的演唱也听过一回,其余就不知道了。”
老刘:“刚才说话的那人叫乐川,旁边是他夫人。”
文斌点头:“我读过他的文章。”抬头望了一眼。
老刘:“坐在寿昌右边的就是音乐家张曙。”
文斌:“好年轻哟,就写了那么多歌曲!”
老刘:“背对着我们的是与寿昌一起办《抗战日报》的吕广仁,坐在胡萍旁边的是记者岳兰,另外几个我也不清楚了。”
那位吕广仁忽然站起转过身跟刘先生招呼道:“这不是刘兄吗?您怎么会在这里?”
老刘连忙站起答话:“哎呀!这可真是他乡遇故知,难得呀难得!”
吕广仁:“我正有点事想找你问问。”两人移步走到旁边一僻静处站住,吕广仁说:“再过两天真就没米下锅了,老往你那里跑又太过显眼,只好出此下策在这里找你说。”
他们离开饭桌时,寿昌与林深都拿眼睛瞟了一下,然后就自顾说话了,这边陆家也有几个人看着他们走开去。吕广仁所说是指《抗战日报》已经没有经费面临停刊了。
老刘:“我明天去跟家里说说,恐怕一周之内难有回信,家里的情况也是捉襟见肘,不会有太多希望,我看是否能想其它办法解决一点。”其意是说明天去向上级报告,组织同样经费紧张,别做太多指望。两人又说了几句别的,之后便各自回到席上。
陆基林与儿子文斌知道老刘的身份,故当作没太注意而不与答话,而阎老太婆则认为既是文斌介绍来的房客就不该太过冷落了,于是搭话说:“刘先生碰上熟人了?”
老刘压低声音回答:“正是,刚见面就开口借钱!”还装作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阎老太婆:“这年月,兵荒马乱的,生活不易啊!”
老刘:“就是,谁都不容易。”
陆基林有意岔开话题:“这武汉要是守不住,我们也得准备出去躲一阵才好。”
阎老太婆:“我这把老骨头,哪里也不想去了,死在家里总比死在外面强。”
陆基林:“话虽如此,总不能在家等死啊!”
老刘:“如果有地方去,最好还是去躲一阵。”
旁边那桌也在讨论武汉的战事。
寿昌问:“林深先生对武汉的战局应该比我们清楚,您说说看,还能撑多久?”
林深喝了口酒说:“我个人希望最好能撑到年底,但日军不会让其久拖,一定又会使出什么损招来。而国军方面除了薛岳的第一兵团,战绩大多不佳,估计能再坚持个把月时间应该还是可以的,最好还是先有个心理准备。”
另一位易姓记者接话道:“要说这打仗啊!近代以来就数湖南人行,自有湘军开始更是名声在外,武汉如果失守,接下来就看湖南人的了。”
这时有位程先生说道:“要说这湖南人的气质啊!依我看有点偏好极端。”
寿昌听着新奇,于是说:“鄙人乃湘籍,未听有此一说,今日愿闻其详。”
程先生慢条斯理地:“自戊戌变法至今,每有政治变动,湘人总在对抗之两个极端,先锋都是由湖南人做。戊戌运动维新派的顶端人物有谭嗣同与熊希龄诸人,而守旧派的顶端则有叶德辉和王益吾等人;武昌起义黄兴在前,湖南首先响应,可第一个为满清皇帝节死的将官黄忠浩却也是湖南人;之后的袁世凯称帝,筹安会领袖杨度是湖南人,站着讨袁最前线的蔡锷同样也是湖南人。这难道还不够吗?”
寿昌:“程先生有史有据,高论!”
程先生继续:“戊戌维新当年,梁任公在湘讲学,一面是维新派热烈欢迎,一面是守旧派拼命攻击。”
乐川先生:“这恐怕与湖南人爱吃辣椒不无关系。”
程先生:“原因嘛!有待考证。我以为这种性情对于抗日而言,是应该有积极作用的。故此,日寇在湖南很可能会吃苦头。”
林深:“据此看来,薛岳兵团的万家岭大捷应该是湖南战场的先兆了。”
寿昌端起酒杯:“胜利一定属于我们!来,为胜利再干一杯。”
众人举杯高呼:“为胜利干杯!”一个个饮完亮出杯底,在高昂的气氛中结束了酒宴。
随后,陆家的酒席也散了,回家路上仍在感慨刚才的所见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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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楼
过了两天,老刘找寿昌和吕广仁一起深谈了一番,办报经费组织目前无法解决,只能靠自己想办法,实在没有办法就只能停刊了。三人约定再坚持十天,十天之内由寿昌、吕广仁和老刘各自去找人筹款,其实谁都没有把握。
十月初的一天,老刘找到文斌跟他讲了《抗战日报》的情况,然后以商量的口气问,能不能在学校找人募集一点办报经费,但只能私下进行,决不能公开与政府抢抗日募捐款,否则会弄得很被动。
文斌想老刘一定是非常困难才来找自己。就说:“无论如何,过两天我给你回信。”
老刘走后,秋云说:“跟你关系好点的老师也就三五个人,你能筹到几个钱?”
文斌想了想:“充其量不过一百块。”
秋云:“我看你还是不要去开这个口了,到时候还欠人家一份人情。”
文斌:“那我怎么去跟老刘回话呢?他是抱着希望来找我的。”
秋云:“依我说啊,你还不如干脆给他一张柯家的存单,那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文斌:“那不好吧!又动仕达的钱,将来怎么跟他交代?”
秋云:“反正是拿去抗日了,听我的,这事你以后不要轻易跟他说。”
文斌:“这样好吗?”
秋云:“我们问心无愧,你要不说,他怎么会知道,你说是不?”
文斌点头:“那到确实如此。”又想了想说:“要捐也不能像上次那样捐了。”
秋云:“为什么?”
文斌:“这次是一对一,你叫我怎么跟老刘说这钱的来路?加上上次捐款的事,我们可就有口莫辩,说不清楚了,你想过没有?”
秋云:“我冇想这么多。”
文斌:“还有就是捐多少合适?”
秋云:“要捐就多捐点,捐完就没有下次了,也不用再操这份心。”
文斌:“这事我得好好想清楚,不能弄巧成拙,反正还要过两天才去回信。”
秋云:“你想吧,我做饭去了。”说完进厨房去了。
又过了两天,文斌去臬后街找到老刘说:“今天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老刘:“看来真是筹集到了资金咯?”
文斌:“找了一个很特别的关系答应捐款,但他有个条件。”
老刘警惕地问:“什么条件?捐多少?”
文斌:“没说具体数目,只说愿意捐一笔,条件是你们不能打听是谁捐的款。”
老刘:“条件倒是不高。”想了想又问:“稍微透露一点行吗?”
文斌摇头:“不能说,我跟他发过誓的,你若要问,他就不捐。”
老刘这几天可谓焦头烂额也没弄到多少资金,《抗战日报》随时都有关停的可能。匿名捐款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只要报纸能够继续办下去就行,对革命有利才是最重要的。于是说:“那好,我不打听,全由你去办!可别上当啊!”
文斌:“您放心,我不会乱找人的。”
老刘:“这样最好,但还是谨慎为上,你也不要来我这儿了,我过两天去找你。要是办成了,功劳就记在你头上。”
文斌:“那倒不必。就这样吧!过两天再见。”说完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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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楼
第三十一章毕,下面再发部分靠近作品结尾的章节好为本贴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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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楼
第三十八章 警局空巢 昼探夜寻
警察局值守大门的田大爷五十多岁了,为屈处长开大门时问:“您怎么又回来了?”
耀武觉得奇怪,怎么叫又回来了?头偏出车窗说:“我才来,还没走呢!”
田大爷:“昨天就说要撤往湘潭去,今天几乎都没有人来了。”
耀武:“那您怎么没走?”
田大爷:“别看我也披着这身黑衣,属于临时录用,只要一走,就丢了饭碗。”
耀武:“有地方走还是走吧,留着命才能吃饭呢!里面还有人吗?”
田大爷点头:“那是。局长还在里面。”目送小车开进门内。
耀武见平常热闹的办公楼今天冷冷清清,便径直向局长办公室走去。门敞开着,只有文局长一个人坐在里面,来到门口说:“文局长,您一个人啊!连秘书也没来吗?”
文局长:“来了,我叫他做准备去了,打算随时撤离,长沙这次十有八九保不住了。大家都回家准备去了,你还来局里有什么事吗?”
耀武:“我以为还在上班呢!看来明天也不用来了。”
文局长:“我都成了光杆司令,你也是一个人办案。”突然想起似的说:“一个人办案不容易,假如人手不够,我介绍你去找一个人,他肯定能帮你。”
耀武:“都这个时候了,谁还会有人肯来帮我?”
文局长拿起毛笔边写边说:“警备二团的徐昆团长,北伐时我当连长,他是排长,我给你写个条子保管有用。”很快就写好了交给耀武。
耀武收好后说:“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桌上的电话正好响了,文局长拿起听筒说:“警察局。”一边摆摆手示意耀武,走吧!
电话是秘书打过来的,告诉局长已经准备就绪,问什么时候走。文局长说:“你把车子开到局里来,视情况而定!”
耀武开车出了警局来到沿江马路停住了,下车后面对湘江,望着空荡荡的水面唯有江流北去,平日里穿梭般的白帆船如今已然少得可怜。他凝望着江水寻思,究竟要怎样才能尽快追寻到仕达的行踪呢?他怀疑刘子长的突然搬家可能跟仕达有关系。想起刚才那位街邻老先生的描述,那个去找刘子长的年轻军官太象仕达了。
再想自己这次知道仕达回了长沙纯粹是个意外,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其他线索了,那么他回来是执行什么任务呢?实在无法猜测。按理说,从亲疏关系上讲,仕达是应该主动来找自己的。上次那么主动来找自己,肯定是在火车站无法脱身的权宜之计,而自己却被蒙在鼓里浑然不觉。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还是先去寻找刘子长吧!
不论确定还是排除,刘子长都是一个重要疑点。他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就开车离开了沿江马路。中途看见一家小粉馆还在营业,便停下车来走了进去,要了一份肉丝加双蛋的米粉当做中餐。吃着吃着忽然想到仕达也要吃中饭啊!他赶紧吃完米粉,开着车子直奔司门口,将车停在空荡荡的警察亭旁边,步行来到柯家门口用力拍打门环,过了好一阵门才打开,一见是阎老太婆,问道:“伯母,您怎么自己来开门呢?”
阎老太婆:“我不来开,还有谁来开?宋妈吃过早饭就回家去了。”
耀武本想来个措手不及,看能否碰上仕达回家吃中饭,自作聪明扑了个空,忙说:“我正好有点闲空,来看看能不能碰上仕达,他没回来我就不进去了。”
阎老太婆:“来了就吃了中饭再走。”
耀武:“您别客气,我已吃过了,害您出来开门,过天再来吧!”说完就走了。
阎老太婆:“不吃也好,我自己做的,没什么味道。”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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