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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灯》听风楼记 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 一切语言都是重复(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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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灯》听风楼记 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 一切语言都是重复(转载)

爵士猫大懒虫
1楼
《青灯》听风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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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2楼
什么样的人可以被称为是真正的诗人呢?真正的诗人是那种没有那些华丽的名号,浮夸的外表和炫耀自己修道士一样的清修生活。他们平静如水又淡薄如雾,纯净而又让人难以猜透。北岛就是这样的诗人,他的作品处处都是诗,即使是散文集也充满了诗意。不管是追思还是游历,他的生活如诗,他将生活变成了诗。他的思想是诗,他就是诗。
《青灯》是北岛后期的一本散文集,这是北岛早期作品所没有的特点。在这本书中,北岛早已放下了剑,换上了书生的长袍,他手中的剑变成了心中的剑,依旧锐利,但不再像当年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生猛。多了些温柔,多了些睿智,多了些年岁所赋予他沉淀的思想。
《青灯》的追忆部分是最吸引人的,是这些来自过去的光芒不断地引领着诗人走向自己的诗意的海洋。不管现实是如何,诗意永远存在着。
但这一切或许只存在于那个时代,时代不同了,如今的人们早已忘记了什么叫诗意的生活,什么叫做诗。诗意的生活对于普通人而言已经很远,纵然再有诗意也要生存,也要努力活下去。再有理想也要踏足现实,而往往现实会让你放弃生活,只剩下单纯的生存。 大多数人一出生就被钉在块板子上无法动弹,他们的出生不允许他们有诗意,这是因为赤裸裸的现实,没有钱就只能当奴隶。
随波逐流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并非是现在所谓的什么勿忘初心。而是当人经历了太多,经历了半个世界的风雨,经历了各种悲欢离合后的感触。或许每艘远航的船都将归岸,虽然岸可能不是曾经出发的港口,但心却回到了那时,那刻,那个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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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3楼
当我听到冯伯伯去世的消息,最初的反应是麻木的,像一个被冻僵了的人在记忆的火边慢慢缓过来;我首先想起的,就是三十年前这一幕,清晰可辨,似乎只要我再敲那扇门,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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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4楼
我和冯伯伯住在同一个民主党派的宿舍大院--三不老胡同1号,那曾是郑和的宅邸。后来不知怎地,在囫囵吞枣的北京话中,"三宝老爷"演变成了"三不老"。我们院的变迁,就如同中国现代史的一个旋转舞台,让人眼晕:刚搬进去时还有假山,后来拆走推平了,建小高炉炼钢铁,盖食堂吃大锅饭;到了。。,挖地三尺,成了防空洞;改革开放又填实,立起新楼。
我和冯伯伯应该是73年以后认识的,即他随下放大军回到北京不久。我那时跟着收音机学英语,通过我父亲介绍,结识了这位翻译界的老前辈。那时都没有电话。一个匮乏时代的好处是,人与人交往很简单--敲门应声,无繁文缛节。再说民主党派全歇菜了,翻译刊物也关张了,冯伯伯成了大闲人,百无一用;他为人又随和,喜欢跟年轻人交往。于是我利用时代优势,闯进冯伯伯的生活。
要说这"听风楼",不高,仅丈余;不大,一室一厅而已。我从未入室,熟悉的只是那厅,会客、读书、写字、用餐、养花等多功能兼备。一进门,我就近坐在门旁小沙发上。一个小书架横在那里,为了把空间隔开,也给窥视者带来视觉障碍。冯伯伯往往坐对面的小沙发,即主人的位置。此房坐南朝北把着楼角,想必冬天西北风肆虐,鬼哭狼嚎一般,故得名"听风楼"。若引申,恐怕还有另一层含义:听人世间那凶险莫测的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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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5楼
冯伯伯学的是工商管理,即现在最时髦的MBA。他在上海沪江大学上二年级时结识郑安娜。当时英文剧社正上演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他一眼就看中了台上的郑安娜。他们于1938年成婚。他说:"和一个英文天才结婚,不搞翻译才怪。" 待我见到郑妈妈时,她已是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太太了。每次几乎都是她来开门,向客厅里的冯伯伯通报。让我至今记忆犹新的是,她总是系围裙戴袖套,忙忙碌碌,好像有干不完的家务事。她从老花镜上边看人,用老花镜外加放大镜看书看世界。她在干校患急性青光眼,未能得到及时治疗,结果一只眼瞎了,另一只眼也剩下微弱视力。我一直管她叫"冯妈妈"。她轻声细语,为人爽快;偶尔也抱怨,但止于一声叹息。她是由宋庆龄推荐给周恩来的,在全国总工会当翻译。她就像本活字典一样,冯伯伯在翻译中遇到疑难总是问她。 记得我当时试着翻译毛姆的《人性枷锁》的第一章。有个英文词egg-top,指的是英国人吃煮鸡蛋时敲开外壳挖下顶端的那部分。我译成"鸡蛋头",又觉得莫名其妙,于是找冯伯伯商量,他也觉得莫名其妙。他说,饮食文化中很多地方是不可译的。我们讨论一番,还是保留了莫名其妙的"鸡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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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6楼
冯伯伯是个温和的人,总是笑眯眯地叼着烟斗,脸上老年斑似乎在强调着与岁月的妥协。我那时年轻气盛,口无遮拦,而他正从。。和。。的惊吓中韬光养晦,却宽厚地接纳了我的异端邪说,听着,但很少介入我的话题。 正是我把四人帮倒台的消息带到听风楼,我们的关系发生了改变,我不再是个用"鸡蛋头"纠缠他的文学青年了,我们成了"同谋"--由于分享了一个秘密,而这秘密将分别改变我们的生活。那一夜,我估摸冯伯伯彻夜难眠,为了不惊动冯妈妈,他独自在黑暗中坐了很久。风云变幻,大半辈子坎坷都历历在目。他本来盘算着"夹起尾巴做人",混在社会闲杂人员中了此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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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7楼
说实话,我用这么简单的问题去纠缠一个老翻译家,纯粹是找借口。他们家最吸引我的是文革中幸存下来的书,特别是外国文学作品。那些书名我都忘了,只记得有一本冯伯伯译的海明威的《第五纵队》,再现了海明威那电报式的文体,无疑是中国现代翻译的经典之作。他自己也对《第五纵队》的翻译最满意。在一次访谈中,他说:" 你想一次翻译成功不行,总是改了又改,出了书,再版时还要改,我译的海明威的戏剧《第五纵队》,我推倒重来了五、六次,现在还得修改,但现在我已没力气改了。因此,我曾苦恼、气馁,想改行,可翻译是我的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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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8楼
偶尔读到冯伯伯的一篇短文《向日葵》,让我感动,无疑对解读他的内心世界是重要的。这篇短文是由于凡高那幅《向日葵》拍卖中被私人据为己有引发的感叹,由此联想到很多年前在上海买下的一张复制品。 他写道:"。。中,我被谪放到南荒的劳改农场,每天做着我力所不及的劳役,心情惨淡得自己也害怕。有天我推着粪车,走过一家农民的茅屋,从篱笆里探出头来的是几朵嫩黄的向日葵,衬托在一抹碧蓝的天色里。我突然想起了上海寓所那面墨绿色墙上挂着的梵高《向日葵》。我忆起那时家庭的欢欣,三岁的女儿在学着大人腔说话,接着她也发觉自己学得不像,便嘻嘻笑了起来,爬上桌子指着我在念的书,说等我大了,我也要念这个。而现在眼前只有几朵向日葵招呼着我,我的心不住沉落又飘浮,没个去处。以后每天拾粪,即使要多走不少路,也宁愿到这处来兜个圈。我只是想看一眼那几朵慢慢变成灰黄色的向日葵,重温一些旧时的欢乐,一直到有一天农民把熟透了的果实收藏了进去。我记得那一天我走过这家农家时,篱笆里孩子们正在争夺丰收的果实,一片笑声里夹着尖叫;我也想到了我远在北国的女儿,她现在如果就夹杂在这群孩子的喧哗中,该多幸福!但如果她看见自己的父亲,衣衫褴褛,推着沉重的粪车,她又作何感想?我噙着眼里的泪水往回走。我又想起了梵高那幅《向日葵》,他在画这画时,心头也许远比我尝到人世更大的孤凄,要不他为什么画出行将衰败的花朵呢?但他也梦想欢欣,要不他又为什么要用这耀眼的黄色作底呢?" 在我印象中,冯伯伯是个不善表达感情的人。没想到他在这篇短文中竟如此感伤,通过一幅画写尽人世的沧桑。
一个记者前几年采访冯伯伯。据他记载,他最后问道:"你能简单地用几句话总结你的一生吗?"冯亦代沉沉地说:"用不了几句话,用一个字就够了--难。"末了,老人突然怆然泪下,不停地抽泣。 我们不妨细读这篇段短文中的一段:"解放了,我到北京工作,这幅画却没有带来;总觉得这幅画面与当时四周的气氛不相合拍似的。因为解放了,周围已没有落寞之感,一切都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之中。但是曾几何时,我又怀恋起这幅画来了。似乎人就像是这束向日葵,即使在落日的余晖里,都拼命要抓住这逐渐远去的夕阳。"这种内心的转折,反映了知识分子与。。的复杂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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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9楼
冯亦代于1941年离开香港前往重庆,临行前曾受乔冠华嘱托。到重庆后,他对左翼戏剧影业帮助很大,并资助那些进步的文化人士。到了迟暮之年,记者在采访中问及那些往事。"有些事到死也不能讲。"他沉默了半天,又说:"我做的事都是党让我做的,一些党内的事是不可以公开的。做得不对是我能力有限,是我的责任,但是一开始都是党交给的工作。我只能讲到此为止。"黄宗英逗着问他:"总能透点风吧。"他断然地说:"连老婆也不能讲。"也许在今天的人们看来这种事是可笑的,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连国家档案局的资料都解密了,还能真有什么秘密可言?我想冯伯伯说的不是别的,而是他在青年时代对革命的承诺:士为知己者死。
据冯伯伯的女儿冯陶回忆:"1949年解放以后,周恩来让胡乔木到南方去搜罗知识分子支持中央政府,爸爸和我们全家就到了北京。爸爸妈妈到了北京之后忙得不得了,根本见不着他们……那段时间应该是他们意气风发的时候,因为自己的理想实现了,他们希望建立这样的国家。后来爸爸调到了外文出版社,没过多久,就开始了。。运动,爸爸也是外文社第一个被打成。。的。"
据说在北京市民盟的整风会上,大家都急着把帽子抛出去,免得自己倒霉。而这顶。。帽子怎么就偏偏落到他头上了?依我看,这无疑和冯伯伯的性格有关。首先人家让他提意见,他义不容辞;等轮到分配帽子时,他又不便推托,只好留给自己受用。这和他所说的"有些事到死也不能讲"在逻辑上是一致的。 冯伯伯跟我父亲早在重庆就认识了,他们同在中央信托局,我父亲只是个小职员,而冯伯伯是中央信托局造币厂副厂长。那时的文艺界都管他叫"冯二哥",但谁也闹不清这称号的出处。据说,他仗义疏财,"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凡是在餐馆请客都是他"埋单"。要说这也在情理之中,和众多穷文人在一起,谁让他是印钞票的呢?
据说到了晚年,冯伯伯卧床不起,黄宗英向他通报刚收到的一笔稿费,冯伯伯问了问数目,然后用大拇指一比划,说:"请客。" 。。中冯伯伯除了"美蒋特务"、"死不改悔的。。"等罪名外,还有一条是"二流堂黑干将"。关于"二流堂",冯伯伯后来回忆道:"香港沦陷后,从香港撤退的大批进步文化人汇聚重庆。首先见到夏衍,他住黄角垭口朋友家里。不久夏衍夫人亦来。唐瑜便在山坡处另建一所三开间房子,人称'二流堂'。重庆的文化人经常来这里喝茶、会友、商谈工作。" 郭沫若戏称的"二流堂",不过是个文人相聚的沙龙而已。同是天涯沦落人,杯光斛错,一时多少豪情!但只要想想暗中那些"到死也不能讲"的事,为杯中酒留下多少阴影。既然堂中无大哥,这仗义疏财的"冯二哥"自然成了头头,再加上"到死也不能讲"的事,赶上。。,可如何是好?他必然要经历。。逻辑及其所有悖论的考验。他回忆道:"。。时我最初也想不通。一周之间,牙齿全部动摇,就医结果,十天之内,拔尽了上下牙齿,成为'无齿'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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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10楼
一个人首先要看他是怎么起步的,这几乎决定了他的一生。冯伯伯当年也是个文学青年,居然也写过新诗。说起文学生涯的开端,他总是提到戴望舒。1938年2月,他在香港《星岛日报》编辑部认识戴望舒。戴望舒对他说:"你的稿子我都看过了。你的散文还可以,译文也可以,你该把海明威的那篇小说译完,不过你写的诗大部分是模仿的,没有新意,不是从古典作品里来的,便是从外国来的,也有从我这儿来的。我说句直率的话,你成不了诗人。但是你的散文倒有些诗意。"
七十年代末,听风楼终于装上了电话,那是个现代化的信号,忙的信号,开放与拒绝的信号。冯伯伯从此成了大忙人,社会活动越来越多。我再按往日的习惯去敲门,往往扑空,只能跟冯妈妈拉拉家常。
《世界文学》要复刊了,这就等于给一棵眼见着快蔫了的植物找到了花盆。冯伯伯喜形于色,郑重宣布《世界文学》请他翻译一篇毛姆的中篇小说,发在复刊号上。但毕竟手艺生疏了,得意之余又有点儿含糊。他最后想出个高招,请一帮文学青年前来助阵,也包括我。他向我们朗读刚译好的初稿,请大家逐字逐句发表意见,为了让译文更顺畅更口语化。一连好几个周末,我们聚在冯伯伯的狭小的客厅里,欢声笑语,好像过节一样。我们常为某个词争得脸红脖子粗,冯妈妈握着放大镜对准大词典,帮他锁定确切的含义。最后当然由冯伯伯拍板,只见他抽烟斗望着天花板,沉吟良久,最后说:"让我再想想。" 像冯伯伯这样的大翻译家,居然在自己的领地如履薄冰。他常被一个词卡住而苦恼数日,最终顿悟有如天助一般,让他欣喜若狂。再看看如今那些批量生产的商业化文学翻译产品,就气不打一处来。 而冯伯伯在百忙中并没忘掉我,他把我介绍给筹建大百科全书出版社的。。。。我参加了翻译资格考试,居然考中了,但最终还是没调成。随后他又把我介绍到刚复刊的《新观察》杂志社,试用了一阵,我成了文艺组的编辑。 1978年12月下旬某个下午,我匆匆赶到听风楼,冯伯伯刚好在家。我拿出即将问世的《今天》创刊号封面,问他"今天"这个词的英译。他两眼放光,猛嘬烟斗,一时看不清他的脸。他不同意我把"今天"译成TODAY,认为太一般。他找来英汉大词典,再和冯妈妈商量,建议我译成The Moment,意思是此刻、当今。我没想到冯伯伯比我们更有紧迫感,更注重历史的转折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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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11楼
于是在《今天》创刊号封面上出现的是冯伯伯对时间的阐释:The Moment。 我想起瑞典诗人特朗斯特罗默的诗句:"我受雇于一个伟大的记忆。"记忆有如迷宫,打开一道门就会出现另一道门。说实话,关于为《今天》命名的这一重要细节早让我忘掉了。有一天我在网上闲逛,偶然看到冯伯伯握烟斗的照片,触目惊心,让我联想到人生中的此刻。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此刻,而这个此刻的门槛在不断移动。说到底,个人的此刻也许微不足道,但在某一点上,若与历史契机接通,就像短路一样闪出火花。
我昨天去超市买菜,把车停好,脚落在地上,然后一步一步走动,突然想到27年前的这一幕:the moment。是啊,我多想看清冯伯伯那沉在烟雾中的表情。 恰好就在此刻,冯伯伯和他的朋友们正筹划另一份杂志《读书》。这份杂志对今后几十年中国文化所产生的深远影响,应该怎么说都不过分。尽管《读书》和《今天》走过的道路不同,但它们却来自同一历史转折点。 回想八十年代,真可谓轰轰烈烈,就像灯火辉煌的列车在夜里一闪而过,给乘客留下的是若有所失的晕眩感。八十年代初,我成家了,搬离三不老大院。此后和冯伯伯的见面机会越来越少,却总是把他卷进各种旋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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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12楼
大概正是那个夜晚的同谋关系,他没说过不,事后也从不抱怨。1979年10月的《新观察》,发表了冯伯伯为"星星画展事件"写的文章,慷慨陈词,伸张正义。在。。。。早春的风雨飘摇中,我为要事赶到冯伯伯家。记得他表情严肃,非但没有拒绝我的请求,而且说:"做得好。"我骄傲地抬起头,与他对视。他点点头,笑了。
去国多年,常从我父亲那儿得到冯伯伯的消息。1993年得知冯妈妈过世的消息,我很难过,同时也为冯伯伯的孤单而担忧,后来听说他和黄宗英结为伴侣,转忧为喜。96年春天,我和父亲通电话时,他叮嘱我一定给冯伯伯打个电话,说他中风后刚恢复,想跟我说说话。拨通号码,听见冯伯伯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声音苍老颤抖,断断续续。他问到我在海外的情况。我纵使有千般委屈,又能说什么呢?"挺好,"我呐呐地说。后来又给冯伯伯打过两三次电话,都说不了什么,只是问候。天各一方,境遇不同;再说时差拆解了此刻,我们又能说些什么呢?
2001年冬天,我因父亲病重回到北京。离开故乡13年,说实话,连家门都找不到了。我马上请保嘉帮我打听冯伯伯下落。她和黄宗英联系上了,说冯伯伯住在医院。那是个寒冷的早上,街头堆着积雪。由保嘉开车,先去小西天接上黄宗英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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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13楼
很多年前我就认识黄阿姨,当时我在北京处境不好,曾有心调到海口去,她正在那儿办公司。记得我们在她下榻的旅馆门外一直谈到深夜,她最后感叹道:"你的问题太复杂,而我无权无势,帮不了你这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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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14楼
二十多年过去了,黄阿姨身体远不及当年,腿脚不便。在我们护驾下,总算上了车,开到中日友好医院。 所有病房首先让我想到的是冰窖,连护士的动作都变得迟缓,好像也准备一起进入冬眠。一见冯伯伯平躺着的姿势,心就往下一沉,那是任人摆布的姿势。
听说他已中风七次,这是第八次。是什么力量使他出生入死而无所畏惧?黄阿姨抚摸着冯伯伯的额头,亲昵地呼唤:"二哥,我来了。"冯伯伯慢吞吞睁开眼,目光痴呆,渐渐有了一点儿生气,好像从寒冬中苏醒。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了我,先是一愣。我俯向床头,叫了声"冯伯伯"。他突然像孩子一样大哭起来,这下把我吓坏了,生怕再引起中风,慌忙退出他的视野。周围的人纷纷劝慰他,而他嚎哭不止,撕心裂肺。他从床单下露出来的赤脚,那么孤立无援。 我们在病房总共呆了十分钟,就离开了。我知道这就是永别--今生今世。
在门口,我最后回望了他一眼,默默为他祈祷。 冯伯伯曾对黄阿姨说过:"我想修改我的遗嘱,加上:我将笑着迎接黑的美。"如此诗意的遗嘱,其实恰好说明他是一个绝望的浪漫主义者。而他对于黑的认识一直可以追溯到童年。他母亲在生下他一个多月后就患产褥热死去。他后来如是说:"有母亲的人是有福的,但有时他们并不稀罕,视为应得;可是作为一个从小死去母亲的人来说,母爱对他是多么宝贵的东西。他盼望有母爱,他却得不到;他的幼小心灵,从小便命定是苦楚的。"
说实话,得知冯伯伯的死讯并未特别悲伤。他生活过,爱过,信仰过,失落过,写过,译过,干过几件大事。如此人生,足矣。我想起他那孤立无援的赤脚。它们是为了在大地上行走的,是通过行走来书写的,是通过书写来诉说的,是通过诉说来聆听的。是的,听大地风声。 如果生死大限是可以跨越的话,我此刻又回到1976年10月的那个晚上。我怀着秘密,一个让我惊喜得快要爆炸的秘密,从家出来,在黑暗中(楼里的灯泡都坏了)下楼梯,沿着红砖路和黑黝黝的楼影向前。那夜无风,月光明晃晃的。我走到尽头,拾阶而上,在黑暗中敲向听风楼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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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15楼
七十岁的食指,还会相信未来吗? https://new.qq.com/omn/20181122/20181122B0DO6Y00
2001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将第三届人民文学奖诗歌奖授予两位诗人:海子和食指。前者已经在12年前自杀去世,而后者还住在精神病院。某种程度上,这是当代中国诗歌一种尴尬局面的隐喻。
2016年,一位学者花了将近一年时间做了各种统计数据,通过数据的显示,他认为现代中国文学史上的十大诗人依次是:
胡适、艾青、徐志摩、海子、洛夫、汪国真、易白、北岛、舒婷、席慕蓉、食指
大众和媒体很感兴趣一个问题:为什么一个精神病人可以写出这样的诗歌?林莽说,“一代人为一代人写作,他把我们那一代人的东西确实写到了位,确实有历史价值。食指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一年以后,食指迎来了生命的转折点——说是“新生”也不为过。一个叫翟寒乐的女人,把食指接出福利院,这一天是2001年3月21日,世界诗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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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16楼
一年以后,食指迎来了生命的转折点——说是“新生”也不为过。一个叫翟寒乐的女人,把食指接出福利院,这一天是2001年3月21日,世界诗歌日。
食指用出院之后看到的一棵巴西木形容自己的心情,“粗壮饱经沧桑的一截树干上长出充满生机的绿芽,一看就让人感慨万千”。从那以后,他粗茶淡饭,从容放松,自由地读书、看报,心中感动了写首诗,可以从容地沏上杯茶,可以随意地点上支烟,关注自己有兴趣的问题,在“平平淡淡才是真”的生活中品咂生活滋味。
三年以后,食指和翟寒乐结为夫妇。两人住在北京西北郊,临着稻香湖湿地,靠两人不高的退休金为生。他们在屋外种了大豆、葫芦、向日葵等,还养着两只白色的小京巴。朋友们都说,要是没有寒乐,没准老郭现在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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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17楼
到了2018年年初,因为与诗人余秀华的争论,食指一度又成为舆论风口上的人物。事情源于他在《在北师大课堂讲诗》新书发布会活动现场的一段发言:
看过余秀华的一个视频,她理想的下午就是喝喝咖啡、看看书、聊聊天、打打炮,一个诗人,对人类的命运、对祖国的未来考虑都不考虑,想都不想;从农村出来的诗人,把农民生活的痛苦,以及对小康生活的向往,提都不提,统统忘得一干二净,这不可怕吗?评论界把她捧红是什么意思?评论界的严肃呢?我很担心。今天严肃地谈这个问题,是强调对历史负责。不对历史负责,就会被历史嘲弄,成为历史的笑话。
被批评的诗人余秀华很快隔空喊话:
我的过错在于:我不会装,更不愿意装可怜!我的过错还在于,在社会底层,偏偏高昂着头。我不知道何为尊严,我只是想如此活着……姑奶奶脑瘫,想不到啊。
论修养的培养:一个喝醉了的老流氓歪斜着向她走过来,朝她身上吐痰,她想骂他,围观的人拉住她:要尊重老人啊!年纪大真是好事,像一件华丽的外衣把身上的肮脏都遮盖起来。
两人不在一个时空和语境下隔空喊话,本没有什么好谈的,但如果考虑到1990年代以来,诗歌写作路径的转向和诗人群体的处境就颇值得玩味。
诗人廖伟棠说,作为当代诗歌语境下个人化写作群体中的一个,余秀华的诗歌就是在具体的生活细节中呈现历史。农村的痛苦渗透在她诗歌的生活细节中,“只不过她不去声泪俱下地哭诉、控诉,她不叫自己有多惨,相反,她极其倔强,用语言掌控了自己的世界,她的世界实在、自足,不需要谁来怜悯和知道”。
北大教授李零是食指的同龄人,也是老朋友,在写给食指70岁生日的短文里,李零写道:
有一幅俄国名画,列维坦的《弗拉基米尔之路》,画的是一片旷野,地上有条路,再普通不过。但许多人看了都潸然泪下。因为所有从这里启程,到过流亡之地的人,都很熟悉这条路。
李零说,我们这一代人,真的都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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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18楼


1993年夏天,摄影师肖全在位于昌平沙河镇北京第三福利院食堂里,见到了这个中年人:穿一件白色的老头衫,手腕上缠着三片钥匙,夹着烟的手举在面前,挡住了三分之一的脸。肖全见到他的时候,他正与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病人对火。
这个人也是病人,精神病。北京第三福利院,其实就是一家精神病院。
中年人看起来倒是一切如常,只是说话的时候脸上肌肉有些抽搐。他反复强调:“我不想出去,我出去干什么呢?我是疯子,这里很好!”看到他抽的烟不是什么好烟,肖全跑出去给他买了一包万宝路。
很少有人会知道,这个潦倒落魄神经兮兮的男人,在二十五年前,在全中国青年中是家喻户晓的人物,每一个经历过与家人在车站分别,之后被火车送走的知青,都反复诵读过他的诗:
“妈妈缀扣子的针线穿透了心胸……想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管他是谁的手,不能松/因为,这是我的最后的北京。”(《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或者,依靠着“我依然固执着铺平失望的灰烬,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诗句(《相信未来》)度过没有明天的日子。
他是诗人食指(原名郭路生),就在昨天,食指度过了他70岁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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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19楼
相信未来
【作者】食指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露水
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
我依然固执地用凝霜的枯藤
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我要用手指那涌向天边的排浪
我要用手掌那托住太阳的大海
摇曳着曙光那枝温暖漂亮的笔杆
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
我之所以坚定地相信未来
是我相信未来人们的眼睛
她有拨开历史风尘的睫毛
她有看透岁月篇章的瞳孔
不管人们对于我们腐烂的皮肉
那些迷途的惆怅、失败的苦痛
是寄予感动的热泪、深切的同情
还是给以轻蔑的微笑、辛辣的嘲讽
我坚信人们对于我们的脊骨
那无数次的探索、迷途、失败和成功
一定会给予热情、客观、公正的评定
是的,我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评定
朋友,坚定地相信未来吧
相信不屈不挠的努力
相信战胜死亡的年轻
相信未来、热爱生命
1968年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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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20楼
人生舞台
作者:食指
愁苦过早地把皱纹深刻在眼角
可嘴边还是那丝对人生的嘲笑
好心的朋友用纸牌为我占卜
命运是一生穷酸,终生潦倒
墙角那奶奶用过的柱棍
已不耐烦地等着我的衰老
该谢幕了,几下疏落的掌声
像以往,无人喝彩叫好
=======================
在精神病福利院的八年
作者:食指
盛夏如雨的汗滴下擦拭楼道
隆冬刺骨的冷水中洗净饭碗
只有在支撑着困倦苦思的长夜
一丝温暖的春意才遣上笔端
懒惰、野蛮、自私和不卫生的习惯
在这里集中了中国人所有的弱点
这一切如残酷无情的铁砧、工锤
击打的我精神的火花四溅
一下便把我的周身点燃
此时我旺盛的生命力像一束
烧的噼啪作响的火焰
而思绪却像一屡青烟……
不因为没成为栋梁的树干
而感到哪怕是一点点的遗憾
在物欲像满天风雪的冬夜
我情愿为一堆作柴草的枝蔓
点着它,给赶路人以光亮
让饥寒受冻者来取暖
而我将化为灰烬
被一阵狂风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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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21楼
2000年5月,在北京第三福利院一间厨房、饭厅兼接待室房间里,山东诗人张杰见到了52岁的郭路生。张杰后来说,当那个身穿条纹病号服,身材微胖走路微跛的中年人走到他面前,带着一种长期精神病院生活形成的习惯式机械应答说到“我是郭路生”时,他有点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诗人食指。
此时,楼道里此时有人在瞪着陌生的眼神散步,有的低吟着,有的转动脖颈瞪大眼睛注视着来人,仿佛充满了吃力和愤怒,还有的被放在小推车中,除了眼珠的转动证明这是一个生命或活物外,其余一切便如植物一般没有了生气。据说,以前来看望食指时,总是能听到周围传来凄厉的叫喊声。
稍微寒暄几句,食指就激动地一下子站直身子,突然声音一沉,声调一转,开始朗诵起他新近创作的诗篇《暴风雪》:
哦,下雪了,正当我在
纷纷扬扬的大雪中独自徘徊
亲爱的,你像一阵风裹着的雪团
砰的一声扑进了我的胸怀
哦,亲爱的,你不再是个女孩
连鬓角也被无情的岁月染白
可茫茫风雪中,我猛然发现
你重现了年轻时身披婚纱的风采
人生就是场感情的暴风雪
我从诗情画意中走来
张杰说,“我被惊呆了,想不到他的思维切向诗歌的速度那样快那样令人猝不及防,也想不到他有如此激情的朗诵方式,张口就来,没有任何障碍,表情丰富感情充沛抑扬顿挫,这种把诗歌朗诵到尽头程度的能力和技艺,真让人叹为观止”。他暗自思忖:这大概是这个诗歌奇迹又一种天才的表达方式和特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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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22楼
鱼儿三部曲
【作者】食指

冷漠的冰层下鱼儿顺水而去,
听不到一声鱼儿痛苦的叹息,
既然得不到一点温暖的阳光,
又怎能迎送生命中绚烂的朝夕?!
现实中没有波浪,
可怎么浴血搏击?
前程呵,远不可测,
又怎么把希望托寄?
鱼儿唯一的的安慰,
便是沉湎于甜蜜的回忆。
让那痛苦和欢欣的眼泪,
再次将淡淡的往事托起。
既不是春潮中追寻的花萼,
也不是骄阳下恬静的安息;
既不是初春的寒风料峭,
也不是仲夏的绿水涟漪。
而是当大自然缠上白色的绷带,
流着鲜血的伤口刚刚合愈。
地面不再有徘徊不定的枯叶,
天上不再挂深情缠绵的寒雨。
它是怎样猛烈地跳跃呵,
为了不失去自由的呼吸;
它是怎样疯狂地反扑呵,
为了不失去鱼儿的利益。
虽然每次反扑总是失败,
虽然每次弹越总是碰壁,
然而勇敢的鱼儿并不死心,
还在积蓄力量作最后的努力。
终于寻到了薄弱环节,
好呵,弓起腰身弹上去,
低垂的尾首腾空跃展,
那么灵活又那么有力!
一束淡淡的阳光投到水里,
轻轻抚摸着鱼儿带血双鳍;
“孩子呵,这是今年最后的一面,
下次相会怕要到明年的春季。”
鱼儿迎着阳光愉快欢跃着,
不时露出水面自由地呼吸。
鲜红的血液溶进缓缓的流水,
顿时舞作疆场上飘动的红旗。
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
使鱼儿昏迷,沉向水底。
我的鱼儿啊,你还年轻,
怎能就这样结束一生?!
不要再沉了,不要再沉了,
我的心呵,在低声地喃语。
……终于鱼儿苏醒过来了,
又拼命向着阳光游去。
当它再一次把头露出水面,
这时鱼儿已经竭尽全力。
冰冷的嘴唇还在无声地翕动,
波动的水声已化作高傲的口气:
“永不畏惧冷酷的的风雪,
绝不俯仰寒冬的鼻息。”
说罢,返身扎向水底,
头也不回地向前游去……
冷漠的冰层下鱼儿顺水漂去,
听不到一声鱼儿痛苦的叹息。
既然得不到一点温暖的阳光,
又何必迎送生命中绚烂的朝夕?!

趁着夜色,凿开冰洞,
渔夫匆忙地设下了网绳。
堆放在岸边的食品和烟丝,
朦胧中等待着蓝色的黎明。
为什么悬垂的星斗象眼泪一样晶莹?
难道黑暗之中也有真实的友情?
但为什么还没等到鱼儿得到暗示,
黎明的手指就摘落了满天慌乱的寒星?
一束耀眼的灿烂阳光,
晃得鱼儿睁不开眼睛,
暖化了冰层冻结的的夜梦
慈爱地将沉睡的鱼儿唤醒:
“我的孩子呵,可还认识我?
可还叫得出我的姓名?
可还在寻找我命运的神谕?
可仍然追求自由与光明?”
鱼儿听到阳光的询问,
睁开了迷惘失神的眼睛,
试着摇动麻木的尾翼,
双鳍不时拍拂着前胸:
“自由的阳光,真实地告诉我,
这可是希望的春天来临?
岸边可放下难吃的鱼饵?
天空可已有归雁的行踪?”
沉默呵,沉默,可怕的沉默,
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回声。
鱼儿的心突然颤抖了,
它听到树枝在嘶喊着苦痛。
警觉催促它立即前行,
但鱼儿痴恋这一线光明,
它还想借助这缕阳光,
看清楚自己渺茫的前程……
当鱼儿完全失去了希望,
才看清了身边狰狞的网绳。
“春天在哪儿呵,”它含着眼泪
重又开始了冰层下的旅程。
象渔夫咀嚼食品那样,
阳光撕破了贪婪的网绳。
在烟丝腾起的云雾之中,
渔夫做着丰收的美梦。

苏醒的春天终于盼来了,
阳光的利剑显示了威力,
无情地割裂冰封的河面,
冰块在河床里挣扎撞击。
冰层下睡了一年多的水蟒,
刚露头又赶紧缩回河底,
荣称为前线歌手的青蛙,
也吓得匆忙向四方逃匿。
我的鱼儿,我的鱼儿呵,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你盼了一冬,就是死了,
也该浮上来你的尸体!
真的,鱼儿真的死了,
眼睛象是冷漠的月亮,
刚才微微翕动的鳃片,
现在象平静下去的波浪。
是因为它还年轻,性格又倔强,
它对于自由与阳光的热切盼望,
使得它不顾一切跃出了水面,
但却落在了终将消融的冰块上。
鱼儿临死前在冰块上拼命地挣扎着
太阳急忙在云层后收起了光芒——
是她不忍心看到她的孩子,
年轻的鱼儿竟是如此下场。
鱼儿却充满献身的欲望:
“太阳,我是你的儿子,
快快抽出你的利剑啊,
我愿和冰块一同消亡!”
真的,鱼儿真的死了,
眼睛象是冷漠的月亮,
刚才微微翕动的鳃片,
现在象平静下去的波浪。
一张又一张新春的绿叶,
无风自落,纷纷扬扬,
和着泪滴一样的细雨,
把鱼儿的尸体悄悄埋葬。
是一堆锋芒毕露的鱼骨,
还是堆丰富的精神矿藏,
我的灵魂那绿色坟墓,
可曾引人深思和遐想……
当这冰块已消亡,
河水也不再动荡。
竹丛里蹦来青蛙,
浮藻中又来游出水蟒。
水蟒吃饱了,静静听着,
青蛙动人的慰问演唱。
水蟒同情地流出了眼泪,
当青蛙唱到鱼儿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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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23楼

作者:食指
寂寞时你又一次
闯入我的心灵
我在心里呼唤你的名字
脑际不断闪过你的身影
因为你代表着我的青年时代
那时会爱你爱得那样深情
之后,命运给了你那么多不公正
可回首往事你却谈笑风声
寂寞时你又一次
闯入我的心灵
终于你走了过来步履轻盈
老了些相貌穿着还那样普通
象一枝花期早已开过的玫瑰
甚至仿佛连绿叶也已凋零
面对未来人生严峻的提问
你的回答始终是那样真诚
寂寞时你又一次
闯入我的心灵
1991年
第三福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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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宿
作者:食指
由于创作生命的短促
诗人的命运吉凶难卜
为迎接灵感危机的挑战
我不怕有任何更高的代价付出
优雅的举止和贫寒的窘迫
曾给了我不少难言的痛楚
但终于我的诗行方阵的大军
跨越了精神死亡的峡谷
埋葬弱者灵魂的坟墓
绝对不是我的归宿
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园
坟头仅仅是几丕黄土
这就是我祖祖辈辈的陵园
长年也无人看管守护
活着的时候倍尝艰辛
就连死后也如此凄苦
我激动地热泪夺眶而出
一阵风带来奶奶的叮嘱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孩子,这是你最后的归宿。”
1991年于第三福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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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精神病院
作者:食指
为写诗我情愿搜尽枯肠
可喧闹的病房怎苦思冥想
开粗俗的玩笑,妙语如珠
提起笔竟写不出一句诗行
有时止不住想发泄愤怒
可那后果却不堪设想……
天呵,为何一次又一次地
让我在疯人院消磨时光!
当惊涛骇浪从心头退去
心底只剩下空旷与凄凉……
怕别人看见噙泪的双眼
我低头踱步 无事一样
1991年5月12日--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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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伤的心灵
作者:食指
时光白白流逝的恐慌
时时惊吓着我的灵魂
我心中还有希望的花朵
可无聊象条蛇缠绕着枝藤
我的心灵已无法挣脱
能向谁发出求救的呼声
我只有白天廉价的欢乐
可廉价的欢乐总是苦闷的象征
不得已,我敞开自己的心胸
让你们看看我受伤的心灵--
上面到处是磕开的酒瓶盖
和戳灭烟头时留下的疤痕。
1987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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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
作者:食指
我来自北方的荒山野林,
和严冬一起在人世降临。
可能因为我粗野又寒冷,
人间对我是一腔的仇恨
为博得人们的好感和亲近,
我慷慨地散落了所有的白银,
并一路狂奔着跑向村舍,
向人们送去丰收的喜讯。
而我却因此成了乞丐,
四处流落,无处栖身。
有一次我试着闯入人家,
却被一把推出窗门。
紧闭的门窗外,人们听任我
在饥饿的晕旋中哀号呻吟。
我终于明白了,在这地球上,
比我冷得多的,是人们的心。
1969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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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24楼
独家|诗人食指之妻发文:坏的名声是永远挣不脱的枷锁_诗歌 http://www.sohu.com/a/289550865_260616
命运的平衡木 我的独木桥
善什么时候战胜过恶
几千年来,何曾有过
命运的平衡木 我的独木桥
令我不敢有半点差错
出于不理解的猜疑,源于羡慕的嫉恨
及不服气的较量,终成一片刀光血色
亲历者惊愕的目光,后世人追寻的思索
不断演绎着已成为历史的这段传说
恶从来是呼啸着,被人啧啧称奇
善总是默默地——可能因承载的太多
像一条缓缓流动的长河,一代代
漫向低处,使人心从未干涸
请不要将我的善良当软弱可欺
那将使你此生后悔莫及
事情将发生变化,一个转身
像精心设计的蒙太奇
在历史的影片里
在中国,患上精神病就成了一些人嘲笑、议论、甚至欺负的对象。精神病人属于少数人群,会写诗的精神病更是少数中的少数,对他的“关注”必定更多。
郭路生不幸是这样的人。
凭着对生命的热爱,对诗歌艺术的追求,诗人食指走出了福利院。从2002年3月21日出来至今,16年过去了。戴着“精神病”的帽子,这些年他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流言蜚语的背后是怎样的现实?食指妻子翟寒乐用文字诉说了这一切。
独家|诗人食指之妻发文:坏的名声是永远挣不脱的枷锁_诗歌 独家|诗人食指之妻发文:坏的名声是永远挣不脱的枷锁_诗歌
诗人食指近照。图片来源:北青网
从1973年11月25日首次住北医三院距今45年了。这期间除北医三院精神科外,还住过安定医院,阜成门医院精神科,最后把他的归宿安排在北京第三精神病福利院。走过这样一条人生道路的原因有个人的、社会的、家庭的,他《热爱生命》中写道:
也许我瘦弱的身躯像攀附的葛藤,
把握不住自己命运的前程,
那请在凄风苦雨中听我的声音,
仍在反复地低语:热爱生命。
对于路生“犯病”最被认可的说法是他两次离家出走。
“1973年秋天,郭路生为了写‘红旗渠’独自拖着瘦弱的病体从北京赴河南林县,在火车上,这位专注于诗创作的诗人,遭到小偷的偷窃,随身钱及药物被窃一空,身无分文。然而等他下火车在街上行走时,看到一位苍苍白发的老婆婆领着一个小女孩沿街乞讨,路生没有一点犹豫,把口袋里仅有的几个熟鸡蛋塞给那个老婆婆。这一夜郭路生路宿街头,全身发冷,饥饿难耐,恶疾复发(精神病),成为流落街头的流浪儿。一位诗人就这样整天捡食着一些异物、混迹街弄里,人们把他看做一个疯子,一个一手拿笔一手拿纸无家可归的垂死疯子。哪里有人知道,疯子诗人是怀抱了一腔志向来河南要写红旗渠的,20多天的非人生活,最终被熟人认出,送回北京。这次外出,诗人几乎遭到灭顶之灾,回到北京后的郭路生病弱的像换了一个人。他说,为了诗,他宁愿去牺牲自己的一切。”
这段文字的文章先以题目《只要能招一树灵感的风》发表在2000年11月的《北京日报》,过了九年题目换成《郭路生:相信未来》发在2009年7期的《当代小说》,又过了九年,再次改题目为《食指七十》发在2018年11月21日《扬子晚报》的文史版面。
真实的情况在《相信未来:食指诗选》附录《我的生活创作大事记》(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6年8月)中有记录,这里我再补充:
1973年路生回北京后先被安排在北京市第二光学仪器厂(通县)的技校任辅导员,为了能有时间写诗, 曾给通县县委写信,希望能安排到通县农村教学。信反馈回厂里,有关人员还找他谈了话,意思是让他安心在这工作。在这样的背景下,路生决定不顾得之不易的工作,自动离职去河南林县。亲自去红旗渠,看看农民创造的奇迹,希望能写出歌颂农民的诗。这是他1969年起的念想,并且有机会就着手准备。
路生:“南京长江大桥和红旗渠是劳动人民艰苦奋斗的成果,是中国人的骄傲。1970年我走上南京长江大桥,回来写出了歌颂工人阶级的诗。红旗渠是中国农民用人工创造的奇迹,令世界震撼。写红旗渠是我几年的梦想。1973年3月初,我记得很清楚,我是穿着棉袄、绒衣、绒裤,背了一(军用)挎包馒头,带着部队发的搪瓷茶缸出发的。先坐火车到安阳,再打听着去红旗渠,沿着红旗渠走到拦河大坝,看到了漳河。一路饥了啃干馒头,渴了舀红旗渠的水喝,晚上住两毛钱一夜的大车店,在大车店才能喝到热开水。后来钱花完了,把身上的绒衣脱下卖了五元钱,买了张到邢台的火车票。我的一位本家大爷在邢台,去了他家,让他给我买了张回北京的火车票。回北京后我把诗串了起来,原先写在小册子(1970年从泰安水利局带回的介绍红旗渠的小册子)上闪光的句子都用上了。小册子就是介绍一段段水渠,我把它全部想象成人物的形象写出来,这是受中国古典文学和当时的样板戏(立人物)的影响。像青年洞,我把它写成青年小伙的形象。宣传册子上有一段介绍‘土专家’,我把他的形象发挥了:‘捡根树枝地上画,画山画水画远景,画出山水甲天下。’这样我写出了《土专家》(桃园渡桥),还有《铁姑娘》(水库),《小电工》(水电站)及《老太行》(红英汇流)等。”
这是路生第一次离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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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离家出走被严重误传,甚至被很多人当公开资料引用。还是上面提到的那篇多次发表的文中写道:
“1974年,为了写焦裕禄,郭路生又不声不响地从北京出发了,他再次赴河南,在郑州火车站,他的行李被一伙人盗夺走,诗人再次流落街头,顽疾再次复发,诗人呼喊着焦裕禄书记的名字奔跑着,多难朦胧派诗歌第一人的食指疯了。”
首先时间是错误的,路生第二次离家出走是1984年,不是1974年,1974年被照顾刚分配到光电技术研究所上班。
1984年,胡耀邦宣布城市改革开始,路生觉得他只适合到农村教书写诗,决定去妈妈的老家山东单县。当时车票不好买,一直等到一张退票才得已成行。这件事路生记在当年的台历上,台历还在。路生带了本登他的诗的《诗刊》去了单县,到单县先到在县委工作的远房舅舅家落脚。然后到县委接待室,就在登记上等着谈话时,有人进来问“你是不是叫郭路生?”“你爸爸从北京来电话让你回去”。当时路生还愣了一下:我爸爸回来了?因为路生是趁爸爸出国去的单县。路生不想回北京,怕住院,就回了老家,在老家住在四大爷家。其间家里还给四大爷寄钱,作为对路生的生活补助。在四大爷家帮着卖完公粮到了冬天还是不想回北京,就从鱼台乘长途汽车先到砀山,然后转乘火车到郑州。去河南是想到兰考看看,写焦裕禄,路生:“工农兵都写到了,想写个工农出身的‘土’干部,《红旗渠组歌》中的老太行形象觉得不够丰满”,可惜此心愿未成。
到郑州计划先找六姥姥家的时维霞姨,商量下一步怎么办,有了着落再去兰考。维霞姨和路生年龄差距小,路生读初中时维霞姨上护校,所以他们能说到一块。到郑州火车站路生上厕所,当时郑州雪很大,车站厕所的地上都是踩的泥水,而路生带的是个帆布提包,没法往厕所地上放,就把提包托付给一个中年男子帮忙看着,结果出来人和提包都没了。路生凭着记忆到一家职工医院找维霞姨,去了两次都没找到。就是这样还是不想回北京,把戴的(30元钱的)钟山牌手表卖了5块钱,除去吃喝剩下的钱盲目买了张去汲县的火车票,在汲县火车站又因为躺在水泥地睡着,醒后右腿失去知觉了,这才只好拖着无知觉的右腿沿公路往回走到新乡找堂哥。在新乡住了一夜,次日堂哥汉章陪路生回北京。
回到家里是早上,家人都在,弟弟郭新生一家三口住在路生的房间(他的女儿1岁多),爸爸妈妈让新生一家搬回他们原来的住处。堂哥汉章当天返回新乡。路生:“没过几天的1985年1月初,我被送到安定医院,开启了长期住院的生活,一直到1989年春节。在安定医院住的那几年,后来对我的管理后来比较宽松。比如别的病人须家里人来接才能回家小住,而我却可以每周六自己回家,周日再自己返回医院。之后听爸爸说,和在郑州的维霞姨通电话说到我的情况,维霞姨当时晕过去了。维霞姨后来又来电话说要把家里准备换彩电的钱寄来给我补养身体,父母表示不用了。”
以上是路生1984年底第二次离家出走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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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春节出院,照顾病重卧床的母亲。
1989年4月母亲走了。妈妈最后逝在路生的怀里。
同年10月父亲建立了新家。11月路生离开家到医院,到福利院,直到2002年。
有人和我说,把路生送福利院是他的继母说“不把他送走我不进这个家”。我问路生的父亲是这样吗?他说“是,因为她说‘我能当贤妻,做不了良母’”。继母的说法是“这事不能都怪到我头上,当时全家开了会的,六叔七叔也参加了”。六婶和我是这样说的:“你也别怪路生他爸爸了,他当时给我说‘把孩子送到那,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说这话老头都掉眼泪了”。路生的感觉是自己就像面团,任由他人揉成什么样是什么样。这个我感受太深了,比如2002年我刚来这个家时继母和我说:“以我来到这个家这么多年观察,路生就是个偏执症。”
2016年春节前她说:“路生没病,有病也好了。”春节阿姨放假,大家轮流去照顾他们,把路生排在初四。过年路生感冒到初四还没好。他怕传染他爸,给弟弟京生打电话说明情况,让他多去一天。我觉得还应该直接跟家里说,电话拨通继母接的,我刚说完情况她就“路生犯病了,路生犯病了”脱口而出。所以看在这种家庭情况下路生当时只能去福利院,因专门收精神病的第三福利院还未建好, 所以1989年11月25日路生先被送到阜成门医院精神科,1990年5月7日直接转送到刚建成的“三福”。
到福利院意味着永远离开家,脱离社会,那是他最后的归宿。大家也都看到这一点了,让他写首“归宿”的诗。1991年路生在福利院写出《归宿》,“埋葬弱者灵魂的坟墓,绝对不是我的归宿”,这是路生从心里喊出的诗句。
1990年在阜成门医院过的春节,91、92、93年的春节都是在福利院过的。过春节大部分病人都被家人接回家过,路生连续几个春节没人接,护士都看不过去了。1994年春节年三十有朋友来看路生,护士做主让路生出来两天,初二回来。路生到了离自己家不远的朋友家,住在餐厅搭的凳子上。初一爸爸打来电话,让回家拿东西。路生回来,爸爸和继母站在单元门口,手里拿着费家骥伯伯和于阿姨听说路生回来送来的羊肉和鱼,递给路生“让他们给你做着吃吧”。路生拿着鱼和羊肉回来,心里很难受,做好一口都没吃。路生自己有间房子,家里不给钥匙,他在朋友家住到初三回福利院,比护士给的假晚了一天,不但没说他,还说没事。
出于周围舆论的压力,1995年春节开始接路生回家过。回家过第一个春节时继母说“他回来我走!”去了她儿子家,没住几天有矛盾又回来了。慢慢也就接受了路生回家过春节,之后每年春节路生可以回家住到年初七回去。
在福利院的生活路生很少说,不想提起,“保持最低生活水平”和他的主观意愿无关,自己意志能支配的是坚持诗歌创作,坚持思考,才能不陷于浑浑噩噩,才能不疯掉。
不浑浑噩噩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病人的碗筷用完堆在水池子里,下次开饭冲一下就给病人用。路生嫌不卫生,主动洗大家的碗。他要是回家几天回来,就会有病友说:“老郭,你不在咱们的碗没人洗了”。有次因洗碗去吃药晚了会儿,护士说他“你就是找借口不想吃药,绑起来!”被用约束躁狂病人的约束带绑在床上。路生自己订的报纸经常央着护士才给(从传达室)拿来,还得他们自己先看够。电视是护士想看就开,不想看就不开,有次路生让护士开电视看新闻,被说成“犯病了”又绑在床上。两次被绑上都是第二天医生上班才让放开,有一次医生还说,“怎么把郭路生绑起来了?”路生的左侧肩甲现在还有留下的瘢痕。
1996年秋路生被福利院领导安排管理职工之家,这是院职工休息娱乐的地方,住在那打扫卫生,管理乒乓球台和棋牌,相当自由,还有台电视机,只回病区吃饭。抽烟(自己有打火机)、喝茶也方便了,自己的安静时间充裕,在这里具备了写诗的基本条件。
但更为重要的,按福利院大家的观点看来,安排在这的是永远出不了福利院但病情又较轻的病人,这真的是路生最后的归宿了。路生:“这时我的心境一片荒凉,也就是说到了人生的绝境。”
2000年春节前,路生耳闻高校后勤改革后,有的学生天天吃5-6元的小炒,有的学生每天吃6毛一个的熬白菜。他觉得学校应该是一个相对平等的学习环境,就说让学校后勤社会化的人是犯罪。春节过后他就被“惩罚”回了病区。没有在职工之家自在了,路生写了《青春逝去不复返》,这首短诗的写作前后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是在不允许他写诗的情况下完成的。只能在吵闹的环境中一点一点地思考,把写的字句一开始写在手背上(不允许带笔,只能向护士借笔)。由于他主动要求洗碗,早午晚三顿饭前他把洗好的碗筷再用清水清一遍,这样就会把写在手背上的字冲模糊,之后他便把在吵闹环境中想好的诗句写在小臂上,以便在中午允许回自己房间的时候整理在笔记本上。
路生:“由于诗句里的词汇要形象准确需不断推敲、改动,所以一个多月才完成了这首小诗。记得当时的心情是非常痛苦复杂委屈的,但结果诗写得非常流畅,像一气呵成,便心中充满喜悦,溢于言表。写了一辈子诗,这首诗在这种情况下写成,是唯一的一例,所以记忆清晰。”
就是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下,路生尽自己所及帮助比自己更困难的人。不论是在外面吃饭带回的饭菜,还是朋友来看带的烟茶,路生都和病友一起分享。同病区有个叫王金发的病人,因为小时候哥俩个都发烧,家里的经济条件只能让一个孩子住院,王金发在家脑子被烧坏傻了,父母都去世后他被送到了福利院。有次回家朋友给的中华烟路生带回发给大家抽,也给王金发一支。有病人说:“他是傻子你还给他抽?”路生不但给,怕其他病人抢,还站他旁边看他抽完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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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辉煌”是在福利院,是“疯子诗人食指”,这个头衔足以调动大家的好奇心。十多年前我曾看过一篇文章,对那些怀着猎奇心态去看食指的人有看法,文章说有些本不喜欢诗歌的人有机会到北京,也要去三福看诗人食指,回来拿着和木讷的食指的合影向他人炫耀:这就是那个精神病诗人食指。来“看食指”的人越来越多,看的内容也越来越“广泛”,有拍照的,有采访的,有电视台、广播电台做节目的,还有私人来拍路生做片子的。这一切路生不但要无条件接受,还要按照要求配合。比如受访前院方让换上干净的病号服,还只能说好话,曾被训斥:“你老说苦,有什么苦的?”接受采访前曾被嘱咐:“敢说福利院不好,回来找人揍你一顿(出福利院的当天上午,浙江广播电台采访)!”某电视台做节目是冬天,为达到他们要求的“形象”,在院子里朗诵不让穿棉衣,只穿件薄毛线衣外面套件病号服,把路生冻得够呛。
住在福利院的“疯子诗人食指”是可以被任何人无偿利用的大活人素材,电视台、广播电台做路生的节目都能获奖。个人拍路生制成的纪录片,有在国外拿奖的,成为制片者最大的成就,摄影者把拍的路生的照片用作书的封面,带给摄影者的是荣耀..……而路生依旧住在福利院,吃着到现在都不能提起的粉条熬白菜,为此同事送我自己家做的粉条十几年了还放在那。
住在精神病院的病人,首先要吃了药老实待着。可想而知在这样的状态下让他谈,让他朗诵,对他是一种怎样的精神折磨。出来福利院路生最高兴的事是:“我可不用被逼着接受采访、被摆来摆去拍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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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把食指永远定格为“疯子”,肖X拍的路生那张照片,加上肖X受访某杂志,用虚构夸张的叙述向公众讲述他见到的“疯子”和“疯人院”,把痛苦的食指定格成他的标准照。很多发表和食指有关的文章,也都把这张标准照放上,有的文中明明有其他照片,可发在网上还在题头放这张照片,好像没有这张照片,食指就和他的身份不符,让我们非常反感。以至于有邀请我们参加活动时,我们事先都会特别叮嘱主办方,千万不能用肖X拍的那张照片,那张照片对食指的伤害非常大。
如果说蒋X的片子,肖X的照片,李X的文章是用影像,用旧作撕开路生的伤口,下面这个访谈就是往撕开的伤口上继续撒盐。
2015年初,我接到一个陌生女子杨X的电话,自称是复旦的学生,现在《中国新闻周刊》特稿组当实习记者,6月份本科毕业,希望可以采访食指。一般接到这样的电话,我都要和路生商量再回复对方。我的意思仍婉拒,可路生这次说:“对一个做实习记者的年轻人,咱们要帮助,而且复旦的学生应该是有一定素质的,我也打年轻时走过来,年轻人闯荡不容易。可以提出要求,一个是只限于谈诗歌创作,另一个要用邮件的形式。”用邮件可以避免口语失误被误解,更重要的是有据可查。在邮件中我写道:“不会让你当面或电话采访。他要对所说的问题认真思考了再说,做到文责自负。而且也只限于谈和诗歌有关的问题,其他方面不希望媒体报道,今后也不会。”和杨X达成共识,她表示尊重食指的意见,只谈诗歌创作,文章出来一定会请我们过目并同意才发,发表后还会寄两本样刊给我们。
我们2015年1月20日开始通邮,“我是从上海来北京特别想写这个稿子。我今年六月正式本科毕业,私心来说,我也想自己的毕业论文是同食指的诗作有关,所以非常希望您能答应我的请求。谢谢您!”为了不耽误她写稿子,她说发采访提纲的那天,路生为看提纲一直等到晚上还比平时晚睡了两个小时也没等到,提纲次日才发来。而她为了赶进度,有时邮件的频率简直像在QQ的对话框对话一样,我坐在电脑边,路生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她来个邮件我念给路生,路生的回话我再打出文字回邮件给她,有时觉得像被逼着一样一句赶一句地回答提问。
对她按“传说中的”不实说法的提问我们反复向她说明当时的情况,强调我们的说法都是可以查证的。
文章写好发来,我看后当时的感觉是头都大了:怎么成了这样的一篇文章?和当初的约定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并不是开始说的是让路生谈诗歌创作的访谈文章,而是采访多人“图文惊异”的一篇“杂文”,里面我们的话都按照她的意思改写,更有个别受访者说的话对我们造成了新的伤害。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采访我们,由他们随便说好了。我和路生都很生气,告诉她这样的采访文章我们不同意发,路生特别强调:“发出来就是白纸黑字,要文责自负,年轻人不能这样做事。”
杨X3月11日发来一封公文式的告知邮件:“感谢你们之前给我的帮助,稿件已完成,将刊发在本周四出版的《中国新闻周刊》上。稿件内容由几方采访和多项资料完成,涉及到采访您的事实部分,还烦请指教。”当日我即回复:“文章阅过,老郭的意见还是不要发,社会发展到今天,说话、作文和做事要负责任。”
她不再理我们,3月11日是周三。
后来我们在网上看到她未经我们同意发的文章《诗人食指:独自面对命运的人》(2015年3月总第699期《中国新闻周刊》),里面不但充满不实之词,还配了路生在福利院的照片,别人拍的路生在凌乱房间的照片,有人把路生画得像鬼一样的画像。我想联系 《中国新闻周刊》,路生虽然很生气,想想说:“算了,杨X是实习记者,我们要找的话,会影响她下一步找工作。”之后有人想联系我们,给她要邮址,她说都删了,她删了我可没有删,和她的互通邮件,电话录音我都保存着。
文中 “他们在屋外种了大豆、葫芦、向日葵等”,这句话我明白告诉她是别人杜撰的,她最后还要写上,虽然没什么恶意,却让人感到好笑,因为我们住在5楼。“军医出身的她……基本控制了郭路生与外界的联系”。我向杨X强调,我从来没向任何人说过我是军医出身,你不要这样写,我怎么能控制路生与外界的联系?他不会用电脑,他会用电话啊。在杨X那里,我的话等于没说。“老朋友们都熟悉他,见面先问‘你最近写了什么?’偶尔调侃一句‘别写诗了,你写散文得了。’郭路生笑哈哈,却要用力摇摇头,‘散文有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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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份我们刚做了体检,路生的各项指标都正常,他不但生命力强,他的意志更坚强!
路生2014年写了首诗《命运的平衡木 我的独木桥》,杨X说路生的朋友都不理解他怎么写出这样的诗,我说别人不理解,你应该理解,你现在对我们的态度就可以解释诗中他的心情。
命运的平衡木 我的独木桥
善什么时候战胜过恶
几千年来,何曾有过
命运的平衡木 我的独木桥
令我不敢有半点差错
出于不理解的猜疑,源于羡慕的嫉恨
及不服气的较量,终成一片刀光血色
亲历者惊愕的目光,后世人追寻的思索
不断演绎着已成为历史的这段传说
恶从来是呼啸着,被人啧啧称奇
善总是默默地——可能因承载的太多
像一条缓缓流动的长河,一代代
漫向低处,使人心从未干涸
请不要将我的善良当软弱可欺
那将使你此生后悔莫及
事情将发生变化,一个转身
像精心设计的蒙太奇
在历史的影片里
文中采访到的人我们不主动联系任何人,谁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甭管怎么说,郭路生还是郭路生,事实终归是事实。恰巧这之间有两个人给我们打了电话,我当然问及此事,问为什么要那样瞎说?其中一人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家不就是为了稿费吗?现在的文章就是要把黑的说成白的才有人看,把黑的说成黑的没人看..……郭路生有名,过一段就要炒一炒,登我的文章有人看吗?……我还可以赚点稿费呢!”,气得我挂断电话。另一人说“可以允许有我自己的想象”,我说那你怎么把你的想象安到路生头上?对方说“郭路生是英雄,我是捧郭路生的”,我说你这话是哪跟哪啊?对方又说“我现在心里很乱”。文章的被采访者和我们这样的对话恰恰说明了这篇文章的撰写者是多么的不负责任。这些我也告诉了杨X:他们这样瞎说的话你也相信?杨X却说她尊重她的采访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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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生今年70岁了,“疯” 与“不疯”只是个“名誉”问题了。以上陈述也只是从尊重历史的角度陈述而已。最后用路生1982年《我的心》结束此文:
心上笼罩着乌黑沉重的云层
心中吹过一阵又一阵的寒风
心底沉淀着盐分饱和的溶浆
心头耸立起积雪不化的山峰
让我来告诉你这是我的心
这世界已被无情地解剖示众
它已不再有什么秘密的故事
它正遭受着你们残酷的戏弄
你们想用钉铁掌的鞋跟碾碎它
看着它因为痛苦的抽搐而变形
可它仍然还是一颗心
而且就在我胸中砰砰跃动
我决心接受你们的挑战
不过之前多余问一声
不知你们有没有一颗心
要有,望你们千万珍重
2018年12月11-23日
于上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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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25楼
冬日的阳光
——给寒乐
你是否感受到了冬日的阳光
我可早巳嗅到了她的芬芳
在经烘烤变暖的新鲜空气里
在吸足了阳光后略带糊味的衣被上
你可注意到冬天阳光的颜色
浅浅白白地加上稍许的鹅黄
哈气成冰的季节里就这点暖色调
透着严寒中人们的祈盼和希望
可得好好珍惜这暖暖的冬阳
外出走走,享受下这难得的时光
让阳光晒出的好心情随鸽群放飞
鸽铃声牵带出心中的笑声朗朗
淡淡的冬日的阳光不躁动不张狂
独坐在家中品杯茶是乐事一桩
悠闲清静中不妨读几页书
累了,便合上书本,闭目遐想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品味着诗句微微睁开双眼
发觉暖暖的淡淡的冬日的阳光
正在缓缓地移出朝南的门窗
2002.10.31—11.21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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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阳光 (2016-07-26 22:30:35)转载▼
冬日的阳光_李木生_新浪博客 http://blog.sina.com.cn/s/blog_7643881f0102wo2a.html
作为乡亲,我从不喊他食指,总是叫他路生哥。
十年前,我去坐落在北京市昌平区沙河镇北大桥东侧的北京第三福利院(收养“三无”复退军人中的精神病人及社会精神病人),看望我的乡亲路生哥。天正炎热,病着的路生似乎被久违的乡音阴凉着,忧郁的眸子里就有了一种童稚般的喜色。
返鲁的火车上,读着路生的诗,就好像我们还没有告别。夜深了,灯熄了,我就靠坐在卧铺车厢洗脸间的台壁上读他的诗。一本《诗探索金库·食指卷》,竟让这个不眠之夜显得如此短暂,车轮与钢轨间轻轻的咯噔声,似乎就是我们心灵契合的絮语。
一颗伤痛无告的心灵,一个悲苦无依的灵魂,就这样在这个冷漠坚硬的世上碎着、醒着,醒着、碎着。哪怕稍稍让心结一个薄薄的壳,也能减轻些许的苦痛罢?虽然比寒风冷得多的是人们的心,虽然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只是那些不公正的年代里,一个无足轻重的牺牲品”,可是这个苦人,却愈加地让心肠柔软起来,哪怕被逼疯了,还是让这副柔软的心肠善待着这个冰凉的世间。于是,这心底的创伤与痛楚,也就越发的深切了。
有雨从车窗上急速地流下,可是诗中涟涟的泪水,打湿了这个闷热的夏夜?他说眼泪是他是最贴心的爱人,他说自己的诗句尽是伤感的泪水串成。在他的眼里,枯枝上的露水,会“像眼泪一样晶莹”,酒杯里满斟着“苦涩的眼泪”,黎明时分的草儿,会“带着夜间痛苦的泪痕”,就连恋人也是一片“被泪水打湿的树叶”。总也流不完的眼泪,是从他开始写诗的当儿就汩汩地涌流不止了。写于1967年的《鱼儿三部曲》中,那群为了争取“自由的呼吸”权力,而在冷漠的冰层下反抗、追寻至死的鱼群,满眼都是“痛苦和欢欣的眼泪”。当无边的冰层与狰狞的网绳堵塞了鱼儿的所有生途的时候,绝望的鱼儿,仍然是含着眼泪发问:春天在哪儿啊?反抗的鱼儿死了,死在蛮横的冰封之下。死亡,在诗人这里似乎不是终结而是一个开始——那束冬日里最后一抹淡淡的阳光,也忍不住“含泪”抚摸着鱼儿带血的双鳍;黑夜里悬垂的星斗,也像晶莹的“眼泪”,表达着真挚的友情;还有无风自落的新春的绿叶、“泪滴”一样的细雨和流着“眼泪”的水蟒,都向死在争取自由与光明路上的鱼儿,表达着深长的同情与敬意。
他让我想起一种鸟。这种鸟,从它独立飞翔的那一刻起,就在寻找荆棘树,一切的坎坷都无法阻止它的寻找。一旦找到,便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身体,整个儿扎进荆棘树上那根最长、最尖、最硬的刺上。深深地扎进去,便和着渗出的血,在荒蛮的荆棘丛中孤独地纵情啼唱。这是连石头也会动容的至情至性之歌,与此相较,鸣唱大师云雀和夜莺都会黯然失色。这种鸟叫荆棘鸟。
路生不也是一只荆棘鸟吗?他是在荆棘丛生的地方歌唱,他是在将最长、最尖、最硬的苦难之刺深深地扎进胸膛时的歌唱,他的诗歌,也便不能不是和着血泪的歌唱。
七十年代初,诗人精神分裂。八十年代中期,病情继续加重。1989年2月,疼爱他并照料他按时吃药的母亲时维元病逝,已经不能自理的郭路生陷入绝境,不得不住进精神病院,并且一住就是12年。惟一幸运的是,那把将他与世隔绝的铁锁,并不能彻底将他的思想与情感窒息。
是谁拯救了他?是诗吧。诗是他的自由王国,在这里,一切的苦难都可以得到平复,包括被重压压得四分五裂的精神。为了获得丁点儿独自思索的机会,他会拖长蹲马桶的时间。但是不行,总会有病友蹲在他的跟前,面对面,等待他吸过的烟蒂。是他主动承当起了全院病人的义务洗碗工,为的就是能够在餐厅里独自呆上一些时间,读书,写诗,吸烟,遐想。没有热水,为了洗碗,哪年冬天路生的双手不布满着裂开的口子?不光洗碗,还要连带着擦拭餐厅与楼梯。三伏天里,哪回擦拭不是汗如雨下、滴湿了餐厅与楼梯?但是路生干得尽心尽力,因为干完了活,就会有一会儿独自享用的时间在等他。
拯救他的,也许还有他那已经去世的妈妈。是妈妈在行军的路上生下了他,使他有了“路生”的名字。甚至那块妈妈用几十块布头缝制的尿垫,还会常常出现在他遐想的溪流中。只是吃药时分,再也看不到妈妈那双拿药的温暖的手和期待的眼神。看不见妈妈,却依然能够听到妈妈那不逝的声音。“欲寄君衣君不还,不寄君衣君又寒。寄与不寄间,妾身千万难”,早在儿时,妈妈就通过吟咏,将诗歌的因子殖入在儿子的心间。“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天者,曷其有极……”,早在少年时代,是妈妈常常吟唱的韩愈《祭十二郎文》,将一种人间的真情,播种在儿子的心田。如今,儿子疯了。儿子疯了吗?有妈妈的爱在心中藏着,儿子即使疯了也不会沉沦。听啊妈妈,儿子在为你一遍遍地歌唱:“妈妈,您的慈祥/是儿心上的太阳……”
当我回到山东,是那样的放心不下。于是就邀他回家。他是多么地兴奋啊,我能感到,电话那头,他似乎都跳了起来。他终于在离家三十多年之后,重又回到老家来,回到入伍之地山东济宁,回到儿时生长之地济宁市鱼台县程庄寨村。照料并陪伴他一起来的,是心肠与他一样柔软的诗人林莽和作家刘福春。
一条草绿的军裤皱着,右裤腿还卷在脚脖上,胡子零乱,光着的头上已经长出了寸长的白发黑发,一副潦倒的样子。但是乡亲们却是那样隆重地迎接他,那样深情地拥抱他。刚下车,他那在精神病院摔伤过的腿就一下摔跪在地上。我们拉他扶他,他说就让我向乡亲父老跪拜一次吧。
虽然家乡大学的师生们,流着泪朗诵他的诗歌,虽然程庄寨全村的人围拥着他,让舒心的乡音淹没着他——可是终归得走哇,来就意味着走。路生,还记得分别前的那个夜晚吗?我们在济宁市老运河边上的一个地摊上吃饭,吃济宁的名吃甏肉干饭,就着玉堂酱菜喝孔府宴酒。知道你病着,不能喝酒,谁也不劝酒,你却喝了一杯又一杯。知道你病着,要按时吃药、按时作息,几次催你回宾馆就寝。可是你就是不走,怎么也不舍得离开那张地桌和桌前的马扎。12点了,劝你,你不走。已是夜里两点了,劝你,你还是不走。你说:“这饭多好吃呀,这酒多好喝呀,这话多好听呀!”还有一句话,你没有说出口,那就是:回去了,又得回到锁着铁锁的精神病院里。
终于还是得走,重新走入精神病院里。从此,那个运河岸边的地摊,地摊上恋恋不舍的路生,便铜雕一样地突兀在我的记忆里。从此,我便默默地关注着这个“历尽磨难,写那些苦难诗篇”的人(食指诗《当你老了》)。
零星地看到他的诗,就会读了又读,几天里都会让莫名的高兴与激动驾着心性:那个擦地洗碗的路生还好着。
陆续地,又看到了《华人文化世界》上,以“一代诗魂郭路生”为题的大型报道。看到了他获得了1998年惟一的文友文学奖,获奖辞是:“他在他的时代里,独立承担了一位大诗人所应承担的。”看到了他于2001年4月28日,与已故诗人海子同获第二届人民文学奖。紧接着,5月25日,又看到了《南方周末》上《食指:将痛苦变成诗篇》的长篇报道,当然也知道他于2002年的5月,与一位叫翟寒乐的女性结婚……
让我猝不及料的,是在他上次回家来十年之后,我突然接到了济南朋友的电话,说食指马上就到济宁!
我到天德饭店去等他,他却已经等在了大厅里:竟然这样精神,比十年前还显得年轻!清清爽爽的衣着,清清爽爽的神情,白地蓝条的衬衣一尘不染,胡子刚刚刮过,还留起了头发,曾经蓄满着忧郁与惊恐的眸子,也新生了从容与安祥。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苦人,一定是获得了爱情。肯定是那个叫翟寒乐的女子,改变了路生。
刚进房间,他就指着一位白净干练的女性介绍:老伴寒乐。“老伴寒乐”,这是将余生全部托付的称谓了。坐下,才聊了一会,路生就忍不住要求:“木生,我给你朗诵一首诗吧?”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在中国诗人里,路生也许是惟一一个能够全部背诵自己诗歌的人,哪怕是长诗、甚至是几十年前写就的长诗,他都可以一字不落、一字不错地随时背诵。而且他的略微沙哑又满含磁性的声音,将轻重缓急搭配得如同河流的自然流动般跌宕起伏,从而让人与诗(诵者与诗、听者与诗),相融而成为一种新的生命。这不仅赖于超强的记忆,更赖于他是在把诗歌的创造当作生命的惟一。
于是,这个小小的、静静的房间,便在他的诵读声里,成为江河蜿蜒的大地:“冬日的阳光——给寒乐:你是否感受到了冬日的阳光/我可早已嗅到了她的芬芳……”这个独自苦寒了大半辈子的人,这个流放自己也被情感流放的人,就这样用整个生命嗅到了冬日阳光的芬芳,在经烘晒变暖的新鲜空气里,在吸足了阳光后略带糊香的衣被上。不仅嗅到了冬阳的芬芳,还看懂了被人忽略的冬阳那特别美丽的颜色,“浅浅白白地加上稍许的鹅黄”。因为这个芬芳的、浅白中略带鹅黄的冬日的阳光,是这个哈气成冰的隆冬里惟一的暖色,也就成了人世间惟一的祈盼与希望。这样暖暖的冬日的阳光,却又总是“淡淡的”,有着不躁动也不张狂的性格。更何况,她还“已经悄悄地退出了朝南的门窗”,这冬日的阳光,也就越发地珍贵了。当他那独特的、略带沙哑饱含磁性的声音,诵读出“可得好好珍惜这暖暖的冬阳”时,我听到了江河向大地的绵绵地滔滔地倾诉。
第二天上午的诗歌朗诵会上,路生当着数千名家乡的师生,又一次朗诵《冬日的阳光——给寒乐》。午饭时,路生站起身,请求再一次朗读《冬日的阳光——给寒乐》。声音不大,喧哗的餐厅却一下安静下来。
这首诗,初稿于2002年、定稿于2003年2月2日。我不知道路生已经朗读过多少遍,也不知道翟寒乐已经听了多少遍。可是饭桌旁,朗读的路生,眼睛潮润着,而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寒乐,噙着的泪水就在眶中晃着。
我不知道初稿写于2002年的哪月哪天。就是这一年的3月21日,翟寒乐来到精神病院,牵住路生的手说:“咱们出院,走,跟我走。”两个月后,他们正式结婚。早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后期,翟寒乐就开始注意到了这个笔名叫食指的苦人。他的诗打动了她,他的好打动了她,他的苦难和他苦难时的挣扎与抗争更打动了她。她不断地到精神病院来看望路生,给他带来食品、水果、烟和书籍,当然也带来女性的温暖、体贴和爱。其实寒乐也是个苦人,15岁只身从河南来北京当兵,转业、工作,成家、离异,备尝了生活的艰难与坎壈。但是这个难着也苦着的女子,却把手伸给无依无助的路生,说:“咱们出院,走,跟我走。”
路生的眼还潮着,寒乐的泪还噙着,望着他们,我在心里说:“谢谢啊嫂子,你就是俺济宁的媳妇了。”
匆匆地,他们来了又走了。分别的时候,我握住路生的手,说:“我一定要去北京看看你们的家。”
今年6月28日,还是一个炎热的日子,我又去北京看望我的乡亲路生哥。知道我已在北京西站,电话那头的路生便一遍遍地嘱咐开了:“坐特6,到北农大,转512路,到上庄乡下车。记住,先乘特6,到北农大上了512路车就往我家打个电话,我去上庄站等你。”
想不到这样远。不到10点出门,到达上庄已是下午1点半了。闷热,无风,毒毒的太阳下,路生就坐在路旁的石头上等,手里端着一个满是茶锈的水杯。他们的家就在一块庄稼地头的一号楼的五楼上,打开门,家的味道扑面而来。各种书刊,随意地放在沙发上、桌子上、床头上;茶几上有一小筐他们都爱吃的蒜头;小小的阳台上挤满了葱茏的绿色;门厅正中、沙发的上方,是韩美林浓墨写就的“万千潇洒”的横幅。
这就是他们自己的家,远远地藏在北京西北郊的一片庄稼地头。
寒乐上班去了,我们哥俩便都脱去上衣光起膀子。我真是饿坏了,一会儿工夫便就着大蒜吃完了五个肉馅大包子,喝光了一小盆大米稀饭。
他们相中这个地方,不仅因为房子便宜(每平方才两千多元),还因为远离北京,可以摒除无谓的“热闹”与应酬,能够安静地创作与生活。虽然这套八十多平米的住房没有产权,只能住五十年,但是在路生眼里,却是比天堂还要珍贵。两个人的月收入加起来也就是两千多元,当然买不起高档家具,也无法进行豪华装修。路生回忆说,为了省钱,他们在大冷的天一起坐农用车进城挑选装修的材料,从一块板条到一颗钉子,都是两个人反复掂量后选下的。路生打量着自己的家,感慨道:“一趟又一趟,多亏了寒乐,也真是苦了寒乐,多冷的天啊,又那么远,来回一趟光是花在路上的时间就有四五个小时。”
虽然风扇吹着,知了的歌唱还是从窗外透了进来,我忍不住说:“真静啊。”“我就喜欢这个安静,前些日子中央电视台要来采访,被我们拒绝了”,路生说。他们不光是怕被打扰,还怕因此打扰了四邻。楼梯间和楼前的公共卫生,路生总是主动打扫。不用自己付费的楼间灯,他也会半夜里起来关上。寒乐曾说:乘公交车,路生总要让座,我怕他的伤腿受不了,就得随时准备抢着让座。寒乐还说,路生尤其对弱势群体体贴有加,蹬三轮的,收废品的,他都会对其格外地关心。看到卖菜大姐的孩子冻红了手,他就会忍不住上前问候。就为了差了卖菜大姐一毛钱,耽误了吃饭也要送去。寒乐嗔怪地说:“我劝他下次买菜补上,就是不听,说人家卖个菜多不容易。”
三个多小时过得飞快。路生到底还是忍不住说:“木生,我给你朗诵一首写好后还没有发表过的诗吧,题目是《家——五十多岁才有的家》。”世界仿佛已不存在,只有他那独特的声音,在敲击着心灵之钟:“雪夜归来,开了门,家中暖融融/拉开灯,光线很柔和,心头一明/拍打去身上的积雪,脱掉外衣裤/感到外衣罩裤上空气很重//……水烧开了,老伴为我沏好茶/我专注着茶叶在杯中起伏飘零/心随茶叶一片一片地沉下去/房间内还有钟表嗒嗒的响声//多好的心灵滋养和体力康复/我深感到劳累后彻底地放松/掐灭烫人的烟头,喝上一口茶/从里到外,透着自在从容……”
告别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路生拖着微瘸的腿,送了再送,一直送到512公交车的站牌下。公交车开动了走远了,我还看见他微驼着背在夕阳里站着。
又是返鲁的火车上,还是读着郭路生的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当代名诗人选集·食指》。
我又听到了他在精神病院里愤怒的呼号:“天啊!为何一年又一年地/让我在疯人院消磨时光?”(《在精神病院》)“我还不如一条疯狗!/狗急它能跳出墙院,/而我只能默默地忍受,/我比疯狗有更多的辛酸。”(《疯狗》)就为了挣脱这条无形的锁链,他甚至盼望着成为一条疯狗。但是他分明清楚,自己的根子在底层民众之中,“还我本色,做一个草民书生”!(《人生舞台之四》)也许就是这些生生不息的民众和民众的苦难,使他顽强地活着,并且死死抱定一个不死的信念:相信未来,热爱生命。
但是翟寒乐来了。我们的路生终于唱出了这样的诗句:“……五十多岁了 到五十多岁/才发觉生活这样美好……”(《五十多岁了》)我们和我们的社会,不是应当向这个普通的女子学习吗?
2007-7-26于山东济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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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26楼
罗门是台湾十大著名诗人之一,也被认为是有世界级水准的诗人。他强调诗是美与“精神深度”的结合。作品多写战争、死亡题材,重视人性的真诚与尊严,批判机械的文明,致力于人类心灵的探索。
1966年,《麦坚利堡》一诗被世界桂冠诗人协会(UPLI)誉为世界近代的伟大之作,获菲律宾总统金牌奖,并被第一届世界诗人大会主席在大会典礼上向50多个国家的代表宣称,《麦》诗为世界近代的伟居之作。麦坚利堡(Fort Mckinly)是纪念第二次大战期间七万美军在太平洋地区战亡;美国人在马尼拉城郊,以七万座大理石十字架,分别刻着死者的出生地与名字,非常壮观也非常凄惨地排列在空旷的绿坡上,展览着太平洋悲壮的战况,以及人类悲惨的命运,七万个彩色的故事,是被死亡永远埋住了,这个世界在都市喧噪的射程之外,这里的空灵有着伟大与不安的颤栗,山林的鸟被吓住都不叫了。静得多么可怕,静得连上帝都感到寂寞不敢留下;马尼拉海湾在远处闪目,芒果林与凤凰木连绵遍野,景色美得太过忧伤。天蓝,旗动,令人肃然起敬;天黑,旗静,周围便黯然无声,被死亡的阴影重压着……作者本人最近因公赴菲,曾往游此地,并站在史密斯威廉斯的十字架前拍照。战争是人类生命与文化数千年来所面对的一个含有伟大悲剧性的主题。
2017年1月18日,罗门在台北逝世
《麦坚利堡》
作者:罗门(1928—)
超过伟大的
是人类对伟大已感到茫然
战争坐在此哭谁
它的笑声 曾使七万个灵魂陷落在比睡眠还深的地带
太阳已冷 星月已冷 太平洋的浪被炮火煮开也都冷了
史密斯 威廉斯 烟花节光荣伸不出手来接你们回家
你们的名字运回故乡 比入冬的海水还冷
在死亡的喧噪里 你们的无救 上帝的手呢
血已把伟大的纪念冲洗了出来
战争都哭了 伟大它为什么不笑
七万朵十字花 围成园 排成林 绕成百合的村
在风中不动 在雨里不动
沉默给马尼拉海湾看 苍白给游客们的照相机看
史密斯 威廉斯 在死亡紊乱的镜面上 我只想知道
那里是你们童幼时眼睛常去玩的地方
那地方藏有春日的录音带与彩色的幻灯片
麦坚利堡 鸟都不叫了 树叶也怕动
凡是声音都会使这里的静默受击出血
空间与时间绝缘 时间逃离钟表
这里比灰暗的天地线还少说话 永恒无声
美丽的无音房 死者的花园 活人的风景区
神来过 敬仰来过 汽车与都市也都来过
而史密斯 威廉斯 你们是不来也不去了
静止如取下摆心的表面 看不清岁月的脸
在月光的盲睛不分季节地睡着
睡醒了一个死不透的世界
睡熟了麦坚利堡绿得格外忧郁的草场
死神将圣品挤满在嘶喊的大理石上
给升满的星条旗看 给不朽看 给云看
秒坚利堡是浪花已塑成碑林的陆上太平洋
一幅悲天泣地的大浮雕 挂入死亡的最黑的背景
七万个故事焚毁于白色不安的颤栗
神都将急急离去 星也落尽
你们是那里也不去了
太平洋阴森的海底是没有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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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27楼
@路人98962 2019-01-30 18:4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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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深夜的记忆
鲁藜
月光流进门槛
我以为是阳光
开门,还是深夜
不久,有风从北边来
仿佛吹动了月亮的弓弦
于是我听见了黎明的音响
河岸被山影压着
有星流过旷野去
我感觉到,万物还在沉睡
只有我是最初醒来的人

鲁藜(1914—1999),“七月派”著名诗人。原名许徒弟,福建同安人,幼时侨居越南,青年时回国,赴延安入“抗大”,善写爱国诗篇。解放后因“胡风事件”被流放26年,1979年平反。
泥土
老是把自己当作珍珠
就时时有怕被埋没的痛苦
把自己当作泥土吧
让众人把你踩成一条道路
此诗写于1942年,发表于1945年的《希望》创刊号上。
在鲁藜落难时期,给予他温情的却是一位比他小24岁的女子,她就是刘西颖。刘西颖出身于一个普通的电工家庭,他父亲在天津市新华路市文联机关对面,经营一家小电器行。
1955年鲁藜受到..事件株连,下放农村劳改。刘西颖因为与鲁藜有过联系,也受到派出所的审查。这种际遇使得刘西颖对鲁藜的命运更为关切,更为同情鲁藜的遭遇。她到处打听鲁藜的下落,却如石沉大海一样,一直杳无音信。到1980年,鲁藜恢复发表作品的权利。有一天,刘西颖从《天津日报》上读到鲁藜的作品,她兴奋地几乎跳了起来,嘴里不住地自语道:“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在一旁的丈夫不知何故,凑近一看,才知道她说的是鲁藜。以前刘西颖不止一次与丈夫说起过她与鲁藜交往的事,也说过因为她与鲁藜的联系,受到过派出所民警的审查,对他们的这段友情丈夫是十分理解的。

刘西颖到鞍山路找到天津日报社文艺部,问清了鲁藜的住址在军粮城。她就不顾一切地来找鲁藜。刘西颖见到被苦难岁月磨砺得苍老的鲁藜,立时就涌出了泪花。鲁藜向她述说了25年来自己的遭遇,刘西颖也将这二十多年来一直挂念着鲁藜的心事说给他听。他们都觉得彼此的感情距离原来是那么的近。刘西颖回到家,心事重重。

几天后,刘西颖对丈夫说:“鲁藜这个孤老头子,生活得很孤单,我想过去照顾他。”丈夫很理解妻子的感情,主动提出分手,以便成全她与鲁藜的感情。这样在1981年11月,刘西颖与鲁藜这对相差24岁的苦命鸳鸯,终于成了眷属。他们相伴走过了18年的婚姻旅程,在1999年,刘西颖送走了85岁的鲁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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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28楼
狂人之歌
作者:纪弦
在我的生命的原野上,
大队的狂人们,
笑着,吠着,咒骂着,
而且来了。
他们击碎我灵魂的窗子,
然后又纵起火来了。
于是笑着,吠着,咒骂着,
我也成为狂人之一了。
====================
古城七月
作者:纪弦
七月的古城里
扬起了一天的风沙。
(末日写在人脸上)
如今的汽车里
载去了贵男贵女们的笑。
那管他火热的太阳
炙在赭黑的皮肤上。
嗟彼闲人们如醉如痴,
手摇着折纸扇
大街上步着悠然!
(天生就一颗奴隶的心)
终日价胡琴大鼓——
啊,这满城的后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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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29楼
痖弦,中国台湾著名诗人,本名王庆麟,河南南阳人,1966年12月,以少校军衔退伍。1969年任台湾“中国青年写作协会”总干事。1977年10月起担任台湾《联合报》副刊主编至今。在痖弦写作生涯的早期,痖弦提出了“新民族诗型”的观点(1956),主张追求形象第一,意境至上;

强调中国风与东方味。一再地回响着汉语古典诗歌的声音的《秋歌》可看作对这一观点的实践。
痖弦是台湾《创世纪》诗刊的三驾马车之一,他以诗之开创和拓植知名,民谣写实与心灵探索的风格体会,二十年来蔚为台湾现代诗大家,从之者既众,影响最为深远。
诗的真理
他的诗作,追寻青年时代的梦想,呼应内心深处的一种召唤,并尝试在时间的河流里逆泳而上。早年他崇拜奥地利诗人里尔克,早期影响痖弦最大的是30年代诗人何其芳。何其芳曾是他年轻时候的诗神,《预言》里的重要作品他能背诵。对于他后来长久停笔写诗的空白,他解释说是因为他一任很多可写的东西仅止于可写的境界,思想钝了,笔锈了,时代更迭,风潮止息。他在努力尝试体认生命的本质之余,自甘于另一种形式的、心灵的淡泊,承认并安于生活即是诗的真理。
回归东方
关于台湾诗坛争论不休的传统与西化问题,痖弦有很好的看法,而这些看法也成为他写诗的指导思想:“在历史的纵方向线上首先要摆脱本位积习禁锢,并从旧有的城府中大步地走出来,承认事实并接受它的挑战,而在国际的横断面上,我们希望有更多现代文学艺术的朝香人,走向西方回归东方。
提起诗人痖弦,就让人想到他那本风行海内外的诗集《深渊》。诗评家罗青曾给予这诗集高度评价:
“自五四运动以来,在诗坛上,能以一本诗集而享大名,且影响深入广泛,盛誉持久不衰,除了痖弦的《深渊》外,一时似乎尚无他例。
深渊
【作者】痖弦
孩子们常在你的发茨间迷失
春天最初的激流,藏在你荒芜的瞳孔背后
一部分岁月呼喊着。肉体展开黑夜的节庆。
在有毒的月光中,在血的三角洲,
所有的灵魂蛇立起来,扑向一个垂在十字架上的
憔悴的额头。
我们用铁丝网煮熟麦子。我们活着。
穿过广告牌悲哀的韵律,穿过水门汀肮脏的阴影,
穿过从肋骨的牢狱里释放的灵魂,
哈里路亚!我们活着。走路、咳嗽、辩论,
厚着脸皮占地球的一部分。
没有甚么现在正在死去,
今天的云抄袭昨天的云。
在三月我听到樱桃的吆喝。
很多舌头,摇出了春天的堕落。而青蝇在啃她的脸,
旗袍叉从某种小腿间摆荡;且渴望人去读她,
去进入她体内工作。而除了死与这个,
没有甚么是一定的。生存是风,生存是打谷场的声音,
生存是,向她们——爱被人膈肢的——
倒出整个夏季的欲望。
在夜晚床在各处深深陷落。一种走在碎玻璃上
害热病的光底声响。一种被逼迫的农具的忙乱的耕作。
一种桃色的肉之翻译,一种用吻拼成的
可怖的语言;一种血与血的初识,一种火焰,一种疲倦!
一种猛力推开她的姿态
在夜晚,在那波里床在各处陷落。
在我影子的尽头坐着一个女人。她哭泣,
婴儿在蛇莓子与虎耳草之间埋下……
第二天我们又同去看云、发笑、饮梅子汁,
在舞池中把剩下的人格跳尽。
哈里路亚!我仍活着。双肩抬着头,
抬着存在与不存在,
抬着一副穿裤子的脸。
下回不知轮到谁;许是教堂鼠,许是天色。
我们是远远地告别了久久痛恨的脐带。
接吻挂在嘴上,宗教印在脸上,
我们背负着各人的棺盖闲荡!
而你是风、是鸟、是天色、是没有出口的河。
是站起来的尸灰,诗未埋葬的死。
没有人把我们拔出地球以外去。闭上双眼去看生活。
耶稣,你可听见他脑中林莽茁长的喃喃之声?
有人在甜菜田下面敲打,有人在桃金娘下……
当一些颜面像蜥蜴般变色,激流怎能为
倒影造像?当他们的眼珠粘在
历史最黑的那几页上?
而你不是甚么;
不是把手杖击断在时代的脸上,
不是把曙光缠在头上跳舞的人。
在这没有肩膀的城市,你底书第三天便会被捣烂再去作纸。
你以夜色洗脸,你同影子决斗,
你吃遗产、吃妆奁、吃死者们小小的呐喊,
你从屋子里走出来,又走进去,搓着手……
你不是甚么。
要怎样才能给跳蚤的腿子加大力量?
在喉管中注射音乐,令盲者饮尽辉芒!
这是荒诞的;在西班牙
人们连一枚下等的婚饼也不投给他!
而我们为一切服丧。花费一个早晨去摸他的衣角。
后来他的名字便写在风上,写在旗上。
后来他便抛给我们
他吃剩下来的生活。
去看,去假装发愁,去闻时间的腐味
我们再也懒于知道,我们是谁。
工作,散步,向坏人致敬,微笑和不朽。
他们是握紧格言的人!
这是日子的颜面;所有的疮口呻吟,裙子下藏满病菌。
都会,天秤,纸的月亮,电杆木的言语,
(今天的告示贴在昨天告示上)
冷血的太阳不时发着颤
在两个夜夹着的
苍白的深渊之间。
岁月,猫脸的岁月,
岁月,紧贴在手腕上,打着旗语的岁月。
在鼠哭的夜晚,早已被杀的人再被杀掉。
他们用墓草打着领结,把齿缝间的主祷文嚼烂。
没有头颅真会上升,在众星之中,
在灿烂的血中洗他的荆冠。
当一年五季的第十三月,天堂是在下面。
而我们为去年的灯蛾立碑。我们活着。
把种籽播在掌心,双乳间挤出月光,
——这层层叠得围你自转的黑夜都有你一份,
妖娆而美丽,她们是你的。
一朵花、一壶酒、一床调笑、一个日期。
这是深渊,在枕褥之间,挽联般苍白。
这是嫩脸蛋的姐儿们,这是窗,这是镜,这是小小的粉盒。
这是笑,这是血,这是待人解开的丝带!
那一夜壁上的玛丽亚像剩下一个空框,她逃走,
找忘川的水去洗涤她听到的羞辱。
而这是老故事,像走马灯;官能,官能,官能!
当早晨我挽着满篮子的罪恶沿街叫卖,
太阳刺麦芒在我眼中。
哈里路亚!我仍活着。
工作、散步、向坏人致敬,微笑和不朽。
为生存而生存,为看云而看云,
厚着脸皮占地球的一部分……
在刚果河边一辆雪橇停在那里;
没有人知道它为何滑得那样远,
没人知道的一辆雪橇停在那里。
1959年5月
秋 歌
——给暖暖
落叶完成了最后的颤抖
荻花在湖沼的蓝睛里消失
七月的砧声远了
暖暖
雁子们也不在辽夐的秋空
写他们美丽的十四行诗
暖暖
马蹄留下残踏的落花
在南国小小的山径
歌人留下破碎的琴韵
在北方幽幽的寺院
秋天,秋天什么也没有留下
只留下一个暖暖
只留下一个暖暖
一切便都留下了
195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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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30楼
痖弦19岁就开始了诗歌写作,1953年在《现代诗》发表了《我是一朵静美的小花朵》,1954年与张默、洛夫一起成立创世纪诗社,并创办《创世纪》诗刊,浇灌台湾诗坛,影响至今。痖弦以诗之开创和拓植知名,民谣写实与心灵探索的风格体会,二十年来蔚为现代诗大家,从之者既众,影响最为深远。痖弦新诗创作生涯虽只有短短十二年,却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扣动人心的传世之作。所以尽管他30多年未曾发表诗作,他在中国新诗诗坛上的地位从未动摇。亦有人称痖弦“是中国诗坛的一个奇观”,对此,痖弦笑称自己是“死火山”,亦自谦自己是“失败的作家”。但是诗才虽已消失,诗心尚在,因此他热衷地投入编辑工作,愿自己是一个成功的编辑,让更多年轻的活火山在文学界汹涌喷发。
他的诗的兼具音乐性和意境之美,诗语言的魅力,使他的的诗像一首流畅的乐曲,不仅令读者琅琅上口,更有想背诵的渴望。在美丽语言之下,痖弦的诗作蕴含了“对命运苍茫的感怀,对生命意义的追寻,对许多社会现象的反讽”。 评论家叶珊称道痖弦的诗“是从血液里流荡出来的乐章”,“甜蜜而冷肃”。一时间甚至“成为一种风尚、一种传说;抄袭模仿的人蜂拥而起,把创造的诗人逼得走投无路。”(《深渊·后记》)诗评家罗青曾给予这诗集高度评价:“自五四运动以来,在诗坛上,能以一本诗集而享大名,且影响深入广泛,盛誉持久不衰,除了痖弦的《深渊》外,一时似乎尚无他例。”
痖弦的诗观具有历史意识,他曾表示:“一个好的诗人可以抒小我之情,而大的诗人可以抒大我之情,而大我之情就是一种历史思维。甚至到更高的时候,他可以抒无我之情,这就上升到宗教和玄学的层次。诗是以有限来象征无限,虽然几句话,却又历史的意义在里面。所以诗的承载量是很大的,可以有史诗的比重。”
春日
主啊,唢呐已经响了
冬天像断臂人的衣袖
空虚,黑暗而冗长
主啊
让我们在日晷仪上
看见你的袍影
在草叶尖上,在地丁花的初蕊
寻找到你
带血的足印
并且希望听到你的新歌
从柳笛的十二个圆孔
从风与海的谈话
主啊,唢呐已经响了
令那些白色的精灵们
(他们为山峰织了一冬天的绒帽子)
从溪,从涧
归向他们的湖沼的老家去吧
赐男孩子们以滚铜环的草坡
赐女孩们子以打陀螺的干地
吩咐你的太阳,主啊
落在晒暖的
老婆婆的龙头拐杖上
啊,主
用鲜花缀满轿子行过的路
用芳草汁润他们的唇
让他们喋吻
没有渡船的地方不要给他们制造渡船
让他们试一试你的河流的冷暖
并且用月季刺,毛蒺藜,酸枣树
刺他们,使他们感觉轻轻的痛苦
唢呐的声音响起来了,主啊
放你的声音有我们的声带里
当我们掀开
那花轿前的流苏
发现春日坐在里面的时候
1957年1月9日
后记:读里尔克后临摹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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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歌
秋歌
——给暖暖
落叶完成了最后的颤抖
荻花在湖沼的蓝睛里消失
七月的砧声远了
暖暖
雁子们也不在辽夐的秋空
写它们美丽的十四行了
暖暖
马蹄留下踏残的落花
在南国小小的山径
歌人留下破碎的琴韵
在北方幽幽的寺院
秋天,秋天什么也没留下
只留下一个暖暖
只留下一个暖暖
一切便都留下了
195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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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 晨
——在露台上
在早晨
当地球使一朵中国菊
看见一片美洲的天空
我乃忆起
昨天。昨天我用过的那个名字
穿过甬道的紫褐色
有人在番石榴树上
晒她们草一般
湿濡的灵魂
而邻居的老唱机的磨坊
(奥芬·巴哈赶着驴子)
也开始磨那些陈年的瞿麦
这样我便忆起
昨天的昨天的昨天
我用过的那个名字
面向着海。坐在露台上。穿着丝绒睡衣
把你给我的爱情像秋扇似的折叠起来
且企图使自己返回到
银匙柄上的花式底
那么一种古典
而这是早晨
当地球使一片美洲的天空
看见一朵小小的中国菊
读着从省城送来的新闻纸
顿觉上帝好久没有到过这里了
四十七年六月二十一日
==============
土地祠
远远的
荒凉的小水湄
北斗星伸着杓子汲水
献给夜
酿造黑葡萄酒

托蝙蝠的翅
驮赠給土地公
在小小的香炉碗里
低低的陶瓷瓶里
酒们哗噪着
待人来饮
而土蜂群只幽怨着
(他们的家太窄了)
在土地公的耳朵里
小松鼠也只爱偷吃
一些陈年的残烛
油葫芦在草丛里吟哦
他是诗人
但不嗜酒
酒们哗噪着
土地公默默苦笑
(他这样已经苦笑了几百年了)
自从那些日子
他的胡髭从未沾过酒
自从土地婆婆
死于风
死于雨
死于刈草童顽皮的镰刀
四十六年一月四日(195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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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神
在晚上
很多黑十字架的夜晚
病钟楼。死了的两姊妹:时针和分针
僵冷的臂膀,画著最后的V
V?只有死,黑色的胜利
这是荒年,很多母亲在喊魂
孩子们的夭亡,十五岁的小白杨
昨天的裙子今天不能再穿
破酒囊,大马士格刀的刺穿
号角沉默,火把沉默
有人躺在击裂的雕盾上
妇人们的呻吟,残旗包裹着婴儿
踩过很多原野,荞麦花的枯萎
在滑铁卢,黏上一些带血的眼珠
铜马刺,驃骑的幽怨
战神在擦他的靴子
很多黑十字架,没有名字
食尸鸟的冷宴,凄凉的剥啄
病钟楼,死了的姐儿俩
僵冷的肩膀,画著最后的V
四十六年一月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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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玉米
宣统那年的风吹着
吹着那串红玉米
它就在屋檐下
挂着
好像整个北方
整个北方的忧郁
都挂在那儿
犹似一些逃学的下午
雪使私塾先生的戒尺冷了
表姊的驴儿就拴在桑树下面
犹似唢呐吹起
道士们喃喃着
祖父的亡灵到京城去还没有回来
犹似叫哥哥的葫芦儿藏在棉袍里
一点点凄凉,一点点温暖
以及铜环滚过岗子
遥见外婆家的荞麦田
便哭了
就是那种红玉米
挂着,久久地
在屋檐底下
宣统那年的风吹着
你们永不懂得
那样的红玉米
它挂在那儿的姿态
和它的颜色
我底南方出生的女儿也不懂得
凡尔哈仑也不懂得
犹似现在
我已老迈
在记忆的屋檐下
红玉米挂着
一九五八年的风吹着
红玉米挂着
1957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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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
不知道春天来了以后将怎样
雪将怎样
知更鸟和狗子们,春天来了以后
以后将怎样
依旧是关帝庙
依旧是洗了的袜子晒在偃月刀上
依旧是小调儿那个唱,莲花儿那个落
酸枣树,酸枣树
大家的太阳照着,照着
酸枣那个树
而主要的是
一个子儿也没有
与乎死虱般破碎的回忆
与乎被大街磨穿了的芒鞋
与乎藏在牙齿的城堞中的那些
那些杀戮的欲望
每扇门对我开着,当夜晚来时
人们就开始偏爱他们自己修筑的篱笆
只有月光,月光没有篱笆
且注满施舍的牛奶于我破旧的瓦钵,当夜晚
夜晚来时
谁在金币上铸上他自己的侧面像
(依呀嗬!莲花儿那个落)
谁把朝笏抛在尘埃上
(依呀嗬!小调儿那个唱)
酸枣树,酸枣树
大家的太阳照着,照着
酸枣那个树
春天,春天来了以后将怎样
雪,知更鸟和狗子们
以及我的棘杖会不会开花
开花以后又怎样
四十六年十二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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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31楼
痖弦这根弦不弹了,不响了以后,“你为什么不再写诗?”这一问题,始终引人好奇。
周梦蝶说:“有人说诗人是上帝的代言人,上帝有眼不看,有耳不听,以诗人代看代听代发言,以诗人为口舌。”故曾对痖弦说过,认为他已退休在家,应该可以多用些时间来创作。然而当时痖弦只是笑笑的,没有回话。后来周梦蝶心里明白,他一部《深渊》已奠定了在诗坛的崇高地位,如果刻意去创作出书,叫座就罢了,万一不,那岂不自贬身价。何况痖弦曾这样说:“写作是很自然的,不做作,没有热情,就不可刻意去制造热情。”
郭枫也说:“痖弦的诗写得好,他虽只出版过一部新诗集《深渊》,但这一部诗集的重量,是远远超过人们心中所想的,一部可比别人几十部,甚至全部。”
文学史上记载:严格说来美国诗人惠特曼一生只出版过一部诗集——《草叶集》,每次再版,均有所增删,始终维持一本书的纪录。
“这老头够绝,我想学他,一辈子一本书打到底得了。”痖弦说。
然而他也感慨:“人生朝露,艺术千秋,世界上唯一能对抗时间的,对我来说,大概只有诗了。可是就这么一点点诗作,如何能抗拒汹涌而来的时间潮水?我真希望能继续追寻我青年时代的梦想,继续呼应我内心深处的一种召唤,并尝试在时间的河流里,逆游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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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32楼
把丑与恶作为表现对象并非痖弦的首创,把丑与恶引进诗坛并推向极致的莫过于法国的波德 莱尔。痖弦显然是借鉴了这一手法,并或多或少的打上中国特色的烙印。污秽的巷子、爱扯 谎的星空、殡仪馆、食尸鸟、老鼠、疮口、乞丐、疯妇等一系列丑陋恶心的物象反复地出现 在作品里,即便是太阳、月光也蒙上了一层灰色,火红的玫瑰也变成了“悲哀的”了。诗人 之所以摄入大量丑陋的东西,无疑是揭示一个病态的、荒诞的、丑陋的,处处让人疲倦、让 人恶心、让人痛苦的现实世界。诗人如果仅仅作出“生活是如此丑陋”的直接呼喊,显然是 过于苍白,缺乏艺术感染力,得不到让读者强烈震撼的程度。丑恶也从美好的对立面变成了 美好的起点,通过丑与美的对照,人们就体会到现实与理想的距离。痖弦的诗歌里还到处飘 荡着“死亡”的身影。“死亡”是一个残酷的意象,但诗人绝未逃避,相反甚至有几份钟爱 ,这也许是受到他早年崇拜的诗人里尔克的影响,里尔克曾说过:“死亡乃生命的一面,它 规避我们,被我们所遮蔽”,我们“应不带否定意味来解读‘死亡’这个调语。”[4 ]由此 看来,生活上对丑的关照正是对美的向往,艺术上经过提炼加工的丑也变成了审美的对象。 雷纳•韦勒克曾认为:“从某种程度上说,波德莱尔的学说是一种丑的美学,一种对艺术家 能克服重重困难的力量,对他能从罪恶中引出‘花’的信心。”[5]痖弦的诗又何 尝不是如此,他用独特的审美眼光掂量着“痛”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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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33楼
午夜 点燃地狱里的火焰(组诗)
1、
月亮的刀锋 砍着城市的骨头
这金属与石头撞击的声音
比所有的舞蹈都快活
这声音势必将城市淹没 势必荡平爱情的咒语
以恶抗恶 连同鬼魅僵仆而亡
2、
半把剪刀割断城市的道路
为夺回朝圣者被践踏的灵魂及被劫持的处女之血
以心燃成鬼火倒提起一张空脱脱的人皮
与摩天大楼竟相角逐
灵动的弦月高高地扬起羽翼
月光好似玉石的楼梯跌向幽冥
一袭血迹恍若月边的湖泊
牢牢地抱住十八层楼台 连根拔起
3、
不倦的游子遭遇轻谩的侮辱
感觉大地被星星扎疼
看见温情脉脉的青纱帐里血迹一片污秽
那一根根肋骨 也是我的肋骨
4、
天地宛如一枚胡桃荚果
来自北极的白帆驶进历史的帐薄
啸叫着时间的沙粒
随风鼓动平民的肺叶透进风声和雨声
四处追寻道路上的脚印
磷火肯定在什么地方不息地流动
一个偌大的城市令我无处失踪
人群里的瘟疫正在扩散肉体的腥臭
花瓣繁殖着欲望的碎片
一对蝴蝶在风里狂奔 花园尚未消失
谁把花朵搂得太紧
谁活在蜜蜂甜蜜而疼痛的舌尖上
谁把剩余的日子沏成监狱
我肯定不是四壁里永远的房客
午夜 点燃地狱里的火焰(之二)
1、
人们垒石成村 思想的极昼伏在体内
七日休息 八日偷吃禁果
人们向四面八方奔突 穿越一条生存之谷
诺亚之舟仅仅是一只鸟儿的羽翼
生命在一片绿叶上落脚
仇恨的鱼返回欲望的天空
蓝色变黑 一万盏灯火在夺目地闪烁
2、
给大海几个巴掌 海的身体抽搐了几下
地狱就在人间
教堂的塔尖不舍昼夜
一根鱼骨沾满了天空的铁锈
一万年的漫漫古道等待落日的酒杯
使祈祷再次坠入大海 大海没有听觉
被海水淹没的瓷器占领海床
摸到大海的腹部 财宝盗走了欲望的尖刀
以骨为凭 多少亡灵追赶午夜
3、
撒谎的天空记恨着童年的风筝
捂住春天的嘴巴 一枝玫瑰死亡了无数次
天空的五指掐断了鹊桥
大地的耕牛溺死在银河的河滩上
鹊鸟死在利刃之下 月亮刻下多少雪花的名字
大地坦荡 接受一支送葬的队伍
七星下凡 墓地的前边仍然是大海
太阳向黑暗的斜坡滚去 天空是孩子的玩具
4、
一条凹陷的河流 抵达大海的深度
一盏陶制的灯火在房子里舔伤
人间的烟火呛进地核
山坳在婴儿的嚎哭中就餐
半块米饼堵住了聋子的嘴巴
一副白骨走过岁月的边疆
寻找着世界的出口 凝成一块石头
被雪花邀请的金色美酒在山顶燃烧
雪花搭乘着天空的揽车
用出逃的姿势穿过云的片断
大群的乌鸦向一个遥远的方向逃亡
是一堆石头 埋葬所有的色彩
午夜 点燃地狱里的火焰(之三)
1、
我紧紧跟随着一队白骨欢乐地舞蹈
把月亮沉入水底
苍穹上嵌满星火裸现着隔世的光亮
谁能听到雄鹰哭泣的距离
丝绸之路说出一个民族的家谱和历程
旧梦西归 流云东去
是谁又把记忆填满 西部多么遥远
狭长的河西走廊中干枯的贝壳紧闭双眼
黑暗沦为空寂 大海的眼眶空了
羚羊角上的海拔叫了一声
是谁把天空挪远 是谁把呼吸挪远
2、
不为昨天哭泣 生命的走廊何其荒凉
海平面的手拿走午夜
那一片幽暗的胡杨林里没有一声鸟鸣
西风在耳朵之外缓缓地移动
我需要抓紧拆散自己骨骼的最快时间
比时间更快 追赶上所有的前人
把声音摔碎 把舌尖竖起吞掉午夜
午夜的词典没有任何语言
最厌恶世界的姓氏 乌鸦的语言最黑
慢慢熄灭鬼域的磷火
一把剪刀没有裁剪完半张人皮
裸体的语言开始四处奔逃
地狱证明人是没有光亮的
肉体是天空的岸 万物皆是过客
3、
珠穆朗玛峰乃是灵魂的贡果
一堆白骨撬开了地壳 鬼魂在地下宿营
找不到上天的梯子
一支亡灵的歌队迎着风沙奔走 泪流满面
荒凉的世界 荒凉的肉体 荒凉的魂魄
今夜 在下弦月上将一条道路引射
世界怎能没有出口
午夜 点燃地狱里的火焰(之四)
1、
山野间众生说起玫瑰 花瓶和水
黄昏的堤坝是天空半合的嘴唇 是时空的吻
怀念瘦如黄花
习习夜风使人性重现原初
夤夜灯火正是胎儿眼角的胎毛
处子童心蛰伏在花堂之上破译着尘世的哑语
释义着万古箴言
一声婴啼在午夜里敲醒一扇庇身的门窦
2、
记忆的荒原是世界昨天的影子
善恶的角力是生的涯岸
而前方是否有九十九头牦牛的距离接近城堡
那个待嫁的新娘直立在红毡毯上微笑
嘴角隐匿着去日媾合的裂纹
风雪在祁连山上趔趄半步
谁把天空一口吃掉
一个蓬头垢面的浪人吮着一块羊脊髓
这是高山极地的生存高度
说不出口的恐惧 在举斛投箸间不能尽
天空的高度冻僵山峰的骨骼
鬼魅之间讲述着北极的冰雪
一座山峰蓄积着一对牙齿的语言重量
直到把天空钉死 山峰炫耀着压迫的暴力
3、
谁听到了石头的前生和后世
垂下头来 直到嘴唇吻到白骨般雪山的脚趾
从口腔开始腐烂
经历着尘世间低沉的生活 看见内心的黑暗
夜的子囊再垂一滴血
在地穴里燃起生命残剩的油膏
月亮的铜饼打击僵仆的魂魄 情节残忍
摇晃的身影是荒冢里的稗草
刮起一阵阵痉挛的西风
西风是袈裟下敲击声声木鱼的手掌
我必须沉默 守夜人的灯火明明灭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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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34楼
《秋天之外》
一条旧沙发暗示我不宜久坐 打开秋天的门走出去 秋天空阔
暗夜里不宜放眼量 坐在路灯下 疼痛 惋惜
无缘由的哭笑 无缘由的东张西望 在矮板凳上抱怨
再抬头了望路灯顶端上邪恶的嘴巴 感觉有三个中学生在路灯下匆匆走过
坐在原地不动 我认识树荫下无边的黑暗
那些树叶 那些塑料袋 那些风埋头不问世事 歇在墙脚有了些许解脱
就在东西一角 一个郁闷的人把钢铁侠开出工厂
钢铁侠经过我们的身体带走我们的疼痛 无法停止
黑夜乜斜一下眼睛 给自己蒙上一层面纱
在混杂的零星里攫取欲望 捏造上帝的泥人 截取光芒
再把秋天剪成四块黑布 掩人耳目 猜想人世间的羊群像白痴一样小跑
像诗人一样癫狂 丢下三亩薄田
在秋天之外逗留 秋天之外我们是秋天的不可及之物
我们怎么能够从秋天之外移居在秋天之内 获得我们自己的果实
我坐在木板凳上腮想世界已经变成黑色 三十年后天空会变成什么颜色
路灯拒绝想象未来 钨丝在高处气急败坏 就在此地
在秋天之外我不是诗人 我不能出卖我的世界 掐死腥咸的夜
不许白狐狸在我的眼睛里跳舞 吹灭一粒沙子 抓住失散的目光
2007-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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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完全暗下来》
是谁在一个夜晚吹灭了爱情的蓝。看,夜色长满尖刺。
看,一颗星星扎透天空的鞋。疼,在天堂上划呀,划。
我们想瞅一瞅黑暗的存在,我们的眼睛已经变哑,找不到光明的船夫。
诗性渐老,一头狮子在导演一场悲剧,吃人的嘴巴从黑暗到黑暗。
希望在历史的电影中瑟瑟发抖,看,春风乍起,抵达时务。
再用一把锤子敲碎人们的双手,每一天都是完全匿名,他们掠走光明。
裸体的人们面对一面乌有的镜子在最后照一次,喝下夜晚的汞。
不肯在骗子的牙齿上醒来,把明天杀死。他们已经不知羞耻,捏造未来。
——恰如一条毒蛇毒死信仰的乞丐,使夜色完全暗下来。
2008-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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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监狱》
今夜,我不想睡,想和死去的母亲说说话。想到一个词。
一张口才发现四下无人,在阴阳两界上缄默。
打开六楼的窗子,我似乎能闻到草香,暖风便在窗外,吹。
在对面的楼阁上,也没有一个明亮的词把天国拉近。
我在楼上闭目静坐,把心里塞满一朵朵玉兰花。
等待,看不见白墙上走动的影子。等待,听不见黑夜的耳朵。
天空在掩埋一具具尸骨。只有柔软的人在忍受伤害。
是的。这个大口大口吞下人们的空中监狱,仍在伺机捕捉。
在一眼不眨地吞掉想家的人。我想逃走,伏在窗口叫喊。
一层,二层,三层,四层,五层,六层,七层,有人在三缄其口。
在梦中睡去,睡在空中的监狱。放弃拯救。放弃回家。
我一定要推开夜晚的门,去看看我的母亲,哦,我的母亲。
我怎么只能抬起懵懂的脸仰望绝望的天空?
想你——母亲。母亲,你在爱情的天堂上看见了什么?
是不是看见我在挤开时间的门缝,看见你的十八岁或二十岁。
或看见你在月亮里梳头,照镜子。看见你的光芒和温暖。
2008-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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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我所见》
一个农民兄弟卸掉三毛钱白菜,坐在一辆返程的空马车上。
盘算着小本生意,不赊帐。足够孩子们买书本,上学。
我判断在一场秋雨中:蒿草肯定会减去狮子,野猪或獾子。
英雄和倭寇在白色里一样沉默。只不过相差五分硬币的价格。
同样是夜凉如水,暂时没有出现魔鬼。月亮蹲在窗台上。
一颗颗星星在天空上咬出一个个透明的牙印。
午夜,天空的背面是不是蓝色的?看见蓝色多么奢侈。
一个烟头忽大忽小。亮在一个人一厘米的嘴唇之外,一样是生活!
2008-10-5
《雨夜记事》
在黑灯瞎火的夜里,鬼追击着做过亏心事的人。
在他的左脚使绊子,又跑到他的右脚使绊子,他趔趄着走。
夜里有一只惊飞的鸟,是他出窍的魂魄。
多亏我没有做过亏心事,我在黑灯瞎火的夜里寻找这个人。
这个人怕是劫财骗色,被鬼摁在地上和鬼影作伴。
夜晚的炸雷太响,惊动了几个坟茔,在风中走动。
包围着他,像几只魔爪从空中落下来。抓破他的心。
幸亏我的手心是热的,挡住了黑夜的凉。
不然,他的脊背上肯定会被抓出一道道血印。
我又想到被他惊吓的那个人,呼叫声越来越小。
小到没有往回走的力气了,小到一半是真身,一半是影子。
在一张纸上忽大忽小。在不大的土堆后面安静下来。
我为了挽救他们,摸黑追赶了几十里路。
在天亮的一米以外,一个一动不动的畜生匍匐在地。
2008-10-5
《十月二日,下午》
且饮下一壶酒。站在风口,把风在一杯酒里泡软。
天空微醉。一朵白云在蓝色里渐渐淡去。
说起远方。一棵垂柳在风中或静立或摇摆都是她儿时的样子。
宛若她在月亮的背面伸出银色的胳膊,抱我。
在幽蓝的谣曲中攥紧自己的骨头。
此刻,远方不说疼痛。
如今,没有什么远方,远方只是存在的消逝。
不说远方。宜醉的高脚杯似乎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子。
有理由代替一个人。陪自己在旧时光里坐一坐。
我羞得面红耳赤,掩盖一脸无为的忧愁。
又喝过下午茶,把虚无的天空在小便池里倒掉。
2008-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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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孤山侧记》
到达伊通。大孤山在平原上孤立着。
因为平原是平坦的,所以大孤山说起浩荡的天空。
而天空仍旧是原来的空。
大孤山妄想在天空的耳朵里抠出一把泥,想到一声鸟鸣。
日日厮守着大孤山之高耸,之峋立。
在狂想中疯掉。
且把尖刀藏在腋下,躺在伊通河的桥墩上打呼噜。
流水也不磨刀。让一只鸟侧过身子摸出大孤山的锈迹。
再说说大孤山上的天空,白云朵朵。
大孤山变成一只披头散发的鸟,只看见自己内心的直角。
在高处,前景辽阔。
大孤山仿佛动了一下。可以把自己连根拔起。
可是每一个正午的影子都是纹丝不动的。
岂知。任何孤立的东西在空中呆久了,都要陡然落地。
空悬一线的大孤山,即使是天上的星也要掉下来。
伊通河平躺在大地的床上。
在倾斜的午后说:平坦是实际的。
2008-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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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 …》
别打听我在梦里的消息。我不想醒来。
我在一片桔红色里温暖着。
多好的桔红色啊!像梦,像故乡的蜜桔。
我尚在异乡攥住心中的火焰,在疼痛的诗歌里想。
想乘上桔红色的列车,返回新余的名字。
返回十万颗蜜桔。
在桔红色的童年和梦里,一起疯狂。
我容不得哥德巴赫猜想坠落。
在梦醒之前能记住什么就记住什么。
在梦里返回蜜桔之乡。
在甜蜜的诗歌里写一封家书。让一首诗歌作证。
让每一个汉字都是一颗蜜桔。
让一颗蜜桔在虚无的天空,只是一个跌倒的孩子。
在日出日落之间,亲吻家乡的脸颊。
轻轻关上梦的门。蜜桔的光芒在梦里长大。
在一根火柴上点亮心里的灯。
我在巨大的光华里翻了一下身。
桔红色的灯火,依然在我的左边闪烁。
我在一个枕头里抓住火焰的火焰。
把两个人儿时的名字点亮。
再鞭打几下梦的烈马,剥下悲欢离合。
掰开金灿灿的记忆。
返回最初的命运,蜜桔之乡的蜜桔越来越年轻。
我看见在一棵蜜桔树上掉下一个小女孩。
一颗蜜桔很快弄乱了天空。天空找不到自己。
那儿时的蜜桔树,只是一个小美人。
两个羊角辫晃闪在山顶。
又飘过了另一个山茆。
打败了年迈的蜜蜂。在每一年的雨中开花结果。
明亮的眸子在绿叶间微笑。
在海蓝色的天上伸出手来,抱我。
在这一刻, 我身体里的水突然涨满眼眶。
2008-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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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舢板船》
走在秋天的风景里,一些聒噪声在风中消失。
轻得像一片发黄的树叶。被秋天忽略。
不纠缠多余的事件。如此安谧,沉潜,如此轻。
可以抓住天空的翅膀。然后在梦里踩下浅浅的脚印。
然后,可以枕着流水的节拍恬静地睡。
睡在月亮的公园,与梦签约。
之后,朦胧看见远方的佳人在湖边沐浴,濯洗 … …
之后,又轻轻披上薄薄的纱衣,对照一面镜子。
只隔着夏天的一毫米,不染一丝纤尘。
比荷花好看。有浅蓝色的,有水绿色的轻点在脸颊。
在这时候,在一汪湖水中淡了,散了。
在一点又一点之间,释放出生活的童话。
之后,走在时间的前面,温柔而平静。
在冬天的湖水里,于蛱蝶翩舞之后停在岸边。
2008-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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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35楼
禅者 在秋天之外逗留 秋天之外我们是秋天的不可及之物 饮下一壶酒 天空微醉 一朵白云在蓝色里渐渐淡去
《我们的心是如此下贱》
你们之所以用一个假名
是准备把我们藏在世界的背面不让我看见树叶带走

在今夜偷走鱼儿的面具
月亮爬上岸来 这是修女裸奔的时刻
波德莱尔和休斯 魏尔伦和勃洛克溺死在艺术的威尼斯
安守自己的故土 是一只甲壳虫或者是贝壳的命
欧洲呀 仅仅是地中海上随波逐流的一只旧式皮靴
在海盗船上辗转地登上岸来
看见策兰坐在蛇形的四轮马车里穿过洪水
纳粹喝下黑牛奶 多米诺抓住了天空的四片羽毛
一群猴子吐出世界的核 一些人的想象更加歹毒和放肆
用火枪杀死了博尔赫斯的老虎
这些人是多么下贱 谁是他们的镜子
老鹰仿佛活过许久 那时候的天空一会儿黑 一会儿白
黑与白却又是如此的似是而非 这是妖的天性
金斯伯格整天在酒吧里酗酒 阿特伍德总是饥肠辘辘
皮扎尼克和魔鬼啃着腐尸和骨头 斯蒂文斯机敏地抽回自己的大腿
美洲从虚构的灵魂中醒来 海鸥在盐水上面飞翔
女神站在赫拉克利特的河岸上 想一条鱼的肚子里有几条小鱼
弯下身来 只看见了土地的雕花茶具
让我在三生三世里说出我们的爱
告诉一些拥有土地 两条小溪和一块草地的人
那些虚狂的名声是猪和狗的事情
让罪恶的泥土尖叫吧 我要夺取绿色的春天
我要把微笑扔给诗人 我要搜尽内心的火
追赶在黑夜里悄悄离去的一条公牛
在牛角尖上撕开心 我的心是如此下贱
和心中的裸女私奔
已经奔跑在路上
2007-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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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36楼

禅者 忘掉自己尾巴 沿着古旧道路走 在雨后寻找一棵苹果树 一把椅子 空气里变成疯跛子 我是一块石头
《饥饿的艺术家》
——与卡夫卡《饥饿的艺术家》同题
饿死,也绝不食言。说出饥饿的四十天。
以天空,大地以及上帝的名义说出仇人。
人依旧是人性的窃贼。不,人无异于吃人的动物。
人心叵测:一切障碍都能摧毁我。
我发现一匹狼在翻墙而过,不合时宜地扑在我的脸上。
我的脸颊坍塌,沾染梅花形的血迹。
我的万卷藏书书写不了人类这种动物。
在黑色里带走一个烟灰盒。消失在记忆的墙外。
记录着人间的陷阱,刺穿名利的咒语。
没想到肺结核是生命的暗器。我和卡夫卡藏在保险柜里咳血。
吐出身体的漏洞。嘴巴里没有摆放生活的现金。
我离开我生活的位置。在心里校对文字的清样。
躺在自己的床上打洞,绝食,饿死。
饿死狗日的人,拒绝经过人间的每一个路口。
2009-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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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诗歌之外》
突然想起,诗是语言的意外。语言不是诗的骨头。
语言是存在的失窃。记载着白色的地址。
忘掉一个人,也忘掉一个说三道四的人。
说三道四的人流血不止。继续在红色里舞剑。
伤害诗,诗在空气中这么柔软,又变成一块石头。
在礁石里若隐若现。在莫奈的《日出·印象》里泛红。
那么些舶船沉没了,敬畏水。一滴水烟波浩淼。
我是画里的第三人,无形,在一种颜色里睡觉。
睡成水的皮肤,使一种暗喻慌不择路。
慢慢变成大海的盐,在海底举起蓝色的酒杯。
且歌且赋。看见海岸线在青苔里老去了。
无花的海在黄昏里敲打暮鼓,在世界的边缘垂下去。
在虚无流转。一首诗不迁就虚荣的幌子。
时间在吮吸一条灵魂的血管。时间是蠕动的蛆虫。
200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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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炊烟》
不用问路,穿过一串不留任何痕迹的日子。
爱上了乡间公路。爱上了鱼塘。爱上了河岸的风。
只有流水在风中来回走。回一次头叹息一声。
又闷着头去捕捉藏在田野中的小妖精。
一个不怀好意的家伙,总是藏着刀。
总是在麦地里沙沙舞刀。把月亮装进口袋。
吓得几只蝈蝈在草尖上打哆嗦,隐在一滴露水中。
因为河滩上有一片河泥,在时间里陷落。
所以一条鱼在河水里,拨亮了水里的一盏灯。
因为水面长出翅膀,在风中飞过七天七夜。
所以只有炊烟在空气中,绕过失散的村庄。
不见麦田,不见鱼塘,不见贼心不死的家伙。
所以炊烟做一回解放者,把人世的缺点保存下来。
学习朴素的生活。走进阳光的尘埃。
把爱放在天空的高处,大过大母指的智慧。
不割破指纹。不留下姓名,不损坏水的灵魂。
200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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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空椅子》
我坐在一块石头里,想你。
你坐在一把椅子上想念大海,想念一根针。
大海只留下音响,扑进我内心的磁。
贴近我的乳房。有一点儿红,渗入你的嘴巴。
时光三折而返。印上幻想的图案:希望不是一匹马。
一把椅子生出十二根手指,捆绑死鱼之鲠。
死鱼之鲠对照一面镜子,修好我们的坟。
梳洗好此生的面容。拱起修辞:一面镜子里没有水。
一把椅子,在空气里变成疯跛子。
我说:“我是一块石头,我的爱变成了一个虚词。”
你说:“我在一滴水里幸免于难。”
你的眼圈有些发黑。上眼皮压住下眼皮,说起睡眠。
想起一棵树。栓上内心的心猿意马。
我仍在原始部落里燧石取火。烧毁三千年剧本。
问:谁能替我再活一遍,赢得最后的胜利?
我们在一个贝壳里摸回我们的子宫。
摸回三秒钟,三秒钟敲碎了玻璃的夜。
2008-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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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一片树叶》
这几天,我不想写诗。看一眼自己多么憔悴。
写诗,写诗。已经写得自己面目全非。
夜幕悄悄降临。夜幕是一本书,无法在灯光里打开。
我只有忘掉自己,忘掉愚蠢的生命。
忘掉自己的尾巴。沿着古旧的道路走。
在雨后寻找一棵苹果树。在一片树叶上呼吸。
在一片树叶下生活。忘掉一片土地,一个命运。
接受一场冷雨泼过自己的头顶。听,哗啦啦的树叶响。
看,天空的房子闪了一下腰。云变幻云的身份。
任由一个人翻脸不认人。冷与温暖无名。
不过,我还活着。活得很好,走在一片树叶上。
在一个苹果里点灯,照亮一个秋天。
秋色赋:写在莽原之上,大于或等于一寸。
以一片树叶之长补足大地的睡眠。吹灭魔窟的灯。
2008-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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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空之空》
—— 李敖:中国是没有爱情传奇的国度。
掷骰子。把一个骰子,掷到了一个鸟笼子里。
异想天开赢过三次:满族的口红,眼霜,银簪。
一个女人在今晚的运气不好。梳妆镜反映出一张脸。
在黄昏的梳妆匣里卸下粉底,遮不住夜晚。
粉底太薄,为爱情再生的黑斑,深入爱情的子宫。
又转成青虫,输给爱情三次,命运有了变化。
夜晚没有纽扣。三道皱纹捆不住一个男人。
今夜,又是谁甩开一个花瓶。空留下一盏灯?
万花筒泄露出一个秘密:割断三寸光阴。
仍有一只鸟儿的运气不好,在爱情里两败俱伤。
鸟笼子把一只鸟掷回天空。天空异空:没有一只鸟儿。
在异空之空中仍有人掷骰子,为一毛钱的泡泡糖。
在微甜的星星里一输再输,钻进一个骰子。
不满足于夜晚的一张脸谱。譬如:对镜贴花黄。
2008-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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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37楼
死人都要默默无闻。不要污染了社会风气。想起了焦裕禄,兰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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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报|《寒门状元之死》遭质疑 京东全球购"假药"拒"赔十"?_网易科技 http://tech.163.com/19/0130/16/E6PH6PBL00099246.html
一夜百万加的寒门状元之死的文章,只活了一天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24085360052854774&wfr=spider&for=pc
寒门状元之死,有必要那么争议吗?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24133382290766095&wfr=spider&for=pc
《一个出身寒门的状元之死》原文是真的吗?被指内容虚构-闽南网 http://www.mnw.cn/edu/news/212250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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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38楼
亲民路线。读书人太多了。网民如同蚂蚁一般,密密麻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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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叔很焦虑,因为孩子还有三年就要小升初了,自己孩子啥长处没有,看着人家海淀、西城的牛娃,真是睡不着觉,将来可怎么办啊?
让人着急上火的事儿还有很多,焦虑心态的确普遍存在。《状元之死》里虚构的寒门学子努力改变命运,结果还是归于寂灭的故事,触动了很多人的心声。状元这么努力还不行呢,我的将来岂不是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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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岛:咪蒙咪蒙,谁迷谁懵_凤凰资讯 https://news.ifeng.com/c/7jtgikhPqxz
了解了人性之后,有人选择抚慰,有人选择利用。《状元之死》属于后者。
岛叔看完文章,感觉文章是这么写成的:作者把现在能让人产生共鸣、扎眼醒目的关键词,什么寒门、状元、乳沟啦,不管雅俗,统统汇聚起来,把当前能引发人们焦虑的桥段,什么理想与现实的扭曲、阶层固化让人看不到希望、情怀操守已经一文不值等,甭管真伪,全都融合一块。然后,弄出来一个人物,把这些关键词串联起来,再把自己搁进去,好像是全程客观记述,其实是闭门造车,胡编乱造。
这种传播伎俩不新,难道岛叔不知道文章标题里加上“女大学生”就有人想看吗?有个小品说得好:你这压力水壶,不是跟咱们村东头的压力井一样的道理吗?我们不愿意使它知道不?我们怕把井底水垢抽上来影响身体健康!
岛叔很焦虑,因为孩子还有三年就要小升初了,自己孩子啥长处没有,看着人家海淀、西城的牛娃,真是睡不着觉,将来可怎么办啊?
让人着急上火的事儿还有很多,焦虑心态的确普遍存在。《状元之死》里虚构的寒门学子努力改变命运,结果还是归于寂灭的故事,触动了很多人的心声。状元这么努力还不行呢,我的将来岂不是更糟?
这类文章激发、放大了读者的焦虑,自然引发了关注。如果《状元之死》没有被打倒,相信它就会轻轻松松刷屏,顺顺利利爆款,收割流量,最终变现。读者呢,自己的焦虑成了人家文章加工厂的原料,成了他人的生意经。
我们不否认社会焦虑的存在,这是客观现实的反映。怎么看待?正确做法是,科学分析,努力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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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39楼
一个禅者的诗歌
《在山谷》
在山谷里一只寂寞的蜻蜓,在瞬间飞逝。
我看不见水。薄薄的天空一直没有波纹。
在雨后的山路上又出现几只蜻蜓,带着光带走一个季节。
飞进一座山里,绕开一个敏感的话题。
它们或许就落在一朵野花上,在一片花瓣上闪烁。
或许已经找到想象的八种角度,可以逃出一种宿命。
可是,山谷仍旧类似于大自然的冥想,
可以使一只蘑菇打起一把雨伞,离开一场雨,
再加上我或蜻蜓的一点儿,可以完成一个自然的情节。
而我仍然抓不住一片雾霭。我是大自然的多余之物,
我无法拯救自己,也无法把自己写在一张白纸上。
在学习一块石头埋葬欲望的天空,
在告诉自己不是自己,只是一只蜻蜓的尸体。
而山谷依旧空旷,像大自然的一道伤口,
只把一些光抹在一块石头上。石头依旧是石头。
2009-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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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圣的时光》
《朝圣的时光》

第一章:

观音山,是我灵魂的皈依之地。我的思念从他乡
到达观音山顶,我皈依在观音广场。
在观音广场俯瞰我的出生地,我的樟木头镇,我的脚印。
此刻,我的童年在一朵莲花里蹦出来。
感受菩萨之心,铺及四荒八极。又以一切生灵的圆心
觉悟于月华的意旨,用拂尘掸去一个叹词。
使一滴水在一个花瓶里碧溪暗涨。溅起来日幽深,
再弹起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使一滴水在心里明亮起来。

我在围龙屋顶递上一片瓦片,梦想立刻修建起来。
阳光初照围龙屋顶。仿佛发生过故事,所有人屏住呼吸。
压抑住心跳。把一盏灯火挡在自己的手心。
透明的双手,透出比火光更猛烈的色彩,
返回一个传说。我的心,我的灵魂渴望,
在一片莽林里修建一栋房屋。
侍弄两亩薄田,娶妻生子,整日与自然为伴。
我知道这是虚构的。而虚构的故乡是最好的故乡。
一管竹笔,写下最美好的回忆。
写在观音山顶。当思念把我送回故乡,
我玄想起吉祥的童年,一生的血脉缓缓流回家园。
在一棵樟树上,一滴鸟鸣濯洗一个人的背影。
我听不懂它们的语言。他乡路途已成追忆。
不过,我还是一只鸟渴望另一只鸟,在午后发出一声悲鸣。
现在,为什么另一只鸟儿要远赴他乡?
我在一方笔洗里照亮垂老的面庞,盖过低矮的瓦檐。
我拒绝在时光的表面上游历,返回山林修道。
在时光之底,丈量内心的距离。
在用旧的时光里拾起时光所藏。
第二章:
我素有宗教情结。在仙宫岭上发觉太上老君,元始天尊。
我追问:“我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在三百一十八个台阶上埋下浅浅诗意。
一缕微风把我吹醉,我看见自己高过天空三寸。
从一片雾霭里走上仙宫岭,仙宫岭一下子亮了起来。
我是一,又是二,又是万物。
我发现我的内心外化,我在一朵白云上卧听世界。
我成为一个音符,在一块石头上镂刻姓名。
让灼灼的白色在山顶上滚滚燃烧,在草坪上长成山菊。
在夏天的绿色里听蝉,与山水互映。
而深藏在莽林里的采花人,并未走进祖先的行列。
隐居故乡是我的心愿。一个人有无数次远行,又有无数次返回。
谁能把自己的血液浸在泥土里?
向上就是向下,出发就是抵达。
童年的乡村,月亮,星星,和晚年的梦想一模一样。
我写下诗篇:在母亲的一枚玉簪上返回一根白发。
在慈云阁上追赶白云,一缕纤尘必是红尘。
自然还原世界的原貌,自然返回原初的妙处。
天上的七勺星又伸进黑夜的幕帷,变得深不可测。
一些奔跑的诗句化作溢美之词,
在华灯初上的傍晚,装点着都市的盛世太平。
而美却在自然的参照物上冉冉升起。
又越过幻想的额顶。
犹如雨中斜飞的雨燕恰好剪断了晚礼服的欲望。
星星全部躲起来,光阴焚毁了心猿意马。
星星不是白日的阴霾。
第三章:
在宏旨的背后,一缕光阴染上了红色,绿色。
其实是儿时的光阴在暗处淬火。
你的经历宏阔吗?雷同的阅历仍是在他乡撰写的传奇。
谁不知道云是空虚的:到处是青石,墓碑和断碑,
时光依然生冷,一场生死在悲伤中蜷曲。
一场轮回隐匿于这个世界,又献身于那个世界。
而轮回的疑点,仍深陷在时空的深浅里。
终于,可以高蹈着僧人的法事。
高蹈的高度,在向上或向下的台阶上。
而六百三十六个台阶又浮起一片钟声,越过一座庙宇。
在大雾中凸显神秘,在隐修之余送走匆匆过客。
一粒雾霰,距离朝圣客只有一步之遥。
可以紧抱两极,可以迎接神的莅临。
或,把时光扎成一把掸子掸去体内的尘埃,露出儿时的胎记。
可以充当一场抉择,发生在生命的深处。
而在莽林里矗立的一个古寺,是多么亲切,
让一片静穆与禅意相宜,且漫漫铺开。
又让寂寞投入其中,让内心与尘世做一次决绝的剥离。
而祈祷终得回转,寂寞足以使每一寸光阴神圣。
或,在此后的归途中投入一次忘我。
穿越一场凶险至极的梦游,
尔后,置身于智者之中,把握住生命的高度和长度。
在一片祈祷声中,合掌打起神灵的手势。
如同未来,关怀今生的一场普度。
第四章:
在南粤的第一门里匆匆回家,黄昏在水岸上
独自勾画世界的格局。
在一条河流里挖出樟木头镇的一条巷子。
点起万家灯火,在自己的家门里贩卖白花花的光阴。
照亮树荫下浓密的秘密,把水打成铁,
使他乡的暗疮独自愈合,让几粒光阴在窗前发芽。
染映成金色,避开一粒尘埃。敲醒一声声木鱼。
在幽暗的门廊里, 敲击木鱼的人只剩下最后一个骨节。
蜕化成木鱼声声,凸显一个唐朝。
又坠在胸前,使一排光阴踅进民国的门廊,听见遥远的回响。
回响来自花岗岩的深处,在观音广场上向地下渗落。
此后,一声声木鱼轻点凡尘。
使人向善,使人积蓄一生的缘在一块石头里温暖身子。
让迷途于大地的灵魂还乡,
在光芒中,把一声声木鱼收藏在月亮的耳朵里。
滚落到世界的那儿边,在白色的边缘坠落下去。
而阴阳相隔是永远的永远。
世界遣散了游子。神把滞留于大地的日子还原为一颗露珠,
并不庇护欲望的淤血。只掌握梦里的红色,
点在生存的足迹上邂逅相同的年月。
先染红腮儿,后打击心跳,再面对一川逝水。
又在午夜里准备好水银或温度计,扑灭身体里的火焰。
用手指掐断黑夜,把普度众生的钥匙交给守夜人,
再打开身体的空隙,恍然看见真实的轨迹。
让内心的蝙蝠飞出来,飞离悬崖的悬棺,弥补空虚和忘却。
在一滴水里磨亮指尖,一一清点再生的关节。
用一束野草束紧腰身,在岁月的尾巴上点化病入膏肓的子嗣。
在身体里祛除来生的病灶,纠正朝圣客的荒谬。
2009-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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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苏轼《饮酒》
——(苏轼) 一杯未尽诗已成,涌诗向天天亦惊。
多汁的夜晚,天空肯定是弯曲的
弯曲得像爱情的影子,在诗歌里猛涨,涨成她的身高
让我想到青山之青
我不想让誓言变成疼痛,疼痛会浪费一次宴席
从悬崖上跌下,摔碎喜庆的色彩
在我饮下一杯喜酒的时候,想到两只候鸟在半山腰上飞起
让我想到细腰这个词,找到一只鸟儿
隐蔽在草丛深处,孵起鸟蛋
快,快在另一只飞鸟飞来之前把这些想法写成诗
在天空的盘子里画上嫦娥
在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我们一起饮酒
在三杯酒未尽之时写诗,写得月亮也流出眼泪
2009-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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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成》
如今,受伤的月亮是多么没落!
流浪在汶川的瓦砾上。又提起一张书桌,一本作业本。
小二郎从地下跑出来,在太阳下唱儿歌。
世界跪下来听了三天,又跪在历史的背面默哀。
默哀只是减法,四川在疼痛中隆起。
坟茔在解析着人生的生死习题。天空仍是一张白纸。
仍是六亲不认:岩石是岩石,瓦砾是瓦砾。
一个孩子在瓦砾间伸出十个脚趾说:“世界是颠倒的。”
月亮削掉了自己的鼻尖说:“世界是平的。”
月亮流着鼻血为自己消灾。小二郎转身返回去年的一滴血。
月亮一字不差的在天上抄起旧书。咬上银色的牙印。
之后,割下自己的耳朵,开枪打死自己。
又裹尸在一张空光盘里,丢在汶川的瓦砾之上。
20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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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的脸是平的》
突然感到诗歌如此冷硬,空留下一张脸。
横陈在一张床上。我不愿意修改诗歌死去的脸。
在一个角落里缩紧。紧些,再紧些。
蜷缩在恐惧之中。痛苦的灵魂在光滑的丝绸上起伏。
诗歌,只是精神的触觉,经过现实的一个窄门。
挤兑不出两箱白银,在黑暗里趁机践踏我。
我在我的肋骨上,听见了自己骨瘦如柴的声音。
在冰冷的夜里响了很久,想起昨日黄花。
昨日黄花又簪在谁的头顶?黄花读不懂李清照的经典。
可以想见:她从床上起身打开第二天的窗子。
听不见妇人的窃窃私语,只听见一个孩子的哭喊声。
我想错过三毫米的诗歌。诗歌探出头来。
嗅到一面镜子的味道。诗歌没有鼻子,眼睛,嘴巴。
诗歌在一张纸上头痛欲裂,错过了光荣的加冕。
2009-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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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烊》
突然看见一个小资女人和一只花猫睡在正午。
睡在各自温暖的怀抱里,忘掉餐桌上的许多时光。
一个餐桌,已经不等于一个平凡人家。
一个人看不见自己的原形,操持着四川菜馆。
辣椒在感觉里冲出来,丢下一个心惊肉跳的正午。
正午,在厨房的刀口上滑落,跳在欲望的中间。
在野性的欢乐中发光,在生活的背景中朦胧起来。
太阳像一个金色的小鹿,裱在绿色的窗玻璃上。
和窗台上的花瓶一样,在明暗里重叠。
重叠成一面镜子,一面镜子却没有一面镜子那么简单。
镜子里有一只花猫和一个女人,相拥在一起。
睡成低度缠绵。一缕微鼾的鼻息响在耳边。
又撞出金色的光芒,在时间的银行里储蓄太多。
时间稍嫌麻烦,经过懒散的雨巷听见他们。
2009-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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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猫大懒虫
40楼
一个禅者的诗歌
《在2010年1月9日之晨顿生一种倦意》
在尘土和荣耀之间,腐朽笃定深入到质疑之中。
镂刻下致命的日期,向北或向南。
我心若止水,在生死之间踱步,寂静归化于永远。
灵魂之幡引领着时间行走,细密而精致。
可以歇息在一个庭院中,贪婪于三种颜色的温柔。
留在一铺土炕上,或留在一个灯龛里。
而世俗的快乐令人惊悚。家喻户晓的日子带血。
我不知道古希腊文明承载着咒语。
咒语先于我们到达天空。旌旗招展,善恶浩渺。
照耀着一群瓜分黑夜与白昼的手。
生死并不妥当。毕达哥拉斯仍是以血为墨。
我曾经瞥见狄安娜的三个形体,变幻成一把金锄。
而这个月亮只是命运的符号,没有正确的名字。
在虚假的三秒钟里受制于死亡的距离。
不容置疑:可能或不可能,乃是同一个事物。
20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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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拯救的世界》
突然想起巴黎。想起高更,梵高,塞尚。
这三个艺术天才出入巴黎,命途多舛:有几分寂寞,几分尴尬。
三公里的来路芳草萋萋,三公里的去路被魔鬼割断。
塔希堤,阿尔,普罗旺斯变成艺术的宫殿。
没有人争执,一个吃土豆的人,一个玩牌的人,一个塔希堤少女,
等不等于他们。他们确信:没有第二,只有唯一。
百年以后他们说:“收藏家是吸血鬼。竟然在我们的血液里活过两次。”
他们肯定地喊出了许多妖精的名字。
这些畜生在尖叫:“一叠钞票用来兑换来生的秘密。
吃一个人肉包子,可以撕毁浮世的咒语。”
高更,梵高,塞尚,离开了巴黎,离开了法国。
离开了根本不把天才当做天才的世界。
塔希堤,阿尔,普罗旺斯变成了他们的生存符号。
他们在一幅画的背面写道:“在今晚,一个吸血鬼跟踪我们百步。
转入一座古宅,在子时练习狐步。
且说:‘高更是红色的,梵高是黄色的,塞尚是灰色的。’”
20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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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寂的庭院》
秋天的阳光是纯粹的,留下上善若水的暗示。
与一个人的年龄无关,秋天的汁液径自流淌。
此刻,滴在海棠果的红色上面,也滴在树叶上,散如银两。
鸣蝉教会风声,或使心情甘美,或使心情泥泞。
又在窗玻璃上踩上光的小脚印,并进入夜晚。
踩在有灰尘的窗台上,灰尘是温暖的部分。
灰尘颠覆一种忧郁,弹起窗棂的音节。
在古诗句里有古人在树荫下乘凉,放弃一种舞蹈。
在神经上盘点人生的曲解,推敲时间的大门。
门闩仍是横的,用于虚构未来,隔开无聊或禁忌。
未来只是十平米的庭院,可以读《春秋》。
可以坐下来凭借一本《道德经》读少年不老。
或告诉自己,用不可靠的肉身仔细揣摩命运的祸福。
尽量不说出自己等于影子或灰尘的面积。
2009-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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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画:《白桦林》
《与卡夫卡》
突然想起我的肺页是两片树叶,不是树的本身。
我在我的身体内部,可以窥见卡夫卡的城堡。
卡夫卡斜视满天电线,依旧找不到膀胱的大门。
也打不开孤独的笼子,只是在书桌上浏览一片土地的像册。
在交叉的小巷口避开麻雀窝。感觉寒冷冻僵一个人的鼻血。
上午的影子在上眼皮上,下午的影子在下眼皮上。
卡夫卡用掉一生的时间在码头准备交换心灵的影子。
心灵的影子掠过百万人的港口,在空气中无忧的起伏,穿越百年。
我在百年之后,允许喧嚣的海上港口变成幽魂。
在东部海港的天空上跳舞,掩埋掉前生的印迹。
我和卡夫卡同时看见戴礼帽的夜,在魔鬼的舌尖上翻转。
翻过国界,飘荡起白月亮的血腥味。
红色城堡似乎具有荆棘的力量。在幻想花朵。
在欲念之上说开就开。且拒绝说:“花非树,树非花。”
2009-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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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退思园里退思补过》
通往天朝的小路断了,留下一个王朝流产的虚线。
清朝只字不提,悬挂起一个女人的影子。
又素面朝天看一眼天空,却逃不过一池湖水的眼睛。
退思园的姓氏到底是谁?并不是任氏独有。
任氏已经退到风的末梢,封住了大火之门。避祸,避火。
退到熔点。在廊檐的上下走马,又把夕阳栓在年尾。
而那个“清风明月不须一钱买”的曲廊如屏障目,隔而不断。
暮色再次颓唐。听一曲《枫桥夜泊》泊进身体。
怀念草堂,忆起闹红一舸,轻弹起胡笳十八拍 … …
不能嫁接姓氏,把自己搬进江南山水。
在江南竟然找不到家国的住址。退思园的门被流水堵住。
从北方到南方,不知道有多少州县的匾额被换成一面镜子。
在我生锈的肋骨上,我仍然摸不出半两纹银。
我仍然在黑夜里敲打手中的马口铁,仍然被月光淹没。
2009-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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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画:《长白老林的记忆》
油画:《金秋》
《大隐于诗》
----达利说:“在艺术上没有独创性,就意味着剽窃。”
对喧嚣的诗歌我已习以为常。我大隐于诗。
而我的诗歌却长出一个小尾巴。如此频繁地跟着我打转。
对我念念有词,偷偷地把手伸进我的口袋。
捏拿我诗歌的硬币,从一数到一百。
变成毕肖普腹中的鱼,长出金属的头发和牙齿。
又在我的左侧生分出另一个钟磊,接受左侧的光芒。
和天上的星星混在一起。生怕把自己挂在银杏树上。
偷窃,一下子能够混成诗歌的超级女生,涂抹彩色的指甲。
能够躲在诗歌的尸体里,伸出一双小手一摸再摸。
张家界一带有人在赶尸,想把它赶到哪儿?
赶尸人也无法施术:嘴里只有牛头,马嘴。马嘴,牛头。
诗等不等于尸?再把这个问题转移到一个女鬼身上。
女鬼仍在星空下打转,隐于吉林的一场大雾中。
我像一个僧侣一样孤绝,仍旧大隐于诗。
可怜的诗歌在白色,黑色,灰色里混合,一起享用桃色。
而我推开牛耳大声说:“天妒我耳!”
天空没有声带,打磨出时间的白色:稀薄,易碎。
只有风的刀刃像一个捕快,高过人头里的一滴血。
20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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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显微镜下》
我在显微镜下看见一粒雾霰,有自己的体温。
却有一个幼兽的心脏,被包围在一圈风云之中。
古人云:“秘密隐于视力,并不存在目光的顶端。
一如动物学里的狼,潜伏在荒原之上。”
一粒雾霰在不可预见的细微之处也留下证明:
“七步之遥找不到自己的骨头,一瓣豆荚无法敛聚童真。”
一匝不断到达梦想的旧念头,无法辨别真假。
怯于留下一本会计学,旧地址仍是一滴水的影子。
三本账目开始摞起来,账目里没有作弊的线索。
反而,在下意识里我是一个丢掉自己的人。
一片清凉的雾霰,突然变成一团腐烂的空气 … …
我在是非混淆的日子里,把一首诗塞进嘴巴。
一粒粘稠而模糊的喘息声,不等于公墓,名声和积雪。
恰似一头无名的困兽,落入一个不可企及的下午。
201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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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人帖》
说说无人能懂的心事:片刻游戏失去了气度。
而今,嚼大瓣蒜的人在游戏的果实里坐胎。
星空徒增几许寥落,白色在夜里手淫。
有四把刀在凸头镜里切开月亮的蛋糕。
有三百只白兔被劫掠一空,有一个人并不在场。
在三千里之外,一个熟知黑夜的人把拐杖插上新坟。
感觉葱茏忽有忽无,藏好百年后的粮食。
昨晚,有一个看电影的博士在村庄里说起光和影。
说:“白色诬蔑姓氏。虚无并不等于虚无。”
我顺势登上肋骨的梯子,在骨头里蘸取骨髓。
书写:“带电的肉体,在神经里半明半暗。
时间在紫色,桔色和蓝色里温暖着我。
电影幕布亏欠我一点儿,没有抓住时间的尾巴。
我不及达利的胡须。不及时间莫名其妙的软。”
201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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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所见》
这是一只黑色的眼睛,藐视万物的生死。
牵连出无数个梦的变形,转瞬间刺伤一个人的脸。
在另一个人的脸上点画出星光,轻轻打起鼾声。
又在梦中浮出神或三棵菩提树。
在颅骨中发出天然的声响,一盏酥油灯移走一个寺院。
一个诗人的怀念:清癯,银白。在青石阶上流泻。
因此,胎儿挣扎着加入万物,诞生在不毛之地。
可以肯定胎儿代替垂老的呼吸。
分泌出湿漉漉的空气,吮吸着白天的骨髓。
滋养着鲜嫩的容颜,不可预知的微尘也会点燃光明。
可以看见天边的鱼尾纹,尝遍梦的滋味。
收藏起人间的层层膏脂,并不增加人性的剂量。
白云并不拥挤,轰鸣。折起天空的一角。
无法解释,磕破另一个下午的黄昏或蛋壳。
201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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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抒情》
期待温暖在我的内心筑巢,顺便孵化出三只鸟儿。
让三只鸟儿的嘴巴啄起花瓣或阳光。
在十二月的树梢上固守着单纯的白。
让冬天的树林堵住天空的每一个漏洞。
使再大的天空有一个局限,保持住生命的重量。
像一片月光,迎着世界舞蹈。
如此固执的等待,散发出一片片银辉。
在匿名的大地上跃起,辨认并区分岁月的霉斑。
而今,期待已经不在原处。
内心已经被乌有改动,天空已经变成盲人。
寒冷继续从内心冒出来,在天地间布下迷阵。
打击我,竟然没有一只鸟儿从眼前飞过。
我在空气中变成一个三角形。再加上绝望的一点儿。
感觉天空的能见度最低,人的灵魂也是纸叠的。
20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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