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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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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底线

秦川梦回新
1楼

我是个低调、内向的关中汉子,具有关中男人应有的保守、固执。老家在三原城里,在西安混了好些年了。
我不喜交友,同学、工友、街坊邻居,分手后无一例外通通忘到脑后。有个女人曾问过我何以几乎没有朋友,虽没回答,但心里想的是:因为我不需要。
若非逼我举出几个可以叫做朋友的,非亓二、王艾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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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川梦回新
2楼
1
我与亓二是酒桌上认识的。那天一桌子坐的各有名分,只有我俩是临时凑数的闲人,被安排坐一起。
酒过三巡,我俩便聊起来,记得那天聊的是两战期间美国孤立主义政策的得失。他认为老美最大的失着莫过于未把菲律宾接纳为一个州,顿时教我刮目相看。
不久又发现两人还有更多的共同点:都看不上挣小钱儿,又都自学成才了一肚子经天纬地的好学问。
此后直到亓二结婚之前,隔三岔五,他便必跑来与我坐坐,喝一通酒,谈一通天地人鬼神。我长他两岁,他叫我秦哥。我说的一切,到他那儿都是对的。现而今丈人出资,在书院门经营着一间工艺品铺子。
王艾家在山区,与我一样,也是跑到西安来混的。虽是山民后裔,却生得极漂亮,最奇的是好像还读过不少书。
我与她酒吧相识,当时引起我注意的,既不是那双略含嘲讽的丹凤眼,也不是她形体教练一般的身材,而是不论聊啥话题,她的见地总高我一筹。
譬如我认为世人毫无例外全是一肚子男盗女娼,区别只在做出来与没做出来。她说不对,正确的说法是,区别在被逮住还是没被逮住。一个人不论做了多少坏事,只要没被逮住,或虽路人皆知,却因“为尊者讳”的规则视而不见,照样可以心安理得地做他的好人、名人、伟人、圣人,与啥没做过毫无差别。对此我不能苟同,坚持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后来发现只须把交谈的顺序掉个个儿,沉住气等她说完,再针对她的见解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就反过来高她一筹了。
对这一招儿王艾毫无觉察,认定我韬光养晦,说到底还是比她睿智。
不久她成了我的女友,但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无非隔几日通个电话,偶尔的共度良宵。
我曾问过她的职业,她说是自由职业。反过头问我,我说是混混儿。又追问混的什么,我只得说是个搞书法的。她点头道这就对了,搞书法的与混混儿确实没多少差别。
她肯定想不到我是在蒙她。其实我自小不爱念书,十来岁便离开校园在县里街面上晃荡,却无师自通地练出了一手好毛笔字。后来经亓二提议,仿着时下几位名家的大作每日造十一二张,亓二拿到他的工艺品店,赚些不知就里的老外或外地游客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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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说起亓二这桩婚姻,我在中间起了很大作用,然则究竟是好作用还是坏作用,至今找不到答案。
去年某日忽然想起,有日子没见亓二了,即便新婚燕尔,也不至于腻到这个程度吧。便把电话打了过去,他那边懒懒的像没睡醒,心下便有些不快。
候了足一小时,亓二才来了。便与他一道去了常去的那家小饭馆,要了四样小菜,两大碗酸汤水饺,一瓶子红星大二。
半瓶酒下去,亓二依旧没精打采。这种情况,以往也遇上过。那回是他看上个女人,被他夸得像个神仙,要娶她做媳妇,叫我帮着把关。
问清底细后我力陈不可,盖因那女人做过小姐。扫黄打非时与亓二一道被警察逮了个正着。一副铐子拷了,一根藤上的两个苦瓜般牵走。自此结下孽缘,出来后成了知己。
身为一个负责任的大哥,我咋都不能看着自己的兄弟朝火坑里跳吧。便劝他世上三条腿的蛤蟆寻不下,两条腿的好女人有的是。像你这么帅气精干的小伙儿,说破天也不该寻个窑姐儿做媳妇呀。
他红着脸说哥你不要总戴有色眼镜看人,那回放出来后,女人就金盆洗手,拿出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办了个小公司,如今买卖已上了正轨。
我正色道哪怕她以后发达成个女中马云,一日为妓,终身蒙尘,古而今都是这道理。就算眼下藏着掖着,久之她那些前科一旦被街坊父老知道,你这张脸朝哪儿放呀。
他说他不在乎,董小宛、陈圆圆不也做过风尘女子吗,皇上、王爷都不计较,到末了一个做到皇后,一个成了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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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听到他这么说,我知道我这兄弟中的蛊毒深了,不下些猛药怕医不好。便提醒他即便面子不要,小命儿总不能不要吧?听说艾滋病潜伏期长达十年,万一她带着病毒,你自己活该倒霉不说,就不怕贻害子孙吗。
他坚持说她没病,在医院查过的。
见他如此顽冥不灵,我不得不使出最后一招,拍桌子说他若敢娶那女人,我与他兄弟情分到此为止。
这一招似乎起了作用,他可怜巴巴地望了我半天,末了说容他再想想。
趁热打铁,我赶紧把一个熟人的妹子介绍给了他。那女子本来是熟人说给我的,一是目下我没打算结婚,二是那女子生得柔荑粉颈,宛若豆蔻,嫁给我这五大三粗的汉子,容易教外人产生一种诱拐了少女的错觉。
后来一切都按我的构想上了正轨。熟人的妹子过门那天带来一套房子、一台轿车、一大笔存款。嫁妆之丰厚,惊动了一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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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半瓶子五十六度白酒很快下去了。以往喝到这个火候,我俩已对近期国家大政方针,全球战略态势做完简要回顾,进入对热点的专题研讨。亓二却依旧敷敷衍衍提不起精神,教我极为不满。
我深知他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故意不问他遇上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就在我招呼开第二瓶酒时,他果然憋不住了。
他坦白说其实他与那窑姐儿联系一直没中断过,期间这一对鸟男女踅摸过无数办法,还是想过到一起。直到那女人遇上个长她十好几岁的男人。
那男人是个大官的长子,两个前妻都不能教他满意,对她却一见钟情,认定是老天爷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另一半儿,没几天就买了个价格不菲的钻戒送她。
女人没马上接受,回过头问亓二。亓二却期期艾艾两头割舍不下。女人没抱怨他,丢下句“你那秦哥真是个世不二出的超级混蛋”哭着走了。后来两口子移民去了美国,再没与亓二联系。
听完他这番话我顿时目瞪口呆,不是为落得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也不是觉得做了啥对不起人的事。我只是搞不通究竟是世道变了,还是本就该这个样子。往后去我该如何判断啥是对的,啥又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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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川梦回新
6楼
2
这一日天刚黑亓二来了电话,说被我仿冒的书法家中有一位请了律师,查明了我干的好事,要与我打官司。做为经手的他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挂掉电话我就坐不住了,赶紧在网上搜出《刑法》,顺藤摸瓜又寻出“两高”《关于办理侵犯知识产权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
研究的结果,确信若把这些年我俩出手的那些假货算到一起,依照《刑法》第二百一十七条、第二百一十八条,我面临三年以上七年以下,亓二则三年以下的牢狱之灾。
看毕我出了一身冷汗,赶紧给亓二打电话,他那边不知咋的一直不接。只得先把身边能寻到的、可能做为不利证据的材料一一找出,开了的油烟机,烟熏火燎地销毁起来。
正忙活间电话响了,不是亓二,是王艾。叫我即刻放下手头一切,开车到通义路中段街心花园见她。正欲问有啥事,她那边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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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川梦回新
7楼
冒着雨赶到时,发现那花园里外里没一个人影。她却又来了电话,说看见我了,叫我不要作声,进花园再说。
刚进去就听到两记低低的、却很清晰的拍巴掌声。循声望去,黑黝黝的树影里隐约浮出一张白脸,想必是她了。走得近了才看见她一条腿平放在小径边的长椅上,整个人湿漉漉的。
“你这是咋了?”我惊讶地问。
“嘘……不小心崴了脚,勉强着只能走到这里。”她似乎很不情愿地说。
“你的车呢?”记得她平素出门,总骑着辆与她体态很不相称的本田250。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她低声呵斥道,“赶快把我弄到车上去。”
我毫不费力抱起她,鬼鬼祟祟朝街上走。她胳膊揽着我的脖子,身子一阵阵抖。
雨依旧不紧不慢地下着。我把她顺进后座,关好车门。一边点火启动,一边征询地问:“先去红会医院吧?这会儿怕只能看急诊。”
她断然道:“先到你那儿洗洗,换身衣服,明早去医院也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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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副驾椅上的手机忽然响了,是亓二的,说他刚出去寻关系了,心慌意乱间忘了手机,此刻人还在店里。
我一边开车,一边叮咛他别的事先放下,赶紧把店里这些年来的账目票据梳理一下,该处理的务必处理干净。再查查店面、库存,有可能惹麻烦的,万不可存半点儿侥幸之心,要做到一件不留,通通销毁。
亓二连声教我放心,又补充说他找的关系也是这么个建议。
挂断电话,后座传来一声冷笑,后来又变成了狂笑。
我懊恼地拍了把前额,情急间咋就忘了后座上还躺着个猴精。
我不吭声,硬着头皮继续开车。好在她笑累了就安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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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回到我在文艺路赁的那间单元房里,我又一次吃了一惊。这家伙穿着身紧绷绷的藏青色衣裤,肩上挎的是个一般颜色的携行袋,衣领后还有个帽兜。这身打扮,只消再蒙个面罩,活脱一个飞檐走壁的江洋大盗。
她漫不经心地把携行袋扔在地上,要我找几件她以往放在这儿的衣服。说着一只脚已跳着进了卫生间,随即传来花洒淅淅沥沥的水声。
我一眼就看穿她的漫不经心是装出来的,便毫不客气地打开那携行袋,一边翻,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卫生间里的动静。翻不到一半就停下手,冷笑起来。
待她擦着头发从卫生间里蹦出来时,我已斜靠着床头吸起烟来。
“原来你是干这个的。”我阴阴地说,心里一阵沮丧。
“是又怎么样?本来就没对你藏着掖着,是你自己太笨没看出来。”
她爬上床,要我帮她点了支烟,贴着我光溜溜躺下。
“能值个三五十万吧?”我心事重重地问。
她吸了一口,缓缓吐出,望着天花板若有所思点点头说:“我觉得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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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私下说一句,做为一名十来岁便开始在街面晃荡的混混儿,我于女人,尤其美女的的造诣,评个教授绰绰有余。王艾便是我千挑万选后确认的一个典范,泡妞的收官之作。
我看不上西洋美女,别看眼下比例匀停,轮廓鲜明,雪肤花貌,敢爱敢恨。做为雕塑、油画的原型可矣,做为一辈子两看不厌的媳妇却不合适。只消稍稍假以时日,立马儿满脸的大折子,粗大的骨骼凸显无遗。
东洋女人心性不错,温柔细腻。但面孔狭窄,眼睛尤长得不好。最危险的是有种潜在的神经质,不知何时何事,便会给你出演一场毫无道理、非常过分的白纱碧血的悲剧。
只有传承了源远流长的羌汉血脉,又经过大西北绵密深沉的黄土地滋养,才会产生王艾这般兼具美玉的温润,兰麝的气息,蓝天的沉静,常开不谢的持久品质的女子。
只不过没料到她竟是个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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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川梦回新
11楼
“怎么搞的如此狼狈?”
“看把你大惊小怪的,崴了下脚罢咧。那后窗太高,我也有些大意。闲话休提,此刻我很乐意知道,你与亓二到底犯了啥事。”
“别忘了还有监控,还有你可能没注意到的目击者。”
“不劳费心,一切尽在掌握。雨夜无人,我走的全是死角。”
“你这样不好,”我摇着头,沉重地说,“很不好。”
“看把你愁的,”她格格地笑起来,“我早就说过,只要没被逮住,就跟啥事没发生过一样。”
“总不能只顾眼前啊,你刚才做的这事,将来如何向子孙交代,总不能说他妈做过贼吧?”
这话似乎刺激了她,她哼了一声,翻过身没理我。
想到亓二此刻正在店儿里翻箱倒柜,我顿时泄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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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川梦回新
12楼
“发什么愁呢?若打算拿钱消灾,我这里有。”听到我叹气,她问了一句,声音却有点儿哽咽。
“我不怕赔钱,怕只怕蹲监狱。”我忧心忡忡地说了说前因后果。
“八字没一撇先怕上了。当初既有胆做,这会儿就别后悔。岂不见多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也蹲过监狱,你一个无家无业的光棍汉算得了什么?更何况还有我。”
听那口气,俨然以我的未婚妻自居上了。
其实我心里早已决定与她结百年之好,那时根本想不到她会做那种事。现而今我只想告诉她:眼下我还没有成家的打算,即便成家,也决不愿寻个贼做自己的媳妇。旋又觉得眼下不是研讨这些问题的时候,便没吭声。
“依我看,现而今最要紧的是赶紧寻个得力的中人,多花些钱,私了最好。”
在她不过随口一说,我的心里却觉得豁亮起来。
但她似乎意犹未尽,做起来柔声细气继续劝道:“其实秦哥,你和亓二那点儿把戏早被我看得一清二楚。不论这回的结果如何,我劝你自此打住,安心练自己的字,不信成不了一字百金的大书法家。我亦打算做完这一票就金盆洗手,开个奢侈品店。到时候男耕女织,生儿育女,不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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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楼
3
这几日实在热得邪乎,像有个无边无际的大蒸笼罩住了天地众生。想到亓二店里那台三匹空调吹出的冷气,犹豫着是不是去坐坐。不去吧,已经到了门口。去吧,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盖缘不久前摆平那书法家,皆是亓二一人功劳。
我因酒驾在拘留所呆了十来天,刚出来没几天,这么大一桩事不但一分没花,连个腿儿都没跑过。
私了的路子,一开始就行不通。那书法家开口要九十万,明摆着没诚意。好在亓二脑子活络,一边用筹钱稳住他,一边打听到那书法家有个见了漂亮女人走不动路的毛病。
于是乎辨证施治,踅摸了个有过交往的女大学生,给了她一笔钱。那女子见钱眼开,人又冰雪聪明,没多久便交给亓二一段视频。视频里她只见得个背影,书法家的鹤发鸡皮,九浅一深都拍得一清二楚。教我提心吊胆了半个多月的天降奇祸,就这么蔫不悄儿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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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楼
店里果然凉得沁人心脾。亓二坐着,捧着本书,人模狗样,活像个做学问的。见了我便撂下书嚷:“五哥你刚出来就跑得不见影儿了,到哪儿快活去了?喝酒都叫不来,得是把我这个做兄弟的忘了。”
“胡吣个啥哩,大热天哪儿有可去的地方?”
“这个却不是我胡猜。嫂子前几日来过,问我最近见过你没。又说你只要一接她的电话,不是在长乐坡,就是在徐家湾,要么去了三桥,总而言之,咋远咋来,就像在躲她。”他笑吟吟说着,沏了壶新茶。
我知道他指的是王艾,遂沉下脸道:“说这话该掌嘴。”
“我咋的又错了?”亓二脸上写满无辜,“不是兄弟多嘴,哥你也老大不小了,照以前那么玩下去终不是个道理。王艾对你有情有义,早被我看在眼里。这女子心高气傲,一看就不是街面上那号轻浮之辈。人长得漂亮不说,论起见识,我敢说多一半男人都比不过她。这回能摆平那书法家,全亏她出的好主意,我不过照方抓药,跑了个腿儿罢了。”
我的脊背窜过一道凉气,禁不住忧心忡忡地想:是不是已陷得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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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楼
我当然不能说破王艾其实是个胆大包天的贼娃子,吭哧了半晌,末了只得压低声音,点着亓二的额头重重地说:“兄弟你给我听明细了,从今往后趔那王艾远些。你那猪脑子根本想不到,像她这样的女人最危险,我等根本降伏不住。倘有哪个倒霉催的上了她的心,又不肯顺着她的意思,任何歹毒事她都做得出来,够你悔一辈子。”
亓二傻呵呵望了我半晌,才吧嗒着嘴,小心翼翼地道:“事实若真如哥说的,还真大意不得。你说的倒霉催的不会指的是你自己吧?你和她上过床没?若没上过,或许还好些……话说回来,但凡哥叮咛过的,兄弟即便一百个不信,也一定照办。”
我的心里一阵轻松,拍着他肩膀高兴地说:“对咧对咧,这才是好兄弟。往后去你务必记住:人生在世,富贵也罢,女人也罢,全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身心安泰才是最要紧的。”
亓二像没听懂我的意思,漫不经心地敷衍道“对着哩”,目光却看着表。“哈呀秦哥,只顾着谝闲传,都到了饭点儿了。东木头市那家水盆大肉吃着给劲儿,待我打电话要两碗外卖,几个小菜儿,咱哥儿俩抿两盅,算给哥接风压惊。”
经他一提,才觉得确有些饿,便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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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楼
他订餐时,我顺手翻了翻桌上摆着的几本书,全是些《白话论语》、《史记新注》一类的古经。禁不住笑道:“稀罕呀兄弟,半个月没见,做开学问了哇。”
“不怕秦哥笑话,都是教老丈人逼的。”放下电话,他少有地红了脸,“每回去丈人家,老先生都要与我坐谈。不抽空做点儿功课,临时如何应付得来?”
“老人家的好意不难理解,只不过你我这般市井混混儿读这类书,多少有些滑稽。”
亓二道:“还不是图个家庭安生嘛。媳妇是他爸的铁杆粉丝。老丈人虽是个生意人,却偏爱买书。他家的藏书成千上万,没事就拿个放大镜一本本琢磨。”
“看啥不好,何必非挑些古经折磨自己?”
“老丈人说了,不读《论语》就不懂中国社会,不读《史记》就写不好文章。”
“真是高见。”
“他老人家这类高见还多着哩,”亓二苦笑道,“每说到他以为精辟的地方,什么古今中外,各国、各民族的文化无一例外,全都产生于社会的中层一类的见解,还要我寻个笔记下来,慢慢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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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楼
说话间门帘子一响,送餐的提着保温罐、外卖箱来了。
亓二麻利地清开桌面,排下餐具,取出瓶白酒。还没摆好凳子便听得摩托车隆隆声在门外停下。
隔玻璃望去,一眼就看见那顶鲜亮的头盔。便朝亓二使了个眼色,三步并作两步钻进铺子深处。那里货架之后,有一处狭窄空间,放了张行军床。
屁股还没落稳,便听见那个银铃般的声音问:“亓哥,秦哥今儿来过没有?”
亓二的反应还算得体,没事人一般道:“来倒是来过,不过……”
“那我走了。下回他来,记着告诉他有要事寻他。”
“吃了再走吧,饭现成的。”
“不咧不咧,我还有其它事。”
直听得摩托突突突地远了,我才从货架后出来。
“兄弟你应对得很好!”我踅到门口左右望望,回过头夸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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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楼
刚喝了两盅,亓二忽然住了嘴,目光也有些凝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女人正悄无声息地撩开门帘,笑盈盈走进来。
“好香的水盆肉!”银铃般的声音又响起来,“不饿也想吃两口。”
亓二首先反应过来,忙不迭招呼:“嫂……啊妹子,你看这巧不巧,秦哥前脚刚来,后脚你就到了。快坐快坐。”一程说,一程端来个凳子,添副碗筷,满一盅白酒。
王艾也不客气,端起酒仰脖一干。喝完径自抄过酒瓶,又喝了两盅。
“迟到的自罚三盅,是这规矩吧。”放下酒盅,她笑嘻嘻望着亓二说。
亓二道:“痛快痛快,秦哥,咱俩也随三个吧!”
我瞪了亓二一眼,没奈何,只得喝了。
她又给自己斟上,端起来,满面春风地望着亓二道:“这一杯敬亓哥。”
亓二赶紧站起来道:“使不得,敬得先敬秦哥,做兄弟的岂能僭越。再说了,大热天喝不得这般急酒,先吃几口垫垫。”
王艾道:“自家兄弟,哪儿有那么多狗屁讲究。亓哥你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好男人,只凭你至今对你头一个女人那份儿一往情深,就教我王艾佩服得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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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楼
我知道她要进入正题了,遂拿定主意不论她说什么,以不变应万变。
她却没再动酒杯,转过脸把我上下打量一番,才故作惊讶地呀一声道:“半个月没见,秦哥咋变得如此憔悴?人黑了,也瘦了。是拘留所伙食不好,还是东躲西藏的日子不好过?看把你熬煎成啥样子了。”
亓二赶紧插进来道:“不说咧不说咧,吃饭吃饭。”
王艾道:“亓哥且把你的好心收起,看一看这个人究竟配也不配。我也曾被他人模狗样儿的表象迷惑。可自打摆平那老色鬼,他也放出来好几日了,每回寻他,他都说在外边和朋友喝酒。一回二回,十回八回,不由我不起疑心。直到有回见他屋里灯亮着,便试着打了个电话,他说他正在东大和朋友洗温泉。这才明白一直以来,你的秦哥躲着的不是别人,却正是我!”
“你就省省心,赶紧去自首吧,这才是你的当务之急。”我被她逼急了,忍不住冲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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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楼
她扬手似要搧我,我下意识一躲。亓二麻利跑过来握住她的腕子,回过头抱怨我:“秦哥你得是疯了?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还不赶紧给嫂啊子赔不是。”
她缓缓地收回手,朝我嫣然一笑,脸上却全是泪:“姓秦的,你别怕,我不打你,只是要看一眼你原形毕露的样子。从今往后你用不着躲我,我也不想再见你这张狗脸。难怪现而今人都不敢说真话、实话,就因为你这号猥琐小人太多、太多了。”
她拎着包起身就走,亓二赶紧跟了出去,半晌才怏怏回来道:“秦哥你尽可放心。王艾说了,她不是你想象那号小肚鸡肠的人。今生今世,永不会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我说秦哥,兄弟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咱这桩事办得,是不是多少有些儿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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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楼
4
突如其来的停电,使平素极少来往的街坊们不约而同锁上家门,下到小区院里。这儿有市政的路灯可以借光,有塔楼里没有的些须微风。昏暗的树影里蟋蟀齐唱,男人高谈阔论,女人窃窃私语。
“四号楼入室盗窃的案子破了,”孙大少的公鸭嗓子很响,“贼娃子是个高挑女子,人长得相当给劲。”
我的心登时卜的一跳,虽明知不论是谁,都已与我无干。然而就像有个鬼在心内鼓拥,依然有些儿放它不下。
孙大少这绰号,多少有些揶揄的意思。因为除了穿得比较鲜亮,这小子与大多数街坊们一样,是个靠小手艺混饭的平头百姓。
他的消息有准的,也有不着边儿的。可恶的是坏消息一说一个准儿,好消息却总没下文。
有个退休的中学教师曾挖苦他说,掌握信息的人是治人的,不掌握信息的人是治于人的。古而今各路人主无不重视对信息渠道的掌控。大少却是个异数,虽塞了一肚子海量信息,却于后处理狗屁不通,像猪八戒吃撑了人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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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楼
“光现金就咥了七十二万六呀。那是个啥概念?满满一蛇皮袋子!”大少说得绘声绘色。
四号楼失窃的事早已妇孺皆知。街坊们的反应与其说惴惴不安,毋宁叫普大喜奔。
箇中缘由,盖因被窃那家人非常有钱,在一铲子平民阶层的街坊里人缘极差。
男的是个气宇轩昂的帅哥,老远便能感觉到他那股不同凡响的气场,女的是个冰雪美人。这两口子从来不与街坊们搭话,就像满院子住的都是隐形人。
“只要穷人依然占着多数,富人的财富永远是不安全的。”是那个错选了哲学专业,一直没寻下对口单位的大学毕业生的声音。
“人家趁钱,七十万对他家来说,怕只是九牛一毛。”一个女人的声音。
“七十万算不得有钱人。”大少口气很大地说,“现而今人富了,钱也毛了,谁家没个百八十万的?”
便听得有人附和,教我疑心自己是不是已沦落到了底层的锅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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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楼
正郁闷间亓二来了电话,告诉我常有附庸风雅的游客愿出重价求购名人墨宝,教他按捺不住心痒。问我愿不愿重操旧业再搞几票。
我骂他混账,问是他不是忘了,为摆平那老色鬼费了多大周章。
“吃一堑长一智嘛,”亓二不以为然地说,“往后去办得再严谨些就是了。”
我坚不为动,严令他即刻打消非分之念,学着我的样儿做一个遵纪守法、勤劳致富的良民。
他虽应着,口气却懒懒的,忽又想起什么似地,话题一转。
“刚才王艾来店里了。她从国外趸了些蜜蜡原石,想叫我帮着加些价卖了。”
“你说她刚来过?”我本不该问的。
“是呀,走了不到半个钟头。说实话秦哥,看到这么一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如今变得如此憔悴,兄弟心里总有些不落忍。依兄弟之见,哥你还是给人家赔个不是,和好了吧。”
我没吭声,挂断电话,心里依然轻松不起来,很想喝口冰镇啤酒。小区门外那个烟酒铺子不在停电范围内,他家的啤酒正卖得如火如荼。
“秦哥要的是啤酒,”小铺的老板娘歉疚地说,“冰镇的卖完了。”
我点点头,要了瓶刚放进冰柜的,对着瓶嘴灌了两大口。温吐吐、滑溜溜的,或许马尿就是这个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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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楼
5
不知是因我对王艾的态度,还是我对重操旧业的坚决否定,亓二很久没与我联系了。王艾也像她承诺的那样,再没来搅臊我。我在释然的同时,心内多少有些发虚。
这两桩皆因我起,且于情于理,做得似乎都有些亏欠,实在不像个当哥的人该做的。他不来,我也没好意思主动联系。并非我不在意失去他这个唯一的朋友,而是依我对亓二的了解,过不多久,他必会自己找上门来。
好在我独处惯了,没朋友的日子对我是常态。趁着这段清净练练字,打理打理我那点儿小生意,也还充实。
然而每当打开衣橱,见到王艾留在这儿那几件衣服,心内总觉得极不舒服,就像留着块不离不弃的心病。我没脸给她送去,或打个电话叫她来取,更不能叫亓二代劳,只得一直这么放着,见一回难受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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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楼
不一次上传完,用后面章节从容不迫顶自己的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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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楼
一日意外接到了亓二的电话。
“秦哥你好,有个事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他的口气忽然变得如此客气,倒教我心里一沉。
“兄弟你好,有啥事尽管说呀!”我做出高兴的声音,就像没注意到他的变化。
“王艾没了。”
“没了?在哪儿没的?寻过没有?赶紧报警呀!”
“我说的是王艾殁了!”亓二提高了嗓门,“人殁了,死了!在她家死的,都过了头七了。她妹子今个儿来报的信,拿着王艾亲笔写的条子,让我把她托我卖的东西的钱交给她妹子捎回去。”
我一时摸不着头脑。人既死了,哪儿来的条子?是病重时写的吗?她又是啥时回去的?那么欢蹦乱跳一个人,能得上啥捱不过去的病?
“东西还没卖完,我全留下了,折成钱给了她妹子。因思她一个女娃,又没咋出过门,决定明个骑上王艾寄存在铺子里的摩托,连人带车一起送回去。”
“兄弟你考虑得很对!”我沉吟道,“咱们与她朋友一场,帮这点儿忙是分内的事。然则你既没驾照,又不会骑摩托,山区路况复杂,这么做很不安全。”
“你咋知道我不会骑?我骑得溜着哩。”亓二的口气有点儿不耐烦,“我只想问一句,你有啥要捎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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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楼
一天了,此帖仍在第一页呆着,倒教人纳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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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楼
我听出他话里有话。亓二是实诚人 但我深知实诚人一旦认了死理会一条路走到黑。看样子他已认定:不论我把自己撇得再清,有关王艾的一切依然与我脱不了干系。就像当年我非把他与那个已经去了美国的女人拆散不可,他似乎已认定,我抛弃王艾不但毫无道理,甚至伤天害理。
事已至此,不论咋说也说不清了,对他只能采取安抚的办法。横竖王艾已死,顺着亓二的想法做出些追悔的姿态,不会对我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后果。
我重重叹了口气,用悲痛的声音道:“看来我这辈子欠王艾的是没法还清了。这几个月里,我越想越觉得自己错了,正打算寻她,请她原谅,与她和好如初……现而今说啥都晚了。”
“你真的这么想?”亓二怀疑地问,“不是在忽悠我吧?这么长时间,寻她十回都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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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楼
“不就碍着点儿面子嘛,”我的口气一定透着真诚,“总想着来日方长,一切都来得及嘛。看来人生该说、该做的,一定得马上去说、去做,免得像我这样,落得个此恨绵绵无尽期。”
“哥我真想狠狠打你一顿,”亓二的声音透着毫不掩饰的恨意,唏嘘了一声道,“那么好一个女子,硬教你活活一手日塌了,我看她是被你伤心伤死的。”
放屁的话,我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没听过伤心能死人。这小子肯定《红楼梦》看得多了。
“那你打算咋办?”他似乎勉强接受了我的说道。
“一切由我负责,我要像办亲姊妹的事那样把它办好,你只须像个兄弟该做的那样,给我搭个手。”我郑重其事地说,“你现在在铺子里吧?你候着,我马上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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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楼
6
我先在网上查了查新车的价钱,开着车先去了趟银行,出来径直去了书院门。
亓二果然在铺子里候着,桌上摆得有酒有菜,一个矮个儿村姑正坐着吃,想必是王艾的妹子。
亓二和我打了个招呼,彼此介绍了一下。那村姑像缺点儿心眼,坐着没动,只抬眼望了我一下,嘴里还在嚼。
除一双大眼睛,那女子与王艾没一点儿像的地方。短发,大额头,又黑又矮,胳膊腿圆滚滚的,像用了过多化肥的藕节。
我坐下点了根烟问:“你姐是害啥病殁的?”
女子说:“不知道。”
我说:“咋个叫不知道哩,总有个说法吧?”
女子说:“又没人给我说,我咋得知道哩。”
“那……她病了多少日子?看过大夫没有?”
女子说:“谁知道。头个儿还好好的,一早起来人就殁了。”
“那她啥时给你写的条子?”
“不知道。条子在板柜上搁着,就压在她手机下,是我妈寻着的。”
“人哩?烧了还是埋了?”
“我爸说我姐不是善终,教我不要张扬,寻了几个亲戚,拿给他自己备的棺材敛了,趁着黑埋到后山旮旯了。”
我觉得有些不妙,望望亓二,见他眉头紧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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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楼
见那女子横竖没啥心眼儿,我也不回避她,取过挎包对亓二说:“我想好了,明天由我开车,咱俩一道把这女子送回去。王艾的车我已按新车折成钱带来了,还有份子帛金,你收归一起。到了那头儿再交给她家的人。”
亓二点点头,没吭声。
“香烛火纸,照说也该备些,怕只怕西安不好买,要不明个路上寻寻?”
亓二道:“哥你不用操心,这些我都备齐了,还备了几样酒菜。”
我说:“她们家既不愿张扬,花圈什么的就算了,过会儿我出去买些鲜花。”
亓二哭了,道:“不是我说,哥你早十几天过来,咋会有后头这些事哩?”
我说:“兄弟,就算哥有一万个不是,话也不能这么说。或许她真得了什么紧病,山里人不懂,以为不是善终,咱不能人云亦云。”
亓二道:“她走的时候,我就觉得怪怪的,总像这一去就不打算回来了。及至见了她的条子,更证实了我的感觉。条子上说,走之前她已把在西安赁的房退了,叫我不必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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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楼
那女子果然缺点儿心眼儿,我两个说来说去,她毫无反应,只是个吃。
我颓然道:“好吧。怪我,都是我的不是。”
我不会做戏,一时又说不清为什么,忽然间老泪纵横。
不知何时亓二推了推我,抬眼望去,他正满了杯酒端给我道:“哥你不必过于自责。我刚才也是一时激动,不当之处,请哥原谅。来,咱哥俩干了这杯再说。”
我站起道:“酒不必了。我得赶紧出去买花,迟了怕来不及了。”
亓二道:“哥说的极是。你去买花,我也得和她家打个电话,落实一下明日具体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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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楼
我问那女子:“你家里有电话吗?”
女子赶紧从兜里掏出手机道:“电话在这儿。”
我一眼认出那是王艾的手机,粉色真皮背套,玉貔貅的挂坠是我给她买的。
我说:“我问的是你家有没有电话?”
女子说:“有。早些年我姐就给家里买了手机,只不过信号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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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楼
我冒着雨跑了好几家花店,不是凑不够数量,就是看不上眼。忽然想起南郊有个熟人在农村租了块地,培植些稀罕花木。电话打过去,他果然有,但得现摘现剪。又问我要啥价位,啥颜色的,要多少,他这就动手。
想都没想我说要最贵的,深红的玫瑰,大小匀齐,一共九十九朵。
他说哈呀,老哥你得是谈上恋爱了,这可是新鲜事啊。你放心来吧,我肯定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赶到时他的任务完成不到一半,我禁不住起急,寻了把剪刀便要与他一同在地里剪。他说这事急不得,你是个外行,只能帮倒忙,你不在乎,我还在乎自己的商业信誉哩。
闻言我只得住手,前前后后跟着他,一直候他挑齐、剪好,绑扎、装点得妥当,身上也湿得差不多了。
那玫瑰个个挂满雨水,精精神神,好大一捆。熟人说九十九朵玫瑰他也卖过几次,但他保证这一次花最漂亮。
我要付钱,他不肯收,反复说能为老哥尽这点儿绵薄之力是他的本分。以老哥的眼头,嫂子定是个百里挑一的大美人。喝喜酒那天别忘了给我打个招呼,到时候再送你九十九朵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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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楼
自顶原来这么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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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楼
自顶原来这么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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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楼
我没心思与他废话,撂下钱就走。半路却接到亓二的电话,电话里他夹七夹巴,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还听到了那瓜女子在号啕,听得我头皮发麻,不知又出了啥事。只得让他先挂断,等我找个地方停好车再给他打过去。
再拨通时亓二已冷静下来,告诉我那边又出了大事,想不张扬都办不到了。两天没过去看,不知何时王艾的墓子被谁掘了,棺材砸坏了,敞着扔在一边,里边的尸首不翼而飞。警察已封锁了现场,现而今正在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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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楼
ZI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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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楼
不等他说完,我已猜出个大概,听说有些偏远山区发生过盗掘女尸,卖给没老伴儿的死者家配阴婚的案子。根据女尸的年龄、相貌,一具可卖得几万至十几万。没准她现在已与哪个打了一辈子光棍的孤老埋一起了。
尽管心乱如麻,我仍要亓二冷静,对他说明日行程不变,让他一定招呼好王艾的妹子,不要再出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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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楼
挂断电话后我坐着没动,在雨刮器咯吱吱的声音中半天缓不过劲儿。王艾是有罪的,她入室盗窃,数额巨大,虽没被逮住,但已受到了惩罚。也就是没资格做我的媳妇,没准因这缘故结束了自己生命。做为对她的惩罚,已经太重,不该如此没完没了,尸首都被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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