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特的等级制度 （读史漫笔80）

人类在治理大自然的过程中，想出了一个很妙的主意，就是把治理对象分级分类。动物学和植物学就是很典型的例子。
人在治理人类自身时，同样是分级分类，区别阶级阶层，形成一个个特定的社会结构。自从人类社会出现文明之后，从古到今，在有人群的地方，这是个普遍现象。但象印度的种姓等级制度那样，把人进行那样的分级分类，形成与社会等级有关的种种限制，比如世袭职业，限于同一等级内通婚的规定，宴请同伴时的禁忌，等等，却是非常独特的。正如史家所说，印度模式“完全与众不同，而且持续很久，以致印度文明至今仍具有将其与其他一切欧亚文明区分开来的明显特点。”就是说，全球人类的历史上，印度的种姓等级制度是独一份，在这地球上，印度以西没有，印度以东也没有。
印度的种姓等级制度构成了印度社会结构的基本框架。读史的时候，这一点特别吸引人，第一，是因为这种制度本身的奇特，第二，是因为印度是我们的邻居。
印度种姓等级制度的奇特，不仅在于这种制度本身，也在于这种制度对印度社会的渗透力特别强，存续的时间特别长。让我们一起来看看。

原来，公元前2500年左右，一个光辉灿烂的文明在印度河两岸出现。并独自存在到约公元前1500年，然后不知什么原因消失了，被完全遗忘了，就连印度人自己也认为，他们的历史是从雅利安人入侵印度河流域时才开始的，时间大约在公元前1500年。
入侵者雅利安人，是印欧语系的民族，身材较高、蓝眼睛、白皮肤，他们的体态特征和所征服的土著大不相同。雅利安人留下了大量以吠陀形式出现的文献材料，印度教经典《梨俱吠陀》在提到土著时，说他们身材矮小、黑皮色，塌鼻子，称他们为“达萨”，即奴隶。
有研究说，入侵者雅利安人到来之前，印度的土著居民是达罗毗荼种人，其中有一部分人，民族学家有时称他们为“前达罗毗荼人”，是达罗毗荼种人来到前就生活在印度的最古老的土著居民。达罗毗荼种人的形态可能就如《梨俱吠陀》中的描述。他们有象形文字，但至今不能释读，这种文字的上一行由左往右读，下一行由右往左读。史家说这种写法也为早期希腊人所仿效，被称为“由左而右，复由右而左交互成行之书法”——“就象牛犁地一样”。
早期的雅利安人社会有阶级，然而并无种姓。雅利安入侵者非常清楚自己和当地黑土著在肤色上的差别，有着强烈的种族优越感，史家说，他们极力阻止与受他们鄙视的臣民混合，从而发展起四大世袭种姓制度。前三个种姓由雅利安人自己的职业等级组成，即签上（婆罗门）、武士贵族（刹帝利）和农民（吠舍），第四种姓（首陀罗）留给达萨人。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实际中的利益关系，这一种姓划分起了变化，商人和某些地主被归入吠舍，而耕种者和一般劳动者则成为首陀罗。黑皮肤也有婆罗门，白皮肤也有贱民。不过，在这四大划分内，现已成长起令人迷惑的各式各样的种姓。

雅利安人发明的种姓等级制度给印度社会打上了永久的烙印，对印度社会产生了不能磨灭的影响，与其他社会的阶级分类相比，印度的种姓等级制度有两大显著特点。
第一个显著特点是，它对社会的渗透力超强，种姓等级已渗透到印度社会的细胞里，人的生老病死，婚丧嫁娶，谋生之道，总之，与人有关的一切人事，都被牢牢地固定在种姓制度的等级框架里，不能越雷池半步。
佛教，原本是在印度人反对不公平的种性等级制度，反对婆罗门祭司阶级剥削的过程中产生的，虽然在印度本土也成为印度教的重要对手达数世纪之久，但是，它从未成为印度居统治地位的宗教信仰，最终还是让位于印度教了。而且，在佛教发源地，如今实际上已找不到佛教信徒。史家由不得慨叹，这一伟大的宗教运动从其诞生地反常地消失了。这从另外一个侧面，反映出印度种性等级制度的根深蒂固与难以改动。

第二个显著特点是，印度的种姓等级制度存续的时间特别长。
史家说，从公元前500年起，种姓等级制度连同它的所有基本特点开始起作用，社会法令和宗教法令相结合，至今2500多年，种姓制度仍在起作用。我们中国元朝时也把全国人分成四等：一等蒙古人，二等色目人，三等汉人，四等南人，但随着元朝的崩溃，这种分类也就消亡了。而种姓制度现在仍是印度社会钢铁般的框架。特别是农村，仍在发挥作用，而印度四分之三的人口居住在农村里。

印度的种姓等级制度为什么能够长久存续？细读通史，发现可能有三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如前所述，是社会法令和宗教法令的结合，印度人生活在种姓制度钢铁般的框架里。印度人大多信仰印度教，而种姓等级制度是印度教的核心教义，以法、因果报应和再生为基本原则的种姓制度，是印度宗教制度的组成部分。印度教的种姓、杀戒（非暴力主义）、再生和因果报应等基本观念和制度，不仅仅是印度人思想中深奥的抽象观念，更确切地说，它们构成了印度文明的基础，决定了所有印度人的思想和日常生活。印度教控制着人的生老病死，这从种姓制度的四个基本特征中可以看出来。各种姓具有独特的职业，遵循世袭原则，特别对婚姻的世袭有复杂的规定和限制，甚至于对食物、水、接触和礼仪的纯洁都有更进一步的种种限制。各种姓都有自己的“法”，即道德准则，对人的生命全过程都规定有明确的义务和责任，对赡养家庭，履行为结婚、出生和去世定下的仪式，等等，各种姓都不相同。
在这一种姓等级制度之外的是贱民，即不可接触的人，史家说今天约占印度人口的七分之一。他们注定只可从事商业或那些被认为是不洁的行业，有的是获取人或动物的生命。这些职业包括猎人、捕鱼人、屠夫、刽子手、掘墓人、承办丧葬者、制革工人、皮革工人和清道夫。从事这些职业的结果导致种种社会隔离。贱民们居住在与世隔绝的材庄或城镇外面的住房里，只可以使用他们自己的寺院和水井．他们必须非常小心地避免沾污各种姓中的成员，也就是说，不可与后者发生任何肉体上的接触，在极端情况下，甚至不可进入后者的视线。因此，史家说，直到最近几十年，每当他们走出自己的住处或村庄时，就必须敲打一对拍板，警告他人，他们正在走近。

第二个原因，是今生与来世的双重惩罚统制着印度人的灵魂，人们认为，印度教的教义是神的意志，说婆罗门是通神的，违背了他们的意志，就是违背了神的意志。雅利安人的《梨俱吠陀》告诉人们，当神创造第一个人的时候，把人的身体分成很多部分，“婆罗门是他的嘴，刹帝利是他的手臂，吠舍是他的大腿，首陀罗是他的脚。”就是说，把人按种姓分等，那是神的意志。神说，人不仅有今世，还有来世，而且因果报应，一个人在现世中的地位是由其前世的行为决定的。他们特别告诉贱民们，他们现在的苦境是由于他们前世的罪孽，改善在来世中的地位是贱民们唯一的希望，而这只有通过恭敬地履行现世中的责任和义务来实现，不管它们是多么卑微。印度人生活在这种观念中，有谁敢冒犯今生与来世的双重惩罚而犯上作乱呢。史家为此慨叹，如果一个人在生活中的地位，是他前世所作所为的必然结果，如果一个人对来生的希望，完全取决于他是否能忠实地奉行所规定的种姓义务，那么，这个世界上也就不会有什么个人作决断的机会了。

第三个原因，更为重要的是，印度历史上没有发生过重大的社会革命，2500多年来，社会结构基本没有变化。而社会结构的改变往往需要进行社会革命。比如按照通史的说法，在我们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中就发生过三次重大的社会革命，每一次都带来政治结构与社会结构的重大改变。第一次是秦王朝的建立，废除了封建制，代之以中央集权制，官僚体制取代了世袭贵族。第二次，1911年的辛亥革命，推翻帝制，建立共和制，皇帝没有了。第三次，1949年的大革命，彻底消灭了地主，开创了古老中国的一个新时代。在中国，还有多次重大的农民起义，这些革命和起义，都把社会搅得天翻地复，
再比如，在古代罗马，公元前73年，有伟大的斯巴达克奴隶起义，在俄罗斯，有伟大的十月革命，在印度，却基本上海没有发生过这一类的革命和起义。

从通史里看，在1857年英国人统治时期，印度全境爆发过一次大起义，但那只是反抗英国殖民者的残暴统治，而且通史认为，“这场起义不是某些印度作家所称的民族运动和独立战争。相反，它主要是为某些心怀不满的王公和地主所利用的一次军事暴动，这些王公和地主的利益受到了英国人的损害”，而且很快就被镇压下去了，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社会革命。

历史上，印度也有社会变革，但印度人进行社会变革的方式独具特色，不同于“其他一切欧亚文明区”，“印度模式完全与众不同”。
比如公元前6世纪和5世纪，由于“婆罗门的种种要求和强征勒索”，“婆罗门与非雅利安人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张”，印度出现了动乱，可印度的动乱不同于我们中国人所理解的那种“动乱”，天翻地复，民众起来闹革命，史家指出，印度“动乱的一个表现是出现了苦行主义的趋向。在最有活动能力、富有才智的人中间，有一部分人开始与社会疏远，沉浸于纯粹的内心反省。他们发展了种种训练（瑜伽修习）心不弛散、最后进入出神或入迷状态的修行方法。那种出神或入迷的状态，神秘主义者称之为“启蒙”，无神论者称之为“自我催眠”。通过内心的反省和沉思，又发展起许多改革运动。其中只有两个改革运动一直存留到现在，这就是耆那教和佛教。”

再比如，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印度的民族主义独立运动中，甘地领导他的人民“实行不合作主义即非暴力的消极抵抗”，甘地告诉他的人民，“1914年时，英国人仅以9000名行政官员和69000名士兵就统治了3亿印度人。这一点之所以可能，仅仅是因为各阶层人当时正以一种或另一种方式与英国人合作。如果取消这种合作，英国的统治必将崩溃。因此，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教育和训练人民实行不合作主义即非暴力的消极抵抗。”甘地还号召人民进行抵制运动，即联合抵制英货的运动。“甘地劝诫人们用家里纺的布代替进口的机制织物。这会削弱英国统治的经济基础，还会复兴乡村工业。他本人就曾系了一条土布腰带，当众操作纺车。甘地教导说，将不合作主义和抵制运动结合起来，就有可能实现地方自治。”
1920年9月，印度人掀起了一场大规模的不合作运动。当群众运动逐渐失去了控制时，甘地坚决主张严格的非暴力主义，当动乱达到了顶点时，他大为震惊，并立即命令停止不合作运动。
印度的民族主义独立运动，与人们通常理解的革命运动大不一样，完全是另外一种模式。
就这样，在印度的社会结构框架内，正如史家所说，印度教及其种姓制度具有延续不断的生命力。

印度这种独特的阶级等级制度是入侵者雅利安人造就成的文化。
雅利安人属游牧民族，非常落后，但他们的武力占了上风。后来，当畜牧者雅利安人入侵印度之后，就在印度河两岸定居下来，特别是改营农业以后，便占用了当地古代农业文明在数千年中形成发展起来的一些宗教思想和习俗，开始崇拜新的神灵，与这些新的神灵相伴而来的，是权力愈来愈集中到祭司阶级即婆罗门手中。婆罗门学会了印度文明中土著宗教领导人的巫术和习俗，他们通过法即道德准则、因果报应和再生的教义为控制人们的心灵提供了不可抗拒的手段。
信奉印度教的印度人，他们的思维方式独具特点，他们认为人生在时空上是无限的，注重永世，今生来世轮回往返。思维方式影响了他们的生活方式，史家说，印度作家往往把他们的传统社会浪漫化，描绘出乡村生活一幅田园诗般的情景，说这种生活以缓慢而令人满意的节奏平静地一代一代继续下去。在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种姓等级制度，在印度人眼里，是再平常也不过了。
种姓等级制度对人的肉体与心理进行了双重伤残，这强有力地维护了社会现状。如前所述，有谁胆敢冒着今世的迅即处罚和来世的永久惩罚而图谋不轨呢？就这样，在今生与来世双重惩罚的重压下，人们退废了，人们生活在一种特殊的麻醉状态中，心甘情愿地履行规定的种姓义务。史家认为，印度的种姓等级制度至今仍在起作用。
在我们中国，以前有一段时间，出身成了决定一个人命运的事，到现在已经完全不同了。而在印度，据说就是现在，当你接触印度人时，高种姓的人很乐意谈论种姓，并宣扬自己的种姓，低种姓的人，对关于种姓的事却讳莫如深，细微之处，足见直到现在，种姓制度对印度人的影响。

“读通史，开眼界，长知识——读《全球通史》漫笔”，简称“读史漫笔”，是个文章系列，首先在“天涯煮酒论史”陆续发帖。帐号：woxinsihaiyang
自2015-12-23开始，至2018-08-31，发帖72篇，已有43篇被抄袭62次（已发现）。列示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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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详见楼主2018-04-15在本地发贴《曝光抄袭者抄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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