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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建国70年》 第二稿(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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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建国70年》 第二稿(连载)

风雨红瑶
1楼
《建国70年》
第一部 开端
第一章 高楼聊引望 杳杳一川平
中国的西川藏区,有一座不为人知的小城,名叫拉则。这里是嘉绒藏族的聚居地,风景独特、民情淳朴。是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这里如诗如画,恍若人间仙境。
拉则四季分明,冬春是冰雪世界,分不清哪里是云天,哪里是陆地,哪里是雪山,哪里是海子。就连树木,也时时被厚厚的雪隐藏起来,仿佛一切都在低温环境里沉沉睡去,忘记了尘世中的一切。只有散放的牛马,不敢虚度这一年中最悠闲自在的时光。它们在田野中随心所欲地游荡,摇着尾巴,喘着白气,像猪悟能一样,用鼻子拱开积雪,寻找着封存的美味。
直到五一节后,鲜草嫩叶就会在不理睬中悄然发生,并且聚成团、连成片,把空间妆点得清新明快,如同一位清纯少女,悄悄降临人间。海子中间,倒映的也全是碧绿色彩,蓝白绿统治着世界。然后,美丽的天鹅按时回归,勤奋的野花相际怒放⋯
夏天的拉则最为舒适,长蛇般盘踞的藏寨,指针般高耸的碉楼,吸引着远方游子的目光。无论是温度和风景,都堪称一绝,是最佳的避暑胜地。景色中都是纯粹的颜色:天空是纯粹的蓝,浮云是纯粹的白,树木草地是纯粹的绿。繁花也是纯粹的色彩,把握着短暂时光,绚丽绽放。
秋天,拉则把精华浓缩,成了一副天然的油画。雾气中,山色垂蓝,黄叶和枫红缀满山林,有的星星点点,像是盏盏灯火;有的黄艳似金、猩红如火,像是燃烧烈焰。此时此刻,城周尽染的,是层次分明的绿,深浅不一,光彩各异,仿佛一切都变得丰富起来,凝重起来,再也无法用泼墨和水粉来表现,只有超现实的油彩,拥有千般变化、万般色调,才可以大致地描绘出它的美丽。秘境中,大梁河水匆匆前行,局部流成一条白线;雪山之颠银光闪烁,像是完全用锡箔纸包裹起来,远远望去,光闪闪、亮晶晶,真可以称为“银川”了。
比起拉则,央金要出名得多。它虽是一座地级城市,但风景不比拉则强多少,城也不比拉则大多少。却因为一首“央金情歌”而闻名于世,歌声传多远,央金的名字就传多远。而现在,正是这个如诗如画的小城,却传出了振聋发聩、激奋人心的声音:
“我30万番民虽居边缘之地,知识比较落后,但爱国之心,不敢后人,在第一期抗战中,我们没有尽到国民应尽的责任。但在第二期抗战中,我们决不放弃这个伟大的使命。我们很知道在日本强盗的刺刀之下,决没有幸存的可能,所以我们在边地已经武装了10万强壮的青年番民,只要政府给我们一个杀敌的机会,就可以很快的动员我们所有的人力和物力。全国亲爱的同胞们,国家的独立、与民族的生存,全靠这最后5分钟的努力。起来吧!最后的胜利是我们的。”这是1939年,央金关外24部落30万藏民,请缨杀敌的宣言。
看到这段振奋人心的宣言,西川藏族旅京人士泽仁在回电中说:“近闻政府、正式宣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随九世班禅巡视的群觉,也就此发表通电:“近闻暴日不顾公理藐视盟约,仗其武力,攻我热榆,摆彼用心,无非欲实现其大陆政策之阴谋。……班禅目击时艰,忧愤无已,虽身属空门,而于救国图存之道,何敢后人,除召集当地蒙藏喇嘛千余,自三月一日起,在百灵庙虔诵藏经,广施供养建立法坛,祈祷和平,并追荐前方阵亡将士、籍佛力之加被,饵战祸于无形。”
电稿充分表达了当时民众的抗日救国热忱。38年,金陵武山相继失守,国民政府迁都双庆,西川成为抗日后方基地,广大藏区人民为改善后方战时运输交通,开辟后方物资供应线,作出了不懈的努力。
以商抗日是央则地区对抗日战争的一大突出贡献。“七七事变”后,日本对抗战后方实行战略封锁,切断海路地运输线,致使大西南抗日后方商品、物资非常匮乏。央金的藏商邦达,开辟了印度经青藏直通川、滇,完全依靠骡马运输的陆路国际交通线。这条交通线可以与盟军开辟的“驼峰”运输线相媲美。邦达家族利用自己在印度和噶伦堡的商业机构,以青藏为转运中心,先后设立各类商号。从印度购进大批商品,克服艰难险阻,在抗日战争中,支援抗战物资达5亿美元。
他动员藏族商人,不惜一切代价支援抗日战争。在邦达的鼓励下,商人们纷纷办货,分批送到央金;回程采办茶叶和其它商品,在央金掀起了支持抗战的热潮......
桑吉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在央金参军入伍,成了八路军中的一员。没有欢迎仪式,没有鲜花和掌声。那时候,卢沟桥事变爆发,全国各地都陷入深深地民族危机,人们根本没有心思去组织那些仪式。就连空气里,也充满了哀怨的叹息,弥漫着浓郁的战争味道。战争究竟为何发生,何时发生,老百姓不会知晓。因为战争永远是当权者开启的杀戮游戏,对于老百姓而言,只有躲避、屈从和被迫;他们不知不觉就被裹挟其中,而后听天由命、随波逐流。
在外闯荡数年,桑吉已经不再是普普通通的农民,他参军的决定转瞬之间产生,义无反顾、毫不犹豫,没有父母之命,也没有师长指引。那时候,像他这样的热血青年不计其数。他们在战争面前,没有选择退缩,勇敢地站出来。中国,永远都不是一个惧怕侵略的国家;华夏子孙,永远都不曾向强盗屈服。民族的危亡,在当时,已经是一片乌云,笼罩在中华大地。桑吉虽是藏族同胞,他没上过几天学,没识得几个字,他并不懂得那些大道理,但他非常真切地感觉到,没有国,自己的家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可能。独闯江湖,桑吉在时代的变迁中获得了先进思想,他明白,现在不是躲到深山老林里修身养性的时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同胞被残杀,家园被焚毁,在这样的条件下,谁又能安生立命?谁不想过安宁日子,太平生活?但桑吉他们知道,现今世界,已经没有好日子可以享受。“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把强盗们赶出去,才是唯一的出路。
初入军营,晚饭后,桑吉心情特别复杂,他起身出门,想到街上转转;很快就要开始严酷的体能训练,那时候再不会有闲暇的时间,他想在这个美丽小城的街头上投下最后一瞥。桑吉还没换军装,他身穿深蓝色粗布制成的嘉绒藏服,整洁利落,一双黑褐色的藏式皮靴显得厚重无比,结结实实。微卷的头发已经剪到最短,褐色的皮肤润泽发亮,眼睛俊朗有神,眉宇之间藏着一股子英气。
行走间,他注意到在一家商店门口,站着一位少女:她身穿彩色藏服,精制的藏绒发卡,乌黑的头发束成无数个小辫子,自然垂下。一张瓜子脸白皙水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气息,像是阳光普照下的圣女。桑吉一时间惊呆了,虽然嘉绒藏区盛产美女,但他从未见过这么有气质的女人。
桑吉不禁走上前去,假作买东西和她搭讪:“我想买些生活用品,您就是店主么?”那少女见到了他,也是心头一惊,慌乱中竟不知该说什么,很久才笑着说:“您需要些什么呢?请挑选吧,我们这里货物很全。”
“您也是本地人么,我怎么没见过你?”桑吉在央金很久,却一直没见过她,不禁发问,也径自紧张起来。
“哦,我老家是美人沟的,祖先很早就来到了央金,也算是老户了。我不怎么来店里的,快打仗了,有几个伙计回家不干了,我才来帮帮忙。”桑吉拿起一个印着佛字的藏式挎包,问她:“这个多少钱?”少女一着急,竟忘了价钱,才急忙回屋里去问。桑吉一打听,才知道她就是邦达家族的千金小姐金珠。桑吉清楚,邦达家族在央则地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生意横贯亚欧大陆,是这一地区的首富。“邦达家族的千金小姐竟然会在店铺里帮忙?”桑吉说什么都不肯相信。
“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此时,金珠的内心也不能平静,如同飞进了一只小金雀,扑腾跳跃、热闹非凡。她在里面问完了价儿出来,两个人又聊了几句,金珠听说他参加了八路军,便感到与桑吉更加知心,像是遇见了偶像,碰上了英雄。她缠着桑吉问这问那,说参加八路军是她的梦想,也想报名。桑吉只好答应帮她问问,看招不招女兵。
回到军营,桑吉便开始了封闭式的新兵训练,他再没时间出去闲逛。这批兵不招女人,桑吉问得很清楚。再说,每天训练完毕,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有时爬都爬不起来,别说上街了。金珠等来等去,见不到桑吉过来,得不到任何消息,托家里人打听,才知道新兵营是封闭式训练,不让出来;而且这批不招女兵,只能等下一批,这才作罢。于是,她耐下心来,继续做家里人的工作,幸好邦达家族是抗战积极分子,见过世面的人,她在一年之后也如愿以偿地加入了八路军,成为文工团的一员。
桑吉是在平型关大捷之后才再次见到了金珠。那天清晨,结束了早操的桑吉回到营房。见两只喜鹊,在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桑吉自言自语地说:“今儿这喜鹊叫得不寻常,这是谁家又有喜事了?喜鹊来报喜了。”正说着,那两只喜鹊,有一只落在了院子里,脖子一伸,翘首举尾,扯着脖子大声鸣啼。桑吉从干粮袋里抓出一小把炒青稞,开了屋门,扔给喜鹊。那喜鹊不怕人,也不谦让,低头便吃,树上的那只也飞下来,争着抢着啄,不一会儿就吃了个精光,心满意足地飞走了。
桑吉观看了慰问团的表演,在演出时认出了金珠,他欣喜若狂,真想不到还能再见她。桑吉挤到第一排坐下,那是离舞台最近的地方。金珠虽在演出,仍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他,激动得差点忘了词儿。演出即将结束,桑吉兴奋地跑到舞台出口等金珠出来,正在胡思乱想,不知说什么,心里不停打鼓:她还记得我吗?没想到金珠早认出了他。演出刚结束,她顾不上卸妆,就出来了。桑吉站在那里等他,呆呆的像个木桩。金珠跑到桑吉跟前,大声说:“是桑吉哥么,你还认得我吗?”
桑吉这才反应过来,高兴得不知所措:“嗯...... 嗯......我在等你呢。”他想和金珠拥抱一下,看四周人那么多,只能上前抓住金珠的手,又激动地说:“金珠同志,真没想到你也参加了八路军!”
师里本来藏族军人就不多,他俩又是同乡,显得格外亲切。他们像多年未见的亲人,金珠打量着桑吉,见他英俊帅气的脸上少了些光泽,多了些沧桑。桑吉却觉得金珠比从前更漂亮了,一袭干净簇新的黄军装,一头小辫子变成了齐耳短发,化妆后的她粉面含春、明眸皓齿、眉墨唇红,更加妩媚动人。他们在军营边上边走边聊,桑吉与金珠讲述了他们训练和打仗的情景,特别是在平型关与日冦交战时的情景,金珠听得特别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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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2楼
第二章 空山不见人 但闻人语响
当时,桑吉所在的独立团负责在腰站阻击。“山雨欲来风满楼”,大战即来,天地间充满了压抑的气氛。桑吉望着空荡荡的山谷:寒鸦群飞,枯草凌风,一片消杀景色。战士们头戴用树枝编成的头圈,趴在掩体里一动不动。为了隐蔽,他们是从崎岖小路上冒雨前来的,全连战士都成了沾满污泥的“秦俑”,根本不用临时化妆。敌机再次飞来,扔下了几枚炸弹,团长樊沐野低声命令大家:“都不许动,这是侦察机,狗日的吓唬人呢。”又过了很长时间,从远处驰来一队骑兵,身背三八大盖,腰挂马刀,脚蹬高腰皮靴,头上戴着尾帘军帽——是日本兵!桑吉抬枪,把子弹推上了膛:“团长!鬼子上来了!”樊沐野微微抬头,眯着眼,朝着鬼子来的方向仔细观瞧。他低声对桑吉说:“告诉大家都不要动,这是鬼子的先头部队,放他们过去。”桑吉和战士们眼看着骑兵冲过了埋伏圈,团长却不让打,正在着急,远处传来了摩托车的声音,还伴随着闪来闪去的灯光。几辆三轮摩托车颠簸着驶来,车上有几个军官模样的人,一边走一边咕噜着什么;有几个还拿着望远镜,朝河谷深处看。樊沐野的连队素以伪装著称,还曾因此被林师长表扬过。这些日本士兵做梦也没想到,如此开阔的河谷之内,竟然藏着这么多八路军。樊沐野仍然按兵不动,林师长在战前准备会上反复强调,鬼子非常狡猾,他们对我们的包围战术非常了解。对付他们,一定要不见兔子不撒鹰,绝不能打草惊蛇。又过了很长时间,天已经快蒙蒙亮了,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河谷的边缘,已经渐渐被朝霞染红。日军的后续部队终于出现了,几百辆汽车和辎重大车徐徐进入伏击阵地。樊沐野举起驳壳枪,打响了平型关战斗的第一枪。瞬时,机枪、步枪、手榴弹响成一片。战士们喊着“冲啊”......“杀”“杀”“杀”......和鬼子开始了白刃战。一个战士倒下去,又一个战士冲上去。激烈的战斗中,一营教导员,一连连长,二连一排“麻排长”先后壮烈牺牲。一营一连和三连减员过半,有的班排全部阵亡,牺牲人员的遗体上,不少身中数弹。在独立团将士的全力阻击下,日军在此留下了300多具尸体。战斗十分惨烈,说是包围战,其实大部分战斗都是在开阔的河谷地带展开的。战斗打响前,作为排长,桑吉鼓动战士们:“靠我们近战夜战的光荣传统,用手榴弹刺刀和鬼子干,让他们死也不能死囫囵了!”
发起冲锋后,桑吉率20名大刀队员冲入敌群,与敌人展开白刃格斗,向敌人突击。二十分钟内,全连用手榴弹炸毁了二十多辆汽车。桑吉一个人砍死十几个鬼子。他身上到处是伤和血,当一群鬼子向他逼近时,连长在他前面不远处,拉响了仅有的一颗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连长的壮烈行为更加鼓舞了桑吉和身边的战友们。桑吉连甩手榴弹炸掉敌人的一挺重机枪,与敌人再次展开肉搏战。当他刺倒两个敌人后,被日军包围起来。已经浑身是伤的桑吉身处险境,端着刺刀同敌人周旋,敌人的刺刀刺进了他的腰部。桑吉瞪大了血红的眼睛,猛一侧身还了身后敌人一刺刀,与敌人一起倒在地上。打到最后,全连只剩三十多位战友,却仍然顽强地与敌人拼杀。冲上公路后,桑吉他们打疯了,没有子弹就用刺刀,刺刀断了就用枪托,枪托折了就和敌人抱成一团扭打,哪怕只有最后一口气,战士们也要拣起石块拼命。到最后,两个连队眼睛都打红了,尽管伤亡过半,可是情绪却依然旺盛得很。敌人的退路被截断后,便拼命冲杀,企图顽抗到底......日军如此惨败,在一次战斗中损失一千多人,这是没有先例的,这次战斗是日军名将板垣征四郎自参战以来为“皇军辉煌战史”屡创纪录,而留下的唯一次凄惨记录。这是抗战以来的第一场胜利,这胜利属于桑吉,属于八路军,属于中国军队!金珠听了,对桑吉他们这些战士们更加景仰万分,她说:“你们真是伟大,可以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可我们,只能在后方......”
“你们的演出和战前动员也很关键呀!战友们听了之后都群情激奋、斗志昂扬,打起仗来,才那么有精气神!”桑吉激动地说。
听到这里,金珠激动万分,她顾不得少女的矜持,悄悄地攥住了桑吉的手指。桑吉感觉一股热浪从手指上滚滚而来,形成激荡的暖流,奔腾在全身的各处......这次分开后,两个人不断书信往来,交流不断,却很少有机会相见。直到1945年,抗战正式结束,日本无条件投降。
无论对于日本,还是曾经被侵略战争伤害过的国家,这一天都无比重要。桑吉和金珠他们这一代人深知,只有用生命捍卫过和平,才懂得和平的可贵。金珠正是邦达家族的继承者,她作为一个女人,却巾帼不让须眉。她不甘寂寞,总想着怎样工作才能做出更大贡献。从文工团出来后,她担任了央金政府的对外联络部部长。邦达家族经销的,全是紧俏商品,这些商品在抗战时期非常紧缺。金珠的物资协调工作极为出色,邦达家族的物资供应,对繁荣战时后方经济,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央则人民的抗日救亡运动开展得轰轰烈烈,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在斗争中,桑吉和金珠身处其中,深切体会到了唇亡则齿寒的道理,祖国的前途当然与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
为了拯救民族危亡,大批藏族男女青年参加了红军,直接投身于抗击日本帝国主义的战场。仅阿旺州拉则县次仁乡参军的就有近三百人。桑吉参加红军后,随军北上。川籍的藏族红军战士分别被编入八路军各师,开赴晋西前线,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捐躯沙场,为抗日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红军长征经过阿旺时,群觉任央金政府副 ,积极支援红军北上抗日,与朱老总结下了深厚友谊,红军北上后,他仍时常牵挂。得知朱老总到达陕北,立即设法买了一本有朱德照片的书供在家里,后又从海青宁西买回“八路军西陕奋战图”,挂在墙上,每日为抗日的八路军将士祈祷。他还曾去陕北,在党校少数民族班学习。
央则地区平均海拔3000米以上,数十座海拔6000米以上的高山排布周围,高山草甸、寒流沼泽;无垠草原、辽阔牧场;雄奇的冰川,壮美的河流,神秘的寺庙。烈风中,迎面招展的黄色经幡习习作响;荒野里,写满经文的玛尼顽石五颜六色......对桑吉来讲,这块土地有着特殊的意义。在整个川藏高原,从南至北,由东到西,都有他战斗的足迹。
1949年末,桑吉随18兵团于兰川战役后撤出,进入西川,春节前经过两次小规模战斗进入川都,见证了川都的解放。大年初一,62军继续进军,追击胡宗南余部,桑吉所在的部队则进军央金。按照指令,桑吉所在的团在师参谋长樊沐野的带领下率先经马帮常年行走的山路,翻越二郎雪山,进军青藏。抵达央藏交接处的金沙江畔时,接到兵团命令,进藏任务改由18军担任,62军负责组建西央省,省会设于央金。樊沐野奉命率部撤回央金,组建西康省央金军分区,樊沐野被任命为第一任央金军分区司令员。不久,桑吉被抽调出央金军分区,参与组建西康省阿旺民警大队,任副大队长兼参谋长。
后来,发起了席卷阿旺州的武装叛乱。当时,桑吉正在央金的官寨,一名藏族战士察觉出当地气氛的异样,与区委书记一道,挡住了不断以各种借口企图进入锅庄的人,阻止了对桑吉的暗杀,之后,桑吉带去的藏族骑兵大队哗变,与6000叛匪一同围困了锅庄,经过惨烈无比的激战,桑吉率部突围。此后,阿旺州再次叛乱,桑吉均率部参与战斗。
叛乱时,金珠正随州委工作组在此,恰遇土匪进攻区委。金珠在出发前领了一只54式军用手枪,太大太沉,桑吉便将自己的勃朗宁手枪给了金珠。半夜时分,桑吉与她共骑一匹烈马随队撤退,荒原中,由于双人骑乘,马匹累得受不了,跑不动了。掉队的二人一看,虽然已经脱离了险境,四外却无人家,陪伴他们的,只剩下了这一匹马。
皓月当空,桑吉不再催促马匹,二人缓缓前行,月光如流水一般,泻在他们身上。寂静中,唯有马蹄声踏踏而响,金珠仍紧抱着桑吉的后背,虽然已经不再颠簸,却不肯放松。她感受到了桑吉强烈的呼吸与心跳,觉得自己已经与他融为一体。她闻到了一股男人特有的汗味和血腥味儿,着急地说:“你受伤了?伤在哪里。”桑吉咬着牙,并不回答。金珠向上一摸,胸部的伤口仍在渗血,她更急了:“赶快停下来,得止血!”一边说一边下马。桑吉不得不勒住马,两人走到一棵树下,金珠扶着桑吉,让他半躺着靠在树上。解开衣服一看,见内衣已经被染得通红,紧贴在伤口上。她小心翼翼地把粘在伤口的衣服揭起来,打开随身的急救包,替他包扎。金珠显然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动作娴熟而细致。胸部的伤口很难包扎,创面又大,把止血带都用完了。金珠毫不犹豫,宽衣解带,松下了自己的抹胸,这是战争年代妇女们的通常装备。柔软的抺胸洁白无暇,上面仍留着金珠的体温。包扎时,金珠的脸正对着桑吉的脸,金珠不敢看他,却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温暖地扑满在脸上。金珠的脸禁不住红了起来,桑吉却是无比享受,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他甚至闭上了双眼,用手轻轻搭着金珠的纤腰。包扎完之后,桑吉立刻觉得无比舒服,仿佛经历了一帘幽梦⋯
两个人又开始骑马前行,心情却已经迥然不同,各自怀有心思,一路无语,谁也不说话。直至拂晓时分,才遇到了前来支援的民警大队,隔河相望,金珠在晨雾中认出了前来接应的战友。
通过这场风波,桑吉和金珠的感情再次升温,但是仍在各自忙碌着工作,无暇考虑终身大事。他们的婚姻,最终还是由樊沐野做媒的,挺大的司令员,敢于放下身价。但媒人那时早成了摆设,真正的媒人是战争,他们正是在战斗中结成了生死不离的感情。战争中,爱情变得简单粗犷,仿佛连血液也降低了沸点,情感稍一升温,便会引发一场激情四射、轰轰烈烈的恋爱。
樊沐野是林彪元帅的得力干将。平型关大捷,他一战成名,被委以重任。后来到62军主持工作,把队伍带得生龙活虎,特别有战斗力。八年抗战,桑吉挺了过来,他和金珠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结成伉俪,却不得不在新婚燕尔就奔赴战场。后来,桑吉在解放战争中不幸牺牲。他们唯一的儿子桑杰,也不得不在战争年代寄放在老乡里,多年以后,已无下落,不知是死是活。金珠苦苦寻找,却没有任何线索,更没有任何希望。其实,桑杰在牧民家里早已多次辗转,被保护起来。在惨烈的解放战争中,许多人为了保护他而献出了宝贵生命。藏族人民就是如此,他们把英雄的后代视如己出,照顾有加,没让桑杰受到丝毫伤害。桑杰在央金寺经高僧点拨,练就了一身武功,后来到拉则罗岭以打猎为生,过着非常幸福的生活。金珠曾去过央金寺,她见一个小男孩随着僧人们一齐习武,倍感奇怪。这孩子面相英武,与桑吉颇有几分相似。问起来历,谁都不知道。金珠在旁边看得入神,一直等到他们休息。她走过去,蹲下来拉住小男孩的手说:“你练的真好,你是从哪里来的呀?”“我从拉则,不......妈妈不让我和陌生人说话......”小男孩怯怯地说。金珠一听,没法儿再问了。她把随身带着的一颗天珠拿出来,放进孩子手里,亲切地说:“这个送给你!”“爸爸不让我随便要人家的东西!”小男孩摇着头说。金珠只好用央求的眼神看着旁边的住持,住持知道金珠是真心的,就对男孩说:“这位阿姨的珠子是天珠,这是最真诚的礼物,你可以留下!”小孩儿见手中的珠子呈椭圆形,光亮无比的黑色;上面的图案也很特别-是两只大大的眼睛!他立刻喜欢上了这颗珠子,才说:“谢谢阿姨!”金珠看着他,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她只好转身离开。后来再去,那孩子已经被接走,不知去往何处。
退役后,金珠没再找另一半儿,她无法走出与桑吉在战火中结成的生死恋情。她仍生活在央金,并以一己之力,独自支撑着家族产业,后来她虽然抚养了侄儿朗噶,却始终无法忘记自己的真正骨血-桑杰。她哪里知道,其实那个男孩就是桑杰!他其实就在拉则,母子二人虽相隔不远,能相见却不能相认,真是一件天大的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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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3楼
第三章 君自故乡来 应知故乡事
淮河水驶入龙吟县界,把方圆几十里变成了一片泽国,沼泽北面,十几里开外是龙吟。龙吟正南有一个娇小秀丽的小村庄,说它娇小,只有百十户人家,说它秀丽,村子的东西南北,各有一个蓄水池塘,池塘里鱼游弋,鸭戏水,荷花绽放,四周成排的垂柳耸杨遮天盖日,风吹杨柳沙沙作响。每当暑夏农闲季节,人们卷张席子,或拿个小礅,都是用麦桔做成的。他们三五成群,坐在树荫下,或坐或躺,说着春夏秋冬,陈年旧事。那些耋耄老人,虽然他们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安度着晚年,但他们又像夸父逐日,蜜蜂追花一样,固守着这块阵地。无论岁月怎样流逝,四季怎样更替,他们冬天向着阳光,夏天随着阴凉,日出即到,日落而息。如果有一天,有一位不到岗,就会有人询问,谁谁怎么没有来?好像只有他们才是这里唯一的主人,只有他们才能说得清这柴米油盐,品的得出这酸甜苦辣,他们用智慧改造着山河,用汗水浇灌着沃土,用文明谱写着历史的传奇。
这个小村叫小塘村,说起来还真有点来头。传说这里曾经是帝王将相的发祥地。每逢喜庆的日子,常有祥云笼罩,瑞气萦绕。如遇大雾或阴天,站在高处向村北望去,有时会看见一条金龙沿着龙道缓缓步入村庄。不错,这里正是明太祖朱元璋的故乡。老人们还说,再过若干年后,这里又会有真龙天子临凡或者将相出世。但是,这个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到当时皇帝的耳朵里,他即派司礼监的官员携几位风水先生,来到这里进行实地勘察。经他们仔细查看,这时已是龙聚雏形,就要成气候了。一海容不下二龙,一国纳不了二君。于是,他们出了个坏主意,便找来了村里的族长,说这个村子风水不错,只是还未至最佳,要是经他们点拨一下,就能达到最最理想的境界了。族长听了自然万分高兴,为了村子的兴盛,下几代的繁荣,他盛情款待了来者,并请人家出谋划策,期待着幸福降临。
这几个人酒足饭饱之后说:“你们这个村子四四方方,像乘大轿,”族长一听对呀,可不是四四方方,像乘大轿。他接着往下听,“轿内乘坐的当然是贵人。村子有东西、南北各两条大街。东西大街长,南北大街短,好像大轿的轿杆。”哎,就是!东西大街长,南北大街短,还真像轿杆,族长寻思着。来者又说:“如果在东西大街的两头各建一座庙宇,即城隍庙和药王爷庙。有这两位神仙撑轿,那轿内主人的前途就不可限量,尊贵无比了。”族长听了频频点头,心想,可遇到了高人,当即恳请来者予以谋划。来人又说:“既然族长说出来,也不好推辞,但工程的兴建从破土到竣工,得听咱安排。特别是庙宇部分的工程,建到要上梁时要停下,待我的授意方可动工,不然就要出大祸,到那时与你与我都不利,族长应允方可。”族长听了又是欢喜又是疑惑,欢喜的是此招果真灵验了,能给下辈子孙们造福;疑惑的是如果遇上风水先生施坏,可就麻烦了。他多了个心眼,暗地里找了个当地很有声望的风水先生给出个主意斟酌斟酌。这个风水先生经过一番推敲,对族长说:“要说有问题可能就出在这个上梁上。我给你出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破他一下,你上梁时,要在梁头系上一条红线,线上穿一枚吉祥如意的太平钱,这样就会逢喜则大喜,借着太平钱的吉利,就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了!”族长听了,好比吃了一颗定心丸,心里踏实了许多,立即答应了来者要求,并按照他们的筹划,破土动工起来。
说来也快,转眼部分工程已经完毕,庙宇也该上梁了。这时来者授意,上梁的前期准备工作都做好后,专等一个戴铁帽子的人进村时,方可上梁,那时就大功圆满了。说完开怀大笑,笑的族长毛骨悚然,一身冷汗。他连忙叫工匠们准备红线,穿好太平钱,一切布置停当后,专等戴铁帽子的人出现。连等了好几天,也没见一个戴铁帽子的人在从此路过,等得人们心焦气燥,最后连族长也扫兴了。心想,我活了这把年纪,什么没见过?人穿衣带帽,兴时尚、追潮流,带什么帽子的也有,就是没见过戴铁帽子的人呀?这事儿绝对不可能!想罢就找来者询问,来者示意叫他不要着急,耐心等待。说来也巧,八天过后,第九天,时逢下小雨。族长心想,今天又没戏了,这样的天气,要说有打伞的、穿蓑衣、戴草帽的人出现,还算正常,怎么会有戴铁帽子的人呢,要有也精神不正常。他心里正在嘀咕,突然,见远处匆匆忙忙走来一人,只见他头上顶了一口小铁锅,大概是赶集买的,因下雨顶在了头上,一来图方便,二来也能遮风挡雨,一举两得。族长正看得出神,只听来者大喊一声:“上梁啦!”族长问:“这就是戴铁帽子的?”来者应了一声:“嗯。”族长心想,要这就是戴铁帽子的,还真应了这事儿了。这时工匠们七手八脚把梁上了,又过了些日子,这庙就竣工了。这几个人见大功告成,也就“脚底下抹油---溜了。”
族长这么一来,可把村子的风水给破了,从此祥云、瑞气不再光顾,金龙也不见了。一者,有城隍、药王两位神仙把轿杆,那同殿称臣的紫微星君还好意思下凡上轿吗;二是,上梁时,头顶铁锅的人恰好路过此地,被梁和铁压着了,将要出生的后代,毙在娘胎不能出世,从此断子绝孙。好在被“太平钱”挡了一下,但风水先生道行浅,法力有限,加上太平钱的功力不够,出生的后代在娘胎里即被压成“罗锅”不堪他用了。
事后村子里在修缮池塘时,挖出好多僵疙瘩人,有一寸大小,它们有的骑马;有的持枪;还有的身背箭袋,手持弩机,成千上万不计其数,正等待着将帅振臂一呼,便喷涌而出,扭转乾坤,改写历史了。还有更神的呢,这里民间流传这样的民谣,什么“青口停舟舟满河,滩头邀游聚客多,白寺闻钟惊晓梦,垣城积雪马不过”等等,说的是,离这个小村不远的青口村,在阴天或大雾天,能看见干枯的河床上,停着万艘战船待发;滩头村的村头,黎明前能听见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但人到近前一看,根本没人,而且在黎明前常有鬼钱出现,客商为辨真伪,在地摊前准备一个水盆,是真钱就沉底了,是假钞就自动浮起来了;而白寺早已没有寺院了,但拂晓寺院的钟声,能传出几十里外;垣城就更玄了,这里是春秋战国时期的遗址,到现在还有古人用泥土堆成的城墙,城内早已无人居住,但常听见战马嘶鸣,人声沸腾,刀枪声、战鼓声、震耳欲聋,催马到近前一看,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族长把这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事,往起一串,仔细思考,这才恍然大悟。再看那一支生下来的婴儿,个个“罗锅”身带残疾,无才无德,不堪他用。唉,上当了,把个龙种给断送了。已经酿成大错,况且这事不便声张,他终日愧疚,以泪洗面,不久就在悔恨中故去了。当然,这只是传说,它无朝无代,无从考证,更无据可查。但它体现了这里的人民,对光明的向往,对美好生活的不懈追求。后来,不知是因为这个传说惹怒了村民,还是因为战乱,城隍庙和药王庙早已经荡然无存,帝王将相、文丞武帅,又开始屡屡出现。
据史料记载,这里物宝天华,人杰地灵,几经兴衰,几经轮回。这里有古人类活动的遗址;夏商周、春秋战国的痕迹;汉初诸王在这里建国;东汉末年黄巾起义也发生在这里;到了北宋这里曾经是古战场,几经战乱,人烟稀少,贼寇频频,朝庭曾向这里移民;到了明朝这里出了皇帝,开始了大规模的建设和移民,明朝以后又日渐衰微。这里的村民一口同声,都说自己的先祖是晋西省洪桐县,老鹄窝村,大槐树底下的。能说上来的历史就有二、三千年,在此期间,在这方圆百里的小县,曾出现许多历史名人。文状元、武状元更是数不胜数、不胜枚举。改革开放之后,这里更是人才辈出,每年龙吟和龙埠都有多名考入名校的学子,增添了不少风采。
神话传说经多少代人的传承,越传越神,诗情画意般的田园日子越过越有滋味。可这所有的一切都被“七七事变”破灭,县城沦陷后,人们在水深火热中挣扎,没有国就没有家,人们这才体会到亡国带来的灾难,感悟到国泰民安的深刻含意。这小村庄村东头的一个女人,就刚刚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生与死的转换。
那天拂晓,当人们还在梦乡的时候,女人听到外面有人吆喝:“快起来跑呀,鬼子进村了!”女人听到这声喊叫,赶紧坐了起来。自战乱以来,这里的姑娘、媳妇们睡觉都穿着衣裳。她很利索,下炕穿鞋,过东里间,嫂子也醒了,正忙着给小闺女穿衣服。女人的丈夫外出谋生,不在家,嫂子过来陪她,还带着个四、五岁的小闺女,单名一个柚字。女人抱起柚子开门就走,嫂子紧紧跟在后面落锁,过了二门,再一开大门,傻了眼,鬼子和汉奸早已经在门口了。
鬼子手里拿着刺刀比划着,嘴里唧哩咕噜的不知说些什么,柚子被吓着了,只管大声啼哭。嫂子接过了柚子说:“别怕,别怕,有娘在呢。”又听汉奸用枪一指说:“走,到那边集合去。”女人和嫂子只好按照指定的方向,缓缓的向前移动。到了目的地,是村东头王家的大院。这是一个正房五间,没有东西配房的院子,向东开的大稍门,门口有四个伪军把着,进了院里,里面已经有不少人,有七、八十口之多,都是老弱妇孺。有王头一家,恒昌、嫂子的丈夫喜子等等。一个个唉声叹气,垂头丧脸,婆婆、媳妇、闺女们则轻声啼哭,孩子们被吓的直嚎。女人感到情况不妙,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见日伪军荷枪实弹,盛气凌人,一时没了主意。她在院子里来回转圈,像热锅里的蚂蚁,心想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得想办法逃出去。说着就往大门口走,四周一打量,小鬼子不在,只有汉奸把门。她转回来和大家商量:“咱们一齐往外跑吧,小鬼子不会给咱们好果子吃,谁逃出去,就算命大。”她接着又说:“这里离北洼近,咱们往北跑。”大家都异口同声说:“好!”“嗯!”说完话后,她从嫂子的怀里接过柚子,第一个带头往外挤。把门的伪军大声喝道:“干什么,找死呀!”“孩子要拉屎。”“茅子里拉去,不能出去。”“茅子里人满了。”“院里,”“院里不方便。”“他妈的,什么不方便,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说着女人已经挤到了门口,院里的人也都骚乱起来,大声扎呼着:“凭什么不叫拉屎。”“管天管地,还能管拉屎放屁。”边说边往大门口挤,把门的伪军把枪杆横过来挡着,大声恐吓:“他妈的,再挤,再挤老子开枪啦!”女人急了,这得赶紧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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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4楼
第四章 月出惊山鸟 时鸣春涧中
女人一手抱着柚子,另一只手抓住伪军的枪杆用力一推,不知哪儿来的力量,竟把伪军推了个大趔趄,向后倒退了好几步,脚底绊了一下,摔了一跤。那三个伪军一走神,人们像潮水般涌了出来,出了大门都向北跑。伪军这才清醒过来,一边喊,一边朝天开枪。他们毕竟是中国人,不忍伤害自己的同胞,只是虚张声势大喊大叫,不断地鸣枪示警。跑着跑着嫂子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摔倒了,落在了人群后面。嫂子小脚跑不快,可女人却是“解放脚”,小时候脚裹的不到位,裹上脚她嫌疼,等大人不注意,就自己偷偷的解开了,现在可帮了大忙。她一只手抱着柚子,另一只手扶起嫂子:“快跑!”嫂子说:“我跑不动了。”“不行,得跑,要是落在日本人手里,那可全完了。”她几乎是架着嫂子追赶着前面的人。突然,身后的枪声紧了,子弹“嗖”、“嗖”的不时地从耳边飞过,鬼子快追上来了。她环顾四周,见西边有一片高粱地,距离有五六十米,高粱已经抽穗,有多半人高。她顾不了许多,扶着嫂子抱着柚子往高粱地里跑。跑着跑着,嫂子又摔倒了,到后来竟然是连滚带爬,好不容易到了高粱地,一头钻进去,消失在“青纱帐”里。这片高粱地是救命的地,高粱间距一尺五寸,每两棵高粱中间有一棵绿豆。她们全然不顾高粱叶子划脸,绿豆秧子绊脚,只是拼命的向前奔跑。又不时的被绿豆秧绊着,不知摔了多少跤。跑着跑着,看见前面有一片坟地,回头看离村子远了,这才停下来。女人把柚子放下,感觉剧烈跳动的心脏好像要飞出胸膛,气喘嘘嘘,上气不接下气。嗓根眼发痒,一张嘴,一大口鲜血从嘴里喷射出去,接着又吐了几口,嘴里咸咸的。身子也软了,头也领不起来,彻底垮了,趔趄着身子侧卧在坟头一侧。嫂子吓的慌了神,不知怎么才好,掏出块手帕给她擦拭嘴边的血渍,慢慢地给她捶背,眼里不住流泪,嘴里叨唠着:“我的天哪,这可怎么办呀,没人的活路啦!”嫂子看着她那煞白的脸,只知道哭泣。过了好大一阵子,女人觉得口喝,柚子也饿了,没法子不敢出来,只能慢慢等。一直等到天黑,嫂子才搀起女人,向家的方向慢慢走去。到了村边,远远望去,见村子静静的,偶尔有几声狗叫,她猜想,这么安静,鬼子应该走了。她把柚子交给女人,向家的方向摸去。到了村头,碰见了女人的亲叔伯哥哥李万喜,正急着什么似的。“死鬼,你怎么不管我们娘俩了呢?”嫂子说,“多亏了三妹,不然就出大事儿了。”说着便开始哭,还用拳捶他。“我光顾着照顾老的了,几位老人都安全到家了。”李万喜哭丧着脸说,“回头再找你们,连影儿都没了,这不正急着找你们呢么。”说罢接过了柚子,不敢言声了。女人才问他:“哥,鬼子撤了吗?”“小鬼子已经走了。”喜子说,“这次多亏了三妹,要不是三妹带头往出跑,我们这会子还不知道咋样呢。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儿都没折,一个个惭愧的不行哩。”他接着又说:“听说嘴口村的把人带到了岗楼,从里面挑了几个姿色好一点的妇女,去当慰安妇。这伙畜牲,真他妈的缺德、造孽呀!”嫂子好一阵伤感,好歹这村的父老乡亲总算躲过了这一劫,心里稍稍宽了些,又听说小鬼子走了,这才彻底放了心,随即到村边地里搀扶着女人,柚子也很懂事,紧紧地爬在李万喜的后背,回到了家里。
这个家是三合院,坐北朝南,冲东开的大门,门洞深深,足有三丈开外,能停放一辆大车。门楼飞檐斗拱。屋脊两端、屋顶均雕有神兽。神兽形态各异、形象逼真。青砖雕刻、花砖磨缝,镶了个门脸。五公分厚的大木门在铁皮包裹下,均匀分布着一排排整齐的铁钉。迎门长方形的影壁,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立体的,颜体福字。影壁四角各镶嵌着一个立体的蝙蝠造型,寓意福寿吉祥。南面是两米多高的砖墙,西南角茅厕,北面是向南开的二门,将小院一分为二。进里院正房三间两跨,即正房三间外加一边一个小耳房。东西各有配房两间,东高西矮,院内青砖铺地。青堂瓦舍,很是不俗。
进了西里间,嫂子扶着虚弱的女人躺在炕上,点上了灯,又忙着去烧水。想煮些姜汤,加点红糖,再煮上几颗鸡蛋,好让她补一补,上午的血吐的太多了,怪吓人的。
这是个刚刚结过婚不久的新房,白纸裱糊的墙壁和顶棚。顶棚的中央是剪纸剪就的硕大喜字,下配百年合欢鸳鸯。炕上两床大红缎被,一对麒麟送子的双人枕。透过昏暗的灯光,再看这位少妇十七八岁,身高一米七左右,一头乌发,因失血过多,面色有点儿苍白。一双凤眼,尖下颌,溜肩膀,身架匀称,体貌端庄,骨子里透着一股英气。是什么力量成就这位女人这样不畏强暴、大胆、果断、泼辣、敢做敢为?她怎样炼就了这样刚毅的性格?连男人们当时都没有人敢做出这样的决断,从敌人刺刀底下,虎口逃生。她的大胆举措,使全村的父老乡亲幸免于难,这还得从根上说起。
她姓李,名万云。战争年代,使她炼成了坚毅的性格和果敢的品质,这些珍贵品质,深深地影响了她的后人。
李万云的娘家在小塘村西南五六里,叫白寺村。她父亲李树为人豪爽,仗义疏财,平生性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黑白两道朋友众多。娶妻王氏,妻子贤惠温顺,心地善良。老李家世代以务农为生,家里有二、三十亩好地,一处砖瓦房。车、马、牛及农具一应俱全,磨房,牲口棚应有尽有。虽说是农民,他却很少下地劳作,常常雇短工应急。人口不多,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还忙里偷闲开了一个酒馆,谈不上生意兴隆通四海,到是方便自己招待朋友达三江。他家境殷实,挣不挣钱全不在乎。
李姓家族在白寺村是大户,枝繁叶茂,人丁兴旺。可偏李树他们这一支不成,上几辈都是单传,到了他们这一辈情况有所改善,有了两个男丁,李树行二。他哥哥生了个男婴,正是李万喜,小名喜子,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在那个年代,人财两旺,人旺是第一位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这种观念的教唆下,他也盼望着妻子早生贵子来继承祖业。可老天偏不遂人愿,第一胎生了个女婴,李树很不高兴。隔了几年媳妇临盆,又生了一个女儿。这回老李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接二连三地说:“晦气、晦气。”从此和媳妇有了成见,成天瓜搭个脸,好像谁欠他二百担黑豆,对自己的亲生闺女也不屑一顾。媳妇只好忍气吞声,逆来顺受。谁叫咱不争气,给人家生不出个“带把的”来呢。孰不知这生男生女并不全在女方,男人也有责任,“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的是高粱,就生不出玉秫秫”。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染色体”方面的问题。她哪知道这些道理,一味地自责。时隔几年又怀上了,这回和上两回大不相同,肚子尖尖的,人们都说是个小子。媳妇听了自然十分高兴,觉得有了希望,有了奔头。人逢喜事精神爽,人也变得勤快了。老李也高兴,看媳妇有了精气神儿,特勤奋,心想人们都说“小子勤、闺女懒”,这回保准能生个大胖小子。他这样想着,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媳妇殷勤多了,生怕累着媳妇,有个闪失,自己抢着干家务活,把闺女们也支派的屁股不挨椅子,还一连熬了好几副保胎药,来迎接这个未出生的小宝贝。盼呀,盼呀,好不容易盼到了那一天,早早就请来了接生婆,老李在外间屋专等着喜讯降临。可老天爷偏又和他开了玩笑,孩子呱呱坠地,又是个女娃。老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逗他,一看,彻底绝望了。这个婴儿就是李万云,就因为是女孩,他便懒得起名,那天云彩多,就叫万云了。婴儿还没满月,老李一气之下竟撇下她们娘几个,一跺脚,独自闯关东去了。
在那个年代,乃至再追溯几千年,母系社会之后,妇女卑贱,社会地位低下的浊雾迷漫着整个华夏。封建礼教给妇女制定了一整套清规戒律,如“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等等。在“三纲五常”里,其中有个纲是夫为妻纲。而“三从四德”里的规定,都是规范、束缚和压迫妇女的道德标准。“三从”是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是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即:妇女的品德、辞令、仪态、女工。圣人孔老夫子就说过:“唯女子,唯小人,唯难养也。”那时的幼儿早期启蒙教育,就灌输着男尊女卑的思想。一首儿歌这样写道:“羊巴巴蛋着脚蹉,你是兄弟我是哥。打壶酒,咱俩喝,喝醉了,打老婆。打死老婆怎么样过,呜哇、呜哇又娶一个…”民谣也说:“打倒的媳妇,揉到的面”,“媳妇是墙上的泥皮,抹了一层又一层”等等,拿妇女不当人。有些人抱怨,生个闺女三辈子祸害,一是祸父,父母养大,等到出嫁时还得制办嫁妆;二是祸兄弟,到了弟兄这一辈,逢年过节拿着礼物去瞧闺女,看望姐妹;三是祸侄子,死后,女方的侄男外女和晚辈们得去送葬。人们这样比喻:家有两间漏雨的破坯房,种上几亩兔子不拉屎的盐碱地,再有上几个闺女,一辈子也不顺心。难怪老李有这样的想法,做出这样的举动,也就不足为奇了。
老李到了关东,时间不长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太过分了,思乡之情悠然而生。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想起了妻子的温顺,女儿的乖巧,心里有点懊悔。但他这个人死要面子,放不下男子汉大丈夫的架子,硬撑着,只往家里捎了封信,就算了事,还真在关东落脚啦。
王氏她们娘几个,有侄子李万喜和老李朋友关照,还雇用着短工,春种秋收,碾米磨面,连挑水什么的,都用不着王氏操心,到时候都齐了。大二闺女每天有事没事都领着外孙过来窜门,日子过的到也自在。就是酒馆没人管,只好关张了。“七七”事变消息传到关东,老李一听,鬼子在卢沟桥闹事,又打进了中原,一下子坐不住了,这才急匆匆返回故里。
万云虽然在儿时没有得到过父爱,但她得益于这个家庭和周围的环境,继承了父亲豪爽、侠义,敢做敢为的衣钵;又接受了母亲温柔、善良、宽容大度,女性固有的传统美德;再加上黑白两道的朋友叔叔、大伯们经常走动,日日熏陶、灌输,在社会的影响下,久而久之炼就了大胆、不畏强暴的性格。这才有大敌当前从容不迫,在敌人刺刀面前泰然处之,临危不乱。为了嫂子、侄女和乡亲们的安全,大义凛然,拼着性命,带头往外跑,以致于累的吐了血。嫂子非常过意不去,端着姜汤,推了推万云说:“她婶子,醒醒,快起来喝碗姜汤,吃颗鸡蛋补一补吧。”万云起身吃了两颗鸡蛋,喝了一点儿水,又重新躺下。这时前后院的奶奶和婶子大娘们,着近的当家子,还有左邻右舍,听说万云累的吐了血,都过来看望。
吃完午饭,万云想睡个好觉,谁知道树上的麦知了天生一副好嗓子,随心所欲,不知疲倦地,重复着简单的音符。这种叫声,仿佛是最后的绝唱,打破了夏日特有的宁静,让人的烦躁与夏日的气温一起升高,难得心静。万云骂了一声:“该死的小畜生,比鬼子还招人烦!”说着,再没了睡意。顺手拿起毛巾,搭在肩上,走出家门,直奔自家的小菜园,一是看看有没有该干的活,二是想到井台上找口水喝,压一压心中的浮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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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5楼
第五章 坐看苍苔色 欲上人衣来
1937年,京城也沦陷于日本的铁蹄之下。平素十分热闹的正阳门大街,这里有包括六必居酱菜、同仁堂、全聚德等等的绝对老字号,在日本占领后,也显得萧条很多。路上只有零星的几个行人,卖糖葫芦的也无精打采,懒得吆喝。街头上出现了人力车夫,这是日本人带来的新玩意,这当然也是苦力活。从事这个行当的人,大多生活得十分艰辛。日本女人,穿着臃肿的和服,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市面上。人们都很奇怪,为什么日本女人身后总背着个垫子?难道就为了睡觉方便么?
圆明园里,早没了气派。农民们在这里开荒种地,收拾枯草。如果没有那些遗迹,根本看不出是曾经的皇家园林。整个京城,到处充满了荒凉,再没了昔日的辉煌。
温家最不放心的就是温良祝,她是家里最小的姑娘,长相又好。自打京城失守,街里就没有一天安生过,经常有汉奸来挟摸。温良祝他爸温天化是京城有名的老镖头,武艺超群,又有弟弟温良涌,也不是个善茬,他们就像是两堵挡风的墙,有人看顾,别人便不敢来捣乱。但就怕日本人,那时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办法,只好天天化丑妆,越丑越好。脸上画个抬头纹、鱼尾纹,再点上几个黑痦子。但不管怎么打扮,也掩盖不了青春少女那靓丽、妩媚、楚楚动人的韵致。没办法,再穿上一件破大袄,带上个老婆婆帽,打上绑腿,脖子后面梳个发髻,脸也不洗。三分不像人,七分到像鬼,不伦不类。温良祝很不满意这样的打扮,但也没办法,为了生存,只能这样。
温天化怕夜长梦多,就赶紧张罗着给老闺女找婆家。正巧一个媒婆来提亲,说幸福胡同有一家姓方的,人品极好,在一家绸布店当二掌柜,家境还算过的去。小伙寅年生人,名叫方略,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父亲健在,早年丧母,父亲怕孩子们抱屈,一直没有续弦。他还有个哥哥方华也在京城谋生,已经娶过媳妇,并且有一个小闺女。温天化听了很是高兴,忙找来家里人一合计,都觉得还行。连忙通知媒人换帖子,就将老闺女的生辰八字写了过去,对方也写来了帖子,一看,男方属虎。她属鼠,大相不克。温良祝方年十六,男方二十六,长她十岁,俗话说:“男大三抱金砖,” 丈夫大点懂事,知道疼媳妇,总而言之一个字,行。双方家长都很满意,立即找全了三媒六证,下了定礼。
战争年代一切从简,但也少不了择良辰吉日,操办嫁妆,陪送闺女。娶亲的那天,又是一次画妆,这回可不是丑画,而是往俊俏里打份。画完妆后,温良祝戴凤冠,穿霞披,好不风光。随后一乘大轿炫耀多彩,一行乐队吹吹打打,嫁妆车辆浩浩荡荡。再看小伙,夸下良驹,头带礼帽,礼帽上双插花,身着藏青色长袍,黄马褂,十字披红,胸前挽着一朵斗大的红花。把温良祝娶了过去,了却了温天化的一块心病。
温良祝过门后,拜了花堂,入了洞房。丈夫掀起妻子的盖头,见媳妇五官端正,体貌不凡,真是心满意足。良祝见丈夫风流倜傥,也很随心。婚前双方虽然都想方设法打听过对方,特别是男方,多次派人打探,但始终见不到女方的真身,还悄悄地相了相大姨姐,心里还是没底。一掀盖头,双方疑虑全消。真是郎才女貌,天赐一对,地造一双,很般配。接下来就是说不尽的卿卿我我,恩恩爱爱。
三天过后回门,三个女婿都聚到了一块儿,又是一翻喜庆。温天化老婆暗中把三个女婿一比较,觉得三女婿虽没有大女婿能说,但话不多很有份量,显得沉稳;虽没有二女婿高,但身高也够一米七五,男人当中不算矬;俗话说“丈母娘爱女婿,好象扎窝的老母鸡”,越看越觉得三女婿模样俊俏,稳重,胜过大、二女婿一筹,心里更是十二分的满意。
刚刚过了半个月,铺子里就来人催了,说绸布店近来业务繁忙,人员紧张,让方略赶紧回去。小伙子只好别了燕尔新婚的妻子,上店里忙活去了。
转眼到了冬季,温天化偶感风寒,后来气喘,痰胜,咳嗽,胸闷。换了好几茬先生,仍然是久治不愈。冬去春来,阳气上升,大凡得肺心病的人最怕打春,因这时的气候变化多端,昼夜温差大,冷热不匀,过了这个关口,气候平稳了,患者的病情也就趋于稳定了。可温天化不然,他本来身体很好,因为有昔年的旧伤,病情日渐加重,痰上不来,端坐呼吸,夜不能寐。过手的几个先生都说,看病人身体这个劲儿,就怕是扛不过立春了,早些准备后事吧。说得一家人心烦意乱,寝食不安。果然不出先生所料,没过五天,温天化便解脱了人世间的烦恼,满怀着喜悦心情,带着对儿女们未来的祝福,踏上西天之路,飘飘然然地离去了。
父亲去了之后,温家的大院,这最后一块阵地,也变成兄弟温良涌的了。温良祝她们姐妹三个,怕触景生情,很少回家,去了也是弟弟家小憩,便匆匆忙忙回婆家了。方略他们弟兄四个,他行三。为人梗直,脾气倔犟,说话难听,但心眼极好,论品行,那是没挑了,“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杀罩灯”,用现在的话讲就是“活雷锋”。若有人求着他,不管怎样作难,千方百计地想帮人家,大好人、大善人一个。
但是论起做生意,他却只能算是个儒商。温良祝那时去找二哥方华,想让他帮方略回来开个杂货店,方华迟疑了一会说:“弟妹,我不是驳你的面子,方略他不是做买卖的料儿,就他那圣母心菩萨手,柜上的东西还不都叫他给施舍打发出去?”
“哪能呢,他现在不挺好么,也在做生意呀?”
“他是在给东家做生意,又不是他的。轮到自己,铁定不成!”
“他现在有经验了,能自立门户了。”
“哪能?我看没门儿。咱们经商的,人家管咱们叫什么你知道吗?叫奸商,关键是奸,不奸就没有赚头,他能奸得来吗?我看不行。”
接着又说:“弟妹呀,不是我不管,我是宁把旗杆,不扶井绳呀,”
“什么旗杆井绳的这是哪跟哪儿呀?”
“弟妹你别不爱听,你听我说,把住旗杆我能站稳立直,扶井绳一不小心我就要掉到井里去啦,就是这个理儿。”
温良祝的一句话,引出了方华这一番高谈阔论,她不想听,也不爱听,就外国人摆手-----咕得白了。
后来温良祝拿出嫁妆体己,东拆西借弄了钱,租了门脸,让方略摆了个山货摊。温良祝在家忙着哄孩子自然顾不上去照应,那时候刚生了个大胖小子,取名儿方晓湖。听方略说生意很好,回头客很多,温良祝非常高兴。几个月下来,却发现货越来越少,良祝问方略为什么不进货,方略说有一部分赊账没有收回来。温良祝就又筹措了一笔资金给了方略,让他去进货。又过了一段时间,温良祝抽空去小铺看看,见货又是缺垄断档,就问方略,方略吱吱呜呜。温良祝一看情况不妙,盘点一下,往清澄一澄吧。一点钱、货再加上外欠账,差距太大,亏空很深,不光没挣钱,把本也赔进去了。事后温良祝分析,他这个人过于好心肠,一是在斤秤上秤高斗冒,还得给人家一个饶头;二是残次商品处理不当;三是外欠账清理的不及时,有的成了呆账或死账;四是在批零差上没有打足;五是亲戚老乡也经常光顾商店,他对小孩疼爱有佳,尽捡好的吃。总之是不会经营管理,正应了方华的那句话了:“方略他不是做买卖的料儿”。
温良祝一看,竟然还有方华不少欠款。就问方略:“你怎么不和他要钱,再过几年,东西没了,钱也没了,你朝谁要去?”又说:“你应该找找他,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方略生气了说:“快别提了。”话音没落就一摔门出去了,憋着一股气到了方华那里,一提那档子事儿,还没等方华答话,他媳妇就忙说:“三弟,要说这事儿可真对不住三弟,早就该了啦,都是你哥的不是,三弟,可我们现在手头紧,一时也拿不出钱来,等咱们回头算算,写房写地都行,任凭三弟挑。”方华媳妇一番话滴水不漏,三弟长三弟短,一口一个三弟,嘴上像是抹上了糖,她还没有长毛,要是长了毛比猴都灵。方华在一旁也是点头哈腰,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嘿嘿,嘿嘿”陪着笑脸。方略一时又没了主意,只好告辞,去时雄心壮志,回时没精打采。就这么着,货卖了钱没影了,又要不回来。温良祝再也不让他自己做买卖了。方略盘出了余货撤了摊,又回绸布店里干去了。
除了做买卖,方略身上就都是优点了。过去的日子很累,也艰难,到解放初期,房子没了,地也没了。定成分时的家底儿是二间土坯房,没地没牲畜,简直是一贫如洗了。因此,给他定了个下中农成分。当时的下中农虽然没有贫雇农吃香,但也是很不错的成分,是党在农村的政治力量,依靠的对象。要是有地有好房,最低也是上中农,要不就是富农,那可就惨了,要分你的地,分你的浮财,就成打击斗争的目标了。方略没有给儿孙留下什么,唯一就是留下了这个好成分,这个成分在那些年代,是个极其耀眼的光环。那时候,上学、参军、就业、提干都要看成分,也就是“穷光荣”。同样的差事,同等条件就要优先考虑成分了。差一点的成分,重要岗位,机密职业一般是不能参加的。这个成分像护身符,曾为儿孙们遮风挡雨,保驾护航,当晚辈们填写履历表,或者是有人问到你什么成分时,晚辈们腰杆很硬,会自豪的回答:“下中农。”询问者大多都送以钦佩的目光。
方略记性特好,成段古词古书他都能背下来,什么《三侠五义》、《说岳全传》等等。诸如“气死金兀术,笑死老牛皋”等段子,绘声绘色、张口就来。温良祝常说:“你做伙计太亏了,真应该去拜师学艺说评书去,指定行!”每当这时候,方略总会回答:“那能养了家?”
他面善心慈,乐于帮助他人。曾资助多人,什么婚丧嫁娶,瞧病买单等等。他像一台榨油机,人们缺油,都要来他这儿轧几把。为了帮别人,他可以卖房卖地,但对集体的东西却爱护有佳,从不窃为己有。人送外号“老毛罐”。那时候,家家都有一种存放米面的器具,叫“毛罐”,是粗陶制品。高有五六十厘米,口径有三四十厘米。它肚大,通气性好,存放米面捂不了,坏不了,价钱又便宜,是庄稼人放面的神器。他的绰号是和毛罐虚怀若谷,宽容大度有关;还是和毛罐简便宜行,经济实惠有染;还是和毛罐貌不惊人,做工粗糙有因;还是和毛罐质地不精,易损易坏有联。估计是褒贬各半吧。
方家的优良传统被方略继承下来,这使他受益一生。每当遇到大风大浪,他总能坚持信念,定如磐石,立于不败之地。解放后,他因为有文化,成为了新中国的第一批政府工作人员,在领导身边当秘书,被委以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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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6楼
第六章 当轩对尊酒 四面芙蓉开
“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这是 在天安门城楼的庄严宣告,1949年,华夏神州迎来了共和国的第一个生日。从此,执政党依靠各族人民,发扬独立自主、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医治战争创伤,恢复国民经济,建立社会主义制度,进行大规模的经济建设,并取得了巨大成就:一个初步繁荣昌盛的中国,呈现在世界面前。
1949年十月一日,是十三亿中国人民永远不会忘记的节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开辟了中国历史新纪元。从此,中国结束了一百多年来被侵略、被奴役的屈辱历史,真正成为独立自主的国家。
开国大典前,中央人民政府尚未成立,筹备工作主要由刚成立的京城市政府承担。当时,各机关团体、各民主党派共25个单位到9月21日才正式集会成立筹委会,并公推聂荣臻为主任委员,但实际筹备工作早已开始。从整修天安门会场、树立旗杆、组织群众、准备鸣放礼炮焰火,特别是训练受阅部队,以及布置保卫会场安全等,都要在一个多月时间中完成。方略作为工作人员参与其中,组织安排井然有序,进行得非常顺利。
开国大典的安全工作十分重要。京城解放不久,城内潜伏特务难以一下肃清,而且国民党飞机还会来袭扰。当年5月4日,国民党就从青城派出6架B-24型轰炸机轰炸南苑,投弹30枚,毁伤我飞机4架,房屋196间,死伤24人,因此聂荣臻一直十分重视防空问题。我们空军还未正式组建。军委有一个航空局,专门在南苑机场组建了一个飞行中队,担任京城防空。聂荣臻考虑很细,下令万一敌机前来,在场人员一定要原地不动,不能乱跑,听从指挥;对受阅的1978匹战马也都作了安排。当然这一切是在中央领导之下进行的,周恩来常常具体过问。如中央领导人的车队如何从中南海开到天安门下,总理带罗瑞卿都曾亲去检查。
9月30日,由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选出了中央人民政府。当日,全体代表利用统计选票时间在天安门广场参加人民英雄纪念碑奠基典礼,尔后回到会场才宣布上述结果。简短隆重的闭幕式,由毛泽东主持,朱德致闭幕词,奏义勇军进行曲。 台上第一次悬挂了五星红旗。散会时天已经很晚了。习惯晚上办公批阅文件的 ,这一天夜以继日,一直工作到凌晨6点多。
10月1日,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全体宣布就职,中央人民政府正式成立。同时,还宣布接受共同纲领为施政方针,并通知各外国政府只有这个政府才是中国唯一的合法政府,并愿与各国建立平等的外交关系。会议开完,全体领导人乘车出中南海东门,到天安门后下车登楼,下午三时庆典准时开始。
京城的天安门广场呈丁字形。丁字形一横的北面是一道河,河上并排架着五座白石桥;再北面是城墙,城墙中央高高耸起天安门的城楼。丁字形的一竖向南直伸中华门。三横一竖的交点的南面,场中挺立着一根电动旗杆。 台设在天安门城楼上。城楼檐下,八盏大红宫灯分挂两边。靠着城楼左右两边的石栏,八面红旗迎风招展。那时,东西三座门及南面长长的甬道,甬道两边长长的红墙,正南门即中华门都还存在,形成了一个丁字形的封闭会场。中共中央成立了开国大典筹备委员会,周恩来任主任,朱德任阅兵司令员,聂荣臻任阅兵总指挥,二十兵团司令员杨成武任阅兵指挥所主任。与8个月前京城刚解放时的天安门前比较,可说是焕然一新,宽广平坦得多了。此外在现在国旗旗杆的地方已竖了一根当时看来已很高的旗杆,旗杆上有一个金色的顶。中华门外正阳门、前门箭楼两旁的许多建筑物上都张灯挂旗。“北平东站”、“北平西站”的大字一夜间都改成“京城东站”、“京城西站”了。
下午三时,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秘书长林伯渠宣布典礼开始。中央人民政府 、副 、各委员就位。在群众的欢呼声中,毛泽东 用他那带着湘南口音的洪亮声音,向全世界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顿时,广场上欢声雷动,群情激昂。在《义勇军进行曲》的雄壮旋律中,全场肃立,向国旗行注目礼。礼炮轰鸣时,毛 按动电钮,五星红旗冉冉升起。五十四门礼炮齐鸣二十八响。随即,毛 向全世界宣读中央人民政府第一号公告。
54门大炮表示当时统计的我国有54个民族,28响礼炮表示中国共产党从1921年成立起,领导全国人民,经历了28年的奋斗,才使国家独立,人民翻身当家做主,才迎来了开国大典。从此咱们的祖国不断繁荣兴旺,人民过上幸福的生活。
这是毛泽东首先提出来的。在政协一届会议上,一位代表提出质疑:“在国外,最高礼仪是21响,我们为什么要鸣28响呢?”当时没有人回应。
会议休息时,毛泽东见到负责开国大典筹备工作的方略。话题很快进入开国大典的礼炮鸣放问题,毛泽东问方略:“小方啊,你说,放28响有没有道理呢?”
方略不能说是文采横溢、学识渊博,但在当时历史条件下,也算是有文化的。他一下就明白了 的用意,马上说:“ ,28响礼炮就是28年党史的赞礼,这不是很有纪念意义吗?我起草一个关于礼炮28响的说明吧。” 微笑着默允了。方略不敢怠慢,很快,简明扼要的28响说明报告递上来了。 看到这份报告后,在上面用铅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开国大典上,礼炮一字形摆开,背倚天安门广场,靠在一截古墙边,位置在前门附近。两分半钟之内,全部送入空中。一阵排山倒海的掌声中,盛大的阅兵式开始了。朱德总司令在阅兵总指挥聂荣臻陪同下,乘敞篷汽车检阅受阅部队。开国大典的阅兵按阅兵式、分列式的组织程序进行。全体受阅部队以天安门 台为中心,依次由东向西通过天安门城楼前接受检阅。受阅部队按海、陆、空三军的序列编组。海军的一个方队由东北海军学校和华东海军舰队选调人员编成;陆军各方队由步兵199师、独立207师619团和临时编组的炮兵第4师、战车第3师、骑兵第3师编成;空军的一个混合飞行梯队由华北军区航空处所辖的P-51型歼击机中队、蚊式轰炸机小队和PT-19型、L-5型教练机小队编成。受阅部队共1.64万余人。武器装备以军兵种为单位,按种类集中,统一编组,由轻到重,由小到大,由低到高,由地面、海上到空中,使陆、海、空三军浑然一体,形成强大阵容。
中国人民解放军以威武雄壮的阵容展现在国人面前,不仅为新中国的开国盛典献上了一份厚礼。开国大典阅兵是人民共和国历史上的第一次军事盛典。它既令世界瞩目,也令世界惊奇。正是这支使用万国牌武器装备的军队,打败了日本帝国主义和八百万国民党军队,从胜利走向胜利。成为一支无愧于人民的威武之师,胜利之师。朱德总司令身着戎装,在聂帅陪同下,乘阅兵车先后检阅了排列在东长安街的海军代表部队,陆军的步兵师、炮兵师、战车师和西长安街的骑兵师。随后,分列式开始,中国人民解放军三军受阅部队的步兵、骑兵、坦克、大炮、汽车等,以连为单位,列成方阵,迈着威武雄壮的步伐,由东向西分列式通过天安门广场。与此同时,刚刚组建的人民解放军空军十四架战斗机、轰炸机,凌空掠过天安门广场,接受检阅。首先通过天安门广场的是年轻的人民海军方队。接着,步兵师以3个建制步兵团接受检阅。炮兵师以射炮的阵容出现在天安门广场。火炮由小到大,由低到高,依次前进,均用中型卡车或十轮大卡车牵引,颇为壮观。战车师由摩托化步兵、装甲步兵和坦克兵各一个团编成。空军分别以双机、三机编队,一批批接连飞临上空,与地面的战车部队遥相呼应。骑兵师尾随战车部队行进。走在前边的是3个骑兵团方队,各梯队的军马毛色整齐划一,或全红,或全白,或全黑,三色相间;骑在马上的指战员,身着草绿色军装,手握钢枪,腰挎战刀。
樊沐野和毕雄辉都在受检部队之中,他们有幸参与了共和国的第一次阅兵。检阅完毕,朱德总司令回到 台上宣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命令》,指出:“坚决执行中央人民政府和伟大的人民领袖毛 的一切命令,迅速肃清国民党反动军队的残余,解放一切尚未解放的国土,同时肃清土匪和其他一切反革命匪徒,镇压他们的一切反抗和捣乱行为。”
三十万幸运的军民见证了这个庄严的时刻。方略是工作人员,参与了活动的组织。方华、温良涌和五岁的方晓湖都在现场,参加了不同的方队,温良祝抱着当时才一岁多的方晓溪也站在群众队伍里。方晓湖和樊清是幼儿方队,由老师领着,打扮得漂漂亮亮,无比开心。那时交通工具少,离得近的群众,列队步行前来,远的坐火车来。温良涌当时所在的单位,临时编为华北革大第四部,住在西苑大院。华北革大七八千人的队伍迤逦一里许,要步行到清华园车站。天未亮起床,到车站已经7点,乘着装煤的黑敞篷车,走了两小时才到前门车站。经过西直门车站时还见到门头沟工人也坐火车来。虽然“旅途”这样艰苦,但大家情绪高涨。在前门席地而坐,等到下午两点才安排进入会场,午饭是馒头凉水,每人领到三块糖、两个梨,是节日优待。
阅兵式持续近三小时,此时天色已晚,长安街华灯齐放,在全场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声中,群众游行开始了。游行队伍分东西两个方向出发,一队一队按照次序走,走过正对天安门的白石桥前,他们高举红旗和红灯,纵情欢呼。“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毛 万岁!”的口号声响彻云霄。天安门城楼上,毛 探身栏杆外,不停地向广场上的群众挥手致意,情不自禁地在扩音机前大声高呼:“同志们万岁!”“人民万岁!”广场上,人们热情洋溢,载歌载舞,万众欢腾,尽情地欢度新中国的第一个夜晚,节日的首都沉浸在幸福、喜悦和欢欣鼓舞中。这一天,在全国已经解放的各大城市,都举行了隆重热烈的庆祝活动。一批批群众队伍,无不迫切希望走到城楼前,看到衷心爱戴的毛 。这时,天安门楼上的灯光突然照亮,上面是一串红橙色的灯,下面是三道粉青色电虹灯,再加上巨大的探照灯光射向全场,灯光闪闪,好似波浪。焰火在天安门附近三处施放,五彩缤纷,此起彼落。群众手里举的纸灯、纱灯也都点亮了,广场上成了灯的海洋。一万支礼花陆续射入天空。天上五颜六色的火花结成彩色图案,地上的万千灯火一片通红,整个京城变成了不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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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7楼
第七章 春雪满空来 触处似花开
在内蒙古的最东部,大兴安岭南麓的群山脚下,有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严冬腊月、数九寒天,黄昏的空间,悬着三个太阳。中间大,两头小,太阳像是戴着两个耳环,变了模样。在冰天雪地的映衬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这种现象被老乡们称为“三日争辉,三环套日”,预示着近几天不会有好天气。刮了一天的白毛,风神大概也疲倦了,傍晚减弱了许多。
这里的冬天,绝对与众不同。一是持续时间长,一年中,一半以上的时间会让它占用。二是气温低,东萍地区处于风口,温度堪比西伯利亚的高寒地区。
这里过去是蒙古人游牧的地方,往北五、六十里,布满了各个朝代的遗址。村子东南有座“梳妆楼”,传说辽代太后围猎时,在此小憩,梳妆打扮,后建此楼。说是楼,但并不像楼,东南有一个穹形门,里面开间很大。据古代典籍记载:“其制内外皆方,以砖为之,高二丈余,顶如平台。半圯,门东南向,左右两旁各有石窗,其外四面各广三丈。其内下方,中为八角,上圆,起花覆盂然。外有缭垣,基址尚存。”
传说中,屋顶上面有颗茶树,树下埋着三块金砖,一条大蟒护着,不幸让盗墓贼给破了。前几年考古开挖,原来是一座辽代的古墓,穹形的屋子下面有两具棺椁,棺椁内各有一具女性骨骸。棺椁中间有一颗掏空了的大树,树里面是一具男性骨骸,还有不少金银铜器等等随葬品。有一枚印鉴,表明了墓主人的身份,是一位辽国驸马爷。从此,“梳妆楼”变成了“树葬楼”,三个字两个有误,大概是口误吧。离村子十几里地,就是林原县城。村子南面是一望无际的“呼伦贝尔大草原”东端的终点。是最著名的天然牧场,中国四大草原之一,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地方。
远处,是个不太高的小山包,它像一匹卧着的大灰狼,拖着一条长长的大尾巴,人们给它冠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狼尾巴山”。从山上流出一股涓涓不息,银线般的小溪,在草地上画了个宝葫芦,这是葫芦河。这葫芦河从狼山脚下流过,就更名改姓,叫成了东林河。
这里的海拔,是东北地区最高的。年平均气温1度,无霜期90天,气候干燥少雨。过去这里人烟稀少,獐鹿成群,狐狼出没。正东,正南和西南,山峦起伏,沟壑纵横,是草原文明和农业文明的结合部。古时这里曾是军事重地,兵家必争,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要塞,是内蒙通往东三省的咽喉所在,历朝历代,朝廷都要派重兵把守。
林原的雪,可不像南方的雪。如唐代赵嘏所描写的:“春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但林原的雪绝对不会有触花的感觉,而是被针扎的感觉。它有一个非常彪悍的名字,那就是-“白毛风”。漫天飞舞的六瓣雪花,借着三九天的风能刮进你骨子里去,刮到脸上像刀子划一样痛。每到一月份的上旬,小、大寒之间这几天,总有那么几天恶冷,常有“倒卧”的事情发生。过去这里流传这样的民谣:“天下十三省,数着东萍冷,有了林原地,不显东萍冷”。这里虽然冬季很冷,夏季却是个避暑的好地方。传说有一年盛夏,清朝的乾隆皇帝在承德“避暑山庄”热的心焦气燥,出庄园门往东,就径直来到了这里。一眼望去,一马平川,无遮无挡,茫茫草原,蓝天白云,微风缕缕,凉气习习,“绿草茵茵似丝毯,牛羊马驼犬做伴,野花荡漾沁肺腑,蝶儿蜂儿舞翩跹。”乾隆皇帝玩的心情舒畅,甚是惬意,由于一时痛快忘了起驾,带来的水都用光了。乾隆帝口渴,大臣们干着急也没办法,巧的是不知从那里跑来了一只巴儿狗,在乾隆帝的脚底下用力刨,竟刨出了一股清泉,就是现在的龙潭,解了乾隆帝的渴。乾隆帝一时高兴,即命人立碑,亲自题字“哈吧狗泉子”五个大字。传到今天,这里的人每每“咀嚼”起这件事,仍然津津有味。但龙潭左近道路崎岖,举步艰难,南路十八盘,东路十九沟,西南的黑风口是必经之路,也只有羊肠小道勉强通过。就是这样偏远的地方,也没逃过战争的蹂躏,但是任何力量,也阻挡不了英勇顽强的中华儿女,走向一个新天地。林原,正如一轮喷薄欲出的红日,正在冲破黎明前的黑暗,迎接着新中国的曙光。
太阳余辉下的这个小山村叫千山。村南有两间南屋,为了追逐阳光,主人朝北开了一个小窗户,里面住着五口人。男女主人都是蒙古族人,丈夫涂腾外出讨债还没回来,女人名叫其其格,二十三、四岁,五官端正,一双杏眼,面色憔悴,焦黄,看起来和年龄极不相符,有些偏老。她身上正发着高烧,胸里憋闷,饭也懒的吃,已经好几天了。炕上有三个挨肩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大三岁。三个孩子,大的叫涂连战,老二涂连胜,最小的那个叫涂连功。眉目清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颦一笑两个小酒窝,咿呀,咿呀的刚刚学语,很讨人喜欢。但孩子在娘胎里就没有得好,受战乱的骚扰,先天营养不良,后天又没补上,落了一副佝偻病的身躯,就显个大肚子。身子骨弱,抵抗力低,爱闹病,又在发烧。前些日子刚学会了走,这会子又站不起来了。其其格虽身上不舒服,仍坚持给连功喂那少得可怜的奶水。她左侧乳房又胀又痛,好像有炎症。侧着身子把右侧的乳头放进连功的嘴里,觉得他的嘴很烫,比刚才烧的更利害了。她急忙坐起身来叫老大:“连战,快给妈拿剪子来!”“给,妈。”其其格拿起剪子,顺手剪下自己的一绺头发,放在一个小碗里,又倒入了一些麻油,搅拌了一下,用沾了麻油的头发轻轻地搓连功的身体。连功被这突然的举动吓着了,一声接着一声的嚎叫,不一会儿被搓过的皮肤发了红。其其格又搓了搓连功的前胸、后背,手心、脚心、胳肢窝和大腿根。又吩咐连战:“快给妈烧点水。”连战往锅里倒了两瓢水,点了火,烧了起来,不一会水烧开了。其其格下地取了一个面盆,从锅里盛了点儿水,又用毛巾沾湿了,拧去了多余的水,抖了抖,轻轻地擦了擦连功的胸口,又把毛巾叠成长方形,敷在他的额头。敷了数次后,水不热了,这才下炕双腿跪在地上,虔诚地举起双手,合在一起祷告:“长生天,过往的神灵,保佑我们连功消灾去病,保佑我们一家老小平安,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啊!”祷告完后,深深的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又拜了一拜,心里觉得踏实了许多,再看一看连功安安静静的睡着了,心里才平静下来。
她环顾四周,墙壁上已经结了冰,房顶上满是霜,特别是外间屋,更是冻成了冰窖,白花花的。东旮旯,西旮旯除了几个破箱子,还有一个炕桌,炕上几卷铺盖,再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前几年可不是这样,刚结婚时,涂腾在东萍开了个杂货店,小本经营、精打细算,生意还算过的去。自打战事吃紧后,几经拉锯,被土匪、二棒手、兵痞们明抢暗夺,生意江河日下,家业也随着衰败了。第一次明抢是在攻城的时候,说要犒赏三军,征集军需,让地方商户捐献。捐,多么好听的字眼,但那年头不捐行吗?兵痞们来到杂货店,凡需用就拿,什么绸缎、洋布、土布,棉花什么的,都抢走了,一家人敢怒不敢言,送人家走时还得陪上个笑脸;第二次暗夺是弃城逃跑的时候,他们看这城是守不住了,跑时大捞一把,把个杂货店的吃得、用得和干鲜果品洗劫一空,这帮野兽,手里有枪,涂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敢怒不敢言;第三次是城里呆不住了,不行换个地方吧,用牛牛车,拉上剩余的货底子投亲奔友来到乡下,但灰坑移了个火坑,没几天就被土匪、二棒手们给抢了。亲友们安慰说:“便宜、便宜,人没事就好。破点财不算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夫妻俩也寻思,受苦受难的不止咱一家,城里的商号,还有做小买卖的都“倒霉”了。涂腾叹着气说:“哎,谁叫咱赶上这个世道了,有什么法儿呢?”
其其格强打着精神,下地拨了拨灯心,划了根洋火(火柴),把灯点燃,放在了小炕桌上。又往炕洞里填了一把柴火,连战说:“妈妈,还烧呀,烫屁股呢。”“炕热屋子暖,今年就怕过不了这个冬,咱们娘几个不冻也要饿死在这里了。”说着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怕连战看见,顺势抹了下去。
突然听见涂连胜在睡梦中喊了一声:“妈,不是我放的火,是他们二小。”说完翻了个身,又睡着了。其其格往后炕推一推睡梦中的连胜,连胜抽搐了一下。她意识到可能碰到儿子伤处了,掀起小被子一看,小屁股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都散出来了,她心疼的又开始流泪。连战边用小手擦拭着妈妈的泪水,边说:“妈妈你又哭了,”也哭了起来。其其格说:“我儿不哭,不哭,妈不哭了。”这是为什么呢?还得从那天午后说起。
隆冬中午,风不大,太阳晒的挺暖和。闷了一上午的孩子们都出来玩,有房东的大小、二小,连胜,还有其它院里的小朋友。他们玩了一会儿堆雪人,在街巷拐角,场院中央,到处都有他们的作品,都是一些大大小小抱着扫帚苗的胖娃娃。玩腻了,又打起了雪仗,打了一会儿都累了,坐在柴堆旁边休息。别出心裁的二小,从他家的灶堂,用火铲铲出一铲热灰来,说咱们大家玩烤火吧,放在了柴堆边,就又回去铲了。这时刚吃罢午饭,灶堂里的灰还有没燃尽的火星,一见风就着了,涂连胜大声喊:“着啦,着啦。”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一下子串起来了,上了柴堆,而且越烧越猛。二小也跑出来了,孩子们一看都傻了眼,知道闯了祸,吓的都跑了。大人们一见着了,都出来救火。人多势众,加上柴堆上面有雪,柴草着不起来,总算是扑灭了。但柴堆在西,邻近北屋,在窝子风的作用下,还是把房东的窗户棂子,房椽头给烧焦了。有人在着火时听见连胜喊:“着啦,着啦。”就说,刚才听见连胜在喊,问问他谁放的火。其其格找来了连胜,不由分说举手就打,连胜说:“妈妈,不是我,不是我,是二小。”但其其格听不进去,还是恨恨的教训了连胜一顿。被屈打的连胜连饭也没有吃,躺在炕上睡着了。这不,睡梦里还鸣冤喊屈呢。
其其格轻轻地掖了掖连胜的被边,把露在外面的小胳膊填进小被子里盖好,对连战说:“时候不早了,你也睡吧。”连战说:“妈,我不困。”连战大了几岁,看着弟弟病了,妈妈的身体也不舒服,小心眼儿着急。其其格又看了看正在熟睡中,不时呻吟的连功,呀!不对劲!再细看,两个腮帮子都肿得又红又大。她又惊又怕,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这到底是咋了!
族里的九大娘向来信神信鬼,她和其其格说:“她婶子,我看连功病得不轻,是不是撞见什么了,快找个‘香门’看看吧,别担搁了。”其其格半信半疑,九大娘接着又说:“务胜口村有个‘香门’灵着呢,求她的人还真不少,什么样的灾和病到了她那里,烧香许愿,她给看了,再用法子给你破了,保你病好。” 其其格本来不信这个,但经九大娘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心动说:“不行看看去?”“去吧,去吧,去时拿上孩子的一件衣服就行。”说走就走,其其格拿了连功一件上衣,又带了一些零用钱,安顿了一下连战就上了务胜口。
务胜口村有五六里,一会功夫就到了。进村后一打听,那“香门”的名声很大,人们都知道,告诉其其格。其其格进了“香门”家大门,这院子三夥子房,收拾的很干净。从屋里走出一个中年妇女问:“是找我娘瞧病的吧?”其其格答道:“就是。”“正好我娘在,那就进屋吧。”“嗯。”一进屋,屋内烟雾缭绕,正中堂屋不知供奉着什么神仙,正上着香。主人让其其格进了里屋,见一位老婆婆在炕上闭目打坐,那中年妇女也不做声,示意让其其格坐下,其其格点头谦让,在就近的一个小坐柜上落了坐。不一会老婆子打坐完毕,眯逢着双眼问:“来问病的?那你先许个愿吧。”其其格答道:“哎。”老婆冲着那中年妇女喊了一声:“上香。”只见那位中年妇女取出一束香递给了其其格,其其格接过香,恭恭敬敬插进了香炉里,然后,双手合掌在神龛前虔诚的拜了下去,心里默默地许着什么,许完愿后深深地嗑了一个头,又立起身来,半握双手在左胯前作了一个揖,一切仪式完毕后其其格站在一边。只见那老婆子眼瞅着那束香,突然发话:“是个小男孩吧?”其其格一个冷怔,忙答道:“就是。”“长得还很俊。”那老婆子接着说,其其格抿着嘴笑了笑没答腔。老婆子又说:“冲撞了长仙了,人家不依不饶的。”其其格不明白,问了一句:“什么长仙?”“就是长虫(蛇)。”“我们孩子那么小?”“他有哥哥吗?”“嗯,俩呢。”“或许是他哥哥们犯得呢?”“他们很老实,从来就躲着这路神仙。”“那到未必,‘龙生九子各不同’,看着这香,着的是七上八下不一般齐,一定是位长仙,这是给它的孩儿们来做主了。”“那也有可能,老二连胜比较淘,这怎么办呢?”“我给你送送吧,不过得收点符钱。”“多少?”“有两块就行了,连香一共三块。”“那好。”其其格从兜里掏出三块钱递了过去,那位中年妇女收了钱。那老婆子又说:“你把孩子的衣服交给我闺女,让她替个样子,我在这里给画上符送送。你在家里等夜间孩子睡着了,星星出齐了,用脸盆在里面舀上半盆水,在孩子身上抓三把,再走出门冲东泼了;别回头、别说话一直进屋睡下,连送三天即可,送走了长仙,孩子的病就好了。”经那老婆子一说,其其格更心神不定、忐忑不安,回到家就问连胜:“你打死长虫啦?它们的主子不依呀!”连胜说:“没有呀。”“那‘香门’说是一位长仙在缠着你们,你好好想一想。”“没影子的事,就是没有,我见过让蛇咬了的腿,肿的像棒棰,有那次教训我还敢招惹它们吗。”“那是怎么说的?”呆了一会连胜说:“不过我见过小蒋他们打死过一条小白线杆子,没我,我只是大老远看见了。”“大概应了这件事?”“那神仙不找他们算账,缠着我们干啥,真是岂有此理!”“不会,不会,神仙明白的很,他们不会怪罪好人的。”到了晚上,其其格等孩子们都睡着了,还是按照老婆子教的那样做了一遍。这本来就是瞎扯淡,连功的病还是“外甥打灯笼----照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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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8楼
第八章 涧户寂无人 纷纷开且落
其其格把连胜往墙根推了推,直到快挨住了墙。又来拉连功,他们哥俩一人一边。又下地伸手在锅底下刮出一些锅眉子黑,放在一个小碗里,倒了些麻油,仔细研磨,调和,一切准备好后,把这调好的锅眉子黑涂抹在连功的患处。连功被这突如其来来的凉意弄醒了,有气无力地哭起来。涂抹完,其其格侧身躺在连功的身旁,一只手拍着他,嘴里似念似唱,唠叨起儿歌来:“狼来了,虎来了,老和尚背着个鼓来了,你敲敲,我敲敲,吓的老和尚背着跑。”她自幼在汉人堆里长大,平常说的都是汉语居多,不知不觉汉族儿歌学了不少。
连功病情恶化,又添了新病,一时难以入睡,其其格没别的招,兵荒马乱那里去找医生?哎,只有叨念那枯燥无味的儿歌,促使孩子入静。又唱:“柳树柳,槐树槐,柳树底下搭戏台。别人家的姑娘都来了,我家的姑娘还没来,说着说着就来了,骑着毛驴打着伞,光着屁股撅着嘴儿。”拍着叨念着,又拿起拨浪鼓轻轻摇......连功这才睡着了。 其其格见连战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思念着出门在外的丈夫,走了许多日子,也该回来了,头脑中过电影儿似的翻腾着。
其其格原本不信这些牛鬼蛇神和巫婆神汉,她只相信长生天和萨满。但“香门”说孩子们打死过小蛇,连功的病又不见好,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犯疑。听人们又说上村刘狗子看外症神通广大,还会算卦占卜吉凶。说有一次一位老乡丢了一头乳牛外加一头小牛犊,那老乡找老刘狗子问卦。刘狗子给他一算,说他犯小人,弄不好要破财。老乡实话实说,说丢了牲口。老刘狗子又一打卦说是丢了娘俩,让他上东北方向去找,如果运气好也许破不了财。那老乡按老刘狗子的嘱咐,散开了人马重点在东北方向的大集上寻觅,果然在东北方向河间的牲畜市场上找到了,那小偷谈好了价钱正要钱货两清,被逮了个正着。那老乡逢人便讲,这件事也被人们炒的神乎其神。有一个小伙子偏不信这个,说他是“二更打两下,碰到点上啦。”也找老刘狗子想刁难他一下,故意去为他死去的娘算卦。但那老刘狗子出手不凡,把卦一打竟然出了一个死卦,说活人不给死人算卦,非说来人糟蹋他,要和他叫个针扎不行,那人赔礼道歉告饶才算了事。这件事又给老刘狗子长了门面,一传十,十传百,传的老刘狗子远近闻名,说老刘狗子如何如何神,丢了东西你不要报案找公安,就找老刘狗子给打上一卦,包你丢不了;还说什么,他说你初一死,你过不了初二,找他打卦算命的人络绎不绝。其其格盘算,不行找老刘狗子问问,看他是怎么说的。
上村更没多远,出村进村就到了。老刘狗子家坯房镶了个后砖面,三间两跨。南屋两间,另外一间是冲东开的大门洞,院子不大,还有两棵枣树,那枣树长得非常粗壮,更显的院落狭小,屋子阴森森的。其其格进屋说明来意,报了连功的生辰八字,老刘狗子在算盘上就磕了起来,磕着磕着就停下来说:“这孩子天庭饱满,地廓方圆,儿时聪慧,眼下有点小灾,但不要紧。”其其格说:“不是什么东西缠住了?”“不是,你这孩子旺的很,鬼鬼祟祟的东西不敢傍前。”“啊!”其其格长出一口气,这才把心放宽了。老刘狗子又边磕边说:“这孩子二十过后,在东北方遇贵人提携,前途不可限量,而且老来有福星笼罩,福分不浅呀。”老刘狗子的一番话说的其其格非常高兴,顿时疑虑全消,说着从兜里掏钱,想重谢这个吉利卦。那老刘狗子兴致未减,话匣子开了竟一时收不住,又说:“从卦上看这孩子不仅福富齐全,还娶两房媳妇呢。”其其格一时兴奋从兜里把钱全部都掏出来递了过去,并且说:“谢谢你的吉言,我来时也没带多少礼,这点钱你暂且收下,来日方长,我再重重的谢你吧。”老刘狗子一看这么多钱也是眉开眼笑,心想这就不少了,我算了这好几年的卦了,还没一次就收过这么多钱呢,急忙答话:“那好,那好,那我就收下了。”
其其格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兴致勃勃地从老刘狗子家出来,一路上那个高兴呀就别提了。正走着碰见了本家二大娘,二大娘说:“看你这满面春风,笑容可掬的样子,像是吃了喜鹊蛋,有什么喜事?说说让我也高兴高兴!”其其格说:“嫂子,这不,我去上村找老刘狗子给连功算了一卦,他说连功眼下有小灾,不妨事,还说这孩子遇贵人,有福气,很好,还说他以后要娶两房媳妇呢。”二大娘答道:“那感情好了,我看着这孩子就错不了,这孩子仁义,貌像又好,这就一好百好。”她接着又说:“他婶子,你可不能说你儿子要娶两房媳妇,现在都是一夫一妻,那样就没人敢和你结亲家了。”话音还没落,俩人都开心的笑了。这笑声抹去了其其格多日来的烦恼和忧愁,她精神也爽了,好像连功的病已经好了似的。
晚上,她观察着连功,却根本看不到任何好转的迹象,正在心急。突然,一阵敲门声把其其格惊醒,她听是丈夫的声音,回来了!急忙下地开了门,进来白面团似的一个人。只见涂腾浑身是雪,满身是霜,连胡子茬眼眉都成了白色,全身上下,寒气逼人。其其格顾不了许多,像大旱逢甘露一样,一头扎进涂腾的怀里,委屈地哭了起来。涂腾抚摸着妻子的头安慰说:“别哭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好点了吗?”其其格哽咽着说:“我的病还那样,可连功病了,烧的很利害,像是出痄腮。”涂腾连忙走向正在熟睡中的连功,见他两腮肿的很高,精神萎靡,涂腾也是束手无策。一家人沉没在忧愁、苦闷之中。片刻,其其格见涂腾神色不对,又见他穿戴也变了,走时是一件崭新的白茬老羊皮袄,现在身上却是一件破烂不堪,脏啦吧唧的破皮袄,心里一震,忙说:“是不是出事了?”涂腾难过地说:“碰上二棒子手,让人家给抢啦。”接着又说:“我们几个人,这次讨债还很顺利,除了少数几个说暂时没钱,缓一缓给送来,大部分都清了账,有的给钱,有的给的面。我们又到草地,换了九头牛,走到嘎图,冤家路窄,偏偏遇上了这帮‘狼’,他们仗着人多势众,把牛抢了还不算,还动手打了我们。把我们全身搜了个遍,又见我穿着的新白茬皮袄,愣给扒下来抢走了,扔给了我这个破货。”说着脱下来那件破皮袄,恨恨地摔在了地上。又说:“走时,我说不穿吧,你说没事。染一染,别人就看不出来了,灰啦不唧的真难看,也没有逃过这一劫。多亏我留了个后手,把一部分钱藏在了鞋里,王八蛋们没翻着。”说着猫腰从鞋子里掏出钱来,递给了其其格。其其格说:“都说破财免灾,这不,财也破了,灾还是没免,这是得罪了那路神仙了,哎,这是个什么世道呀。”说着又哭了起来。涂腾说:“现在说这个晚了,咱们也没长前后眼,又不是神机妙算的诸葛亮,能掐会算刘伯温。”夫妻俩唠唠叨叨抱怨着,连功又醒了,大概是病折磨的,连哭的力气也没了,两口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谁也没办法,只好等天明再说。
天刚蒙蒙亮,一夜未合眼的小俩口,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连功好像很懂事,这会子不哭,也不闹,静静的躺在那里。走了几天路的涂腾真是累到头了,就这么囫囵着躺在炕上,打起了鼾水。正在打盹的其其格一头碰在了炕桌上,惊醒了。她瞅了一眼连功,见他正在抽搐,这可不是好兆头,刚才安静可能是没知觉了。她推了一把涂腾说:“他爸,他爸,快醒醒,连功在抽呢,好像快不行了。”说着她忙抱起了连功放在怀里大哭起来。这一哭把连战、连胜都吵醒了,孩子们也跟着妈妈哭,哭声惊动了左邻右舍。二小妈,福子家里的都过来了,进门就问:“他婶,怎么啦,大清早哭啥?”“我们连功不行了。”“多好个小小子,前天还好好的,这是怎么啦?”“像是痄腮,上不来气,吭吃,吭吃的。”二小妈进前来看了看连功说:“是像痄腮,只怕还有‘鬼封喉’(过去民间叫法,实际是喉炎)哟。”福子家里的也说:“好像是吧,嗯,就是,就是。”大家看了一会,谁也没有个妙计良方,只是陪着唉声叹气。待了一会,二小妈说:“连战妈,要我说,看这孩子怕是挺不过去了,你把他放在炕上吧,可不能让他死在你的怀里,听人说,那样以后再拉扯孩子是很难活的。”二小妈的一席话,说的其其格没了主意,只好勉强把连功放在了炕上。仍然伏在连功身上嚎啕不止,服子家里的拉着她哽咽地说:“嫂子,快别哭了,这孩子原本就不是你的,是你的他就去不了。他是个要账鬼,你前世欠人家的,账还清了,他人也要走了。你可别哭了,你身子骨本来就不结实,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两个孩子可怎么办。”她回头看了看正在哭泣的涂腾说:“大哥,还不赶快给连功准备后事。”涂腾这才强忍悲痛找来一把斧头,二小爸、福子也跟着忙前忙后。地下的人一走动,连功咽了最后一口气,怀着对这个动荡世界的憎恨,对爸妈的眷恋,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人世间。传说人将死时,人们围在一起,他的灵魂出不了窍,奄奄一息,但一遇人走动,他的灵魂就能走了,人也就咽了气。
连功这一走,其其格哭的更利害了,空间不大的小南屋,大人哭,小孩叫,邻居陪,哭成了个整的。还是二小妈说:“快别哭了,让连功安心上路吧。”边说边拉着其其格说:“快给连功收拾收拾,不能让孩子光着身子就这么走了呀。”其其格这才止住了哭声,哽咽着给连功换上了小棉腰子,穿上了小棉袄,连脚裤。又从包袱里取出了老虎头帽子,老虎头鞋。这俩件衣物还是连战的大姨、二姨给连战小时候做的。连战传给了连胜,连胜又传给了连功。由于不经常穿戴,串亲访友和喜庆日子才拿出来穿,所以还很新呢。这俩件物品选料讲究,做工精细。帽子是红绸子面料,配黑缎子耳朵,丝线绣成黑白相间的眼睛,绿绒绒的眉毛,血盆大嘴,白森森的牙齿,一把白胡子,镶白兔皮收边。鞋子是黑缎子红边黑耳朵,也是黑白相间的眼睛,绿绒绒的眉毛,血盆大嘴,白森森的牙齿,一把白胡子,煞是好看,是两件难得的工艺品。孩子本来就很“酸正”,穿带上它更显得好看。这时经涂腾、二小爸、福子用茶叶箱改装的小棺材也做好了。二小妈说:“给孩子铺点什么?”其其格说:“是他的东西都让他带走吧。”说着把小褥子、小被子什么的递了过去,二小妈把小褥子拿来放在了一边说:“这褥子是不能铺的,铺了要坏事,人们都说褥子谐音‘入子’伤子,可不能铺啊。”“铺被子没事吧?”“铺被子没事。”二小妈把小被子铺在了底下,一头垫高了点,又说:“千万别放枕头,枕头是要烧的。”其其格用湿毛巾擦去了连功脸上的黑,边擦边哭:“你这个短命鬼呀,娘的心头肉,就这样撇下娘狠心地走啦。”福子家里的从其其格怀里接过孩子说:“给我吧,你保重身体要紧。”说着轻轻地把连功放在了小箱子里,又拿来一个夹被子盖在了他身上。其其格哭泣着拿来了连功的小玩具-拨浪鼓,放在了身子的一侧。擦拭过的连功静静地躺在了小箱子里,好像是睡着了,全然不顾人们的悲痛,就这么走了。
福子把箱子盖好,用钉子定住,其其格及在场的人又是一阵抽泣。涂腾夹起小箱子,二小爸,福子跟着出了门,其其格嘶声裂肺的哭啼,人们又跟着哭了起来。不知道是谁把连功的小枕头和其它物品一把火都烧了,说这样做是断了他的归途,好让他安心地轮回转世。
涂腾他们一行人,抱着箱子,拿着挖土的铁锨,镐头,来到半山梁一片空地下,找了一块比较理想的地方,动手挖坑。由于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一镐下去只一道白印,哪刨的动。服子只好回来取了一些木头棍,牛粪、柴火之类的东西,燃着,熏一层挖一层,反反复复,只到后半晌才挖出一个一米多深的坑来。涂腾把小箱子放了进去,又封上土,堆起一个小土堆,洒上了好多水。水进土后,立即结成了冰疙瘩,瞬间就冻在一起了。涂腾又作了标记,一伙人才疲惫地走上了回家的路。
其其格晚饭也没吃,总是觉得身上冷,趟在炕上,搭两层被子,仍是发抖、打颤。右侧乳房虽然奶水不多,没有连功的吸吮,有点发胀,憋的慌。她习惯的伸手往旁边摸了摸…哎,他已经去了,又是一阵伤感。涂腾见妻子身上冷,摸了摸炕还可以,心想可能是外面大雪覆盖,气温太低,屋子里太冷。涂腾说:“你身上冷,是因为在发烧,我给你刮一刮吧。”其其格点头。涂腾找来一枚铜钱,又在碗里倒了点清水,准备给她刮。刮痧得暴露皮肤。这么冷脱了上衣咋行,那不是去不了旧病又添新病了吗?不行,得个火!涂腾心里盘算着。他环顾四周,破箱、烂柜都烧光了,给连功做小棺材剩下的小箱子板也不算多,不够烧的。出外面寻点吧,冬天黑的早,黑咕隆咚的到哪儿去找?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小炕桌上,心想只有它了。
这个炕桌是紫檀的,份量很重。他把炕桌从炕上请到堂地下,举手抡斧头正要劈,举到半空,手又停下来。这是他的心爱之物,一有闲空他就端详、擦拭它。这还是前几年用两匹洋布换来的,为这,其其格老大的不高兴,那时一匹洋布能换五头极好的牛呢。据来人说,这件陈设是蒙古王爷府里的一件摆设,失落在民间。它黑里透红,一米五见方的桌面上有四条象形的腿子,腿子的环形突起,各雕了一个兽头。兽头很大,嘴里还含着一枚铜圈。四周的档板是镂雕花鸟图案。桌面上距边缘十公分处,镶嵌着两条平行四边形的铜线,正中是雕花填漆图案,两朵硕大的荷花,一朵婷婷玉立,一朵含蕾待放,荷花下面两只鸳鸯戏水。右上角题有《荷花鸳鸯图》五个金色篆书大字,左下角注有乾隆十九年苏州制造,还盖有作者的印章。这件物品质地良好,设计精致,做工考究,扣合严密,天衣无缝,通体上下榫卯衔接,没有一颗钉子,而且造型优美,图案逼真,凝重华美,古朴典雅,赏心悦目。是一件难得的精品,可烧不得。他在屋子里急促地踱着步,不知怎样才好,一时没了主意。连战说:“爸,你不爱这个炕桌了?”涂腾叹了口气:“哎!”接着说:“怎么不爱。”看看正在发抖打颤的妻,真没办法……心想,顾命要紧,等时来运转的时候再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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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9楼
第九章 空山松子落 幽人应未眠
春日将尽,夏日即来。拉则的春风还是刮的那么凶,一场接着一场,要一直刮到立夏,有时立夏也刮,这里的老百姓有一句谚语说“立夏不起尘,起尘埋死人。夏天刮出山药籽,秋天草籽灌地缝。”这时的春风多半夹带着浮尘,有时带着雪花,此时的雪花似乎已经失去了寒冬里的刃。即便是拍到人们脸上,也不是疼的感觉了,而是湿漉漉的,略带些凉意,爽得很。
这股子春风一路大声呼啸,摧枯拉朽,它要吹走严寒,吹开冰封的湖泊,吹醒沉睡的小草,为大地披上绿色的衣裳,重新修整这里的山河。白天鹅、大雁、野鸭…这些老相识,也乘着春风来到了这里,在刚刚被它吹开的海子里小憩。它们休闲自得、其乐无穷,它们有足够的好运气。海子边、水草间,到处都是营养美味的小鱼小虾。它们养精蓄锐,准备着下一段的征程,回到更遥远的北方,繁衍生息。
海子意思是有水的地方,小的几里,大的方圆几十里,虽不及洞庭湖那样气势磅礴,烟波浩渺,波澜壮阔,但也深不可测,风景独特。山间的小溪里,都是溶化了的冰晶雪水,潺潺流淌、曲曲弯弯,像是一条条的毛细血管,默默地滋润、养育着这一个个水泊,周边几十里区域都受益匪浅,土地得到灌溉,生活得以维系。
夏秋季节,这里植被繁多,水草丰茂,是动物理想的栖息地,各种飞禽走兽都争先恐后地来到这里,安家落户、繁衍后代。传说二月二这天,虽然还是冰冻雪封,但冰层下面会传来阵阵锣鼓声,韶乐喧天,十几里外都能听得见。人们说,这是海子的主人和他的虾兵蟹将在庆祝自己的节日。还说在马兰开花、鱼儿甩籽的季节,见过娶亲队伍,他们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抬着红彤彤的大花轿,乐队气势非凡,鼓乐齐鸣,一直走进并消失在湖泊里。海子的主人是谁?千百年来,每个海子都有不一样的传说。
金珠对这些传说了解很多,他出身名门,从小就接触了良好的教育。父亲邦达最喜欢她,经常给他讲央则地区的故事。说是在拉则海子的西北岸不远,有一块坡地,有一位老妇人在这里种着一片马铃薯,到了夜深人静土豆成熟的季节,有头老母猪领了一群小猪崽,经常到山药地里觅食。那猪生性喜欢拱地,边吃边拱,把老人的地拱得乱七八糟,一片狼籍,老妇人非但不恼说:“也是一群活泼泼的生灵,吃就吃点儿吧,它们吃了省得我刨了。”一位好心人心疼老妇人,辛辛苦苦一年的劳作就这样白费了。他好管闲事,半夜起来为老妇人护秋。这天夜里,这位老乡来到了山药地,瞬间,他觉得眼前一亮,霞光万道,瑞气千条。忽然,眼前出现一头老母猪,领着一群小猪崽。眼瞅着这只光芒四射的老母猪,与其它的猪儿不一样,她神采奕奕,落落大方,飘飘荡荡,信步来到了山药地,小猪崽们也全身泛着金光。尾随着她的猪妈妈,来吃老妇人的土豆。那乡亲既惊又奇,悄悄来到猪儿们的身边,想逮一个小猪娃瞧瞧。猪儿们警惕性极高,见有人过来了,便走出山药地直奔海子,消失在水甸子里啦。听到这里,金珠问:“那老太太的土豆怎么办呢?”邦达笑着说:“你不知道吧,猪儿们拱过的山药地,到了秋天,非但没有减产,反而获得了大丰收!”
邦达又讲,有的海子里住的是鸡神,还有人看见过这神鸡。一对金鸡领着群小鸡崽儿,也在夜半三更出没于海子附近觅食嬉戏。这件奇闻被一个闲人发现,想把这宝贝窃为已有。他夜深人静藏匿起来,待鸡儿出来戏耍,伺机下手。到了梆敲三更,只见金光闪烁,雄鸡昂首阔步,气度不凡,雌鸡如影相随,紧跟其后,小鸡子毛茸茸的十分可爱。老母鸡生性爱子,“咯咯,咯咯”的叫个不停,招呼着子女们觅食。这个人以为时机已到,上前一扑,还真的抓到一只小鸡,其它的鸡也消失在海子里啦。但到手后觉得小鸡突然变得硬梆梆的,天亮一瞧,原来是块金疙瘩,他偶得外财,幸喜若狂。不幸的是,他在抓小鸡时,脚面被公鸡啄了一口,溃烂流脓,久治不愈,鳖脚跛行,直到疼痛难忍,举步艰难。把这块得来的金疙瘩全部花光,又搭上所有家产,他的脚疾才痊愈,但留下了后遗症。从此,他一贫如洗,走路一瘸一拐,成了个叫花子,人们说这是海子里的神仙在惩罚他。金珠听了说:“这人心肠不好,真是活该!”
不管邦达讲的对不对,各个海子的主人究竟是谁,似乎永远都搞不清。但每个海子都水肥鱼美,产量极丰,四五十斤的大鱼比比皆是。原因就是,央则地区乃是藏、蒙民居住、游牧、狩猎的地方,近百年来由于汉族的迁入,这里才成了多民族聚居的地区。藏族和蒙古族都有尊鱼的习惯,认为鱼是神灵,凡人不能食用,要是食用了会降灾祸。所以这些海子里的鱼才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都快成精了。
那个年代人们形容这里物产丰富,曾说:“棒打黄羊,瓢盛鱼,沙鸡飞到汤锅里。”汉民不信鱼是神灵,捞来只管吃,只是人们缺少船只和捕鱼工具,也不如水乡人善捕。即便如此,也正是这些鱼儿帮助了穷人。战争年代,粮食奇缺,人们只好到海子里捞鱼来充饥,这些鱼儿,那时候还真救了一方百姓的命。
桑吉和金珠既不捕鱼也不吃鱼,也凭着坚强的意志、坚定的信念,熬过了那段最艰难的岁月。但刚结婚不久,桑吉便随大军南下了。可怜金珠独守空房,夜不能寐;即使勉强睡着,也常常会梦见桑吉,血肉模糊地出现在面前,然后就是梦中惊醒,辗转难眠......
罗岭的老村长林超是个捕鱼的好手。他爱捉鱼,爱吃鱼,水性好,一个猛子扎下去能在水里呆几分钟,要是嘴里叨根空心的芦苇管,在水里呆上个把小时都没问题,他能在水里用手摸到鱼,是最顶级的捕鱼达人。闲下来经常到海子里去打鱼,常常满载而归。他还用棉线编了一个渔网,拿着鱼网,下在不太深的淖边上,能捕到很多小鱼。冬天在冰面上刨两个洞,一个洞口下网,另一个洞口出网,也能打到不少鱼。运气好的时候,当你凿开冰洞,鱼儿在下面闷的不行,一遇到新鲜空气,有时会纵身一跃飞出冰洞,让你逮个正着。
这些救人命的鱼,虽然好吃,但不能总拿它当饭吃。没有油和调味品相伴,只是一把盐,时间长了就会感觉腥气。林超的儿子林向东小时候鱼吃太多了,多到难以下咽。林超经常赶车到集市上去卖,或者换来其它吃食,就是为了调整林向东的胃口。
虽说海子边打渔方便,但因离水太近,夏季潮湿,冬季恶冷,不太适合居住。孩子们都得了皮肤病,林超他们一家子搬到了罗岭下村居住,这个村子地势较低,住户不多。
林超打渔出了名,上村下村的汉民经常跟他要鱼吃,他从来不拒绝。但人也分三六九等,有好孬之分。一次林超和向东在海子里捕鱼,捉了不少,正要起身回家,同村的老满,五十多岁,走过来说:“林子,打鱼哪,哟!打了这么多呀!给我几条尝尝鲜罢。”林超说:“行,随便拿吧。”他看着筐里活蹦乱跳的鱼,却没法儿拿。林超又说:“那你就拿这个筐吧,回去你吃点儿,给我们留点儿,咱两家一分好了。”满老汉说:“那赶情好了。”林超又跟向东说:“向东你跟爷爷回去吧,我再捞点。”向东说:“爸,那您拿什么装鱼呢?”林超说:“我有网呢,一兜就行了。”说罢满家老汉挎起骆驼筐,林向东跟在后面,上了回家的路。
刚过了一道小坡梁,满家老汉就把筐交给了向东说:“东子你挎一会,爷爷抽锅烟。”向东听着接过了筐。要说半筐鱼二三十斤不算太重,可对一个刚七八岁的孩子来说,就算是超负荷了。下了这小坡梁就是二阴滩,草墩子一个挨着一个,有的草墩子下面还有水,深一脚浅一脚很难走。走了一会,林向东就气喘嘘嘘,汗流浃背了。满家老汉早已抽完了烟,也不替他,只管前面走。到家才接过了筐,倒出一多半,剩下的送到向东家。一进院就喊:“东子妈,我给你们捎回鱼来了。”向东妈应声走出房门:“谢谢大叔!”一看向东赤红的脸,汗水在脸颊上写下了道道痕迹,心疼的不得了。她上前擦着向东脸上的汗说:“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咋出了这么多汗。”满家老汉接过了话茬说:“这孩子真没用,一道儿上尽是我挎着筐了,我只抽了一锅烟的工夫,让他拿了拿,就累成这样。”向东妈说:“我们孩子才多大呀,他还小。”说着领着孩子进了屋,向东妈收拾鱼,向东爬上了炕,累得刚躺下就睡着了。林超回到家,向东妈已经做熟了饭,向东还在睡。妈妈叫他吃饭,他说:“我忒累,让我再睡一会儿吧。”向东连饭也没吃,睡到傍晚才醒来。妈妈问:“几条鱼就把你累成这样?”向东说:“多半筐呢,都让满家爷爷倒他家了。”“不是那个爷爷挎着筐吗?”“哪里,一路上尽我挎着了,到他家门口了,才接过筐去。”向东妈心疼地摸索着孩子的身子,一看小胳膊和胯骨都磨出了血红的印子。向东妈脾气本来就不好,一听这话,更气儿不打一处来,下炕就要去找满家老汉理论。林超涵养极高,一把拉住正在气头上的向东妈说:“快算了吧,上下村谁不知道个他,‘白化、无赖’一个,跟他叫真儿不值得。”向东妈说:“什么不值得,白吃鱼,你一个大人还让孩子给你提筐,什么东西,说人话不办人事。这是人办的事儿?什么完意儿!”林超安慰妻子说:“得了,得了,咱知道他的为人啦,以后少跟他打交道不得了?!”硬拉住妻子不让去,向东妈说:“不行,他得了便宜还卖乖,说大话使小钱,我得找他去!教一教他怎么做人!”林超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说不能去就不能去!”向东妈只好作罢。过了些日子,向东妈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还是跟满家婆婆说了,满家婆婆知道自己男人的底细,说了男人的不是,给向东妈道了歉。
满家老汉人性不强有目共睹,人人皆知,真的是地痞无赖外加“白化”一个。爱占小便宜,从不吃亏,“就是下油锅也要找个高圪梁”。有借无还,欠账有理,你跟他要他还嫌你烦。你别惹着他,要是粘上他一点,有伤无伤往地上一躺,跌皮耍赖不依不挠,村里人都不愿意跟他打交道。有一次他跟人家借面,大家都知道他的为人,犹犹豫豫不想借给他,但架不住他甜言蜜语,死气白咧,死缠住不放,没办法借给他了。借了就白瞎,跟他要了几回他不还,说等到新粮下来还。等新粮下来了,人家跟他要,他说早还了。人家跟他理论,他又演起了拿手好戏----耍赖。还拿孙子跟人家打赌说:“我对天发誓,要是没还你的面,天打五雷轰!要是没还你的面,这不是,我的孙子正在出疹子,让他出不来憋死!”人们对这样的无赖没一点儿办法,只好自认倒霉,就当白送了,让老鼠吃了。可满老汉的孙子不知是打赌应了,还是怎么着,疹子出不来合并肺炎一命呜呼了。人们都说他是损得出了格,他儿媳妇不让他,骂他伤天害理,把孙子害了,赌进去了。看起来人还是别坏,不然天理不容。后来,他嘴馋,也学着林超去捉鱼,可惜手艺不佳又没啥水性,掉进海子淹死了,算是报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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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10楼
第十章 夜来风雨声 花落知多少
孟良山位于鲁东省临溪市,属于蒙山山系,主峰是大崮顶。这里群山突兀、奇石多姿、石洞叠连,是集雄、奇、险、秀、幽为一体的一座名山。相传宋朝杨家将将领孟良曾屯兵于此,故得此名。
1947年,樊沐野在此受命,全权指挥前线各部,准备全歼整编74师。战斗进行的空前激烈,我军攻势极其旺盛,炮火犹如大雨倾盆,敌防线四面被突破。战场上枪炮如雨,火光触天,燃烧弹引起的浓烟各处弥漫,久久不能消散。工事中的火,燃烧了一遍又一遍,战斗之惨烈,前未所见。双方士兵死伤枕藉,把射击孔都堵住了。16日零时,总攻开始。无数发炮弹划破夜空,激烈的枪声、爆炸声和嘶哑的喊叫声、呻吟声响成一片,惊天动地,火光和硝烟经久不熄。由于整74师人马、车辆大都暴露在外,一发炮弹落地,弹片和炸起的碎石便火光四射,血肉横飞,伤亡迅速增加。被带上山的4000匹骡马也炸了群,四处冲撞,相互践踏,给全师的防御阵型造成极大混乱,不少士兵都被横飞的弹片击中。
樊沐野来华野,是粟裕将军亲自点将,把他要过来的。他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把桑吉带过来当师长,用他的话说就是:“这个人是我的老部下,我用得习惯!”
桑吉新婚燕尔,没度什么蜜月,就随樊沐野杀到了淮海战场。他率领的2师是平型关时的老底子,是东野里面战斗力最强的。把他们要来,首长也费了很大力气,林总还有些不高兴呢。不过,全国一盘棋,淮海一役是关键,使林总不得不放弃手中的王牌。桑吉率部南下,被偏入樊沐野的六纵,已经接连打了好几个胜仗。现在,他又奉命切断了张甫的后路,等着发起总攻呢。
张甫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他的部队伤无医、饥无食、渴无水,他以伤亡7000人的代价,终于在天亮之前守住了孟良山。但陈毅元帅所担心的反包围局面却并未出现。蒋介石知道张甫的用意,他看清了这个同陈粟大军决战的机会,连忙飞到徐州,亲自敦促,指挥各路国军开往孟良山,对解放军实施反包围。
而陈粟呢?原想在运动中歼灭七十四师,却没料到张甫主动受围,还上了孟良山,坚守待援。蒋介石大喜过望,发电文称:“今已得知灵甫之七十四师被围孟良山,甚惊又甚喜。其惊之因,是灵甫被困随时都有危险发生;其喜之因,是灵甫寻找了一个歼共军陈粟部于孟良山的大好机会。现令七十四师灵甫部坚守阵地,吸引主力,再调十个师之兵力,增援七十四师,以图里应外合、中心开花,进行夹击,决战一场。”
樊沐野明白华野目前的处境:不赶紧消灭七十四师,就会被七十四师粘往,反遭周边围过来的40多万军队的重创。在孟良山,己方握有绝对兵力优势,但张甫的74师绝对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74师的装备强悍到了极点,清一色的美械装备。这个师绝不是纸老虎,在抗战中,几乎打遍了所有正面战场的大型会战,立下过赫赫战功,是令日军最为头痛的对手。74师号称天下无敌,因而被蒋介石称为“模范师”,师长张甫也被称为“模范军人”。而且,从整个鲁东战局来看,40多万军队正在获得一个战机优势。
战斗是在下午七时开始打响的。经过两天的生死激战,樊沐野虽攻下了孟良山一旁的几个小山头,但张甫的主力尚在顽守主峰,战斗仍进行得异常惨烈,方圆仅1.5平方公里的孟良山,已经躺下了数以万计血肉模糊的尸体。而攻山的华野各纵队的伤亡也相当大,弹药补充都出现了困难。此外,周边部队向孟良山进发的情况,也令军心有些吃紧。因此,华东野战军总部与下属纵队有些指战员提出:久攻不下,又是如此境况,是否应当忍痛从孟良山撒退,以保大军不落入周边部队的包围圈?
亲处前线指挥所的樊沐野,自然透彻明白当前战势的严峻:获胜与战败这两种可能,都已接近了胜负概率的临界线,此时,唯一能让战局偏向胜利或失败的因素,就是对战双方的军心了,而其中最重要的却又是指挥官们的决战信心与指挥效率。
对此,陈粟也有清楚的认识。这时候,粟裕下令:任何人不得言撤退!陈毅还宣布了追究失职者责任的“撤职、查办、杀头”的三大战场纪律。指挥部严令各纵队务必不顾一切牺牲,限在24小时内攻上孟良山,歼灭七十四师;各纵队不应计较伤亡多少人,战役结束后,保证给予补足建制;同时,打破解放军历来只在夜里打大仗的传统,16日白天也继续进攻。
自解放战争以来,桑吉的2师从未打过这么硬的仗。他的部队消耗很大,74师装备精良,配备的全是冲锋枪,卡宾枪,轻重机枪,火力远远超过桑吉的部队。74师说是师级,其实是军级部队,再加上又有飞机支援,可谓占尽便宜。樊沐野与桑吉通话时,桑吉带着哭腔汇报了战况:“首长,我们的人都快打光了!”樊沐野在电话里嘶吼:“打光了你上!不论多大代价,我只要孟良山!”桑吉只好带着战士们硬拼,他身先士卒,冒着枪林弹雨往前闯。若论起白刃战,桑吉他们就是绝对上风了,只要冲上前去,短兵相接,就能克敌制胜。16日下午三时,终于攻占了孟良山主峰,击毙张甫。战后论功行赏,有人曾不服,说对2师的褒奖有些过分。粟裕马上就说:“2师是拼刺刀拼上去的,我们的阵亡数字里,有一半是2师的,换了你,能打上主峰吗?”顿时鸦雀无声。
不过,74师虽然装备先进,但由于上了孟良山,不得不将很多重型火器抛在山下。在进沂蒙山区时,由于只开辟了一条狭窄的急造军路,大型车辆过不去,因此张甫下令将大部分车辆留在了垛庄,全师辎重改用骡马驮运。另外师属美式榴弹炮营和战车连等重兵器单位也无法开进山区作战,放在垛庄又不安全,故令它们直接回了临溪。后来74师不得不退上孟良山时,主要将山炮、战防炮和重迫击炮等火器销毁扔在了山下。
这样一来,74师带上山的就剩下些轻重机枪、轻迫击炮、长短枪、火箭筒等火器,战斗力已大打折扣。另外作战期间连续多日天气干旱,骄阳似火,孟良山上的泉眼干涸了,唯一的池塘也落到了华野部队手中,导致74师不但喝不上水,连靠水降温的重机枪也哑了火,这就更降低了火力密度。即使如此,华野部队仍付出了军民阵亡近3千人,负伤9300人的巨大代价,可见这一战是何等激烈!张甫接到进攻命令后,先修垛庄至唐家峪子的急造军路,以便车辆和炮兵通行,其左右认为这样会暴露自己的企图,他说:“只怕敌人不出来,如肯来犯,正是我歼敌制胜的好机会。”当天上午,先遣部队进至孤山、水塘崮一线与9纵发生遭遇战,又退至葛圩、圈里。蒋介石下达手令:“鲁东主力今向我倾巢出犯,此为我军歼灭完成革命唯一之良机。凡我全体将士应竭尽全力,把握此一战机,万众一心,共同一致,密切联系,协力迈进,齐当猛攻,务期歼灭,以告慰总理及阵亡将士在天之灵。如有萎靡犹豫,梭巡不前或赴援不力,中途停顿,以致友军危亡,致漏网逃脱,定必以畏匪避战,纵匪害国延误战局,严究论罪不贷!希望奋勉勿误。”
10时左右,整11师攻破大小方山,但华野3纵预备队随即赶到,又堵住缺口。此时此刻,心急如焚的胡琏,距整74师仍有50多公里。与此同时,张甫接到作战科长的报告,说携行弹药早用光了,空投下来的都落在包围圈外面,我们收不到。11时,74师被进一步压缩到孟良山、大崮顶及610、东西540高地等少数几个山头上。大崮顶西侧的惊魂谷中,尸体重叠达7层之多,57旅长陈嘘云也在悬崖边上被击中左肩胛,张甫遂指定明灿为代理旅长指挥战斗。
中午时分,痛哭流涕的整74师参谋长魏振通过电台苦苦求援:“请看在党国的份上,伸出手来,拉兄弟一把!”而对方的参谋长李镜,竟然让整74师向他们靠拢。此时,东西540两个高地又告失守,51旅旅长陈传被俘,情形已是万分危殆。张甫接过话筒说:“本人张某,我有一份电报给汤司令,请即转接。”
这是整74师向汤恩伯发去的最后一电。电文大意如下:“战况恶化,钧座与黄百韬、李天霞应负全责。弹药不必再投,速令空军轰炸孟良山600高地以西周围阵地。”
随后不久,芦山和孟良山主峰又告失守。孟良山山地群峰相连,烟雾迷茫,尽管P51战斗机、B25轰炸机频频出动,倾尽全力进行空中掩护,但终因战区狭小、能见度差和遭受地面高炮、高射机枪的猛烈射击而很难奏效。况且,张甫的确碰上了最强硬的对手。桑吉的指挥能力是华野当时最强的,他所率领的2师也的确是一只狼虎之师,是与日寇拼过刺刀、战斗了八年的铁血部队。
而向孟良山进军的部队呢?张甫万万没想到友军都不来增援。不过,他在战前曾给蒋介石写信,痛诉彼此之间“多存观望,难得合作,各自为谋,同床异梦”。这段话,足以证明他对内部的一盘散沙是非常清醒的。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上级的部署不得违抗,何况这种部署又是合理的,更应坚决执行。张甫做到了这一点,尽到了军人的职责,为顾全大局而作牺牲,还是值得肯定的。直到七十四师被消灭、张甫阵亡之时,除了八十三师师长李天霞为逃避蒋介石指责,象征性的派了一个连,带着报话机躲在孟良山附近一个山洞中,蒙骗张甫谎称他们“来援救”了之外,整个孟良山就再没其他部队的影子了。张甫按常理推断,只要他坚守一两天,周边部队是无论如何都能开进来的,他也的确死守了近三天。然而,可悲的是,就是他守到第三天,不说远处的磨磨蹭蹭没到,即便是近在咫尺的“战友”—八十三师与二十五师,都没有到位,从而使解放军不仅有时间攻上孟良山全歼七十四师主力,而且还有时间在撤出战场后,因清点被歼的敌人人数不够32000人,又重返战场,再抓获躲藏的敌散兵7000余人。然后,解放军才浩浩荡荡从容撤走。从蒋介石到顾祝同、再到汤恩伯,三级统帅、三级中枢,令箭都被当成鸡毛,让人不可思议,古往今来,真是叹为观止。
最后时刻,张甫砸碎了自己的手表、钢笔、望远镜,对大家说:“事已至此,我们只有一死”。张甫作为一名军人,如此视死如归,令人印象深刻。但是作为一名历史的见证者,却是多么令人惋惜!
无疑,他是为少数人争取既得利益的牺牲品,他和他的手下拼尽全力,却令人惋惜。他们也曾为了民族利益而抛洒热血,最后,却一头雾水,死得不明不白,打了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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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11楼
第十一章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金珠的哥哥格来,嫂子拉姆,作为邦达家族的一员,也在动荡时期加入了抗日救亡运动。格来曾追随聂帅,做了一辈子革命工作。在京城居住时,他们生育了三个孩子。由于金珠夫妇的孩子不知下落,又无暇无力再生,他们干脆把老二朗噶留在了央金,留给了金珠,老大单增和女儿白玛则始终跟着父母。从此,朗噶竟成了金珠的儿子。藏族同胞本来就没有过继一说,但是这样的关系胜过一切繁文缛节,这才是真正的亲情。朗噶被收留后,迅速地转变了角色,成为藏边的一名英姿勃发的少年。
儿童的成长,家庭影响至关重要,格来和拉姆只关心工作,单增和白玛被无辜冷落。得不到爱而带来的心理创伤,使他们一生都在寻找爱与安全感,致使生活出现很多问题。朗噶则不同,母爱如山,宽严相济,他从小就在关心和照顾下成长。金珠把他视如己出,一直陪伴、关注,他始终幸福满满,快乐生活。朗噶和单增,一个是山里的孩童,一个是城市大宅子里的少年。他们之间的成长对比,可看到很明显的不同。成长环境与教育方式的差异,对孩子的影响非常大。无忧无虑的山里生活,使朗噶虽然远离亲生父母,却仍能健康、快乐、活沷,热爱生活;而城市中的一些不良习气,却使单增他们产生一系列的问题而无法享受人生……
开国大典刚结束一个月,金珠正在家里做饭,忽然来了三位身穿军服的人,其中一位她认识,是拉则军管会的干部。金珠洗干净粘满了面粉的手,正要倒茶,那位干部却推辞不让:“金珠同志,这两位同志是央金军分区的,他们奉命向你转达桑吉同志的情况。”说完之后,他摘下了军帽,低头不语,手里摸索着帽沿,一副很难过的样子。金珠马上明白,肯定出了大事儿。只听另一位同志说:“金珠同志,你参加革命多年,一定要坚强,我们有必要通知你,桑吉同志已经在金门战役中不幸牺牲了!”说完之后,剩下的同志递过来一个交件夹,里面是一则讣告: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十八军讣告⋯桑吉同志已于1949年10月25日在金门战役中壮烈牺牲,他为革命事业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我们对桑吉同志的不幸去世,表示沉痛哀悼!并向家属表示深切的慰问⋯
金珠还没看完,头脑中一阵眩晕,几乎要摔倒,她的一只手已经离开了文件夹,不由自主地去扶自己的前额。两位同志见状,连忙接过文件夹。拉则的同志掺着金珠的胳膊,把她扶到椅子上。
泪水像泉水般地涌出,金珠不能自已,感觉仿佛天塌下来了。她呜咽、哭泣,已经不能言语。朗噶也到了懂事儿的年纪,他跑过来搂住金珠的腿,直叫:“妈妈别哭!妈妈别哭!”三位同志又安慰了好久,才离开,转而去金珠的单位告知。不久,一些同事和亲友闻讯后陆续赶来,金珠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桑吉曾在拉则任职,县委的同志想要给他开追悼会,被金珠婉言谢绝。她不想再增加任何痛苦,关于桑吉的回忆已经够多。樊沐野通过内线给她发来电报:桑吉同志为了革命事业献出了生命,他的死重于泰山!希望金珠同志节哀顺便,化悲痛为力量,照顾好自己的生活。最后,是一句真心话:他还那么年轻,我真不该派他去金门!
金珠的脑海,像是放电影一样,展现着她与桑吉的感情经历:央金的初识⋯演出结束后的重逢⋯同骑一马的生死逃亡⋯洞房花烛⋯那时候,人们的情感细腻而纯真。新婚之夜,他们俩个“傻子”竟然没有做爱,唱了一宿革命歌曲⋯
桑吉是在金门战役中牺牲的。在长期的革命工作中,经历了无数次的生死考验,樊沐野已经把他当作了亲人,桑吉的牺牲令他无比痛惜,这件事一直令他耿耿于怀。战后,樊沐野常对同志们说:“他还那么年轻,真不该派他去金门!”
淮海战役结束后,桑吉与樊沐野一起到了十兵团,随百万雄狮渡过长江。渡江后的解放军摧枯拉朽,势如破竹。战斗进行的十分顺利,他们于1949年7月上旬已经顺利入闽,樊沐野是第十兵团的司令员。十兵团连克要地、挡者披靡,以旋风之势迅速夺取了闽北、闽南各城,陆战绝对没问题。但进行登陆作战却没什么把握,主要的弱点在于缺乏海战经验,而且没有海、空军掩护作战。
战前,樊沐野曾和桑吉在海边观察。作为一座前沿军事岛屿,金门岛孤悬于东海之外,扼厦港咽喉,为闽南之屏障。当年郑成功曾起兵于此,收复台湾。远远望去,金门岛形似一只展翅的蝴蝶,漂浮在蓝色大海。海鸥低飞,海浪逐沙;本来是极好的景色,谁能想到一场大战一触即发!金门岛中部狭窄,东西两端宽广,东翼大于西翼,是个易守难攻的堡垒。在望远镜里,全岛被薄雾缭绕,像是不可触碰的梦境。樊沐野把望远镜递给警卫员,对桑吉说:“有把握吗?一定要把它拿下!拿下了它,我看老蒋就该夜夜失眠了!”樊沐野说罢,嘴角上扬,微微一笑。桑吉却表情凝重。他向樊沐野敬了一个礼,大声说:“请首长放心,我一定要拿下金门!”“我们没有海空支援啊,一定是场恶仗,要做好应对一切困难的准备。”樊沐野背着手一边往回走一边说。“只要能上了岸,他们绝不是我们的对手!”桑吉健步跟上,信心百倍地说。
自渡江以来,并未遭遇国民党大军反抗,一种骄傲心态充斥在部队及指挥员之中,没注意到渡海作战的种种隐忧,如搭载船只不足,无海空护卫等等很明显的问题。另外,情报也不灵,在大、小嶝岛战役中,也发现被俘国民党军中已有胡琏兵团第十八军主力第十一师的俘虏,但樊沐野仍然认为守军要逃跑,反而怀疑供词不可靠。粟裕曾对攻击金门有“三不打”的指示:没有一次运载六个团的船只不打;敌增援不打;要求山东沿海挑选六千名久经考验的船工支援十兵团,船工不到不打。其中第一条和第三条都与渡海有关。但是,在战役过程中,樊沐野等战役指挥员没能很好地贯彻,这也是后来导致战役失败的原因之一。
樊沐野让桑吉随军参战,却没有给他统一指挥权,只让他带了一个团。原先定的是从金门中央登陆,然后将金门一分为二,认为无法实现统一行动。这也是失败的一个原因,若让桑吉全权负责,结果应不致如此。
由于受到潮流影响,船只向西漂流,于二十五日凌晨一时半抵达垄口、后沙、古宁头一带。为了掩护登陆,人民解放军炮兵开始从大、小嶝向金门北岸官澳、西园、观音亭山、古宁头等地猛烈射击,但隔岸炮击火力有限。上岸后,桑吉发现了一个要命的问题,就是缺少统一指挥。部队的建制异常混乱,不能作有组织的战斗,但仍能各自为战,纷纷向岸上突击前进。最先在垄口登陆的二四四团碰上了装甲部队,死伤惨重,二五一团在古宁头突破登陆,二五三团在在湖尾登陆,突破防线,这时樊沐野将军接到桑吉的登陆成功报告,以为胜利在望,但事实上却恰恰相反。由于不熟悉潮汐涨退的关系,结果抢滩船只全部因为退潮,而陷在沙滩上动弹不得。
此役,国民党的战车“金门之熊”派上了用场,大放异彩。解放军的重型武器运不过来,只能望洋兴叹。天亮后,国民党海军的四艘军舰连夜驶来,进入战局,在古宁头西北,猛烈轰击搁浅的解放军船只。船只全部被毁,无一返回,而国民党军的多艘舰艇也已经开到了大小金门之间,守护大金门的四侧后方,第二梯次援军只能隔海相望、无计可施。桑吉率领战士们,曾一度占领双乳山,天亮时遭装甲部队反击退败。在湖尾登陆的二五三团占领观音山和湖尾高地,后来也被迫撤退,二五一团冲出包围,前进到古宁头,固守林厝,与国民党的两个师反复争夺。国民党军的指挥官胡琏与高魁元亲临前敌,冒着枪林弹雨给官兵打气。胡琏说:“忘了双堆集的耻辱乎?”又拿出酒和烧鸡亲自喂负伤的士兵吃。
国民党军再次冲锋时,高地上的守军其实只剩下两人,其余全部壮烈牺牲。两人知道胜利无望,同时举枪自杀。午夜时分,人民解放军弹尽粮绝,突围到海边,一千三百余人被困在古宁头以北断崖下的沙滩。次日清晨,国民党军又开始猛攻。解放军虽然顽强抵抗,但仍然全军覆没,不是牺牲就是被俘。岛上坚持战斗时间最久的是二五三团团长徐博,他在26日晚突出重围进入东部山区后,一直隐蔽在北太武山的山洞中,靠挖食地瓜等植物充饥,等待解放军第二次登陆。直到金门战役结束三个月后,才被国民党军发现。
桑吉知道后援已然无望,他率领解放军官兵,战斗了三天三夜,打得天昏地暗,血光冲天,直到弹尽粮绝,大部分壮烈牺牲,剩余被俘。
桑吉在突围无望的情况下,用最后几颗子弹,打倒了敌人,剩下的一颗向自己的太阳穴开了一枪,饮弹自尽后,尸体兀自屹立不倒。他指挥部队喋血苦战,无力回天之际,给樊沐野将军及前线指挥部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敬爱的首长,我的生命即将不在了。为了革命没二话,祝首长好。新中国万岁!共产党万岁!”随着一阵剧烈的爆炸声,桑吉的英雄魂魄飞上云霄。
战斗结束时,海上漂着一艘帆船,甲板上躺着十几个血染全身的解放军战士,他们身负重伤,已经没力气站起来,默默地擦着没子弹的枪,敌人命令他们投降,战士们不予理会,继续擦枪,敌人用机关枪一阵狂扫,鲜血把大海染成了红色,战士们虽然牺牲了,却仍然紧紧地抱着手中的枪。
十天之后,在土地的田埂边跪着一个解放军战士,“头从田埂上伸出来,端着一支步枪,作瞄准状。敌人卧倒,喊话,许久,战士纹丝不动。敌人小心翼翼地过去,才发现那位解放军士兵早已死去多时,只是战斗姿势不倒,尸体早有味了”。
金门战役的失利,使解放军清楚了渡海作战的难度。所以,在后来的海南岛战役中,四野对渡海作战的重视程度大大提高。樊沐野后来自我检讨说:“这是因为轻视了金门,认为金门没有什么工事,金门守敌名义上是1个兵团,即李良荣兵团,只有两万多人,而且都是残兵败将;厦门是有永久性防御工事的要塞,守军是汤恩伯集团,兵力充足,也已经被攻克了,所以当时错误地认为攻取金门问题不大。”
其实,传统的渡海作战,有两条原则必须遵循:一,第一攻击波要具有突破防线并向纵深发展的充裕力量,对渡海工具要求甚高;二,建立稳固的滩头阵地。登陆作战,不上岛则另当别论,若上岛,依旧要循这两条原则。金门之败,恰败在这两条上,尤其是渡海工具。28军进攻金门第一梯队有三个团9000余人,如岛上敌情不骤然变化,取胜把握应当是有的。但第二梯队、第三梯队隔海待命,眼巴巴地盼望第一梯队的船回来,过了三天三夜,竟无一人一船返回。
第一梯队于凌晨二时登陆,正值最高潮,水深浪阔。为减少伤亡,船只长驱抢滩,越近越好。不料部队登陆后,恰好退潮。想要返航时,潮水已退到十米开外。船只统统搁浅。天亮之后,国民党飞机和军舰赶来,对船只又轰又炸。三百战船无一幸免。海峡这一边,数万大军目击战船大火熊熊燃烧,无计可施。
再有,就是民情陌生。民心也是一个敌人。当时刚解放,百姓对解放军恐惧,土匪横行,船工俱怀二心,粟裕要求鲁东派船工南下,道理正在于此。当地船工多用重金买来。每船三两黄金,每人三两黄金,再加鸦片。即便如此,那些船工要么藏匿不出,要么故意阴谋破坏。 无形中保全了金门这一重镇,否则台湾将无险可守。
战役最激烈时,兵团从厦门重金募得一艘火轮,拟增援金门,但船主竟疯也似地把船开上沙滩搁浅。上了船的船工也都怕死,接近金门海滩时,枪炮如煮,他们都吓得龟缩在船底不敢出去。许多船都是由不谙水性的解放军驾驶,所以才有那么大的失误。
登岛作战的部队奋战至最后一滴血,全部损失。解放军上岛之后,金门老百姓毫不支持,解放军在古宁头村与蒋军鏖战时,飞机来轰炸,村民们都聚在附近山头看热闹。古宁头村史这样记载:“战后掩埋解放军战士尸体,村民齐动手。有许多受伤很重的解放军官兵,并未死亡,‘一个个脑袋光秃秃的,眼睛睁得圆滚滚的,呻吟声此起彼落。’村民们将他们全部活埋。‘有一个年轻小伙子约莫十六、七岁,被掩埋时还一直猛摇手,看起来凄惨而可怖。’”
另外,金门之战,国民党军之所以能保全金门,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用对了人。蒋介石在关键时刻启用胡琏,确是一着高棋。 守住了金门则台湾无忧,金门若失则台湾也将不保。
28军制定的进攻原则是“奇袭加强袭”,这是对的,但最重要的问题是没有海空协同。登陆作战最大的敌人首先是敌海空军,若我军提前向苏联购买战舰配合空军P-47,P-51掩护陆军进攻金门,敌军可能就无法守住金门。
金门之战的失利,引起了全军、全国震动,这次失利在我军战史上也是极其罕见的,过去的几次失利如长征中的湘江之战、红军西路军的失败及皖南事变,损失人数也不少,但却没有一次全军覆没,而这一次,却损失了全部投入作战的3个团9000多人,均为成建制覆没。失利后的第二天,28军副军长和政治部主任面色惨白、失声痛哭,樊沐野司令员的心情也是无比悲痛,他说:“哭什么,哭解决不了问题,你们应该鼓励士气,准备再攻金门。这次失利,我身为兵团司令员,我责任最大,你们回去吧。”他们走后不久,樊沐野就收到了第3野战军的批评:“查此次损失为解放战争以来最大者,其主要原因是因为轻敌和急躁所致。”同时要求10兵团 “将此次经验教训深加检讨”。当天,樊沐野即向3野报告说:“我们检讨造成此次金门作战之惨痛损失原因,主要是我们急躁胜利冲昏头脑,盲目乐观轻敌所造成。直到发现胡涟兵团已开始从汕头船运增援金门,仍要求应在援敌未全部到达时予以攻击,在船只不足的情况下,未断然下决心停止攻击,这是最严重的罪行。”
总结会上樊沐野发言:“金门战斗的失利,是领导判断失误,指挥也有失误,是骄傲轻敌的结果,是违背了 不打无准备之仗的指示,也违背了粟裕首长指示的三个条件。这次失利是我对人民犯了个极大的错误,请求10兵团党委、3 野前委给我应得的处分。”他又说:“金门战斗的失利,主要责任在我,我是兵团司令员、兵团党委第一书记,不能推给别人,他们有不同意见,我因轻敌听不进去,临开船时,在电话上我还坚持只要上去两个营,掌握好第二梯队,战斗胜利是有希望的。是我造成的损失。请前委、党中央给严厉处分。”樊沐野会后真的给陈毅司令员起草电报,并报中央,请求处分, 当时表示, “金门失利、不是处分的问题,而是要接受教训的问题。后援不继,全部被敌歼灭,这是解放战争三年多以来第一次不应有的损失。”
中央军委同时命令樊沐野总结经验,接受教训,准备再攻金门。1950年,美国干涉朝鲜战争,党中央决定停止解放金门的任务,集中全力剿匪。这样,樊沐野将军和10兵团的将士失去了一次“立功赎罪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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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12楼
第十二章 明年春色至 莫作未归人
清晨,海狮沟卫屿峰上的千年积雪,银光闪烁、雾影交错。晴朗的天空,只浮着两片淡淡的云,与雪山之颠的雾连起来,分不清哪个是云,哪个是雾。渐渐地,东方吐白,灿烂的霞光冉冉升起,万道金光从长空中直射贡龙群山。瞬间,数十座雪峰全披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夺目光芒,绚烂璀璨、瑰丽辉煌,这就是著名的“日照金山”。
京城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毛 就是那金色的太阳
多么温暖 多么慈祥
把我们农奴的心儿照亮
我们迈步走在
社会主义幸福的大道上
哎 巴扎嘿
旧中国,封建土地制度严重阻碍着农村经济和中国社会的发展。新中国成立后,广大农民迫切要求进行土地改革,获得土地。早在1947年,在西柏坡村举行了全国土地会议,各解放区为贯彻会议精神,从各级党、政、军机关抽调大批人员组成工作组深入农村开展工作。一个以土地改革为中心的,波澜壮阔的群众运动,很快在老解放区以及半老解放区,广泛地开展起来。
桑吉在南方浴血奋战时,金珠也没闲着。她恰好负责央则地区的土改,每日里扯前跑后、上传下达,忙得不可开交。只有繁忙的工作,才能使她暂时忘记对桑吉的思念。最令她纠结的,还是儿子的失联,那可是她和桑吉的唯一一个爱的结晶。她和桑吉天各一方,虽是夫妻,却没有在一起的机会,多么遗憾!多么想为他再生下个一男半女!
一日,金珠到拉则县次仁乡罗岭村指导土改工作,开动员会时她在 台上就坐,见下面前排坐着一位少年,也在很认真地听他们讲话。少年眉目清秀,衣着整洁,表情严肃而认真,很懂事儿的样子。金珠看到他,马上便想起她在央金寺见到的那个男孩儿,简直太像了!但她也不敢肯定,发言结束,她下来走进人群,挤坐在少年旁边。少年打量着她,眼神中充满了疑问。金珠问:“你是桑杰吗?我在央金寺见过你!”少年点了点头说:“我不记得了,但我在央金寺学过武。”“你的天珠呢?人眼天珠!那是我送你的!”金珠激动地说。少年一听这话,解开领口,拽动一条红绳,真的拉出一颗天珠来。少年微笑着说:“我一直带着呢,原来是您给的,这么多年我记不清了,一直想谢谢送我的人呢。我很喜欢它。”金珠又问:“你父母呢?”少年站起来指了指后面两个人:“在后面。”金珠起身到后面,和桑杰的父母交谈。桑杰的父母起初不敢说明真相,见金珠是大干部,又特别诚恳,才告诉她桑杰是八路军战士的后代。金珠幸喜若狂,说自己也把儿子寄放到了老乡家里。但那时,这种情况太多了,又没有亲子鉴定的手段。桑杰的养父母当然不肯就这么把孩子交给金珠,桑杰没有明显的体貌特征,当时留下的信物又早已遗失,可怜母子相见却不能相认。金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况且孩子已经长大,即使真是自己的骨血,也不能就这么从人家手里夺走。后来经她提议,认了干亲。桑杰的养父母还有两个孩子,从此组成了一个大家庭,来往颇多,是真正的一家人。
十分重视解放区的土地改革运动,重新印发了由他在1933年主持制定的《怎样分析阶级》和《关于土地斗争中一些问题的决定》两个重要文件。之后,领导人集中力量解决新形势下土地改革的具体政策和策略。1948年,毛泽东在为中共中央起草的《关于目前党的政策中的几个重要问题》中写道:“土地改革在群众尚未认真发动和尚未展开斗争的地方,必须反对右倾;在群众已经认真发动和已经展开斗争的地方,必须防止‘左’倾。”经过两个多月的冷静观察和总结,在晋绥干部会议上,他对土改总的指导思想作了更完整的表述:“依靠贫农,团结中农,有步骤地、有分别地消灭封建剥削制度,发展农业生产,这就是中国共产党在新民主主义的革命时期,在土地改革工作中的总路线和总政策。”
在党的正确路线政策指引下,解放区的土改运动蓬勃开展。在老解放区,凡是过去封建土地制度已经全部或大部分被废除、土改基础较好的地区,均实行抽补、调剂政策,以解决贫雇农土地不足的问题;在土改工作薄弱的地区,则没收地主、旧式富农多余土地、房屋、耕畜、家具,按人口平均分配。在半老解放区,以自然村为单位,将土地打乱,按人口重新平均分配。在新开辟的解放区,也用老区、半老区平分土地的做法,迅速开展开仓济贫、分土地、分浮财运动。
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运动,猛烈冲击着几千年来的封建土地制度。特别是在一亿人口的老区和半老区,基本消灭了封建土地制度,打碎了几千年来套在农民身上的封建枷锁,改变了农村旧有的生产关系。这一翻天覆地的变化,使亿万农民在政治上、经济上获得了解放,并由此迸发出难以估量的革命热情。他们踊跃参军参战,担负巨大的战争勤务,并以粮草、被服等物资支援自己的子弟兵。土地改革运动为夺取全国胜利,提供了源源不断的人力、物力支持。
对这场土地改革运动作了充分的肯定:“对于过去这一年(从五四到现在)的土地改革要肯定它。这是一万万六千万人(不包括城市在内)的土改的问题。我们的胜利是从哪里来的呢?就是靠这一万万六千万人打胜的。这一万万六千万人给了他们什么东西呢?他们为什么能够发动起来呢?为什么能够组织这么大(三百万)的军队呢?就是因为在这一万万六千万人中间进行了土改。”“要肯定这个伟大的胜利,有了这个胜利,才有了打倒蒋介石的这个胜利。”
1950年,根据全国解放后的新情况,又颁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改革法》,它规定废除地主阶级封建剥削的土地所有制,实行农民的土地所有制。同年起,没收地主的土地,分给无地或少地的农民耕种,同时也分给地主应得的一份,让他们自己耕种,自食其力,借以解放农村生产力,发展农业生产,为新中国的工业化开辟道路。规定了没收、征收和分配土地的原则和办法。
《土地改革法》将过去征收富农多余土地、财产的政策,改变为保存富农经济的政策,以便更好地孤立地主,保护中农和小土地出租者,稳定民族资产阶级,以利于早日恢复和发展生产。此后,在新解放区分期分批地,有计划、有领导、有秩序的开展了土改运动。近三亿无地少地的农民,分到了七亿亩土地和大量的农具、牲畜和房屋等;还免除了每年向地主缴纳约三百五十亿千克粮食的地租。1959年,西川藏区也开始了土地改革为中心的民主改革。农民真正获得了解放。
存在了两千多年的封建土地所有制从此被彻底摧毁,地主阶级也被消灭。正是歌中所唱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建国后,中国确立了土地的社会主义公有制,同时宪法明确规定“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侵占、买卖、出租或者以其他形式非法转让土地。”由于实行土地改革,废除了封建土地所有制,大大激发了人们的劳动积极性。1948年冬,陈毅元帅写道:“几十万,民工走不通。骏马高车送粮食,随军转运逐西东,前线征立功。”
金珠以前听这首歌,理解不了"金山"是什的,直到看到了海狮沟的“日照金山”。这个美丽而神奇的景区离央金不过50公里,是个绝佳的旅游胜地。桑吉曾领着金珠来央金玩,他们来到了海狮沟。这里有世界上海拔最低的冰川,从高峻的峡谷铺泻而下。举世无双的冰瀑布,比著名的黄果树瀑布大出10多倍,瑰丽非凡,景象万千。
最奇特的是,周边一片白雪皑皑,露天温泉的蒸汽却是滚滚腾空,使原始森林的绿树与奇花异草朦胧一片,影影绰绰,色彩纷呈。他们在热乎乎的天然温泉里赏雪,漫天飞舞,扬扬洒洒,何等浪漫。海狮沟温泉水温最高的是泉眼,90℃多度,然后一个个池子接连降下来,最宜人的一片池水从45℃度到35℃度。
海狮沟森林面积70平方公里,沿着山路徐徐前行,他们被身旁变幻无穷的景观吸引。丛林之中,时常隐约可见猕猴、熊猫、牛羚、红腹角雉等可爱动物的身影。他们虽然对藏边的美景早已司空见惯,倒也不以为然。
那个时代还不是拼爹的时代,但支撑人们的幸福基础,仍然是童年时期父母给的爱和教育,以及成年后的就业指导。可以说拼的不是爹,而是家庭和生活环境带来的影响。广阔无垠的高原大地,养育了阿旺州十八县藏族儿女。多彩的服饰,不同的藏庄,动人的歌舞,浓郁的央则藏族风情,美丽的川藏风景,使金珠目不暇接,无比幸福。
照理说,皇帝是任谁也拼不过的爹,但即便是皇子,照样有扶不起的阿斗。通常我们说“龙生龙凤生凤”“虎父无犬子”,一方面是基因使然,另一方面也是言传身教,潜移默化,后天培养的结果。后者,就是家庭教育了。自从桑吉奉调出征,金珠总共收到他两封信,而且都很简短,像是在马背或者颠簸的车上写的,字形歪歪扭扭不说,连标点符号都懒得填,每次金珠看信时,大部分字都得猜,否则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如今,人已离世,再也不能收到,哪怕是一封读不懂的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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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13楼
第十三章 射人先射马 擒贼先擒王
1939年夏,天气酷热无比,日头像是在冒着火,树叶都干得打卷儿,就连知了,也叫得无精打采。平原的玉米已经长得老高,如此绝妙的青纱帐,绝对是敌后武工队的好战场、好舞台。在这里,他们如鱼得水,各种能力得以充分发挥,绝对称得上是好演员,书写着一部部的抗日传奇。李万云就是妇救会的成员,她还是个主要领导呢,她们组织村里的妇女,又是做鞋,又是做干粮,没少给游击队员们帮忙。
日本方面,被“地雷战”“地道战”“麻雀战”搞得晕头转向、寝食难安。不得不加大了对抗日根据地的重点“扫荡”。1939年秋,他们调集独立混成第二旅团和第一一〇师团主力共两万余人,对北岳山区进行规模更大、更为残酷的秋季“大扫荡”,企图彻底摧毁抗日根据地。
到达涞文,稍待修整之后,阿田规秀马上召开作战会议,进行具体战斗部署:由第四大队从插箭岭出发袭击走马驿,第一大队从白石口出发袭击银坊。阿田规秀,1886年出生于日本青森县,他所处的时代,正是日本军国主义侵略扩张空前膨胀的时代。同样,成为“驰骋疆场、效忠天皇”的“武士”也是阿田所憧憬的人生。为了实现这样的“理想”,阿田规秀考入了日本专门培养陆军军官的陆军士官学校。
日俄战争的硝烟吸引着这些渴望成为“武士”的年轻人,而日本战胜昔日不可一世的沙俄,则使这些青年相信,他们是战无不胜的。虽然没有机会亲历日俄战争的炮火,但阿田就是在这种氛围之下接受着陆军的严格训练而“成长”的。
1907年,阿田规秀开始了他真正的“武士”生涯,开始在陆军服役。
他有一种超乎普通军人的对“荣誉”和“光荣”的执着,对战争的执着,因而在嗜血的战争角逐之中,他“脱颖而出”,屡立战功,颇受大本营的赏识,在日本军界被誉为“名将之花”。他无任何背景,却在陆军中,凭着“战功”一步步晋升,1935年任联队长,37年晋升为陆军少将。
1938年,原华北方面军驻蒙军独立第二混成旅旅团长常冈宽治被八路军的独臂将军彭清云击毙,正是由阿田规秀接替他的职务。1939年阿田被晋升为陆军中将,被日本国内誉为“名将之花”。
阿田这个从未打过败仗的常胜将军,显然低估了八路军的实力,当时的指挥员正是樊沐野将军的老部下,外号猛熊—毕雄辉。他的贸然进击,被晋察冀军区“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的作战方针,一举击溃,损失了一个大队的人马。刚晋升为中将,就在战场上丢了一个大队,阿田规秀脑羞成怒,决定亲自上阵,趁毕雄辉立足未稳之时,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阿田规秀率部越过白石口,进至雁宿崖一带,但是连八路军和老百姓的一个影子都没找到。扑了空的日军把八路军已经为之埋葬的尸体,一具具重新挖出来,用木杠子抬到一起,架上木柴,浇上汽油,点燃焚化,整条山谷都弥漫着焚烧尸体的焦臭味。他想让手下的士兵感受到同胞战死的悲愤,激起他们复仇的决心。
次日,阿田规秀率部继续向白石口方向前进。阿田规秀判断毕雄辉部的动向是“主力已向司格庄方向退走”,遂决定“迅速追击”。毕雄辉派牵制部队按预定部署边打边退,诱敌深入。在牵制部队若即若离的诱击下,阿田规秀欲战不能,欲追不及。当夜,阿田规秀率疲惫不堪的主力进入司格庄,却连八路军的影子都没见着,他气急败坏地命令部队施行“三光”政策,放火焚烧老百姓的房屋。
阿田两次扑空后,急不可耐。日军侦察分队终于在黄土岭一带发现毕雄辉主力,求战心切的阿田规秀置孤军冒进于不顾,沿着崎岖山路直扑黄土岭的八路军主力。
当阿田规秀的部队闯入黄土岭时,毕雄辉主力已在黄土岭以东的沟谷地区形成包围圈。在快要进入毕雄辉设置的包围圈时,看到周围的沟谷地形,狡猾的阿田规秀突然意识到:敌人以一部引诱我方,而主力向黄土岭附近集结,企图从我旅团背后进行攻击。
为了摆脱八路军从“背后”攻击的危险,避免再度被歼灭,阿田规秀紧急进行新的部署,做出部队继续东进,返回大本营的决定。阿田规秀令下属部队分批从黄土岭出发。前进时,由先头部队,携轻重机枪,先占领路两侧高地,然后掩护大队缓慢前进。企图通过这样的彼此接应,加强机动反应力。
日近正午,阿田规秀长长的一队人马陆续进入峡谷中的小路,踏进毕雄辉的包围圈。八路军等这队人马都进入“袋子”后,才收紧“袋口”,来个“瓮中捉鳖”,从南、北、西三面进行合击。在毕雄辉部的攻击下,阿田规秀的主力被迅速压缩在上庄子附近约5里长、百余米宽的山沟里。一阵猛烈的袭击过后,整个山谷弥漫着浓烈的硝烟。阿田规秀的部队被打得七零八落。
为了挣扎摆脱包围,阿田规秀立即整顿部队,依仗精良装备,妄图突围。毕雄辉部扼守阵地,死死封锁住日军退逃之路。这时,八路军的增援部队也赶到战场,加入战斗,使包围圈进一步收拢,后路被堵绝的日军只能就地抵抗。此时,阿田规秀旅团主力已伤亡过半,乱作一团。
战斗正在激烈进行,毕雄辉部接到侦察兵报告,发现了日军的临时指挥所。随即命令迫击炮连,对准目标轰击。
团长毕雄辉在望远镜里发现,在南山根东西向的山梁,有3个向北凸出的小山包。中间那个山包上有几个挎战刀的敌军官和几个随员,正举着望远镜向793高地方向观察;在教场小河沟100米左右的独立小院内,也有腰挎战刀的敌军官出出进进。毕雄辉判断,独立小院是敌人的指挥所,南面小山包是敌人的观察所。他当即命令炮兵连迅速上山,在团指挥所左侧立即展开。炮兵连进入阵地之后,毕雄辉指给他们两个目标,并要求他们一定将这两个目标摧毁。战士李万喜在目测距离之后说:“直线距离约800米,在有效射程之内,保证打好!”
在他的精确把握下,4发炮弹均在目标点爆炸。从望远镜里观察,小山包上的敌人拖着死尸和伤员滚下山去了,独立小院之敌跑进跑出,异常慌乱。接着,炮兵连又向独立小院北边的山沟里打了几发炮弹,以轰击在死角下隐蔽的敌人。望远镜里浓烟弥漫,敌人显然是受到了精确打击,形态萧索,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忙活着抢救伤员。
当时被敌人关在独立院落东边小屋里的一些群众,亲眼看到炮弹在独立小院屋前爆炸,日军指挥官被炸倒了,连那条狼狗也炸裂了肚子,可是却没有一块弹片飞到小屋子里来,群众无一负伤,他们暗自惊奇:八路军的炮真神!后来才得知:阿田中将就在这次炮击下毙命了。
这一壮举是由当时年仅18岁的李万喜完成的。当时李万喜还不知道,他已经在抗战史上写下辉煌的一笔。后来,他才知道,他们击毙了阿田规秀,这是抗战以来八路军击毙的日军最高级别将领。
敌人失去指挥官,极度恐慌,大佐命令部下抬着阿田,拼命突围,又遭到迎头痛击。以后,敌人反扑势头顿减,战法也乱了,不得不收缩兵力固守。后来,敌机空投了新的指挥官,前来增援的日军也都逐渐接近黄土岭。
聂帅得知,四面八方的敌人都赶来解围,正在对八路军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便当机立断,通知杨成武:我军已经歼灭日军九百多名,取得了重大胜利,虽说残敌尚未消灭,但为避免陷入增援敌人的重围,此时不可恋战,应立即离开战场,跳到外线去。事实证明,这样的安排是非常稳妥的,也是切合实际的。这里早已不再是局部的零星战斗,而是形成了一个包围与反包围的巨大战役。
阿田规秀中将被击毙的确实消息,聂帅是从敌人的电台中得知的,他高兴极了。很快, 也从延安发来电报查证此事,并要求“总部向各方公布,广为宣传”。击毙日军中将级高级指挥官,这在华北战场、在中国人民当时的抗战史上都是第一次。日本《朝日新闻》更以通栏标题哀鸣:“名将之花凋谢在太行山上。”日本报纸《朝日新闻》“惋惜”地报道说:“阿田中将亲临第一线,以便视察敌情,随时下达命令。当到达上庄子以南约一公里的一处人家时,敌人一发炮弹突然飞至身旁爆炸,阿田中将右腹部及双腿数处受伤,但他未被重伤屈服,仍大声疾呼:‘我请求大家坚持’。然后俯首向东方遥拜,留下一句话:‘这是武人的本分啊。’负伤约3小时,中将壮烈死去……”
阿田死后被授予勋一等旭日大绶章。他被称为是擅长运用“新战术”的“俊才”和“山地战”专家,被称作“名将之花”,那是丝毫不差。没想到却死在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普通战士手下,他就是李万喜。
李万喜正是李万云的亲叔伯兄弟,龙吟白寺村人,出生贫寒,自幼给地主放牛为生。那几年闹灾荒,李万喜整天饿着肚子放牛,对牛能把草消化掉羡慕不已。村里实在呆不下去,为了养活妻子,只好外出讨事业。
抗日战争爆发后,李万喜参加八路军,在平型关战役中,独立团缴获了日军山炮、迫击炮数门,便着手组建炮兵连,首长派他当炮兵,从此,万喜带着好奇和兴奋,开始了富有传奇色彩的炮兵生涯;李万喜跟随排长练眼力,练测距,找手感,成为一名主攻小炮手。
他用四发迫击炮弹在太行山黄土岭战斗中击毙侵华日军“名将”阿田规秀,震惊日本,沉重地打击了日军的侵华气焰。
后来,画家创作了李万喜的肖像画,油画创作完毕后,还举行了揭幕仪式,李万喜本人也参加了仪式。
1939年,日本陆军省公布:“阿田中将在这座房子的前院下达命令的一瞬间,敌人的一颗迫击炮弹飞来,在距中将几步远的地方爆炸。炮弹的碎片给中将左腹部和双腿以数十处致命的重伤。大陆战场名将之花凋谢了。”令阿田中将没有想到的是,炸死他的,竟然是一位曾经外出求生的庄稼汉。
在军民大会上,聂帅特意奖励了李万喜一把手枪,樊沐野对李万喜说:“谁动你你就打他!”这把手枪,李万喜日夜带在身边,几乎伴随了他半生,也没人敢动他,直到“文化大革命”初才上交。
李万喜获“神炮手”的殊荣,那门击毙阿田规秀的迫击炮也成了中国国家一级文物,陈列在中国军事博物馆。
多年之后,李万喜路过京城,当时老首长毕雄辉得知后,特地派他一位秘书请老英雄看看那门功勋炮;老英雄激动万分地赴军事博物馆“擦炮”,还应邀写下留言,成为一段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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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14楼
第十四章 一声何满子 双泪落君前
马兰花在小塘村不算什么稀罕物,随处可见,可搬到龙吟县城,就没那么容易见到了。那一年,龙吟又是百年不遇的大旱,小塘村的马兰花也快旱死了,始终没开花。又遇到了饥荒,村里饿死好多人,李万喜的妻子和女儿柚子也离开了人世。万云的两个小孩,一个得了病,一个营养不良,也都没能幸免。一时间,村里成了个乱坟岗,实在待不下去了。幸好,李万云的丈夫吴可在龙吟县城给人家当伙计,尚能混口饭吃,他知道了小塘村的情况,就回了趟家,和万云商量着,把她接到了龙吟,夫妻俩一起另开了家豆腐摊。吴可磨豆腐的手艺不错,他原来伺候的东家,属于县城的老字号,吴可连做徒工带学艺,已经能够自立门户了。夫妻俩的小摊,只有两间房大小,虽比不上人家红火,生意倒也还凑合,勉强糊口,总比在小塘村挨饿强。
时光荏苒,抗战胜利时,小俩口已经生育了两个孩子,大的叫吴忠,小的吴民。比起之前凄惨的育儿经历,这次终于都留下了。李万云第一次在龙吟看到了马兰花开,看到了生活的希望,那已经是解放龙吟城的时候,这一年的马兰花开,给龙吟带来了福音,使龙吟焕然一新。而幼年的吴民,也仿佛闻风而动,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
那时的吴民,已经差不多有八九个月大,爬早就学会了,并且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那天,解放军前来攻城,天刚蒙蒙亮,双方就交上了火。守城的伪军和地方武装地主抱成了团,其中有一位出名的神枪手,叫王三拐子,是个武装地主,他的枪法百步穿杨,特准,一个人守西门,一挺机关枪,一箱手榴弹,两只盒子炮,左右开弓,再加上那堵干打垒、大苒泥堆起来的二丈多高的城墙,城墙下面还有四米多宽,二米多深的护城壕沟,由于没有重型火炮,解放军愣是没攻下来,而且造成很大伤亡,双方僵持到晌午,解放军才撒了。
在这期间发生的一件事,让人啼笑皆非。黎明的枪声把吴忠和吴民吵醒了,吴忠妈李万云惦记着丈夫,吴可昨天被伪军抓了壮丁,为守城的伪军服劳役,到现在还没回来。万云一夜没合眼,一颗悬着的心,扑腾、扑腾乱跳,总是收不住。听外面忽紧忽慢的枪声,时不时夹杂着炮弹声和一道道闪电般的光亮,划过黎明前的夜空,吓得她胆颤心惊,更惦记外面的丈夫。她连忙给孩子们穿好衣服,叫吴忠坐在墙角,并嘱咐他:“千万别动,要是碰上枪子,打到身上要流血,要疼的,还要死人的,死了就见不到妈妈了。啊?!”四岁的吴忠很听话,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腿上还盖着小被子。可吴民不行,外面的声音使他异常兴奋,哭着闹着要看个究竟。八九个月的他已经爬得非常利索了,小屁股一扭就从炕上往地下出溜,李万云一把拉上他来,他哭个不停,把他抱在怀里哄也不行,气的李万云打他屁股,哭闹更升级了。他软硬不吃,万云拗不过他,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就不管他了。他顺着炕沿连溜带滚摔下了地,边爬嘴里还:“哒、哒、哒⋯哒、哒、哒⋯”的念着单词,叫个不停。爬到外间屋,外间屋是个坏了的门,封闭不严,他就钻着往外面爬。外面响着枪声,有时弹壳还打到院子里来。李万云怕有个闪失,把他拽回来,扔在炕上,给他喂奶他不吃,哄他,他不依,打他也不行。李万云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急的说:“你想找死呀!看你哥哥多听话。”可吴民哪懂得外面的危险,他又往地下出溜,只管向外爬。刚爬出去,万云又把他弄回来,就这样反反复复,天大亮了,吴民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倦意,只管爬。爬着、爬着竟扶着炕墙站起来了,扶着墙,步履蹒跚往外走,嘴里还是不停的说那几句单词:“哒、哒、哒⋯”待他刚走到门口,李万云就把他拽回来,他不哭,只是一往无前的向外走。走着、走着竟甩开了墙,往前走,摔倒了爬着站起来,站起来又摔倒再站起来,这样反反复复竟学会了走路。可万云可高兴不起来,因为太危险了,抱回来把奶头放在他的嘴里,吃了几口,吐出奶头挣扎着、哭着,离开妈妈的怀抱,还是往外爬…
晌午过后,枪声逐渐稀疏了,吴可回来了,李万云一下子扑到丈夫的怀里,抱住他,生怕他被抓走似的,哽咽着说:“你可回来了!外面还打着吗?”吴可一边擦着万云的眼泪,一边安慰说:“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已经不打了,八路军撤退了。”他们还称解放军为八路军,一是习惯了;二是大概不知道早已经改了番号了吧。“他们把我们圈在一个牛场里,我认识其中一个把门的,是他偷着把我放出来的。”李万云说:“谢天,谢地,感谢菩萨保佑呀。”吴可见炕上的吴忠正在发呆,一看没了吴民,说:“吴民呢?”李万云急忙开门一看,吴民不知啥时候,已经跑到院子里去了。“怎么让他在院子里玩?”“谁能拦住他哟!你那宝贝儿子,一听见枪炮声,就疯了,怎么也摁不住,一个劲地往外窜,就这么爬着,爬着竟学会了走路!”“真学会了?”吴可高兴的跑过去一把抱起了吴民,在脸上反复亲吻,并紧紧搂在怀里。李万云从丈夫怀里接过孩子说:“轻点,轻点,孩子嫩胳膊嫩肉的,可经不住你折腾。”吴民也真累了,吃着奶,躺在妈妈怀里睡着了。
过了些日子,解放军卷土重来,这一回里应外合,把城攻下来了,进城第一件事,就是镇压了王三拐子。作内应的,正是把吴可偷偷放出来的那个把门的,他可是不折不扣的解放军,很早就潜伏在城里了。
吴民长到三四岁时,不胖不瘦,一双大眼睛很顽皮,极爱穿大人们的衣服和鞋。大人们见了都爱亲亲他,逗他玩。特别是同院住着个当兵的也特喜欢吴民,他是个连长,媳妇没生育,因此对小孩有一种期盼的爱。孩子们都有一个共性,就是谁对他好,他就特依恋谁,吴民也不例外,从家里一出来就往连长家里跑。跟连长叫大叔,跟连长太太叫大姐,连长太太也不恼,觉得他很可爱,总拿糖果给吴民吃,吴民是来者不拒,给就吃。还特别爱摸连长的盒子枪,连长吩咐勤务兵把盒子枪的弹夹取下来,给他背上,又给他系上武装带。这皮带可够长的,在吴民的腰里绕了两三圈,皮带头还耷拉在屁股后头像是个狼尾巴。又去穿连长的马靴,好大的鞋呀,穿上这双鞋,连步都迈不开,只好作罢。装扮好后,吴民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嘴里喊着:“一、一、一二一,一、一、一二一,一二三四。”雄赳赳,气昂昂在堂屋里走了好几个来回,逗得满屋人都开怀大笑。小勤务兵见状,走过来猫下腰对吴民说:“我教你几句当兵的歌,你听着。”吴民答应:“嗯,”说着勤务兵清了清嗓子念道:“买麻糖,笑嘻嘻,迎面遇见个大闺女,我和大闺女拜天地。”“听清了没?”吴民点点头,勤务兵又反复一句、一句的教了吴民几遍,吴民悟性极强,很快就记住了。边走边念叨这几句“一二一,”“买麻糖,笑嘻嘻,迎面遇见个大闺女,我和大闺女拜天地。”反复重复这几句,说了一会儿,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待正要说最后一句时,被勤务兵抢先说了。吴民瞪了勤务兵一眼,又重头说这几句,最后一句又被勤务兵抢先说了。吴民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开始说,刚说完第一句,还没有等勤务兵反应过来,就直接说最后一句“我和大闺女拜天地”。说完开心地看了勤务兵一眼,逗的大伙哄堂大笑,连长更是笑的前仰后合,并说:“这小子真嘎!”玩了一会,不死心又穿起了连长的大马靴,马靴大,人小,挽起了靴腰子还是到了吴民的大腿根儿,走起路来十分艰难。但吴民还是很认真的学着大人们样子,往前迈进,不一会儿就累的满头大汗,不小心摔到了,他也不哭,爬起来继续走,走不了几步,又倒了。连长太太怕累坏了孩子,连忙把他抱起来,这时李万云也过来了,接过儿子说:“咱们走吧,吵的姨烦的慌。连长太太忙说:“不烦、不烦,这孩子真逗。”万云抱着孩子说:“和姨姨说再见。”“再见。”吴民这才不情愿的走了。
由于和当兵的混得太熟了,因此,吴民锻炼了胆量,他不惧怕当兵的。就这样,吴民从小就性格倔犟、顽皮,但从不以强凌弱,以大欺小,面对强者他从不惧怕,不欺人,也不被人欺。小孩子们打群架时,他不参与,孩子们要是惹着他,他天不怕、地不怕。真要是动起手来,无所顾及、不计后果,拼命的打。怎么都打不服,人们都说他像《水浒传》中的石秀,都叫他拼命三郎。因此,同龄的孩子不是他的对手,也不招惹他。但比他大三岁的哥哥吴忠为人忠厚老实,打架本事不行,出去玩时,孩子们是“香瓜专捡软的吃”,经常被孩子们打哭。要是被吴民看见了,那是不依不挠,非要叫个长短,打回了不算完,还要拉上哭泣的哥哥找他们家大人去理论。因此,孩子们一旦把吴忠打哭了,见吴民来了,就呼哨一声“三郎来了,三郎来了”,便一哄而散。
别看孩子们打架,可过一会就没事了,又在一起玩,玩着玩着不知为什么又打起来。 那还是在小塘村住的时候,有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又打架,这群孩子有一个和吴忠同龄,有一个比吴忠大二岁。这一架对方人太多,吴民有些招架不住,要吃亏,打不过就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哪知道孙子兵法,只知道马上跑,往家的方向跑,跑迟了就要挨打。他跑,孩子们穷追不舍,回家的方向需路过大壕沟,这壕沟是解放军为了方便打龙吟而挖的,这壕沟虽然不如护城壕深,但孩子们是跳不过去的,它挡住了吴民回家的路。孩子们追上来了,吴民一看急红了眼,一猫腰抓起了一把沙子,朝追来的孩子扔去,打得他们睁不开眼。有的孩子蒙了眼,但吴民也忙中出了错,一只脚没站稳,掉进了壕沟,孩子们一看闯了大祸,吓的都跑了。只有吴忠和大老郭家的孩子没走。这孩子因为能说,大家送给他个绰号叫郭大撇,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扎呼的凶,真打起来不顶用。哥哥想拉弟弟上来,无奈够不着,吴民也挣扎着往上爬,但壕沟太深,爬不上来,急得孩子们没办法。吴民没哭,很镇静,想了想叫回家喊人,郭大撇一边跑一边喊:“三流流掉沟里了。”他把郎说成了流,是个秃舌子。一直喊到家门口,见了李万云,上气不接下气地又说了一遍,万云一听着了急,连忙喊了人去救他。等到了地方一看,吴民竟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正躺在下面睡觉呢。可沟太深这也够不着他呀,一伙人找来扁担耙子,才七手八脚的把吴民给弄上来。
大清早,快嘴魁婶风风火火来到了万云家,一迈进外间屋的门槛,就迫不及待的喊上了:“忠子妈,你是怎么调教的孩子?”李万云忙答腔:“怎么啦?”“哎呀,真稀罕死个人呀。”万云正要再搭话,快嘴魁婶又说:“你们民子早晨起来,把他自己的被子叠起来还不算,还把我们家的被子叠起来,垛的整整齐齐呀,哎,真格的。”万云妈正要开口,魁婶又说:“哎,你我说呀,昨晚我那口子不在,我一个人胆小,叫你们民子和我做个伴,壮壮胆。临睡呀,我给焐上了炕,哎,这小家伙还嫌我焐的不好,又重新整理了一遍。焐的上宽下窄,把脚筒那边多窝进去一疙瘩。我说,‘咋啦,嫌婶婶捂的不好?’他说,‘婶子捂的上下一拢统,既不美观,又进风,这样梯形的多好看,还不进风。’你看看,你看看,屁大点儿个孩子还懂得臭美呢。”“看你那张嘴,不干净的!”万云打断了她的话茬。魁婶这一口气说,和炒料豆似的,别人插不进嘴。李万云继续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你知道臭美,人小就不知道美啦,看你说得。”魁婶做了一个鬼脸接着又说:“哎,人家脱了衣服钻被窝,两手掀开被子,身子平平地慢慢往里出溜,我说‘快躺下呀,小心着凉。’他说‘不行那样会弄坏被窝的,真有意思。’半夜,我听见有动静,急忙点着灯,他还懂得害羞呢,怕我看见他的 ‘小鸡’赶紧一扭身,我看见他的小园屁股,圆园的真亲,恨不得上前亲上一口。”她喘了一口气接着又说:“早晨起来我烧水,他也起,我说‘还早着呢,你再睡一会儿,’他说‘起呀。’人家起来就叠炕,叠完了他的,叠我的。叠完了往起垛,最后用我们的被单子一盖,连炕都给扫了,你说他小小年纪叠的那个好,垛的那个齐,真可惜。哎,我们从来不叠被子,都是那么一卷,经他这么一打扮,我家齐整多了。你们小子成了人精了,跟谁学的?嗯?”她光顾自己说了半天不让别人插话,真不枉大家叫她快嘴,这个雅号对于她来说还真名符其实。万云听魁婶夸他的孩子,自然十分高兴,心里美滋滋的,连嘴都合不拢。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从此吴民当夜伴郎越发不可收拾,大老婆,小媳妇都来邀请,如三婶家的丈夫下草地了,请民子做伴;方田大婶家的男人下乡了,请民子做伴;莲子妈她爱人值夜班请民子做伴等等,满家大院里头院,外头院十几户人家,有时竟轮不过来。那一次吧,刚结婚的古婶,爱人在县委工作,县里搞宣教忙不过来,燕尔新婚的小俩口,也顾不得了,领导抽他下乡。小古子走后,古婶请民子当夜伴郎。走了好几天的小古子,总把小媳妇挂在心上,特别一到天黑,闲下来的他,被寂寞骚扰,抓耳挠腮、度日如年、心马蹄猿、没招没落,收拢不住按捺不下,实在挺不过来了,他就和带队的领导撒了个谎,说是回家取点东西,请了假,也顾不上夜黑人静,骑着马往家赶。好歹只有三十多里路,但他还是嫌马跑的慢,只管用鞭子抽马屁股,没命的往家赶,跑的马浑身是汗。到了县委大院把马交给了马夫,马夫接过马,摸着马背心疼的说:“看你把马累的,今天夜里马要是不吃草,我就找你算账。”小古子干笑二声:“嘿,嘿,对不住,对不住,路上走的急了点。”马夫说:“这马现在不能上槽,得拉出去溜,溜出了汗才行,不然会生病的。”待马夫刚一转身,小古子脚踩西瓜皮------溜了,马夫只好牵着马出去溜。小古子三步并作二步几乎是往家跑,惦记着和媳妇亲热亲热,可到了家,小媳妇起身开了门,小古子抱住他媳妇刚要接吻,媳妇用食指在嘴前一挡:“嘘”了一声,接着又说“轻点,轻点,民子在呢。”可能他们动作大了点,加上吴民睡觉有点轻,还是被夫妇俩吵醒了,吴民睁开眼一看是古叔回来了,那个年头谁家也没有多余的铺盖,古叔的铺盖吴民盖着呢。吴民想:古叔睡哪儿呢?孩子那么小,对男女之间的事情根本不懂,这个年龄段有排斥反映,男孩和女孩之间有隔阂,不在一块完。以前不是这样的,更小的孩儿两小无猜,亲密无间,“尿尿和泥,放屁崩坑,”什么也不忌讳。这时的吴民不跟小闺女一起完,当问到他,你为什么不跟小女女们一起完时,他会跟你说:“女子和小子嗅屁包饺子,不能在一起完。”这时,小古子正上炕脱衣服,他就和小古子说:“古叔,看,没有你睡觉的地方了,跟我夥夥睡吧。”小古子说:“谢谢,”指着古婶说:“我跟她睡好了,你好好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吴民固执的说:“没关系,跟我睡吧。”“就跟她睡吧。”“你怎么能跟她一起睡呢?我们男孩子是不和女孩子在一起玩的。”小古子看着他执著的,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又可恨,又可笑,真是拿他没办法,这样僵持下去怎行,看来不想个折儿,今天的觉是没法睡了。小古子媳妇在一旁格格笑:“这孩子真有意思。”小古子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说:“这样吧,你的被子我盖一半,她的被子我也盖一半,睡在你俩中间,这样行了吧。”吴民有点儿不高兴,但也没有再坚持。小古子真拉过来吴民和他媳妇的被子,一家一半,不偏不倚盖在了自己身上了事。吴民很快睡着了,等到天明,他第一个醒来,当他睁开眼睛,进入他的眼帘的是,古叔不知什么时候,完全在古婶的被窝里,俩个人还紧紧拥抱在一起,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嘴角上挂着甜蜜的笑。吴民似乎明白了什么,蹑手蹑脚地穿上衣服,轻轻下炕穿上鞋,小心翼翼开了门,出来之后,又轻轻地把门关上,这才一溜烟跑回了家。
事后,小古子媳妇和大伙说闲话时,说了这段笑话,引得大伙这个笑。快嘴王魁婶说:“看,我们吴民这个傻小子,‘真是十二三上做媳妇,百逼的不懂得’,险些误了人家的好事。”方田大婶说:“瞧你们那口子那个没出息样,下乡才几天就急着回家干那事,叫我们民子这样作难。”万云说:“还是我们民子好,又老实、又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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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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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欲穷千里目 更上一层楼
完成了社会主义改造之后,在广大的城镇农村,认为小农经济还是产生资本主义的温床,所以还要割他们的“尾巴”。在这种条件下,吴可的豆腐摊再也无法继续,只好计划着搬回小塘村。幸好这些年磨豆腐,搌下了一点儿钱,回去尚能勉强安个家,要不然,真得去讨饭吃。那时候,就连养只鸡,种点儿菜,都被认为是“资本主义”,必须得“割”掉,更别说卖豆腐了。
从“农村社会主义大辩论”开始到“文革”结束的20年间,以限制乃至取消农民自留地、家庭副业和农村集市为主要内容的“割尾巴”运动,时断时续,出现过五、六波高潮。虽然中央文件和领导讲话,从未提出过“割尾巴”这个词儿,但多次作出开展“两条道路斗争”和反对“资本主义自发倾向”之类的部署,包括一些“割尾巴”的具体内容。
在中,共七届六中全会上说:“要使帝国主义绝种,封建主义绝种,资本主义绝种,小生产也绝种。”之后的两年里,强制建立的农业合作社出现了诸多问题,很多地方出现了一股“闹社”、“退社”风。按照入社、退社自由的政策,这应该属于正常现象;要遏制退社风潮,本应进行政策调整,并认真解决农业社管理和基层干部作风问题。但 作出“两条道路斗争”的判断以后,决定采取“大鸣大放大辩论”的形式,“向全体农村人口进行一次大规模的社会主义教育”。大辩论中,一些地方把农民靠劳动发家致富的欲望和行为,说成“走资本主义道路”。
在龙埠地区,把农民储存蔬菜出售和上山打柴或割洋草卖钱都说成是投机倒把,并对社员到企业打零工加以限制。安平农村在大辩论开始后,出现了大量出售、宰杀生猪和家禽的现象。有地方还批判养猪就是发展资本主义,吃肉是个人主义。
那年,河豫省的“人民公社”挂牌成立。在省、地委领导帮助指导下制定的公社《试行简章》明文规定,社员要“交出全部自留地,并且将私有的房基、牲畜、林木等生产资料转为全社公有”。 得到这个简章时,如获至宝,极为高兴。河热也成立了一个“人民总公社”。原来农业社和社员个人的所有生产资料和大部分生活资料归公,实行所谓“全民所有制”,连个人住房也要准备随时拆除,让社员住到新村中去。在分配上取消了干部、职工的薪金和社员的劳动报酬,对全县人民实行吃饭、穿衣、住房、鞋袜、毛巾等“十五包”。《人民日报》连篇累牍地宣传这一经验。
在宁左勿右的大气候下,各地纷纷效仿“彻底消灭生产资料私有制残余”的样板,将社员的自留地、自养牲畜、自营果树以及一些较大的生产工具收归公社。同时,大办公共食堂,让社员们过起吃饭不要钱的“共产主义”生活。龙吟县把农民的小家畜、家禽平调到大队或公社,办所谓千头畜场,万只禽场;全县每个村都实现食堂化,村民在一起吃饭不要钱,农民家庭取消锅灶,取消社员自留地,猪一律作价归公,彻底割掉“资本主义尾巴”。人民公社成立之初,“自留地全部收归集体,还收了一部分农户的箱子、柜等物品。群众害怕共产风,一些农户的鸡、鸭先后杀光、吃光。对此,吴可和万云真是彻底搞不明白了,但政治环境就是如此,虽持有不同意见,却敢怒不敢言。
之后,中共中央批转了农业部党组《关于庐山会议以来农村形势的报告》。报告称:今年五七月间,农村曾经出现一股右倾的邪风、歪风,搞什么生产小队基本核算制、包产到户,利用“小私有”“小自由”大搞私人副业,破坏集体经济,以及吹掉部分供给制,吹散公共食堂等等,实际是猖狂的反对社会主义道路的逆流。有些地方仍把社员打柴草或到市场出售农副产品当做投机倒把,走资本主义道路加以批判。
在这样的情况下,吴可不得不拉家带口,回小塘村去过“共产主义”生活。回村之前,吴可答应万云先去龙埠逛逛。那时候,吴忠是第一次出门,见了什么都很新鲜。出了门,万云让吴忠紧紧抓往他的衣襟,并说:“可别撒手,紧紧的攥着,要不然丢了你。”吴忠不知听到了没有,两个眼睛不够使换,不停东张西望。吴可置了辆大车,吴民太小,一上车就睡着了,什么也没看到。吴忠也打瞌睡,稀里糊涂就到了龙埠,现在两个眼睛忙不过来了。吴可说:“龙埠的夜景很美吧,霓虹灯一闪一闪的,比咱龙吟强多了。”吴忠遗憾的说:“光顾睡觉了,怎么不叫醒我。”吴可说:“别说话了,快走。”吴忠全然不顾爸爸的吓唬,又问爸爸:“那花花的一闪一闪的是什么?”“那就是霓虹灯。”“那绿的呢?”“也是。”吴民还要问啥,吴可哪有心情看这些,气得说:“快走吧,没人把你当哑吧狗卖了,晚了,火车站要是住满了,我们今天可要睡在大街上了。”吴忠止住了询问,跟在爸爸的屁股后面,紧走。不一会到了火车站,吴可来龙埠经常在这里“下榻”,人熟地熟,一家人找了一个地方睡下了。
第二天,买了一大堆日用的东西,也没怎么逛,就上了回小塘村的路。此时的冬小麦一望无际,尽收眼底,平展展,绿油油,美不胜举。今年龙埠地区没有遭灾,庄稼长势良好,丰收在望。农民经过幸勤的耕耘,把庄稼疏理的甚是好看,一洼赛过一洼。“麦子剃了头,高粱没了牛,铺在地上的红薯秧,开过花的芝麻角结在上头。”吴忠和吴民不时地指这问那,吴可见小麦长成这样,而他却在小塘村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再回农村,需要重起炉灶。一时间哽咽在喉,竟答不上来。
吴民指着庄稼地里的圆形的东西问:“爸,那是什么?”“是棉花桃子。”吴民一听是桃子,兴趣来了,马上从头脑里蹦出来那圆圆的,半个鸳鸯脸,多汁,又甜的水蜜桃。“爸爸,我要吃桃子。”“不能吃,那是用来织布的。”“爸爸骗人,桃子能织布?”“桃子成熟了,裂开嘴就变成了棉花,再纺成线,就能织布。你穿的衣服就是棉花,纺成线,织成布做的。”“不,爸爸,我要吃,我要吃。”吴可一时拿他没办法,停住了脚步,吴忠跳下车,到棉花地里给他揪了一枝,上面只有一个棉花桃子,递给了吴民。一边递,一边还说:“这桃子奇怪,粉白粉白的。”吴民接过棉花枝子,没来的及说声谢谢,就忙摘下那个棉花桃子往嘴里送,咬了一口,赶紧吐了出来,又苦又涩,才知道吴可确实没骗他,这桃子不能吃。
走着走着,见前面有一片坟地,吴民又问:“爸爸,那小包包是什么?”“是坟地。”“坟地是干什么用的?”“是埋葬死人的,人死后都要埋在这土堆里。”吴忠和吴民似乎仍不明白。小塘村那几年闹灾荒,死的人太多了,但兄弟俩没经历过那些场面,没参加过丧事,没去过坟地,所以不知道。又走了一会,看见前面一个很大的土堆,从里面冒出了浓烟。大喊着:“不好了,是谁家的坟头里面着了火了,那要把死人烧坏了的。”吴民这一嗓子,逗得旁边的人都笑了。吴可说:“傻孩子,那不是坟头,那是砖窑,是烧砖的,砖是用来盖房子的。”又说:“烧窑的最忌讳这些背兴话,要是让他们听见,要打屁股的。”一路上吴民的嘴没闲着的时候,不是问这,就是问那,一直问到底。
把吴可问烦了,才说:“你和哥哥学学,你看他不言不声多老实。”吴民不服:“哥哥还老实?老实还偷人酒喝?”一句话把大家都说笑了。
吴忠想起自己偷喝酒的事。那是在龙吟时,住得是大杂院。大院里几十户人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除了夜间安静外,太阳刚露头就热闹起来了。西屋住着魁婶,丈夫和吴可是老乡,关系就走的更近了些。两口子嗜酒如命,一次每人喝个半斤八两的脸都不红。那时候没什么好酒,也就是二锅头,虽然不贵,不到一元一斤,但什么事也架不住时间长,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后来,俩个人订了一个制度,每天下午一顿,限量半斤,男三女二,喜庆日子除外。但是家里有酒就不由人了,喝了还想喝,这个制度形同虚设,没有约束力。怎么办呢,得想个法子,俩人一合计,每天喝酒前去打酒,只打半斤,管它够不够,再想喝没了。打酒的时间正是做饭时间,魁叔工作忙顾不上,魁婶忙做饭走不开,让吴可他们家吴忠去吧,那孩子机灵着呢,日子久了调动一下他的积极性,给他买点铅笔、学习本、糖什么的,也算酬谢他的跑腿费。跟万云一说,万云满口答应说:“一个院住着,又是乡亲,谁没有个马高蹬短,谁还不用谁,去吧,用你就喊他一声好了,要不他也是玩”。
从此,吴忠天天去商店给魁婶打酒,在家里买东西这些活也经常干,但不像这回这么专业,每次半斤酒很新鲜。他一手拎着酒瓶,另一只手紧捏着那几张毛票,兴高采烈地奔向大街上的副食店。因为这趟差事不是白干,每次都有点小小的酬谢,几块水果糖啦,什么几块饼干啦等等。魁婶这个酒瓶是个扁的,放半斤正好满满的。在回家的路上,吴忠看着清彻透明的水,想起了爸爸在家也喝过酒,那是一种很辣的液体,这个酒是什么味道,也很辣吗?尝尝不就知道了。他看看四周没人,说着打开酒瓶盖喝了一口,这一口有点深,辣乎乎的受不了,到了嘴里的酒又吐了出来,再一看酒一下子到了酒瓶的脖子那儿,吴忠连忙拧紧了酒瓶盖连跑带颠回来了,把酒交给魁婶就跑出来找小朋友们玩了。第二天又去打酒,在回家的路上,又想起了昨天尝酒尝的有点猛了,今天少喝小一口尝尝,看是什么滋味。说着又打开了酒瓶盖,小小的咂了一口,微辣中稍稍有那么一点点甜;再来一口,嗯,微辣中觉得舌头上有点绵绵的微香;再一看酒又到酒瓶脖子上了,不能再喝了!赶紧拧紧了瓶盖,一溜烟跑回了家,把酒交给了魁婶。一连几天,天天如此,享受一下魁婶的酒。好在吴忠也不多喝,每次就那么二小口,到酒瓶的脖子那儿就止住,魁婶没有察觉。有一次打酒,魁婶怎么也找不找吴忠,只好让吴民去,买回来的酒比吴忠多,满满的快溢出来了。魁婶这才发现吴忠打的酒缺斤短两,准是给偷喝了,她跟万云一学,万云偷着乐了,魁婶说:“你还乐呢,”万云笑道:“看你把我们儿子惯出酒瘾来,我再和你算账”。后来万云问吴忠:“你偷着喝你王魁婶的酒了?”吴忠不好意思地说:“喝了,就喝了那么两小口。”爱喝酒的人最心疼酒了,从此打酒的差事就换了吴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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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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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莫学武陵人 暂游桃源里
在龙吟时,吴民确实弄出了不少笑话。“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句俗话对他来说还真合适,就说那次买米吧。那时候粮食是限量的,每月每人供应二斤小米五斤白面,二斤小米熬粥还得省着点,要不然坚持不到月底。
吴可去粮食局业务科托人央求半天,好不容易才批了十斤小米。万云给吴民拿上钱和一个洋面口袋,让他去买米,吴民邀请了同院的小朋友柱子和豆子一起去,上粮店付了钱拿了米背上就走。吴民背着十斤米也感觉很沉,为了在小朋友面前显白自己,吴民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柱子说:“忠哥,很沉吗?”吴民答:“不沉,不沉,要不你来试试。”说着柱子接过了小口袋,他比吴民小两岁,感觉力气不支。豆子接过了米袋,也想试试,他和柱子同庚,米袋压的他腰都弯了,还不如柱子呢。吴民乐的哈哈大笑,唯有自己能行,一腔热血顿时沸腾起来,他两只手提起米袋,在空中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圈,小伙伴们自叹不如连连拍手叫好,这一叫好不要紧,吴民兴致大发,又一次轮起了米袋在头顶上划圆,一连几个圈下来力气透支了,手抓的袋口稍一松动,不好!米袋要跑!这时他的手还不忘了抓牢米袋,但在慌乱中一只手抓错了地方,抓住了米袋底儿。随着身体的旋转,米从口袋飞出,在空中舞成弧线,地上洒了一个圈,均匀地播撒在回家的路上。
吴民不敢回家,万云候不到,派了吴忠来找他,才发现他正躲在水泥管子里叹气呢。吴民回家告了万云,她听说米都给洒了,气不打一处来,拿起鸡毛掸子就去找他。找到了吴民,又好气又好笑,便舍不得打了。
和他去了洒米的地方,一看,比播种机还撒得均呢,方圆十多米,全是米粒。一群麻雀,上飞下跳,正在抢着吃。万云让哥俩轰着麻雀,径直回家拿了簸萁苕帚,娘仨扫了两袋子石头子儿回去。回家过了筛,又簸掉和米粒同样大小的石子,竟然找回了多半袋子米。吴民这才又得意了,直夸妈妈有本事,像是中了大奖,又是唱又是跳的。等用这米做饭时,免不了还有些沙,但吴民吃起来,还是比别的米香。
回到了小塘村,原来的旧房子年久失修,已经快塌掉了。幸亏吴可夫妇这些年在龙吟很热肠,帮人无数,回到村里,与大家倒不陌生。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房子修得凑合着能住了。反正地都收回去了,归了大集体,省得往回要。连农具都不用置,都是村里配发。干活儿不累,都是去“磨洋工”互相看,别人干你就跟着干,别人歇着,你也就歇歇,不用那么认真。你若是太认真,别人会在你背后指指点点,把你当成傻子。
大锅饭也有好处,由其是对吴可他们一家,初来乍到,没有余粮。这下好了,家里虽然没米没面,最起码对付着能吃饱。李万云每天去食堂帮厨,吴可爷仨到点儿就去排队等候,其它时间就没啥可干了。李万云又成了家里的主事儿,她忙完集体的活儿,还得忙家务,一家四口,只有她是个大忙人。
在处理孩子们衣服时,李万云采取的是“新大旧小”的政策。吴民不高兴,质问妈妈:“为什么哥哥总是穿新的,让我穿旧衣服?我不穿!”李万云只好哄劝吴民:“你哥穿新,但他只一件,你穿旧的,哥哥给的这一件,加上原来的那一件,有两件。想穿哪件儿穿哪儿件。脏了有换的,破了有扔的,多好。你看看,妈妈给你改过了,增加两个兜,穿上一准特帅。”李万云好说歹说,吴民才勉强同意了。别看李万云家务事儿忙碌,但孩子们别管怎么样,穿的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从没穿过肮脏、寒碜的衣服。这时,梁家老三给万云送小铁钯来了,这个铁钯十根齿,前些日子,吴忠见小伙伴们拉着铁筢搂柴火,跟万云说,想要个铁钯去搂柴火。李万云弄了点铁丝,让梁家老三给做了一个。吴民搅穷,见了也和妈妈要筢子,李万云只好给他买了一把小竹筢子,并说:“这钯子可不是玩具,是用来搂柴火的,明天和哥哥一起去搂柴火,啊。”吴民点头答应。
第二天吃罢早饭,小哥俩肩扛筢子,手拿着绳子就出发了。出村不一会儿就到了地里,这是一片刚刚割完麦子的地,茬子很高,柴草不少。吴忠把绳子放地上,又把铁筢的绳子套套在自己肩膀上,学着大人们的样子拉了起来,拉上十几步,用铁钩子把筢子上面的柴草往上钩一钩,接着再拉,等筢子上面的柴草满了,就把铁筢反过来,卸下来,不一会就搂了一大堆。吴民见吴忠搂得很顺手,搂了那么多,也急着想搂,但由于麦茬子高,竹筢挨不着地,搂起来很费劲,搂了好大一会,堆还是不大。突然一个蚂蚱在眼前一闪,蹦了过去,吴民赶紧放下手中的筢子,用手拨开麦茬,去捉那只正要跑的蚂蚱。就这样,不一会就捉住了好几个。
吴民捉的正起劲,听见不远处的草丛里有“吱、吱、吱”的叫声,那是蝈蝈,捉蝈蝈比捉蚂蚱好玩多了。这时的吴民全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了,他顺着蝈蝈的叫声轻手轻脚走去。哥哥叫他回来搂柴,他摆手示意,不让他说话,两个眼睛只管搜索着这个小虫子。但由于哥哥的叫声骚扰,警觉的蝈蝈还是给跑掉了。吴民直起身来用眼睛瞪了一下哥哥,吴忠说:“你就知道玩,快点搂柴火。”吴民反驳一句说:“我是跟你来做伴的,想搂就搂。”“那你为什么和妈妈要筢子,它是干什么的?”“这筢子是…是打狼的。”说着又听见有个蝈蝈叫了,吴民顾不上和哥哥拌嘴,急忙顺着蝈蝈的叫声走去。吴忠气的干瞪眼,一时也拿他没办法,只好信马由缰,随他去了。
太阳刚晌午,正是三伏天气,吴忠搂了一大堆柴火,累得满头大汗。自己一抱一抱的把柴火放在绳子上,准备捆起来回家。吴民收获也不小,逮了不少蚂蚱不说,还有两个大肚子蝈蝈。他怕它们跑了,把蚂蚱的大腿揪了,放在兜里,一只手捂着,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捏着两只蝈蝈的大腿,生怕把蝈蝈的大腿弄掉,听大人们说,蝈蝈要是没有大腿,就不会叫了。这时听哥哥叫他:“吴民,快来帮我刹一刹柴火。”吴忠看吴民贪玩,不搂柴火,非常生气,原本不想用他,但他毕竟才十一二岁,力气小,况且刹柴火刹不紧捆不牢,走到半路上“下了蛋”,那可就自讨苦吃了,只好招呼三弟帮忙。吴民把蝈蝈放地上,用衣服盖好,兜里的蚂蚱用土坷垃压住兜子边,这才过去帮哥哥捆柴火。正要拿绳子,看了看自己那少的可怜的柴火堆说:“哥,分给我点,我也捆一堆。”吴忠撇了他一眼说:“行。”吴忠分出了一小部分给了吴民,哥俩这才一起捆。俩个人一只脚蹬住柴火,两只小手用力拉,把柴火捆好了。吴忠把胳膊伸进绳子里,爬在地上,两手扶地,用力往起站,但怎么也站不起来。吴民急忙过去,两手插到柴火堆下面,用力往起抬举,吴忠借着吴民向上的劲,终于站了起来。吴民又递给了他铁筢,吴忠让铁筢齿向上,一只手拉着,和吴民说:“走吧,”吴民答应了一声,就去背他那捆柴火。他那捆柴火好背多了,穿上衣服,右手拿蝈蝈,左手用力一甩,柴火堆就上了肩膀,他用嘴叨住绳子,弯腰拿小竹筢子,不行 ,不能倒手。他又重新把柴火放下,用筢子杆插入柴火堆里面,一撬,利用杠杆的原理上了肩膀,右手拿着蝈蝈,并始终捂着兜不让蚂蚱逃跑,跟在哥哥的后面,走向了回家的路。
一进大院,吴民急忙跑在了哥哥的前面,边跑边喊:“妈妈,我们回来了。”李万云听到了喊声,走出来,见小哥俩,特别是吴忠背着那么一大捆柴火,累得满头大汗,顺着脖子往下流,心疼地跑过去接过他背上的柴火,从兜里掏出手帕,给吴忠擦脸上的汗,边擦边说:“少搂点,看把你累得。”吴民赶紧冲上来说:“妈妈,看我搂的柴火多不?李万云看了看,笑着说:“多、多,像个老鸹窝!”
五十年代末期,大跃进和“共产风”造成了农业和轻工业生产大幅度下降和严重饥荒。全国粮食总产比上年减少了很多。与此同时,畜牧业同样徘徊不前。牛马的存栏下降,生猪也大幅减产。同时,那几年,大牲畜逐年减少,农用役畜也减少五六成。挽力降低,死亡率上升;繁殖率和成活率也大幅度下降。由于农民家庭副业受到限制,农民收入不增反减。
在经济调整期间, 态度往往自相矛盾、变来变去。他曾支持第一线的领导深入基层开展调查研究,进行经济调整,并亲自主持制定《农业六十条》,肯定自留地制度的必要性,但又说自留地是“个体所有制的尾巴”。对于“包产到户”,他曾同意“五风”和大饥荒最严重的安平省进行试验,但不久又予以否定。
这此期间,中央媒体和地方媒体的报道,以及各地党委、政府或“革命委员会”发布的文件或领导讲话中,有关“割尾巴”的口号、规定或消息可谓俯拾即是。虽然建国初期的《共同纲领》和1954年颁行的《宪法》都规定了“保护农民私有财产”和“个体劳动者所有制”,但1955年,毛 就发动了消灭农民私有制的“合作化运动”。
合作化运动的“文本决议”规定了“自愿互利、典型示范、国家帮助”的原则。但因为照搬苏联所谓“集体化”模式,并不断地反右倾、批“小脚女人”。而且,在实际工作中,始终存在着层层施压、强制推行的问题。这样的合作化运动,既不符合国际通行的合作经济规则,也不符合马克思关于“让农民自己通过经济道路来实现”“向集体所有制的过渡”的思想。所以,合作化运动遭到农民的消极抵抗。大量的地方史料表明,多数农业合作社存在着管理混乱、生产下降、人心不稳等问题。
《关于农业合作化问题》的报告中提到:“农村中的资本主义的自发势力一天一天地在发展……这种情况如果让它发展下去,农村中向两极分化的现象必然一天一天地严重起来……这个问题,只有在新的基础之上才能获得解决……即实行合作化,在农村中消灭富农经济制度和个体经济制度,使全体农村人民共同富裕起来。”
之后,又在《一九五七年夏季的形势》一文中认定:退社的富裕中农是“想走资本主义道路”,所以,他要求“向全体农村人口进行一次大规模的社会主义教育,批判党内的右倾机会主义思想,批判某些干部的本位主义思想,批判富裕中农的资本主义思想和个人主义思想”,对他们进行“说理斗争”。他断言,“在农村中,仍然有或者是社会主义或者是资本主义,这样两条道路的斗争。这个斗争,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取得彻底胜利”
李万云他们家有些积蓄还不碍事,他们一家,开始在经济上还没有太大的问题。钱都花在了吃上了,老的老,小的小,小的又正在长个,缺了吃的怎么能行?李万云花钱不在呼,出手也很大方。没有钱花就和吴可要,只要家里告急,吴可偷着点一锅豆腐,不多几天就卖回钱来了。小塘村人们见了眼红的不行,说万云家有棵“摇钱树”,没钱花啦,晃一晃,摇一摇树杆,钱就噼里啪啦掉下来了。而他们是“鸡屁股银行----一个子,一个子的扣。”万云对这些话也不屑一顾,还是我行我素。另外万云家还有一门好亲戚,就是吴来福母子,她们家过的也还算可以,家里有积蓄,也有沉粮,麦子、棒子经常不断的资助万云家。其实,万云也非常会过,两个钱盘算着花。钱来了,买多少麦子,买多少棒子,零用多少,一个月的开销,月初就安排好了,从不胡乱花钱。所以,家里开始没有缺过钱花,也没有揭不开锅的时候。
头一年闹饥荒,大部分人家有点储备,人们求借有门,还无什么风险。粮食对于人们太重要了,这一年,为了这张嘴,人们夏收到洼里捡麦穗,秋天到洼里拾棒子,豆子什么的,有的人还把红薯地翻了个遍,为的是找几块丢弃的红薯。天冷了,地里下了霜,洼里在没有什么可以寻觅的东西了。吴民听说有人在南边刨回来蔓菁,征得妈妈同意,背了个筐头,拿了一个镐头,邀了吴来福也到南边去找找看。离这有二十几里路,走了二个小时才到了。看样子这边比他们那里要好过的多:洼里的棉花柴没有拔,留柴没有刨,割了的苜蓿又长出了嫩芽,大白菜还整齐的长在地里。他们先在苜蓿地揪了几把苜蓿,放在筐里盖起来,怕被主家发现,因为这时的苜蓿是不能揪的,揪过的苜蓿过不了冬,就枯死了。接着就寻找菜地,找着,找着,找到了一块蔓菁地,到晌午终于刨了多半筐,觉得又累又乏,肚子里老肠和老肚也在打架,就住家里赶,回到家已经过了晌午了。
晚上,万云用吴民捡回来的蔓菁,洗干净了做成了咸粥。这咸粥的材料是用棒渣(玉米面)、蜀黍面、榆皮面、棉籽做的。先放上棒渣和洗净的蔓菁把粥熬好,再用蜀黍面(高粱面)加点榆皮面和棉籽,和成面,擀成薄片,再切成长方形小片。这蜀黍面又散又酥,没有韧劲,掺上榆皮面就筋了,口感也好。再掺上用碾子碾碎了的棉籽,就等于加了油。出锅时加调味品和香油,就行了。一家人都夸万云的咸粥做的好,那面片入口粘滑,有嚼头,而且越嚼越香。蔓菁自带《六必居》芥菜的味道,吴民一连吃了三大碗,每每想起那顿咸粥,还是不住的流口水。
第二天,又用吴民揪来的苜蓿,掺了百分之三十的棒子面,打了一张糊饼,那糊饼青里泛着黄,挨着锅的那一面,一层饹馇儿,外焦里嫩,也很可口。虽比不上去年春天,万云做的那顿棒子面,加了点榆荚糊饼,那么香甜可口,在大灾之年有这样的饭,真是“阿弥陀佛”了。万云说:“这胡饼一来是苜蓿掺的多了点,面少了点;二来是入冬后苜蓿让霜打了,入口后稍微有点苦头;再说又不是头茬苜蓿,所以就比不上那顿榆荚糊饼了,不然可比它好吃多了。”
这两顿饭,在吴民的脑海里打上了深深的烙印,每当静下来的时候,或者是吃差样饭,可口饭时,这个永久储存的记忆点就跳了出来,大脑皮层就会把它打开,眼前就会闪过那顿咸粥,那顿糊饼,这时的心情就由不得一阵阵兴奋,还是那样有嚼头,那样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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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17楼
第十七章 深林人不知 明月来想照
1950年,“中国人民反对美国侵略台湾朝鲜运动委员会”成立,抗美援朝运动自此开始。樊沐野所在的40军奉调入朝,拉开了抗美援朝战争的序幕。当年,中央在毛泽东主持下,多次召开会议,全面深入地分析了当时形势,充分估计了各方面的困难,从挽救朝鲜危局、保卫我国安全和维护世界和平、促进人类进步事业这一根本立场出发,毅然作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战略决策,决心克服一切困难,组织中国人民志愿军开赴朝鲜战场,同朝鲜人民一起反击美国侵略者。
樊沐野的第四十军在朝与敌第六师第三营相遇,将其歼灭,揭开了抗美援朝的序幕。由此,这一天,便成了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的纪念日。三年战争,中朝人民军队歼敌无数,迫使敌人在停战协定上签字,取得了实质性的胜利。
当年,彭德怀元帅曾说:“抗美援朝战争表明,西方侵略者几百年来只要在东方海岸上架上几尊大炮就可以霸占一个国家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 联合国军总司令、美军四星上将克拉克则在回忆中黯然地写道:“我获得了一项不值得让人羡慕的荣誉,就是在美国历史上第一份没有胜利的停战条约上签字。”
事实上,朝鲜战争,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场对外战争,也是解放军建军以来打得最艰难的一场战争。因为,这是一场严重不对称的战争。不管是武器装备还是后勤保障,志愿军与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队相比,都处于绝对劣势。然而,3年浴血奋战,英勇的志愿军将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队从鸭绿江边一路赶到“三八线”,此后,联合国军就再也没有能力超过“三八线”。
中央及毛泽东 适时判断形势,果断出兵,这是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们在朝鲜仁川登陆后,在朝鲜半岛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中国会派兵参战。
结果,就在他们登陆后一个多月,志愿军就分批次出动,悄然跨过鸭绿江,进入朝鲜战场。40万精锐,犹如天兵天将,神奇地出现在朝鲜的崇山峻岭之中。10月25日,志愿军发起第一次战役,重创了美军和南朝鲜两个师。紧接着,志愿军又发起第二次战役,歼灭联合国军2.4万人,直到这时,美军才终于相信,中国真的参战了!
抗美援朝之前,美军根本就瞧不起中国军队。麦克阿瑟曾狂妄地说:“中国军队是亚洲的乌合之众,只要中国人参战,我将让只靠步枪作战的中国人尸横遍野,将整个战场变为屠场。坦率地说,我是多么盼望中国参战啊!”
可事实上,志愿军是经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锤炼的英武之师。他们作风顽强、意志坚定,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麦克显然低估了志愿军的战斗力,很快,骄横的司令就被志愿军打服了。由于连遭败绩,他被解职。后来,曾在二战中百战百胜的麦克阿瑟,在回顾五次战役时,不无感慨说:“必须从这样一个观点来看待这个问题,在完全新的情况下,和一个具有强大军事力量的、完全新的强国进行一次完全新的战争!”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美军曾成功地切断日军的封锁线,使日军战斗力锐减,最惨烈时,日军甚至不得不以同伴尸体为食。在抗美援朝中,美军故技重施,企图依仗空中优势,扼杀志愿军的后勤保障线。但美军的空中“绞杀战”, 在朝鲜却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志愿军的运输线从始自终没有中断,反而愈挫愈勇,提前一个半月超额完成上半年的运输任务。同样是二战名将,沃克中将曾是巴顿将军的得力助手。巴顿将军曾经夸他为“我军中最棒的杂种”。两人联手,在欧洲战场,把强大的德军打得一败涂地。但是,在朝鲜战场上,沃克中将却失去了从前的威风,被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在撤退途中,沃克中将,仓皇逃窜,最后车翻人亡。他的下场与抗日战争中的阿田中将一样,“名将之花”的生命嘎然而止、凄凉凋谢。
抗美援朝期间,在志愿军强大的攻势下,美军甚至出现了整连队成建制的投降。这是美国独立战争以来,第一支向外国军队投降的整编连队,真是奇耻大辱。与此对应的是,志愿军的整建制连队,由于没有棉服,被严寒冻结在战场上!他们在冰雪中被冻僵,成为了一尊尊雕像,却依然保持着战斗的姿势!
这样的军队无疑是不可战胜的!自独立战争以来,美军几乎战无不胜,在二战中可谓出尽了风头,仿佛成了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可是,在53年,他们被迫在朝鲜停战协定上签字;要知道,这可是美军历史上第一次在没有取胜的停战条约上签字!
樊沐野率部队参加抗美援朝,打出了国威军威。涂腾的弟弟涂成,当时正隶属于樊沐野的部队,涂成是一名担任迫击炮操作手的新兵。他在上甘岭那场战斗中身负重伤,下巴被美军的炮弹片给掀掉了,当场昏死过去,被抬下山去。部队领导以为他阵亡,给他记了功,还给他家里发了烈属证。等涂成醒来时,他已经躺在哈城的医院,和部队失去了联系。朝鲜战场上,他真是捡回来一条命。由于他所在的战斗部位置暴露,所以遭到了联合国军的炮火轰炸,在连续不断的轰炸下,他的耳朵暂时失聪,什么都听不见了。于是,涂成偷偷溜了出来,翻到了山下边的小溪里翻螃蟹吃,幸好当时大家都给炸懵了,否则他肯定会碰上其他部队的人,被当成逃兵。经过了几天几夜的战斗,他疲倦了,在溪边睡着。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回到战场。发现他所在的连队的官兵,基本上都已经牺牲,场面壮烈、尸横遍野。不论谁胜谁负,战争都仿佛是一个屠宰场。阵地里,敌军正在打扫战场,涂成只好找了个弹坑躺下,用尸体盖住自己,才躲过被俘虏的命运。战争有多惨烈,只有参与其中的人才能知道。对于其他人,真的是无法想象。涂烈所在部队,经历了无数次的战斗,若论意志品质,绝对超过对手百倍,没有一个战士会轻易投降。反观敌人,一看情况不妙,立即举起白旗,真是保命要紧。在这里,战争的目的和意义凸现,志愿军是舍身取义的正义之师,而联合国军却是侵略他国的乌合之旅。但是装备的差距还是非常明显。战争后期,不断吃亏的敌人根本不敢短兵相接,面对面的交锋。往往是在一通轰炸之后,然后再炮火覆盖,打的整座山头都翻掉了,跟耕田似的,然后才向前推进。
志愿军毫无办法,只能迅速后撤,然后再组织反扑。 涂成所在的那个连,基本上就没剩下几个人,最后都编入了其他的部队。 前期我军都是被压着打,由于武器装备比不过人家,很多战士都是拿着缴获的日本三八大盖,可想而知,对方的机枪一响,就意味着死神的来临。
上甘岭之战,负责运输弹药的战士扛来2箱手榴弹,顺便送给涂成一个苹果。就这么一个苹果,全连转了几圈吃不下去。那会儿,因为喝不上水,战士们口干得话都说不出来,步谈机话务员急得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为的是打出血,用来滋润喉咙,以保证能够与上级联系。涂成先让话务员吃,他用手掂了掂,传给通信员,通信员又传给司号员,直到卫生员梁家燕,大家都觉得自己不应该吃,应该让给更虚弱的同志。最后梁家燕把苹果硬塞给了伤员。
在严酷的战争环境下,几乎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当时还出现了“男女战士相拥而眠”以及“用嘴“为重伤员排尿”的故事。在上甘岭战役中,来自京城郊县的梁家燕在坑道中护理着20多名重伤员。有的伤员嘴巴化脓,不能咀嚼,她便先把饭嚼烂,一口一口地喂;一名腹部重伤的战友,解不出小便,她想办法为这位重伤员排尿……这样的事情,在平常是无法理解的,但是,为了救人,什么都无所谓了。
后来,梁家燕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依然十分激动:“那会儿什么都顾不上了,救命要紧。 ”“我就想着,算了,死都不怕,我还怕这个!抢救兄弟比什么都要紧! ”后来,那个被救的伤员流着泪说:“你比我妹妹还亲啊! ”
朝鲜半岛的寒冷气候非常特别,堪比东北地区的极寒天气。敌人完全掌握了制空权,部队只能白天隐蔽,晚上行军。夜晚寒气逼人,战士们苦不堪言,部队一入朝就出现了非战斗减员。樊沐野强调,要在部队内部大力开展老带新、强帮弱的互助活动,尤其是对随军入朝的女同志,要给予特别的照顾。
连长立即贯彻上级指示,要求每两人组成一个团结战斗的互助组,不仅在行军战斗中要互帮互助,而且宿营时要相拥同眠、共御风寒。连长看了看科里唯一的女兵梁家燕,盯着涂成说:“你和她组成一个互助组。”听到连长的吩咐,涂成脑子一下子就懵了:“我和她互助?她可是个女兵哎!那宿营时不就要一起睡吗?”连里的男兵“轰”地一声炸了锅。连长揪住涂成的衣领说:“想什么呢你?告诉你,这叫革命需要,战斗互助。小屁孩,还敢质问我,想造反啊?”又温和地说:“入朝以来,指战员们大都远离村庄宿营,疏散隐蔽在山林之中。为了防寒,我们都是好几个人挤在掩体里,抱成一团,相互腿靠腿、背靠背,再搭伙盖上夹衣,最后在头上严严实实捂上雨布,才能勉强抵御风寒。但这几天,梁家燕是一个人睡,尽管大家帮她铺了厚厚的干草,又给她多盖了一条军大衣,仍然不顶事,她还是冻得发抖,这样下去是会垮掉的!”
连长的话让周围起哄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他说:“连里给梁家燕做了工作,让她看在你年少体弱,又拖着一条伤腿的份上,发扬阶级友爱,跟你结成‘团结互助二人战斗组’,不仅在行军战斗时关照你,而且到达宿营地要抵足同眠,共御风寒。人家姑娘都同意了,你还在这里拿什么架子?”涂成懵了,垂着头,半天都没开腔。
又走了40多公里,其他战友放下背包,刚咽几口炒面就呼呼入睡了。战友们如兄弟一般,相拥而眠,互相取得一些温暖。涂成在连里年纪最小,梁家燕比涂成年长5岁,算得上是老大姐了,这也是安排涂成和她一起的原因。可虽然年龄差很多,毕竟都是两个未婚青年,这样互助算什么事呢?涂成还是想不通,就近找了一处避风的岩坎子,用膝盖托着军用皮包做起统计报表来。
“你这小家伙,道理讲过了,你还腻腻歪歪地找借口逃避,难道陪自己的阶级姊妹睡睡觉取取暖就失去人格尊严了么?何况,你们是和衣而眠,众目睽睽,有什么不好意思?”连长说着,又甩过来两件夹大衣,严肃而亲切地瞪了涂成一眼。涂成没折了,硬着头皮钻进洞里。梁家燕见他害羞的样子,反而更放松,她笑了笑,给涂成让出一块地方说:“兄弟,过来吧,寒冷现在是我们最大的敌人,让我们来共同战胜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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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18楼
第十八章 赧郎明月夜 歌曲动寒川
京城进入了九月,经过几场霜冻,诺大一个城市,也是万物凋谢,一片荒芜的景象。 天坛故宫仍然庄严肃立,仿佛季节的变化与它们无关。京城给人的印象,是个很大的老城,先锋的文艺范儿和古老的传统文化相辅相成。不论你在景区认真观赏,还是在街头上匆匆一瞥,总那么令人难忘。零星小店,也值得一逛,大街小巷里,都充满了浓浓的生活气息。那时候的北大和清华校园,若没有重大活动,领导视察什么的,外来人员可以随便参观。学生证也不用总带着,门卫小哥懒得理你,人们愿意去那里散步,喜欢宁静安详的氛围。颐和园和圆明园依旧是皇家气场,大而广,可以在昆明湖边晒着太阳坐一会儿,看着静静的湖水,心情也会如湖水般平静。如果还想更放松,可以一头扎进京城的小巷,那时候还没有城管,南北锣鼓巷、宝砂胡同⋯卤煮火烧,炒肝,爆肚,炸灌肠,炸咯吱,焦圈,豆汁……应有尽有。全聚德、东来顺,并不是本地人的向往,他们更喜欢京城的小吃。就连最简单的猪肉大葱包子,也能做到最好吃。如果时间充裕,尽可以闲逛,直逛到后海,往往会收获满满。
公园里仍然是一片绿色,时光使它们渐渐浓缩、沉淀,一副深沉的样子。树叶不再伸展,等待着与秋风握手;向日葵低垂着头,像是在思考人生,多了几分成熟与厚重。五十年代的京城,人们彷佛刚刚从灾难中走出,从睡梦中醒来,到处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到处是朝阳初起、生气勃勃的感觉。
温良祝收拾完下午饭的餐具,嘴里叨念着,不知是谁兴的一天两顿饭,让妇道人家省了不少事,能腾出手来干点别的。这要是冬夏无常一天三顿饭,这么一大群孩子都来,恐怕忙的连裤子也提不起来呢,真是谢天谢地。一边念叨着,一边拿来脸盆,在里面倒了一些清水,净了净手,依次按了按泡在小缸大罐里的淹菜。心里想着,再过几天,等到圆白菜下来了,再买上几棵,加上前几天买的土豆和这些淹菜,今冬明春的菜也将就了。按完菜,又用清水洗去了手上的淹渍,用抹布擦了擦,这才伸了个懒腰,长出了口气,在屋子里巡视。
方晓湖和方晓溪他们出去玩有一会子了,也该回来了。转眼看见靠后墙的两个柜子上,不知什么时候有一些尘土,她顺势用抹布擦去,嘴里又叨念着:“该死的尘土,真烦人。方略,咱们打扫打扫家吧,你看怪脏的,来个人笑话。”方略答应着:“嗯。”又说:“这过年还早着呢,打扫什么家呀?”“打扫家还分过不过年呢?脏了就得打扫。毛 讲话:‘笤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对,这道理我明白,有道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只见方略盘腿坐在炕上,穿针引线,正在缝补他的袜子,这双袜子还是前年,温良涌送给他的。这不,改革开放的中国,百业待兴,国家财政紧张,干部薪水发得少,自己打整自己吧。方略手非常巧,会织布,织袜子,那是半机械活。这缝补袜子可不一样,不用布,用一根小针在袜子小洞上左连右钩,不一会就把小洞补好了。经他缝过的针角走势和袜子原先的纹理花纹一模一样,再配上一样颜色的线,不仔细看,你还真看不出来。由其是缝丝袜的开线,简直是一绝。
夏天人们穿丝袜,不管是男的女的,尤其是女孩子的长腿丝袜,不怕磨,就怕勾,勾一个洞,起一条线,袜子就报费了,得扔了。经常是刚穿了没几天就勾一下,可惜没办法。方略是这方面的专家,大家的丝祙有了洞,都来找他,补完了都看不出接头,非常神奇。方略不仅手巧,还有一套专门勾丝线的工具,小镊子、小勾针,粗的细的,长的短的,弯的直的,尖的钝的,各有各的用处。都装在一个镀银的盒子里,随身携带,人们还以为是个烟盒呢,其实不然,竟然是一套修补丝制品的专用工具。
温良祝说:“天儿不早了,快别缝了,小心坏了眼。”那天停电,点的是蜡烛,所以温良祝才这么说。一停电她与方略就都想起来过去的煤油灯,点了多半辈子,才通电有了电灯。心想没电时候,还是煤油灯方便。说着温良祝到地下室,还真找出一个煤油灯,保存完好,油还没挥发完呢,真成了老古董了。方略夸她:“你真有心,在哪儿藏着呢?我都不知道。”他这么一夸,温良祝更得意了:“就留下来这么几个老物件,都搬家搬丢了。我在那个红柜里放着呢。你看,都没什么尘土。”她拿下罩子来,用嘴吹了口气,然后又拿来抹布,轻轻地擦了起来,不一会把个灯罩擦得锃明哇亮。又取下老蛙嘴擦掉了上面的黑烟,安了上去。用右手把住灯口上的小轮,向上拧了拧灯芯。拿来剪子,剪去烧焦了的黑渍,又将灯芯拧了下去,调到最佳位置,再扣上灯罩,把灯放到桌子上。她倒了一些擦枪油,用火柴一点,放了十几年的煤油灯又亮了起来!这时候梁红和方晓波也回来了,他们围坐在这个“怪物”前,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之间太阳落山有一会儿了。虽然停了电,但温良祝既点了蜡烛又点了煤油灯,昏暗的房间顿时亮了起来。她又给方略冲了一杯茶,这时孩子们都陆续回来了。温良祝一把拉住了方晓波,顺手拿起了一个笤帚,把他推到外间屋,用笤帚疙瘩拍打着他身上的土屑,又用笤帚扫去他身上的浮尘,边扫边说:“就你脏,你看看你小哥哥、小姐姐们,谁像你,好似头小臊猪。”方晓波虽小,却也知道小臊猪是句不好的话,马上把嘴一噘,接二连三的说:“我不是小臊猪,我不是小臊猪。”温良祝一看他急了,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小脸蛋说:“不是,不是,妈妈说着玩呢。”说着方晓波挣脱了温良祝的怀抱去抢小椅子,急忙也入了坐。孩子们从小就养成了好习惯,主动排好坐位,听爸爸讲“小五义”。
方略见孩子们都已经就位,他把茶水杯放在窗台上,拿来一把大椅子坐在上面。找来了“小五义”,准备开读。温良祝将煤油灯放在窗台上,又拿来针线笸罗,这个笸罗是从庙会上买来的,它是用高粱杆编的。编笸罗得用上好的,粗细均匀的挺杆,它是秸杆连接高粱穗的那一部分,其它部分的秸杆都不能用。待高粱成熟收割时,挑选那些能用的挺杆,再用特制的爪镰,把它掐下来,捆扎起来,慢慢阴干待用。这个笸罗的造型很有意思,八角形的口,直径五十厘米,高二十厘米,底部有二十四个角,中央还有个菱形的图案,通体金黄,煞是好看。她坐在沙发上,左手持针右手拿线,眯着眼将线穿入针冠,给孩子们缝补衣服。孩子们催爷爷:“快给我们讲‘小五义’吧,快讲吧,该五鼠闹东京了。”温良祝说:“就你们急。”方略说:“别急,别急,这就念,这就念。”说着拿起了“小五义”,这是本老式线装竖排版,是说书的角本,有念白和唱词,方略斜着身子靠在椅子上,就着灯光,翻到昨天折的那一页,不紧不慢地朗读起来…
方略读书和说大鼓的一样,该念白时念白,该唱词时用西河大鼓的腔调,抑扬顿错,一板一眼,再加上融入了情感,听起来既上口又好听。故事情节紧张,节奏很快,让你的心一下绷的很紧,悬了起来,替书上的人担忧。再唱到好心人得救,遇难呈祥,又让你心情舒畅,眉开眼笑,引人入胜。不知过了多久,孩子们已经都瞌睡了,眼皮打架、头歪眼斜 。温良祝让大一点儿的方晓湖领着弟弟妹妹们上床睡觉。方略咂了口茶水,温良祝拿来了暖水瓶,又在茶杯里续了一些开水,方略又念起书来。温良祝正要坐下,突然见窗外有一个黑影一晃,就对方略说:“他爸,外面有人,谁?”屋外人答道“是我,”温良祝小声对方略说:“于家他二婶,”接着又提高了嗓门说:“他二婶呀,你还没睡呀?”“你们不是也没睡吗,”于家二婶答道。她接着又说:“我在你们窗台前听书呢,有会子了。前些日子,我偶尔经过你们窗台前,听见大哥朗朗上口的书声,我竟然着了迷,天天不误,这不我已经站了有会子了。”“进屋吧,外面怪冷的,我们还没睡呢。”“不冷,你们插着门我怎么进去,不过我披着大袄呢。”“等着,我给你开门去。”温良祝放下手中的活计,下地把尿盆往墙角踢了踢,这才走到外间屋,给于家二婶开了门,说:“深秋了,你也不言语一声,要是冻坏了让他二叔知道了埋怨我们呀。”于家二婶说:“谁知道你们老俩口就念书,还有别的什么节目没?”温良祝用手捣了一下于家二婶的后背,笑着说:“瞧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二人说笑着进了屋,方略忙打招呼:“快来吧,请坐,请坐。”于家二婶一见方略,想起来刚才说过的话,不好意思,脸一下子红了。温良祝往平里扯了扯沙发上的的布垫,于家二婶在上面坐了下来,说道:“你瞧瞧,你们那口子,这书原来是念给嫂子听,我们进来竟不念了,看来我只能配在外面偷着听几句。”温良祝也催着说:“快念吧,快念吧。”方略:“嘿嘿,嘿嘿。”干笑了二声,不知道是害羞,也不是怎么的,反正是觉得很不好意思,竟把书放下了。于家二婶见状说:“怎么把书放下了,念呀,念呀。”方略也不答腔,只是一个劲的笑。于家二婶没有坚持,也没有再说什么,坐了一会,拉了拉家常,悻悻地说:“回呀,”温良祝说:“再坐一会吧。”“不啦,大哥又不念书,我们这么傻坐着干啥,回呀,”说着就走,温良祝客气地送走了于家二婶,回来又坐在炕上说:“念到哪啦?”方略说:“时候不早了,睡吧。”温良祝兴致还没消,只好从窗台端走了茶杯和煤油灯,收拾好针线笸罗,上床睡了。
温良祝爱听书的习惯延续了一生,方略爱看书,他来读,温良祝爱听书用心去听,这一搭一档十分合拍。那个年代的爱情,虽然简单朴素,但那种平和凝重、润泽无息的深沉境界,现代人却永远无法做到了。其实,当时早已有了收音机,听匣子说书特别方便,什么“说唐”、“施公案、”“济公传”转着听,中央台、京城台、津门台、热北台轮着来,到时间拧开了一调台就能听。即便是有了电视,温良祝还是忠情于听书,对于温良祝来说,听书是打发寂寞的唯一手段。有一次闲谈中,方晓波对妈妈说,用匣子听书方便多了,水平也高。但温良祝却说:“方便是方便,不由人呀,受限制。说到节骨眼上,它再见不说了,你正听的来劲了,它下回分解,明天再接着说,扫人的兴。比不上你爸念书,只你要想听,他尽可能满足你,只管念,不费电给倒点水就行,听的解气,过瘾。”就这样,他们俩口子的爱情自说书开始,到说书结束,说了一辈子,也爱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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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19楼
第十九章 古调虽自爱 今人多不弹
迎春花开的京城,是最漂亮的。还没等着绿叶上来,就早早的展开了金黄色的花朵。又过了些日子,地里的野菜也露了头,人们就又开始寻觅上了。没等榆荚开得很展,人们就开始上树捋,这样“杀鸡取卵”的做法对榆树的生长很不利,人们也没法子,捋晚了就让别人捋了。方华他们家房前房后,还有街里,有好多棵榆树,也结了不少榆荚,方华怕人们捋榆荚,担心误了树的生长,因此常常看着。一天,来了两个和方晓湖差不多大的小闺女,上街里的树上捋榆荚,被方华喊了下来。两人拿着袋子正要走,温良祝看着了,就叫住问:“你们是哪儿的?”“玉林胡同的。”“哪头住?”“东头。”“姓啥?”“姓黎。”“啊。”温良祝走过去和方华说了点儿什么,回过头和两个小闺女说:“你们上树再捋点吧,只是别光在一棵树上捋,多换几棵,小心坏了树。”这两个小闺女一愣神,高兴异常,忙说:“哎,哎,谢谢大娘啦,”急急忙忙上了树又捋起榆荚来。方晓湖悄悄问妈妈:“您不怕捋坏了咱家的树?”温良祝说:“有你黎大爷家的闺女呢,让她们捋吧。”这两个小闺女上了好几棵树,才捋满了袋子,下了树和温良祝道了谢,说:“今天我们早早就出来了,走了好几条街,也没捋上,今天要不是碰上大娘,我们真的要空着手回去,又叫我娘翻道我了,嫌我没用,连个榆荚也捋不来。”“你们吃的也不富余?”“可不,我有两个哥哥,活生生的两个饭筒,有多少吃的也不够他们俩个添嗓的。”“可不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吗。”“大娘我们走啦,谢谢您啦,等着上我们家串门吧,我们家就在东头住,可好找啦。” 温良祝也连声应着“哎,哎。”目送着这两个小闺女高高兴兴的走了。事后温良祝在街上遇见了黎冰妈,说起了捋榆荚一事,是她闺女回去和她说的,黎冰妈还说她闺女,怎么连你姨也记不得了,真傻才。黎冰妈和温良祝道了谢,温良祝说:“这算得了什么,亲顾亲顾吗。”没想到,多年之后,他们还真结成了亲家,真是世事难料。
温良祝看着人家捋榆荚,自己家里给孩子们递补的营养品也不多了,这时的物价一个劲的长,钱毛的不行。方略在张垣下乡,春节带回来的麻油、大油都吃光了。方略捎来信儿说他那里还有点大油,顾不上回来。温良祝想让方晓湖去一趟,又放心不下。方晓湖刚十五,没出过门,温良祝也怕有个闪失。但没成想,跟小湖一说,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满口答应了。温良祝给儿子打点行装,拿了一双小棉鞋和一个小皮袄。方晓湖说:“妈,天儿早热了,用着这个吗?”温良祝说:“你没挨过冻不知道,你别看这里树叶要露头,张垣还冰天雪地呢。”她一边用线毯子包着这两件行头,一边说:“拿上吧,小心把你冻坏了,快去找根绳子。”方晓湖找来了绳子,帮妈妈把小包捆好,又拿了点盘缠钱,就上路了。
温良祝把他送到京城南站,由于事先没问好,误了直达车的售票时间。只好买了晚上七点发往绥远的车,中途在张垣下车。离开车还早呢,温良祝急着上班:“你一人行不行?”“票都买好了,您快上班去吧!”方晓湖也急了。“那我可真走了!”温良祝一边走一边回头说,“你小心点啊,别忘了下车,不是终点站!”方晓湖笑着说:“忘不了,您放心吧。”说着他走向候车室,准备在长椅子上躺会儿。到了候车室刚躺下,有几位中年人的谈话钻进了他的耳朵。“张垣离京城这么近,为啥不白天走?有专门发张垣的车,上午八点发,下午三点就到了,那趟车是对开。” 方晓湖听到“张垣”两个字,急忙坐起来,顺着谈话的声音望去,见不远处有一男二女在说话。“这不想在京城玩玩吗。”答话的是位女性。“京城有亲戚吗?”那位男子问。“有,在大栅栏住,现在去不方便。”那位女的答道。“京城这儿上班几点的也有,无所谓。”“那也得注意点。”方晓湖听那人说去张垣,就凑了过去,在不远处坐下。见那男子三十来岁,一身黑制服,着一顶黑棉帽,黑棉鞋,很俭朴。那两个妇女,花一样的年龄,一副农村打扮,说话自带笑。因为是大人们谈话,不便插嘴,方晓湖只能静静听着他们说话。只听那男的说道:“我是老京城了,不论上哪儿,闭着眼也能找着。”“我俩除了姨姨家,再就是前门和动物园,别的地方没去过。”“我可以给您俩当导游,住的地方也现成,免费的,不要钱。”“谢谢您了,我们准备上姨姨家去呢。”“我家里没人,空着呢,给你们钥匙自己住去吧。”“那您呢?”“我得上张垣出差,好几天才回来呢。”方晓湖离得很远,这些话他也听不清,两个眼皮不住的打架,头枕着小包裹在长椅子上睡着了。“醒醒,醒醒,打扫卫生了。”服务员喊着,他被这突然的叫喊声吵醒了,揉了揉眼睛,顺着那说话的那人坐的地方望去,见那个男的还在,那两个女的不见了。方晓湖急忙凑上去,和那位中年男子打招呼:“叔叔,您好,您是到张垣的吗?”那位男子答道:“是呀。”“叔叔,我也是到张垣,那个地方我很生,咱俩搭个伴好吗?”“好,你到张垣哪儿?”“福寿街驻张办事处。”方晓湖在那个中年男子身边找了座位坐下。“那个地方我很熟,你买了票了吗?”“买了。”“几点的?”“今天晚上七点的。”“我买的是今天晚上十二点的,这趟车好,到张垣正好天明。你买的那趟车到张垣是半夜,黑咕隆洞的,还得在车站爬半夜。”“不行待会儿你办个签字手续吧,签十二点那个车次,咱们相跟上。”“哎!”“叔叔贵姓?”“免贵姓张,你姓啥?”“我姓方。”“噢,到张垣干啥?”“上我爸爸哪儿去。”“噢。”“叔叔您呢?”“我去张垣办事儿。”“啊,太好了,我正愁没个伴呢。”方晓湖答道。那位张叔叔说:“你都去过哪儿?”“我头一回出门。”“哦,那你就听我的吧,我把你送过去。”
那个人说:“时间还早,走,跟我到东直门取点东西。”“叔叔家在那儿?”“哦,是是。”两个人坐着公交车到了东直门,进了一处四合院。院子四周封闭,阴森森的感觉。方晓湖想走,那人已经把院门紧锁,谁都出不去了。那人把方晓湖领进了一间屋子,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他见方晓湖眼神忧郁,就顺手从肩上取下书包交给了方晓湖,并说:“给我拿着,就在这里等着我。”说完又看了方晓湖一眼,就走了。方晓湖掂了掂这个退了色,发黄的绿书包,很轻,怎么是空书包?他背着它干什么?他把手伸进书包一摸,只有一块毛巾,是它把书包占满了。还有什么?打开书包一看,除了这块脏啦吧唧的毛巾之外,只有一本薄薄的书(介绍东晋画家顾恺之的单行本)。方晓湖有些茫然,回想起这位少言寡语的叔叔,说话时仿佛总是在极力回避着什么。这时耳边响起了母亲的话:“记住,凡事多长个心眼。”他顾不得多想,轻轻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院子,见西面房间里似乎有动静。方晓湖走过去,从门缝往里观瞧,吓了一大跳!只见白天见的那两个妇女都被捆绑着,衣服也被扒光,那个男的正在对她们行苟且之事。原来他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方晓湖来不及细想,在院子里寻找出路,见闲房里有一副梯子。他把梯子扛出来架在墙上,上房捉鸟的功夫派上了用场,他翻过墙去便是一阵疯跑,好在附近居民不少,倒也不必担心他会追出来。方晓湖问到了最近的派出所,进去报了案,他领着警察冲进院里时,那个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那两个惊魂未定的女人。那个人是个流窜犯,坑蒙拐骗偷无恶不作,在这里租了房骗人,拐人。这么来回一折腾,时间过得飞快,小湖录完口供,和警察同志说明了情况,赶紧跑出去坐公交。他到了大街,见过来一辆106无轨,他在永定门火车站见过这车。还好,站台不远,小湖急跑两步赶上了车,心还在一个劲儿地咚咚跳,花两毛五买了车票,找了坐位坐下,心这才稳了下来。到了车站,一进候车室就听见服务员在喊:“十九点发往绥远的检票进站啦。”方晓湖一路小跑进了检票口,上了开往绥远的车。
到了张垣,天明有接站的小火车,把方晓湖送到了北站。出了北站,方晓湖边走边问,好在福寿街名声很大,人们都知道。这条街,街面上商贾云集,客栈繁多,没费多少周折就找到了。门面不算太大,门口的墙壁上挂着醒目的牌子,上面写着“驻张办事处”几个仿宋体大字。门房出来个长者拦住了方晓湖:“小孩一边去玩去。”方晓湖说:“大爷,我找人。” “找谁?”“王世魁叔和孙庭备叔,他们两个都行。”“在西屋,去吧。”方晓湖进了西屋,一眼就看见了王世魁,急忙叫道:“世魁叔,你好。”王世魁与方略共事多年,他端详了一阵子说:“啊,这不是小湖吗,都长这么高了,你自己来的?”小湖笑了笑“嗯。”王世魁接着说:“真了不起!家里都好吧?吃了饭没?”“还没。”“走,我领你吃饭去。”
吃完饭,方晓湖休息了一小会儿。王世魁就过来说:“有车了,今天正好有个上张全送煤的车,待会就走,今天就能见到你爸爸了!”“太好了!麻烦叔了。”“这孩子,这谁跟谁呀,客气啥。”不一会儿,王世魁过来说:“车到了,咱们走吧。”“好。”“上坝要冷的,带着衣服没?”“在家里临走时,妈妈给准备着呢,这不,在包里呢。”“那行了。”说罢方晓湖和世魁相跟着,去找那个拉煤的车。在玉带桥附近找到了,是两辆车,四位师傅。有两个正在车底下修着什么,王世魁把方晓湖托嘱给司机便和他告了别。功夫不大,那两个司机师傅也从车底下钻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和方晓湖说:“上车吧,咱们走啦。”方晓湖听了,抓住车箱板,往上一窜,上了车顶。司机师傅见了忙说:“坐里面吧,车上太冷。”方晓湖说:“没事儿,我正想看一看张垣的景致呢。”汽车喘着粗气起动了,出了平门,一路上坡,大概车拉得太多吧,走的慢慢腾腾,一路哼哼唧唧。到了善房村,前面那辆车抛了锚。司机师傅又钻进车底下捣鼓,出来后,脸上手上都粘满油污,黑哩胡少,活像阎罗殿里的小鬼。他们拧开水箱阀门,净了净脸和手,续满水,就又上路了。到了半坝,司机师傅把方晓湖喊下来,说小心冻坏了,方晓湖也觉得这一阵子风比先前硬多了,就坐进了驾驶室。他赶紧换上了妈妈给拿的重装备,这才知道了出门多带衣的道理。上到半山腰,路两旁的积雪越来越多,路上的冰雪也越来越厚,车碾着冰辙发出吱吱的声音,司机师傅不敢怠慢,全神贯注,双手紧握方向盘,另一个司机师傅下了车,手持一根长方子木,紧跟在车后面,不一会水箱开了锅,车停了下来,那司机师傅赶紧把手中的方木,垫在车轱辘底下,待水箱的水凉了,才又上路。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好不容易才上了坝。到了坝上,方晓湖见到银装素裹,雪染的风采,情不自禁地吟起了毛 的那首《沁园春.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天快黑了,才到驻地,方晓湖见了方略,想起这一路上的辛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开始鼻涕眼泪地哭。方略听他讲了路上发生的事儿,开始责怪温良祝:“你妈也太放心了,这要是真出了事儿该咋办?”在父亲那里住了几天,方晓湖就带着他准备的物品,踏上了归路。到了京城,离家还很远,虽然累,却无比自豪,心里由衷的高兴,那个美,那个乐。感觉自己突然长大了,能为家里干事了。等到了家,天已经快黑了。温良祝见方晓湖回来,背着这么多东西,又喜欢,又心疼,嘴里不住的嘟囔:“这个东西,让孩子带这么多,看把孩子累得。”忙帮方晓湖把肩上的东西卸下来,又递给方晓湖一块毛巾,让他擦汗。方晓湖带回的东西确实不少,吃得有:大油,麻油,牛肉,点心,红白糖,块糖;工具有铁锨,镐头,水桶等。大部分东西都放在水桶里,水桶用麻绳捆在一起,在肩上一搭,前胸后背各一只,水桶放不下的,就提在手里;走一会儿,歇一歇,换换肩,好不容易才到了家。方晓湖说肩膀疼,温良祝解开上衣一看,可不!两个肩膀,各有一道鲜红的血印子。温良祝又是拿小板凳,又是倒水,忙得不亦乐乎。方晓湖把爸爸那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就开始是说自己,怎么逃脱魔掌,怎么到了坝上,怎么带着东西上火车如何困难等等。言语间添油加醋、眉飞色舞,兴奋之极。弟弟们吃着哥哥带回来的糖果、点心,既崇敬又羡慕不已。温良祝则惦记着远方的丈夫,不时打断方晓湖的话,想听一听丈夫的情况,方晓湖却全然不觉,说不到点子上,真是十二三做媳妇------什么也不懂。坐了一会,方晓湖洗了洗脚,就睡下了,到家的这一觉,身体全放松了,睡得真香。
1954年,荷兰新任谈判代表司曼到京,先后5次积极提出改善中荷关系,说“荷兰是小国,希望建交不是政治上的目的,而主要是为了贸易。”中英互派代办后,同年10月,荷方表示:“荷兰对中国的态度与英国一样”,希望“像中英之间一样,双方采取互换代办的办法”。考虑到双方的共同利益,3天后,外交部欧非司新任司长上呈报告,建议与荷兰互换代办,获得中央批准。11月发表公报,双方同意建立代办级外交关系。
方略和同事梁家川被选中,成为远赴荷兰的代办人员。方略回家宣布了这个消息,方家顿时炸了营,大家的意见绝然不同。但那时候方晓溪和方晓波还小,都没有发言权,他们对荷兰是什么东东,究竟在什么地方,也毫不知情,只能听大人们的。方晓湖却知道荷兰是外国,听人说比国内的教育和生活条件都要好很多,当然十分愿意。
最反对的是温良祝:“和长毛子生活在一起?你有病吧?你去吧!我们娘几个不去!”“这是组织上的安排,我也不想去,可又有什么办法?”方略也急了。“你不敢,我去找你们领导说去!咱们一大家子,五口人!让我们飘扬过海的去流浪,没门!他们怎么不去?”“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不论方略如何解释,温良祝就是不同意。直到温良涌闻讯赶来,她的态度才有所缓和。温良涌虽然自幼习武,却是个喜欢赶时髦的人。建国后,他非常想出去开开眼界,却始终没有机会。见姐姐一家子都能出去,真是羡慕嫉妒恨,恨不得变成个女的,假扮成姐姐随姐夫出去走一遭。他劝温良祝:“姐呀,别人想去还轮不着呢,你这多幸运呀!快去吧!别的不说,就说为了孩子们,也该去!”还是最后这句话管了用,温良祝一想,孩子们去了荷兰,最起码都能学回一口外语,将来一定有用处!接下来就是准备、辞行⋯整忙活了一个月。梁家川夫妇没有子女,干脆带上了侄女梁红,这个女孩儿和方晓溪差不多大小。
荷兰是个君主立宪制的国家,是世界上有名的低地之国,位于欧洲西偏北部,是亚欧大陆桥的始发点。在17世纪,荷兰曾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海上霸主,被誉为海上马车夫。荷兰本土设12个省,下设443个市镇,首都是阿姆斯特丹。但是方略他们办公居住的地方却在海牙,因为荷兰的政府、国王居住办公地、所有的政府机关与外国使馆、最高法院和许多组织都设在海牙。荷兰是一个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它以海堤、风车、郁金香和宽容的社会风气而闻名,法律在全世界是最开放,最自由的。荷兰是全球第一个同性婚姻与安乐死合法化的国家。
方略这一走,便很难再见,苦坏了他的一位老兄,他便是方略的盟兄严初。严初的本事可大极了,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京城的禁烟委员会委员,从事取缔鸦片工作,并且准备创设农民银行。他比方略大不少,出道很早,曾任教于杭城财务学校,并兼任上港兴业银行总稽核。九一八事变爆发后,严初发文,批判“不抵抗政策”、攘外安内政策。抗战胜利后,严初先后在各所名校任教。继续反对官僚资本主义,痛斥当局出卖民族利益。当李公朴、闻一多惨遭国民党特务暗杀消息传来,严初愤怒万分,写了遗书,告别大家,孑然一身穿蓝布长衫赴金陵中央大学讲演,用大量事实揭露国民党发动内战的罪行。严初刚正不阿的性格和大无畏的举动,惹恼了政府,因而被捕罹罪,被关入了集中营。他有力地推动了当时国统区的爱国民主运动。成了旧中国时代一个英勇不屈的民主战士。
方略对这个老大哥极为敬佩。在他的举荐之下,严初借道香江,转赴京城,参加新中国的筹建。建国之初,严初为新中国的诞生欢欣鼓舞,并积极投身于共和国的筹划和建设之中。在欢迎中央领导从西柏坡迁至京城的仪式上,严初竟不顾会场秩序,跑向领导乘坐的吉普车,大声说:“遵照你的指示,我已平安来到京城!”喜悦心情溢于言表。
作为第一任中央研究院院士。53年的人口普查,引起了严初的注意,他对人口普查的结果表示怀疑。他认为这种调查方法不能概括全貌。经过调查研究,他发现,中国人口若如此发展下去,50年后将有26亿人口。由于人多地少,恐怕连吃饭都成问题。于是,他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写成“控制人口与科学研究”一文。但当时人们对人口的增长根本不当回事,严初说:“小组会上,除少数人外,其余的代表们好多不表示意见,好多不同意我的看法,且竟有人认为我所说的是马尔萨斯的一套,也有的认为说话虽与马尔萨斯不同,但思想体系是马尔萨斯的。虽然他们的意见我不能接受,但我认为都是出于善意,故我自动把这篇发言稿收回,静待时机成熟再在大会上提出来。”
总理在八大指出,“为了保护妇女和儿童,很好地教育后代,以利民族的健康和繁荣,我们赞成在生育方面加以适当的节制。”严初看过报告后非常兴奋,他认为节育问题被中共中央提上了议事日程,看来可以公开谈论控制人口的问题了。严初再次就“控制人口”问题发表了自己的主张:“我们的社会主义是计划经济,如果不把人口列入计划之内,不能控制人口,不能实行计划生育,那就不成其为计划经济。”严初的发言当即受到 的赞赏。他说:“人口是不是可以搞成有计划地生产,这是一种设想。这一条讲得很好,我跟他是同志,从前他的意见,百花齐放没有放出来,准备放,就是人家反对,就是不要他讲,今天算是畅所欲言了。此事人民有要求,城乡人民均有此要求,说没有要求是不对的。”
之后,严初在京城大学发表演讲。在讲演中,严初讲述了几年来调查研究的结果。然而,这时反右斗争已经开始席卷全社会。严初当然也被波及,有人说他是借人口问题,搞政治阴谋,也有人说《新人口论》是配合右派进攻……在这场扑面而来的急风暴雨中,严初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被卷入了漩涡。为什么几个月前计划生育问题刚刚受到赞扬,而现在却又受到人们的批判?
实际上,上层对于人口多一些好还是少一些好,内心一直是矛盾的。直到“大跃进”开始,粮食卫星飞上天,思想才确定下来,说:“现在看来,搞十几亿人口也不要紧。”此时,严初并不清楚,他的理论已经面临着最高决策层的挑战。有人指名道姓地说:“严初要为《新人口论》做检查。”刘少奇作报告时,也不点名地批判了严初。
面对批判,严初却变得愈加冷静。他认定自己的理论是正确的,并于当年在《光明日报》上发表了两篇文章,而且,从8月开始,他多次走出校门,到外地搞调查,以求证实和完善自己的理论。庐山会议后,全国再次掀起批右高潮。总理特意约严初谈了一次话,劝他不要过于固执,从大局着眼,还是写个检讨好。这次谈话后,严初仔细地对《新人口论》进行了梳理,看看是否真有什么错误。但梳理的结果,证明并没有错。
严初的倔强是出了名的。他常对人说:“言人之所言,那很容易,言人之所欲言,就不太容易,言人之所不敢言,就更难。我就言人之所欲言,言人之所不敢言。”《新建设》杂志编辑部收到文稿后,不敢擅自作主,将文稿送到了宣传部和理论小组组长手中。他是靠整人起家,善搞“莫须有”的老手,有两种人他是绝不放过的,一种是对他的政治前途有影响的人,一种是可以为他的政治生涯铺路的人,严初当然就属于这后一种的人。
自从发动“大跃进”以来,对人口问题有过多次论述,特别是在上年8月讲到的“人口的观念要改变”,他们就一直等待机会,当看到严初的文章:“我虽年近八十,明知寡不敌众,自当单身匹马,出来应战,直到战死为止,决不向专以压服不以理说服的那种批判者们投降。”就大发其火,决定向严初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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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20楼
第二十章 孤云将野鹤 岂向人间住
他们召集有关人员开会,部署对严初的全面批判。组织者得意地说:“严初送给《新建设》的文章,原来我担心他会把辫子藏起来,改变观点。现在看来全部未变,他的观点暴露出来了,有辫子。对严初过去在《光明日报》上发表的文章进行批判,没有正规地搞,《人民日报》没有搞,还没有正规战,只是游击战。现在他挑战,应当应战。”
他还要《新建设》赶快把这篇文章登出来。一次性全文发表,而且要快发表。为了掩盖他的鬼魅之心,他还布置对党外先不要讲“批判。”
《新建设》全文刊登了严初的文章,发表编者按。然后就组织大批判。又指使说:“批判他的文章不一定多,份量要重,可以和他过去的理论联系起来批判。严初是一个代表,要花点功夫把他的经济理论看看。不要说他胡说八道,资产阶级学者就是这个水平。”还指示,“京城市委、中央宣传部要考虑:严初还当不当得成京大校长?批判完了要准备换人。可以尽量揭露,不要给他戴错帽子,但是适当的帽子不可不戴。”
严初的文章发表后,报刊上就开始发表批判文章,京大也组织了“批严”座谈会。一天,组织者亲临京大座谈会现场,听到发言者都不能击中要害。他越听越觉得有必要“定个调子”加以引导,于是他打断别人的发言说:“严初曾经说过,有人说他是马尔萨斯主义者,但他不同意。他说马尔萨斯是马家,马克思也是马家,而他是马克思的马家。我看这个问题,现在是该澄清的时候了。我认为严初的理论,毫无疑问是属于马尔萨斯的马家。”在他的直接指挥下,京城大学掀起了围剿严初的高潮。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布满了京大校园,连严初的住宅也贴满了大字报。全校的批判会连续不断,语言越来越粗暴,帽子越扣越大。对此,他仍然不满意,又以个人名义给有关人员写了封信,指使他们:“在批判时候,要学习六评白皮书,特别是《唯心历史观的破产》一文,要像批判美帝国主义分子艾奇逊那样来批判严初。”
次年,《人民日报》发表社论《这是为什么?》,此后,中共领导的整风运动转入反右。《光明日报》邀请各民主党派中央负责人及严初等无党派人士举行会议,决定正式撤销右派分子章伯钧的《光明日报》社社长职务、右派分子储安平的《光明日报》总编辑职务,任命杨明轩为社长,陈此生为副社长兼总编辑。其时,严初及其人口论还并未受到重点批判。《人民日报》仅发表了三篇涉及批评严初的文章。
“双反”运动开始时,拉开了批判严初的序幕。这些批判指控严初的新人口论源于马尔萨斯人口论,企图怀疑社会主义优越性,蔑视人民大众,等等。
但此时的严初却不为所动,仍然正常参加各种活动。1960年,学联召开讨论会,会上除了一些教师发言外,校办秘书韩苹卿还揭发严初持有巨额股票,并揭发他反对土地改革,同情右派分子罗隆基和章伯钧、章乃器。韩苹卿的揭发激起了与会者的公愤,严初遭到与会者围攻。
严初毕生从事经济学的教学与研究工作,为国民经济综合平衡、稳定物价、控制人口等重大问题献计献策,为国家经济建设和经济科学、人口科学学科建设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他有两个妻子,对两位妻子都很好,两个女人也非常融洽,互相关心,体贴照顾,这类家庭在当时相当少见。
严初也曾有过尴尬,他斩钉截铁地跟 讲:“中国人口太多是因为农村晚上没有电!”。毛 回答:“你生了七个子女,是不是你家晚上也没有电啊?” 严初满面通红,无言以对。但严初毫不退缩,在中南海开会时,他向毛泽东提出请求:“要‘兄弟’把京大办成第一流学府, 您就得支持我的工作。”毛泽东笑着问:“您要怎样的支持呢?”严初说:“不要别的,只希望 能批准,‘兄弟’点名邀请谁到京大演讲,就请不要拒绝。”毛泽东高兴地答应了严初的请求。
在京大师生心目中,没有一任校长能够超过他。他在的小饭厅逐一查看学生们的床铺,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校长。他沿着走廊不时翻开被褥细看,问他们夜里冷不冷。严初说,年年增招许多学生,宿舍不够,年年建设新楼,再有不多日子新宿舍楼完工了,大家就可以进楼了。说完,严初侧过身来对随行的人说:请总务处的同志去城里租些被子来,给大家添被,千万不能冻着他们。当天傍晚就运来了一大批棉被,挨床分发,一床一条,好像也没有签字登记之类的麻烦,进楼前归还棉被时只是把它们留在空床上,也没有清点数目追查责任之类的纠葛。他说到就做,校长言出职能部门必随,虽说有棉被一大批,人人秉公办理没有贪渎劣迹,这就是严初治下的京大效率。
学生食堂历来是大学的难题,严初很关心学生食堂的工作。一位学生正在低头吃饭,那天买的是肉片白菜,忽然有人伸手接他的筷子,抬头一看,是严校长,立刻把筷子递给他,心里正疑惑他为什么要筷子。待他接过筷子,在碗里挑起肉片来,把肉片全都挑在一边后,大概知道了肉片的数量,然后问学生:这是什么菜,多少钱?学生告诉他这是肉片炒白菜,两毛钱,他听了之后微微点头说:还可以嘛。
再有一次,一部分学生在小饭厅的南头吃饭,严校长进来了,问同学们吃的什么,好吃吗,营养够不够。快考试了,吃这样的饭菜能够应付考试吗?当时学生们有些茫然,自己还没考虑过呢。不久就统一发给每个同学一大张红纸的餐券,分30个小格,每格1角钱,这是考试期间的餐费补助!很难想象,这是一位校长对学生健康的关怀!学生们一生都难以忘怀。
郭沫若曾说他:“你这个严初啊,可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爆的响当当的一枚‘铜豌豆’。”当时舆论界认为:“今日严初先生在中国经济学界的声望和地位,可与过去文学界的巨人鲁迅相比。在争取国家自由、民族解放的过程中,他与鲁迅一样,遭受着恶势力的仇恨,但却雄视阔步于各种压迫之下,始终敢说,敢笑,敢怒,几十年来态度一贯。”
胡适先生曾在日记中记录了哥伦比亚老校友严初的性福生活:“饭后与严初同到公园……严初身体很强,每夜必洗一个冷水浴。每夜必近女色,故一个妇人不够用,今有一妻一妾。”严初与两位妻子恩爱和谐,这位中国著名的经济学家、教育家和人口学家,在婚姻生活上,却留下了封建的时代烙印,在一定程度上未能做出好的榜样。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鲁迅对于比自己年轻1岁的绍兴同乡严初少有好感。他在写给许广平的《两地书》中曾提到严初:“这几天此地正在欢迎两位名人。一个是太虚和尚到南普陀来讲经……一个是严初博士到厦门来演说,所谓‘京大同人’,正在发昏章第十一,排班欢迎。我固然是‘京大同人’之一,也非不知银行之可以发财,然而于‘铜子换毛钱,毛钱换大洋’演说,实在没有什么趣味。所以都不加入,一切由它去罢。”
鲁迅所谓的“铜子换毛钱,毛钱换大洋”,指的是严初发表在1924年《晨报六周年纪念增刊》的《中国币制问题》,其中谈到了主币与辅币的换算问题。之后,鲁迅又在自己主编的《语丝》周刊化名“楮冠”发表文章,公开讽刺了严初:“有博士讲‘经济学精义’只用两句,云:‘铜板换角子,角子换大洋。’全世界敬服。”
另据宋运郊回忆,1956年秋天,京大文科同学为了纪念鲁迅先生,建议邀请许广平到京大介绍鲁迅事迹。时任京大校长的严初虽然同意了这件事情,却“碍于情感方面的因素”没有出面接待许广平。
1957年6月,中共中央发出了《关于组织力量准备反击右派分子进攻的指示》,开展了大规模的反右斗争。这一天,值得世世代代每一个知识分子铭记在心,它标志着反右运动的开始,中国大批知识精英或国家栋梁之材的学界大家被划成右派,受尽磨难长达20多年。正是在这样的政治环境下,严初本人和其他家庭成员也未能幸免。他的子女都被流放到了偏远地区,他们作为右派分子的子女,被要求参加贫下中农再教育。
严刚是他最小的孩子,竟然被安排到了西川的央则地区;报到后又被分在拉则县次仁乡的罗岭。那里正是桑杰和林向东的家乡。光山路就走了好几天,这地方几十公里没有人烟,更别说交通工具,许多时候都只能骑马或者步行。那时候又是冬天,严刚身上裹着一层层厚厚的棉花,戴着皮帽子皮口罩;再用围巾系上,整个快成了球状,活像一只大狗熊。即便如此,祼露出来的皮肤,依然变成了古铜一样的颜色。这里的紫外线实在是太强了!他常常在睡梦中哭醒,慨叹世事无常,自己竟然从京城来到了这里,仿佛从天堂来到了地狱。
到了村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严刚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这里条件没有他想像中那么差。罗岭村的村民都非常淳朴,又特别热情好客,把他当成亲人看待。他的住所是嘉绒藏族的寨子,温暖而舒适。而且,这里物产丰富,牛羊成群不说,田里可以种植青稞小麦,山里满是山珍野味,海子里还有捕不尽的鱼,一年四季都有鲜美的食物。严刚很快就改变了心情,他开始放松心态,与大自然拥抱,爱上了这一方天地。他随着村民们放牧、打猎、种田、还学会了制作酥油茶和酿造青稞酒。不仅结识了许多朋友,尤其是和他差不多大的桑杰、林向东,还在锅庄里认识了一位美丽少女-知青芦春笋,开始了他的浪漫爱情之旅。
“生活竟然如此美好!我深深地爱上了这片土地!爸爸,看来毛 让我们上山下乡是对的!他是多么的伟大!与贫下中农在一起,我是多么幸福!我浑身都充满了力量!”这是他写给父亲严初的信,末尾这段竟然用了六个惊叹号,足见他的心情有多么舒畅。随信还寄了一张黑白照片,是他与林向东、桑杰的合影,那是三个年轻人随林超去央金送货时照的,他们笑得无比开心、无比幸福。
严初看完信,高兴得不舍放下,读了一遍又一遍。他这时正处于被打击被迫害的状态,简直苦不堪言、痛不欲生。这封信仿佛是一汪甘泉、一剂良方,抚平了他心中的痛苦,治愈了他精神的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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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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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欲得周郎顾 时时误拂弦
涂腾又举起了斧子。其其格见了说:“可不能劈,能顶多大事。”“这火硬,燃烧的时间长,劈吧。”随着劈字出口,斧头落了下去,“等日子好过了再买新的。”边劈边自我安慰。涂腾费了九牛二虎的劲儿,才把这个炕桌劈开,又把它放进灶堂引着,取了出来,放在小火盆里,又把小火盆摆在了堂地上,加入了一些小木块,不一会家里暖和多了。其其格惋惜的说:“多好的炕桌呀,怪可惜的,”说着脱去了上衣,涂腾用铜钱给她刮。刮完了前身,又刮后背,最后刮了刮脖子,经刮痧过的身体,出现了一道道紫红色的血印,有的血印形成了黑泡。刮完后其其格重新躺下,感觉身上不冷了,也不疼了,轻快多了。
自打连功去了以后,为了减轻对他的思念,其其格把凡是连功的东西,都付之一炬。涂腾又把家搬到了另一个小村庄,这里只有几户人家。小村离获龙湖近在咫尺,这湖方圆几十里,湖里水产极其丰富。隆冬季节,涂腾学成了鱼把头,刨冰凿洞就能打到鱼,再加上一年一度的冬捕,一家人改善生活、补补身子满不是问题。
丧子之痛无论怎样补救,在短时间内也无法缓解,其其格的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胸部疼闷难忍,腋下、锁骨下淋巴结都肿了,形成了一串串大小不等的疙瘩,触之疼痛。在胸骨的任脉这条线上,第二肋骨、膻中和胸骨柄的上缘,长出了三个疙瘩,大如鸡蛋,破后溃烂流脓,连内衣都无法穿。只好在内衣前片挖了三个大窟窿,外面再加上带大襟的袄,大袄做的大一点,给前胸留一个宽松的环境,免得磨擦患处,以减轻疼痛。左侧的乳房肿胀疼痛,失去了挺拔,圆润的美感。分泌出的乳汁浓黄粘稠,不能哺育婴儿,它的生理功能不行了。
涂腾搬着妻子到处寻医问诊,先生们都不知道是什么症号,不敢冒然下药,只是开些不痛不痒的太平药方,吃了怎么也不见效。
第二年开春,阳气上升,浊气下降,万物复苏,封了一冬的冰雪终于有了松动。树上的嫩叶,滩里的绿草也跃跃欲试,想突破春寒的羁绊钻出地面,给这个迟到的春天添上一笔色彩。其其格的心情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也有所改善,她的病也该好了。
涂腾打听到“马拉盖庙”有一位蒙古高僧,是主持,医术精湛,会看很多疑难杂症,许多别的医生看不了的不治之症,被判了死刑的病人,到他那儿竟也能手到病除,起死回生。而且该僧人还广布佛法,乐善好施,不取小费,只是为了救苦救难,普度众生,颂扬佛法而已,完了收个香火钱。涂腾安置好两个孩子,赶上牛牛车,搬上妻子到百里之外的“马拉盖庙”寻医问诊。
由于路途较远,一路上日行夜宿,走了三天才来到了这佛教圣地。这座千年古刹,坐落在半山坡上,虽然地处东北,荒凉贫瘠,但这里树木林立,错落有致,雪松翠柏,老柳苍槐,护抱着寺院,更显得苍劲老道,古朴典雅,藏龙卧虎。要是在南方,这阳春三月的季节,早已花红叶绿,鸳鸯戏水,百鸟鸣唱了。而这里的乔木灌木,耸杨垂柳却仍在“鼾睡”之中,唯有那松柏,抗严寒、战冰雪,郁郁葱葱,泛着碧绿,敢和气候抗衡,与日月争辉,更显得寺院,深不可测。由于草地连绵,苍莽辽阔,人烟稀少,寺院规模不大,僧人不多,因此,这寺院显得寂静许多。进了山门,穿过弄堂,就来到大雄宝殿。大殿里供奉着三世佛,佛像身披凡夫俗子奉献披红和敬献的袈裟,下面有几位香客顶礼膜拜。夫妻俩也献上带来的香火,燃着,插入香炉,便虔诚的下拜祷告。这一套仪式结束后,涂腾找到小沙弥说明来意,小沙弥领着夫妻俩来到后院上房,见到这位高僧。只见这位老方丈,年过七旬,髯发似霜染,慈眉善目,左手捻佛珠,右手敲木鱼,正在专心致志背诵佛经,一看便知是位得道的高僧。小沙弥待方丈做完功课后,才向前稽首给做了引荐。涂腾向方丈详细叙说了妻子的病情,方丈示意让其其格坐在跟前,举手搭脉。片刻,方丈又叫其其格伸出舌头,看了看舌苔,解开衣襟看了疮口,说:“贵夫人的病症和本人心气过胜,思虑过重有关。又有长期受压抑,情绪不好,食欲不振,精神萎靡,五志过极,气机不畅等诱因,造成阴虚火旺,阳气不能宣发,邪郁化火所致。上焦火,邪气火和阴气汇合,侵入血脉,气血流通不畅,重则血流薄疾,凝聚在胸,灼伤脉络,郁结局部,又导致迫血妄行,致使正不压邪,阴阳失调,积患成疮疡。还祸极了乳房生变,不能排乳。《灵枢.痈疽》说:“火热不止,热胜则肉腐,肉腐则为脓---”亏的是,你原来的身体素质极好,不至于酿成大患。”他停顿一下接着又说:“但此痈和胸中邪气入血攻心不成,从任脉的华盖、膻中、玉堂三穴释放出来,才溃烂成疮,流脓不止,这又叫连环疮。”涂腾急着问:“有治吗?”方丈答道:“治倒是有治,治以清热解毒,理气化瘀,祛风除燥方可。但行医者,治了病,治不了命。大凡患者,三分诊治,七分调养。这就全靠自我保护,自我调理。现在不如意的事情太多了,要顺其自然,千万不能过于苛求。如果精、气、神理顺,则一顺百顺。顺则通,通就达到了医患配合的理想境界,效果会更好,那你解脱病痛之苦的日子就不远了。”方丈的一席话说的夫妻俩茅塞顿开,心领神会,不住的点头。方丈接着说:“我给你配点药,你吃着看看,不行再换方子。”说罢起身说了声:“稍后。”走出正房到西厢房,过了好一会,端出一个磁盘进了正房,磁盘上面放着一个纸包和一个小磁盏,磁盏里有一些粉红色的油质膏剂。来到其其格面前,让她暴露出疮口,方丈用一根银签,取出一些药膏涂抹在她的疮口上。其其格顿时感到奇凉无比,微有刺痛。方丈又从大纸包内取出一个小纸包,打开纸包是一些散剂,叫小沙弥取来一小酒盅黄酒,让其其格用黄酒将药服下。并告诉她一日服两次,忌凉、冷、腥、辣食物。随后他们又闲谈了一些其它事儿,方丈见其其格服药后没有什么不良反应,才让小沙弥领着夫妇俩到东厢房休息。
傍晚其其格又一次照方丈的方法用了药,服完了药后,感觉到身上的燥热去了一大半,疮口的疼痛也减轻许多,也有了精气神。经过大约半个多月的调理,其其格的疮口逐渐好转,自我感觉症状也减轻了,精神头也提起来了。病情稍微有些好转,心里惦记着家里的两个孩子,急着想回去。方丈听说夫妻俩急着要走,也不阻拦,况且病情已经稳定,没什么大事了,并嘱咐其其格别生闲气,遇事往前看,心放宽,能过得去就行,不必过于斤斤计较,把心放宽以利养病。又从西厢房取来一些药来,让夫妻俩带上,反复叮咛按时服药,随着病情好转,症状减轻,用药的次数可酌情均减。涂腾说:“我们离贵寺路途遥远,行程不便,药用完了病还没有痊愈,如果来不了,您的药是怎么配制的?用什么药可以替代?能告诉我吗?”方丈迟顿了一下说:“告诉你也无防,这膏剂是用蛇油、獾油加红花、没药、冰片,用蛇胆汁调制而成。散剂则是牛黄、黄连、蜈蚣、鳖虫之类的清热解毒,活血化瘀,理气的药。吃完这些药你的病也该好了,如不行的话,你们也配制不了,夫妻俩还须在来敝寺一次。”说的俩口子满心喜欢,取出些钱来递给方丈,方丈依然不收,说:“待你们病体痊愈后,来敬香还愿吧。”夫妻俩感激的不知怎样才好,千谢,万谢,并给方丈磕了一个响头,又到佛像前敬了一柱香,拜了拜后,才离开了这座千年古刹,返回故里。
一路上归心似箭,回来后其其格病情一天天好转,疮口也逐渐愈合,但奇痒无比。病好了情绪自然也就好,最后,药也快用完了,病也痊愈了。但疮口患处好了之后结痂,痂退了,留下了三个大疤,成为永久性的记念,一到阴天下雨这疮疤就隐隐痒痛。左侧乳房肿胀也随着病情的好转轻了许多,最后萎缩了贴在了肋条上,彻底失去了乳房的美感,生理功能也随之消失,不分泌乳汁,更不能哺育婴儿了。
又隔了一年半载,夫妻俩到马拉盖庙烧香还愿,谢过了老方丈。涂腾和其其格还和老方丈学了点儿医理,药理,涂腾修内,其其格修外,为他们日后在抗联的工作奠定了基础,这都是后话了。
东北抗日联军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一支英雄部队。“九一八”日本侵占中国东北以后,由部分原东北军、中共抗日游击队、农民暴动武装、义勇军等组成。他们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同日本侵略者进行了长达十四年的艰苦斗争,牵制七十六万日军,消灭日本关东军十八万,表现了中华民族不畏强暴,英勇不屈的精神,有力地支援了全国的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东北抗联成立之后,强有力地打击了日本侵略者,动摇了侵略者的大后方,他们不得不调集大批部队一次又一次进行疯狂地“讨伐”,实施“三年治安肃正计划”;加之抗日联军与上级党组织失去了联系,地方党组织遭到毁灭性破坏,山上密营损失殆尽,粮食、药品、盐等给养完全断绝,许多优秀的指战员壮烈牺牲,部队损失惨重。其其格正是在那一年牺牲,她那时是一名医务兵,在她手里救治了无数的伤员。1939年,游击战争转入极端艰苦的斗争阶段。涂腾所在的部队暂时解散,一部分人返乡,一部分人缩编,开展小型游击战争。还保存了一部分精华和骨干力量,进入苏联境内整训。在苏联整训期间不断派小部队深入国内抗联游击区进行游击战,直到1945年,他们配合苏军,参加了解放东北的战斗。
人这一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太多了。世上意想不到的事也太多了,有时乌云遮日,瘴气逆流,横行乡里,使人一落千丈;有时则云消雾散,时来运转,苦尽甜来,从劫难中逃出。当你感觉身处困境的时候,未必不是一次新生的机遇。在悬崖峭壁前,有的人看到的是绝路,有的人却看到了一副梯子。老话说,大难过后,必有大福。这话可以这样理解:首先要经历大难,一帆风顺不行;其次,要在大灾大难中挺得住,走得出来。所以在艰难困苦、险山恶水面前,选择不怕,有足够的信心;调动所有潜能,智慧、能力、耐心,也许就能找到一条出路,把困难变成机遇,到达理想的彼岸。聪明、经验和才能,也许我们并不缺乏这些东西,关键是怎样把它们派上用场。涂腾夫妇,包括三个儿子,通过这一次次的大难,变得聪明、成熟起来,逐渐形成了不屈不饶、坚韧不拨的品格。这使得他们在以后的工作中游刃有余,得心应手,迎接着一次又一次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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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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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林证明霁色 城中增暮寒
林原的冬天,像是个蹒跚的长者,来得慢,去得也慢。他不仅带来了白茫茫的雪,还带来了刺骨的风。这种风,能把雪吹得老高,像是长者的白胡子;但它可不是柔软的那种,它就是著名的“白毛风”。这名字不知从何而起,据林原人分析,大概和“白毛女”没什么瓜葛。首先,从身份上来看,“白毛女”属于被压迫人民,而“白毛风”的气焰却很嚣张,它是冬天的顽主,呼来啸去的,十分霸气。其次,从气质上看,也绝然不同,“喜儿”是系红头绳的青春少女,是过年吃不上饺子的穷苦人,这和“白毛风”的一统江湖,也明显不一样。
管它什么出身,“白毛风”在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就开始造访,是林原冬天不请自来的常客。说是常客,是指他从来不和你客气,经常加班加点,工作到深夜;第二天,成果显著-献给你一个面目全非、完全不同的世界。
那时候雪大,“白毛风”的哨子,经常会吹上一整天、一整夜。第二天,想出去,那可真是门都没有-开不了。涂成的任务就是推开木质、纸糊的窗户,再扒开厚重的棉窗帘,爬出去;用铁锹把门前的积雪挖开,好开门出去,这都是为“白毛风”所赐。
它还会给涂成们带来别样的惊喜,那就是屋后的大雪坡。雪坡会高过屋顶,他们可以跑着步上房,再从上面以各种姿态下来:或滑或滚,用各样工具⋯可以搞得十分奇葩。堆雪人、打雪仗这些东东,在涂成他们眼里都属于低级趣味。在大雪天里,他们会用马尾捉鸟,用木棒绑成高跷来追着跑。
涂成自幼在获龙湖边长大,关于它的记忆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印象最深的还是获龙湖的冬天,因为林原的冬天太过漫长。
十月末,当最后一缕秋风吹过,冬天就悄无声息地来临了。湖面上的冰层开始出现,由冰晶到冰片,越来越宽,越来越厚,从湖边结到中心,不过几天的光景。宛如一层晶莹剔透的玻璃,水里的鱼儿水草仍然清晰可见。再过几天,这层“玻璃”就仿佛逐渐被薄雾笼罩,模糊起来,直到变成了“磨砂”;湖里的景物再也看不清。冰层越来越白,整个湖面如同一块洁白的美玉,镶嵌在苍茫大地。
再过几天,湖边民房的烟囱已经开始冒烟,人们升火取暖了。天空中飞舞的,不再是雨滴,悄悄地换成了六瓣的小花,纷纷扰扰,在地上聚成纱、积成棉,再也不肯融化。清晨,湖边的小树长满了毛绒绒的雾凇,正是天造地设的人间奇景。宋代曾巩有诗:“香消一榻氍毹暖,月澹千门雾凇寒。”明代杨慎说:“琼敷缀叶齐如剪,瑞树开花冷不香。”这些玉树琼花虽没有香味,却美到了极致,妙到了尽头。一时间,仿佛所有的树木都成了艺术品,让人不忍触碰,不忍吹气,生怕碰掉了,吹化了⋯
而此时的获龙湖,冰面也厚到已经能够撑起一辆木轮老牛车,人们不再从桥上过河。冰面上很自然地踩出了一条条的路,在“白玉”上画出各种图案。喜欢追求刺激的人们,真会把牛车赶上冰面,玩一把老牛大挪移,那种惊艳,绝对是陆地上体验不到的。
上私塾时,涂成每天从冰路上穿越获龙湖的湾角,那感觉,仿佛跨过了时空,走进未来。那时候的人们,已经懂得追女孩子,他的一个好哥们给心仪的女生写情书,其中有一句:我等得获龙湖上的雪都化了,都没化了你的心⋯真想不到,那个年代的人,竟然也能如此浪漫。获龙湖上的雪,一冬天都不会融化,棉软洁净,踩上去咿呀作语,就像是在和你爱的人对话。那些雪,不正像是纯洁无暇的爱情么?是啊,这样的爱,是那么纯真,那么深沉。情人如雪亦如冰,那份感情,正如寒冰下面封存的湖水,真切深厚;虽不易感知,无法看到,却无怨无悔,永世不变。
这时,涂成他们这群孩子,尘封已久的热情,又被重新点燃,他们从库房里找出冰鞋、冰车,开始成群结队地奔向湖面,开启了一冬的欢乐。冰车最容易做,几块木板拼接,固定好粗铁丝或者条铁,就可以在冰面上快速滑行。粗铁丝可以在烫出的洞里穿过,条铁则需要打上眼儿,再用铁钉固定。一副木制手柄,再配上两根铁棍,就是永恒的“发动机”-双臂一挥,就可以自由滑行了。这种“滑行”,在巨大的冰面上,显得格外奢侈,极速的快感,简直就是在“翱翔”了。
冰车都是自家做,可谓千姿百态,各式各样的都有,但万变不离其宗,都大同小异。木板绑上毛皮或者棉垫,人或跪或坐,十分舒服。滑过一断时间,条铁或铁丝被磨得钲光瓦亮、十分光滑,与坚韧的冰面相得益彰,配合默契。轻轻一点,就可以冲出老远。冰车有多种玩法,不仅可以追逐竞速,还可以打冰球,那场面,堪比专业比赛!获龙湖冬捕期间,每年都有例行的民间活动,四面八方的人都会赶来参加。
这时候,获龙湖最为热闹。滑雪、冬捕、滑冰,再加上林原浓浓的年味:冰上爆竹,舞狮舞龙、秧歌高跷,猪八戒背媳妇,老婆婆骑毛驴,二人摔跤⋯
涂成的家境虽然不好,但父亲还是让他读了几年私塾,后来更是跑到东萍和吉春的学校学习了几年,涂成因此接受了一些新思想。在哥哥涂腾的影响下,他参加了区小队,受过比较正规的军事训练。在当时的部队中,像涂成这样有文化又见过世面的人才确实不多,再加上涂成一直坚持学习、勤于思考,打仗勇敢,战争中曾6次负伤,像这样“能文能武”的人才在普遍以“泥腿子”为主的队伍中,就显得鹤立鸡群,更为突出。所以,他被樊沐野一眼相中,去了40军,年纪轻轻就加入了正规军。
涂成虽然年轻,但打仗却十分勇猛,他英勇善战,屡建功勋。辽沈战役中,每场战斗结束,不仅能缴获大量粮食物资、武器弹药,还能搜集一些书报杂志,涂成每每会从缴获的书籍中挑出自己喜爱的,“截留”下来,自己在行军与打仗之余学习。涂成不仅自己学习,还要求身边的战友也要加强学习,尤其是革命胜利之后。跟涂成一起战斗过的官兵,都知道他为人很低调,又有文化,大家都喜欢和他相处。
他的群众路线执行的很到位,部队每到一地驻扎,只要时间允许,他都会和当地群众打成一片,了解当地的社情、敌情。通过这样的座谈,让他对敌情了解得比较透彻。他成了樊沐野最好的参谋,若不是想让他在基层锻炼几年,樊沐野早就把他调到军部了。
涂成一直把自己当成职业军人。有人说,一群人中,不看个头长相,哪个衣着最整洁,那个人就是涂成。确实,一打仗打下来,哪个不是一身土一脸泥,军挂也是大洞小窟窿的。但是,涂成每战下来,一到驻地,他的样子又一下子恢复成“正规军”了。即使在最艰苦的朝鲜战场,他也从未改变干净整洁的习惯。
涂成还特别喜欢玩,正是因为有了这个特点,后来涂成在文革中被描绘成了一个粗鄙不堪的“色情狂”。能打会玩,是涂成的特点之一,部队每拿下一座城市,只要有时间,涂成就会在城里逛一圈。另外,涂成喜欢古典音乐,解放后自己有了房子,他便把一台古色古香的老唱机放在卧室,一部日本进口的磁带录放机放在洗手间,工作再忙也要不时的听上一段。
有人说,他是四野的一员悍将,这一点儿都不假。从朝鲜战场上下来,他已经是一名团长,名闻全军,被公认为打仗能人。
其实辽沈战役时,涂成差点成为“烈士”。在攻打锦阳时,他们的战壕已经抵近到距敌只有几千米的一个小山坡。就在战斗结束前夕,敌人的一阵炮弹突然飞来。一发口径不下100毫米的炮弹,就落在离他不到10米的地方,炮弹落地溅起的泥土石块冰雹样砸到他身上,当时的涂成就在炮弹的杀伤范围内。令人欣慰的是,那是发臭弹,他毫毛无损地活了下来。他遇到臭弹是万幸也是不幸,不然,历史上会多了位英烈,几十年后,他也不会被投进自己人的监狱了。冲入锦阳城中时,那场面,说是枪林弹雨那一点儿都不夸张。枪声密到透不过气来,子弹比雨点还要多。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冲到最后,只剩下他自己。他能做的就是多扔手榴弹,扔完了再捡,战场上有数不清的尸体,数不清的手榴弹。
抗美援朝结束回国后,涂成调任师参谋长,已经是副师级干部了。但他不善于走上层路线,和平时期又无仗可打,不显山不露水的,看不出本事。所以,像他这种没有背景的人,再也没有升迁机会。涂成因此心灰意冷,决定转业。另外就是终身大事,部队接触人少,总没有合适的。手续很快就办妥了,他到东萍市民政局任副局长。正在这时,梁家燕再次闯入他的生活。
他和家燕一直保持书信联系,却从未提及过感情方面的事。同战争时期不一样,这回是真正的谈恋爱了,梁家燕在东萍的部队医院工作,也还是单身,知道涂成来到了东萍,急忙跑来找他。
涂成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要知道,梁家燕比他整整大了五岁!但涂成还是接受了这桩婚事,因为确实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再说,梁家燕是他的恩人,朝鲜战场,正是梁家燕用体温救活了他,还治好了他的伤腿。人得懂得报恩!“为了报恩也得娶了他!”涂成这样想。
两个人到照像馆拍了黑白结婚照,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婚礼仪式很简单,回到林原,在哥哥涂腾家里,把亲朋好友喊来吃了顿饭,就算举行了。回来之后,梁家燕便把铺盖卷儿搬过来了,和涂成的紧紧靠在一起。那个年代,再没有其他东西。唯一的家俱就是一张钢管床,和一个木制的小红柜。证已经领了,搬到一起了,婚就算是结了。
这当然不能算做爱情,若有,也是纯粹为了婚姻的爱情。新婚之夜,他们依然像是在朝鲜时那样,背靠着背睡了一夜。两个人都没觉得有任何别扭和不妥,像是在重温旧梦。在涂成眼里,家燕永远像个姐姐,在梁家燕看来,涂成永远像个孩子。
婚后的生活也是极其平淡,说来可笑,睡了很长时间,家燕还是一个处女。两个人还在背靠背睡!后来,在家燕的谆谆教诲下,涂成才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但之后的性生活绝对谈不上和谐,不论涂成怎么努力,梁家燕始终像具尸体,抑或是木头。这或许是因为她的工作性质,梁家燕在医院是妇科主任,用涂成的话来说就是,懂得太多了,一丝一毫的神秘感都没有。她做爱就像完成任务、例行公事,梁家燕的卫生也搞到了极致,比那种有洁癖的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弄得涂成很不舒服。刚结婚两年,两人就分开住了,在一起的时候少得可怜。
最最关键的是,期待之中的爱之结晶始终没有到来。本来做爱的次数就少,可能还是由于过去曾长期在战场上生活,曾度过艰苦卓绝的日子,一定影响到了梁家燕的生育能力。反正,她没能怀孕,吃了许多药,也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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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23楼
第二十三章 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
1958年,涂成到林原县担任副县长。林原县是东萍地区的大县,这里民风淳朴,四季分明,是个农业大县。林原水资源丰富,境内拥有三条大河的源头,其中一条便是东松河。东松河从草原出发,在一望无际的湿地中蜿蜒而行,到处留情,河水随地形起伏流淌。有时拐个急弯;有时结个扣带;有时集成个小淖泊;有时冲出条窄沟渠;有时像飘逸的哈达;有时像怪异的闪电。
与我们通常的认知不同,林原的河水大都是由南向北流,境内自流井和泉眼随处可见,是真正的活水福源。东松河之源在湿地深处被一条东西走向的大坝拦截,形成一个马蹄形水库。犹如天马腾飞前,在草原上留下了深深印记。这里便是获龙湖的上游水库“莲花水库”。从水库开始,由南向北,形成一条弯弯曲曲的河,便是东松河。它是最早的支流,它清明安静,像一位纯洁的少女,在草原上潺潺走过,映衬着天上的白云。远远望去,形成白色的水体,像游龙、似玉带,盘旋在群山之下。形成了一个冠绝天下、独一无二的景观,被称为-东松神韵。
那一年,政治局扩大会议上通过了《全党全民为生产1070万吨钢而奋斗》的决议,从此掀起轰轰烈烈的全民大炼钢铁运动。但其最后造成人力、物力、财力的极大浪费。早在上年,毛泽东就曾提出要在15年左右时间在钢铁等主要工业品的产量方面赶上和超过英国的口号。在“以钢为纲,全面跃进”的口号下,钢铁生产指标越提越高。会议正式决定并公开宣布年钢产量为1070万吨 ,比上年翻一番,号召全党全民为此奋斗,开展空前规模的大炼钢铁运动。
全国各地都纷纷行动起来,林原县也不例外。各部门、各地方都把钢、铁生产和建设放在首位,为“钢元帅升帐”让路。涂成被抽调到炼钢指挥部,担任副总指挥。但他的积极性始终不高,县委书记虽然挂帅,却不管具体工作。上级统计数据时,林原县的完成率位于全区倒数第一,县委书记在行署挨了批,回来后火冒三丈,把涂成骂了个狗血淋头。涂成是部队出身,也练就了一通坏脾气,和书记当面就嚷了起来。当然,结果是他因为工作不力,被从指挥部里赶了出来。指挥部换了人,按照上级安排,大搞群众运动,大搞土高炉土法炼钢,数据这才上去了。
涂成不服,向区政府写了建议。他认为这样做就是拔苗助长式的自我毁灭,生产力的发展需要长期积累,不能急于求成。另外,对原有企业的生产能力不断追加投资,会使基本建设规模迅速膨胀,从而使战线越拉越长。况且,商业银行全力支持工业大跃进,以致拆东墙补 西墙,打乱了正常的资金流通。但这些建议又怎么会有人听?递上去之后,就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了,没追究他的责任就不错了。
经过突击蛮干,提前完成了钢产量翻番任务,钢产量为1108万吨,生铁产量为1369万吨。实际上合格的钢只有800万吨,所炼300多万吨土钢、416万吨土铁根本不能用 。估计大炼钢铁在全国约损失200亿元。
大炼钢铁运动,造成人力、物力、财力的极大浪费,严重削弱了农业,冲击了轻工业和其他事业,造成国民经济比例失调,严重影响了人民生活,挫伤了群众的积极性。
同年,在社会主义建设中,其它领域也出现了片面追求高速度的冒进倾向,大跃进运动在全国各地逐步展开。除了工业方面的大跃进,农业方面,也提出了不切实际的粮食生产计划指标,农村中开始大办人民公社,全国上下一片虚假的繁荣景象。
涂成开始反思,这样下去在地方也肯定没有出头之日。大丈夫能屈能伸,要适时而动,必须要顺应潮流,适应形势,不能把部队的工作方法带到地方来。在工农业生产全面“大跃进”的感染之下,文艺界的“大跃进”也发动起来。涂成被安排主管最不起眼的文教卫生,正赶上了这个机会。
他组织林原县的文人们,以极大的政治热情投身于“大跃进”运动当中,在头脑发热的情况下,他们干了很多违背文艺发展规律的荒唐之事,在今天看来仍然十分可笑。
著名诗人、中国文联 郭沫若在《跨上火箭篇》诗中写道:“文艺也有试验田,卫星几时飞上天?工农文章遍天下,作家何得再留连。”“到处都是新李杜,到处都有新屈原。荷马但丁不稀罕,莎士比亚几千万。李冰蔡伦接联翩,建筑圣人赛鲁班。哥白尼同达尔文,牛顿居里肩并肩。”真实地反映了当时文艺界不甘落后,“卫星”满天飞的情景。涂成他们在林原县就是如此。
涂成邀请县委主要领导,参加全县文艺干部大会。当着县委书记的面,涂成发表了他对文艺“大跃进”的看法:“在这种工农业的大跃进形势下,科学、技术、教育、文艺这些部门,就显得有些落后。”“林原文艺队伍力量大,人才集中,新人纷纷出现,物质条件也比过去好,我们为什么不能来一个大跃进呢?为什么不能百花竞放?我们要下决心放下知识分子的臭架子,到群众中去落户,改造自己。”“要文艺界大跃进,要百花竞放,繁荣创作,就要千方百计,克服困难,一天不行,两天;两天不行,一个月;白天不行,晚上再干;一个人不行,大家来干。不但要有干劲,还要有股牛劲,坚决和困难作斗争。”
涂成作完报告的当天下午,县委就召开扩大会议,讨论文艺界如何跃进的问题。原计划两年内创作各式各样的文艺作品100件,这个指标显然已经落后了,经过讨论改为300件,原计划创作大型作品和重点组织的作品集10部,此时也增加为20部。作家们也纷纷提出自己的跃进规划。与此同时,上层也已经有了大动作。中国作协举行会议,讨论文学工作大跃进问题。会议提出,要组织更多的作家长期深入生活,年内应争取1000个以上作家到群众生活中去。会上,作协向全国作家发出了《作家们!跃进,大跃进》的一封信。中国作协上海分会向各地分会发出竞赛倡议书,倡议书中提出了上海分会两年内要完成的创作指标。文化部副部长夏衍在《我的规划》中表示:下半年要“写一个多幕剧、两个独幕剧;每月写小品、评论一篇以上;写成《五四杂忆》初稿;重温和精读《矛盾论》、《实践论》,做学习笔记……”。并“保证完成,争取超额”。“谨以上条件,向部、局、司级的同志们友谊竞赛。请大家予以督促检查”。
林原县一炮打响,走在了全国文艺界的前面,县委书记和涂成因此受到表扬,区委和省委也特别重视,要在全区甚至全省范围内推广林原经验。
宣传部召开文艺创作座谈会。会议提出“创作和批评都必须发动群众,依靠全党全民办文艺”。与会者表示要像生产1070万吨钢一样,在文学、电影、戏剧、音乐、美术、理论研究等方面都争取“大跃进”,放“卫星”。国庆9周年后,文艺界为迎接建国十周年,准备大放文艺“卫星”。为此,成立了由文化部、中国文联、中国戏剧家协会、中国音乐家协会、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舞蹈研究会、中国电影工作者联谊会等单位联合组成的艺术“卫星”领导小组。以后,艺术“卫星”领导小组不断举行各种会议,研究艺术“卫星”标准以及如何发射问题,并制定了创造艺术“卫星”的初步计划。根据标准,艺术“卫星”领导小组要求全国各地公社、县、省的各艺术团体和艺术院校,都积极发射大量艺术“卫星”,并层层选拔,最后产生全国艺术“卫星”,参加明年国庆前后举行的全国艺术展览月、全国电影展览月、全国美术展览会展出,作为国庆十周年盛大庆祝活动的重要内容。
中国美术家协会的各专门小组也召开大跃进会议,讨论如何鼓足干劲,为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献礼的问题。在京城,当时参加跃进计划的39名漫画家决定当年要创作5800幅作品(包括漫画插图),绘画组54位画家计划创作6000幅作品,雕塑组的96位雕塑家计划创作大小雕塑作品1507件,版画组的30位版画家计划创作版画及其他美术作品2112幅,中国画组的39位画家所定的创作指标是5812幅,书签、扇面、贺年片还不包括在内,另外还要完成8本书稿和16万字的文章。中央美术学院、中央工艺美院、人民美术出版社等单位于7月中旬提出了“跃进一周”向党献礼的口号。中央美术学院完成反映大跃进的壁画138幅、版画36种,共印3次,为1350张。
在八大二次会议上,上港市委书记作了一个关于文化“大跃进”的发言,其中在讲到15年后中国的文艺时说:到那时,新的文化艺术生活,将成为工人、农民生活中的家常便饭,每个厂矿、农村都有图书馆、画报,都有自己的李白、鲁迅和聂耳,自己的梅兰芳和郭兰英。整个文艺园地处处“百花齐放”,天天“推陈出新”。这篇讲话,后来以《劳动人民一定要做文化的主人》为题,发表在《红旗》杂志的创刊号上,对文化领域的“大跃进”发展,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各地纷纷提出“人人会写诗,人人会画画,人人会唱歌”,“一县一个郭沫若、梅兰芳”。
川都会议上,毛泽东指示要搜集民歌。在随后的几次中央工作会议上,毛泽东都提到新民歌问题,说:“各省搞民歌,下次开会,各省至少要搞100多首。大中小学生,发动他们写,每人发3张纸,没有任务,军队也要写,从士兵中搜集。”著名诗人、时任中国科学院院长的郭沫若在《中国青年报》上发表了《为今天的新国风,明天的新楚辞欢呼》的文章,指出:“今天的民歌民谣,今天的新国风,是社会主义的东风。这风吹解了任何可能有的冻结。人民的心都开出繁花,吐放芬芳。”郭沫若还身体力行,深入到农村采风,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新民歌的搜集和创作的洪流之中,并豪情万丈地写了几十首“大跃进”的诗歌。其中一首《迎春序曲》诗这样写道:“赶上英国只需要十五年,农业纲要七年就可实现;一个大跃进连着一个大跃进,英雄气概可以覆地翻天。看吧,要把珠穆朗玛铲平!看吧,要把大戈壁变成良田!劳动人民历来就是创世主,在今天更表示了他的尊严。”
在上港,《解放日报》上也发表了《让诗传单飞遍全市》的文章,认为诗歌就是要“把政治思想化为鲜明的形象。每一句都是战斗的歌声,每一首都是行动的号召”。文章批判说:“在以前,或在修正主义影响下,冷眼旁观,鄙视‘赶任务’,看不起及时创作为政治服务的短诗,或在崇洋观念支配下,形式上机械地模仿外国,不愿写民歌体的诗。”作者还身体力行,在《街头文艺》上发表诗歌。其中有一首题为《我们工人骨头硬》。诗中写道:“我们工人骨头硬,刺刀底下夺江山。拔白旗,插红旗,干劲要叫天地翻!钢水滚滚火光闪,定叫英美吓破胆!”
在毛泽东的号召下,在郭沫若、周扬等人大力支持下,一场声势浩大的民歌运动在全国范围内迅速掀起。“跃进歌声飞满天,歌成海洋诗成山。太白斗酒诗百篇,农民只需半杆烟”。“大跃进”时期的诗歌创作现象,是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奇观。从领袖到百姓,从诗人到大字不识的农民,都充满激情地投入到诗歌创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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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24楼
第二十四章 三日入厨下 洗手作羹汤
林原县,在涂成的推动下,从县委书记到群众,全部动手写诗;全部举办民歌展览会。到处赛诗,以至全县通过无线电广播来赛诗。各地出版的油印和铅印的诗集、诗选和诗歌刊物,不可计数。诗写在街头上,刻在石碑上,贴在车间、工地和高炉上。诗传单在全国飞舞。
徐迟在《〈1958年诗选〉序言》中作了如下描述:“1958年乃是划时代的一年。到处成了诗海。中国成了诗的国家。工农兵自己写的诗大放光芒。出现了无数诗歌的厂矿车间;到处皆是万诗乡和百万首诗的地区;许多兵营成为万首诗的兵营。”全国选印出来的民歌集有《红旗歌谣》、《民歌一百首》、《工矿大跃进民歌选》、《农村大跃进民歌选》、《部队大跃进民歌选》等,仅全国各省市一级以上铅印出版的民歌单行本,就有近800种之多,印数达数千万册以上,至于县以下非正式出版的更是不计其数,真可谓是“要问民歌有几何,挤倒高山填满河”。
可是,这场以民歌创作为中心的群众性诗歌运动,作为“大跃进”运动的历史产物,同样带着严重的“浮夸风”色彩,对当时的错误起到了一定的推波助澜的作用。而从艺术价值上看,绝大多数诗歌都是一些公式化、概念化的宣传口号,非但没有创造出新的艺术形式,反而阻碍了新诗创作的多样化发展。在“新民歌运动”开展一年之后,毛泽东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说:写诗也只能一年一年地发展。不能每人都写,要有诗意,才能写诗,“叫每个人都要写诗,几亿农民要写多少诗,那怎么行?这违反辩证法……放体育卫星、诗歌卫星,通通取消”。
“歌声遍田野,壁画满山墙”。这是“大跃进”运动中农村真实的写照。“新壁画运动”是涂成在“大跃进”运动中创新的又一个亮点,他认为画画是群众文化活动最重要的内容之一,是这场大规模的农村群众美术运动的中心。
在县委的推动下,涂成很快在林原各地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壁画创作活动。有些乡镇甚至提出了“壁画化”的奋斗目标,号召要普及和实现“壁画乡”、“壁画村”。
“满城题壁皆诗画”,以林原县为模版,全国各地掀起声势浩大的宣传壁画创作活动。据涂成统计,在那时,林原县“即有上千个农村美术组,几千个美术骨干,完成壁画两万幅,宣传张贴画上万幅,达到村村有壁画,队队有壁画,基本上实现了壁画县。后来,全县农村美术骨干发展到万人,完成壁画十万幅,宣传张贴画八万幅,达到一半的村社户户有壁画。……有一个乡镇的农民,在大跃进中,一夜就完成500多张张贴画,八郎乡农民三天中就完成两万幅壁画”。龙吟县壁画创作的大跃进开始,7天突击,3天扫尾,到12天时间就在全县范围内实现了壁画县,共画出壁画六千多幅,把农村换上了美丽的装束”。“安平省的人民提出了豪迈的口号,要使自己的家乡变成壁画省,事实上许多县早已成了壁画县了,有的县一县即有五万多幅壁画;龙吟县有一万幅壁画,平均五户即有壁画一幅;其中一个县拥有壁画五万幅”。即使是西川的央则地区从拉则到土登,在1940平方公里的山沟中画了一百多幅壁画,其中在拉则至央金的长达720多华里的公路两旁,筑起了壁画墙,平均每里路就有一二幅,可谓是“世界第一大画廊”。
各地创作的壁画,多以表现工农业生产大跃进为主题,其中有许多新鲜别致的构思,但普遍特点是具有浓厚的幻想色彩和定型化的形象。一幅成功的作品出现后,常常很快被复制数十乃至上百幅。喷吐火焰的土高炉,硕大的谷物和棉花,肥壮如大象的家畜,排山倒海的青年农民以及孙悟空、穆桂英、龙王爷、苏联火箭等等,是最常见的形象符号。拉则县有一首新民歌是这样赞美新壁画的:“社会主义新壁画,新农村里把根扎。农民热爱新壁画,村村都把壁画画。跃进车,跃进马,处处都是跃进画。新壁画,会说话,教育人心向灯塔。农民思想得鼓舞,生产劲头比天大。实现建设总路线,人人心里笑开花。”
“大跃进”运动中的农村壁画,尽管在鼓舞广大群众的干劲、丰富广大农民的文化生活、普及艺术知识、发展农村文化教育事业等方面,起到了积极作用,但这种大规模的运动式的、一哄而上的突击式的、强迫的行政命令式的美术创作与宣传活动,违背了艺术创作的客观规律,在艺术质量上难以令人满意,所产生的只能是一些公式化、概念化、标语口号式的作品,“美术上虽然在跃进的年代产生了数以万计的作品,但能够在美术历史上存留的,几乎都和逝去的时代一样,荡然无存”。只能导致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的巨大浪费,同时在客观上对当时的浮夸风错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那年,在中国土地上,突然之间冒出了数不清的大学。川都会议,提出15年全民都成为大学生。同年,刘少奇在河豫说:要采取新的办法办工厂、办教育。新工厂也可以办学校,招一批中学生,就在这里上课,一个工厂就是一个大学,一天读几小时书,做几小时工,工厂即学校,学校即工厂。将来出来,既是大学毕业,也是技术工人,这也是过渡到共产主义的一个条件。《人民日报》报道:在党的总路线光辉照耀下,适应技术革命和文化革命的需要,我国高等教育继续提高现有高等院校并由国家投资兴建新的院校外,同时打破办大学的神秘观点,地方和群众也开始大办高等学校。林吉省第一所县办大学——林原工业大学,只花了500元就办成了,这也是拜涂成所赐。由于业绩突出,他深得县委赏识,被提拔为县委副书记。安平省在一年就创办了55所高等学校。西川省两天涌现12所新的高等学校。河豫省高校猛增到42所。河热省正兴县北早村就成立了“农业科学院”和一所“农业大学”,科学院的“研究员”是农业大学下放到农村实习的一批学生、本地的农业技术员和农村的几个不识字的“土专家”,农业大学则抽调一些中学教员和农业技术干部当“教授”。我国高等学校数量猛增。
始终走在全国前面的河豫省,先是一个地区办一所大学,后来一个县一所,一个公社一所。《河豫日报》在社论《打破迷信办大学》中说:“今天在总路线的照耀下,只有想不到的事,没有做不到的事。”“由群众自己办、自己教、自己学的大学”,是“共产主义教育事业的萌芽”,是“一个创举”。林吉省林原县一个乡6个月就宣称“普及了大学教育”,全乡院办了各种学制的马克思列宁主义学院、钢铁大学、科学技术研究院、共产主义大学和工、农、水、林、医等12所大学外,还提出了“人人学、个个抓、超过京大和清华”的口号。林原县人民公社的红专综合大学是上过报的典型,这个大学有10个系,共有学员529人,这10个系分别是:1、政治系,主要学 的政策和基本知识;2、工业系,学习炼钢铁和机械和电气,学生主要集中在工业区(炼钢铁的土高炉所在)和拖拉机站;3、农业系,学习农业基本知识,怎么种高产作物;4、财会系,学习财务管理;5、文艺系,学习歌曲、戏剧、音乐,自编自演,在学习之余,要上田头演出;6、卫生系,学习卫生保健和防疫以及接生知识;7、科学技术研究系,学习气象、土壤、作物栽培、病虫害防治、品种杂交,据说经常搞一些震惊中外的试验;8、林业系,学习苗圃管理、果木杂交;9、文化系,所有各系的人员都是文化系的学员,按照各自的程度分为高小、初中班,大概专门为红专大学的学员补习文化课的;10、政法系,学 的方针政策和政法文件,据说是专门培养各个生产队公安干部的。
中共中央文教小组副组长视察京城农业大学时,明确指示:学校最少要挂五块牌子:学校,工厂,农场,研究所,农业局。如能挂十几块牌子则更好。教授要按所种作物的产量评级,亩产1000斤的只能当五级教授,2000斤的四级,3000斤的三级,4000斤的二级,5000斤的一级。按照“大理论家”的这个标准,学识渊博、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只能下岗待业;年轻力壮的农民不但能聘为一级教授,当院士也是有可能的。
这种盲目发展,严重违背了高等教育发展的一般规律,超过了国家经济和办学条件的负担能力,影响了教育质量。使教育事业陷入混乱状态。由于缺乏必要的经济条件与其他客观条件,主观上又盲目冒进,以群众政治运动方式,突击办学,结果兴办的只是一批“运动学校”,而无多少实际教育效果。
涂成思想上的转变,梁家燕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从前的实干家变成了喜欢空谈,吹牛拍马、趋迎奉承的社会油子。从前在战场上奋勇拼杀、不怕牺牲的精兵强将,如今却成了畏首畏尾,偷奸耍巧的势利小人。
大跃进中,涂成片面强调高指标。在他身上,瞎指挥、虚报风、浮夸风、“共产风”盛行。林原各地纷纷提出非常不切实际的目标,片面追求生产和建设的高速度。这和涂成的倡导,有相当大的关系,这充分体现了涂成思想上的转变。在农业上,涂成不断强调“以粮为纲”,不断宣传“高产卫星”、“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粮食亩产量层层拔高。可实际上却全是造假和浮夸。
两个人都忙于工作,涂成当上了副书记之后,更是忙得不亦乐乎,连家也不回。梁家燕最着急的就是孩子的事儿,大哥家的女儿被二哥带到了荷兰,梁家是没什么指望了。涂家倒是有仨儿子,自己又不好去说,只能让涂成去试试。
两口子好不容易见了面,家燕急忙说:“孩子的事儿,孤儿院一直没有合适的,咱俩这岁数,实在是不能再等了。我都快愁死了!”“别急吗,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涂成笑着说。家燕见他不当回事儿,拉下了脸说:“你就不能认真点儿?你不拉扯孩子,将来谁管你?”“这得碰合适的吧?”涂成说,“你当是抓小猪崽儿呢?”“我是没办法了,都问遍了,你快想想办法吧!”家燕急得直跺脚。“我天天忙的,哪顾得上这个?”涂成说。“你大哥家不是仨儿子呢吗?不然的话你问问人家?”“这倒也是⋯”涂成一边想一边说。
涂腾头一回经历这种粮食短缺的年月。他做饭时掺了多一半菜,问连胜:“好吃不?”连胜答道:“好吃是好吃,可就是不爱吃。”一句话说得涂腾心里酸溜溜地,眼里含着泪。可不,这饭别说孩子们不爱吃,就是大人们也没胃口。眼看着孩子们一天天瘦了下来,特别是连捷,肋条一根根地都能数得过来,就显得肚子大。
快到麦收了,家里粮食一时接不上,林场的人们也快炸了窝。涂成事先打过招呼,如果粮食结济不上,可以上他那里去拿。今年开春,涂成还用自行车送来了麦子和棒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弄的,只说大哥家里人口多,费粮。涂腾想去县城买点面,不想再麻烦弟弟了,谁成想不知怎了,到现在也没发工资。无奈之间,也只能到弟弟家或要或借,倒个坑。到了涂成家,涂成恰好不在,在大门口遇见了登船家里的。登船家里的说:“大哥来了,我姐在我们家里玩纸牌呢,我给您喊一声。”“哎,谢谢啊。”梁家燕正在邻居家玩纸牌,一时也下不了场子,涂腾等得心焦气躁。可其实这也怪不得梁家燕,那玩纸牌的想退场,也不大容易。输了,想捞一把补补亏空,自己不想走;赢了想走,没门,打牌的不让你走,反正轻易下不了战场。梁家燕好久没回来,涂腾心里犯了疑惑:“是不是这两口子有意躲着我,要不然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她知道我来了呀。”又等了一会,还不见他们回来,心里敲上了鼓。“这是怎么说的,是你们叫我来的,不是我非要来。”“可是求着你们了,离了你们这个臭鸡蛋,我还不做蛋糕哩。”想到这里,一股怒火从心头一下子燃起来,起身返回了林场。在路上想起了父母亲,想起了其其格,想起了正饿着的孩子们,想起日子过得如此艰难,不由得掉下了眼泪。
涂腾刚到家就躺在了炕上,自己还在郁闷之中。不大一会儿,涂成两口子就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涂成还用自行车驮着四五十斤白面,虽然不多,但架不住路远,又在大梁上驮着梁家燕,早已满头大汗,连内衣也湿透了。一进屋就冲着哥哥发火:“有这样的没有?我后脚进屋,你前脚就走了,你就不等我一会?有什么着急的事,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走了。”涂成对大哥向来尊敬,可经梁家燕一番填火,所以才有这么一通气呼呼的指责。涂腾本来就理亏,又见把弟弟累成这个样,气早已经消了,忙递过去毛巾给了涂成,并陪着笑脸说:“我等不见你嘛。”“是不是缺吃的了?”“嗯。”“我拿来点面,你们先吃着吧,过几天再驮点,你可真是气死我了。”“弟别跟我一样啊,别气出个好歹的。”你还别说,生多大的气价不住三句好话,这不哥哥脸上带着笑,弟弟的气也消了,哥俩合好如初了。过了些日子,涂成又送来了些玉米面,涂腾发了工资,在县城又买了点儿,这么搭配着吃,粮食问题暂时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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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25楼
第二十五章 生当作人杰 死亦为鬼雄
那是一个令人无法独善其身的时代,天空中仿佛充满了哀怨的幽灵,大地一片凄凉,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道,所有空间都被阴霾笼罩。国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惶恐不安,不论是哪个阶层的人,都生活得胆战心惊,因为他们正在一步步地沦为亡国奴。有些人,已经在白色恐怖中丧失了生活的信心,他们没有信仰、没有追求,随波逐流、不知所从。更有甚者,有些人还贪生怕死,向侵略者屈膝投降,充当汉奸、走狗,走上了背叛人民的道路。唯一庆幸的是,仍然有许多爱国志士,他们以新思想为指引,获得了崇高的信仰,站在历史的潮头。他们不畏艰险、不怕牺牲,为了民族的重新崛起,为了革命的成功;不惜一切代价,抛头颅、洒热血,奋勇争先、顽强斗争,下定决心把强盗们赶出中国。
金珠的父亲邦达嘉措,正在这时,审时度势,投身于抗日救国的大潮中,他的信仰坚如磐石、坚定不移。他在紧要关头,离开锦衣玉食的贵族生活,弃商从戎,参加了革命,由于他在国民革命中的杰出贡献和成就,以及在黄埔军校和西点军校的学习经历,他很快就被委以重任,升任31师师长。在台儿庄战役中,他率领部队英勇战斗,不幸壮烈牺牲。
在这场战役中,上演了邦达父子俩共同抗日的英雄故事。金陵沦陷前不久,中共驻金陵代表团就派毕雄辉到安平,组建中共皖中工委,动员和组织皖中各县人民抗战。1938年春,中共龙吟县委领导的游击武装就开始在淮南铁路两侧进行游击活动。1938年初,中共中央从延兴将李万喜等派回龙埠,成立中央安平工作委员会,开展抗日游击活动。
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四军积极配合淮河沿岸李宗仁的部队,阻击日军北犯。邦达嘉错的儿子邦达,早年间在法国接触了共产国际,他因此而获得了红色信仰。回国后,他被延兴方面派到新四军总部,他亲率一部,曾遵照中央军委指示,进入龙埠、徐川、合平三点之间作战。周恩来曾指示新四军配合李品仙集团军,牵制由金陵渡江北上的日军。新四军积极配合淮河正面战场的国民党军开展游击战争,成为全民族抗战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抗战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这是国共合作的成功范例。
邦达嘉措与儿子邦达参加了不同的党派,他们信仰不同,却因为抗日,被卷入了同一场战争。共同的民族危机意识,使他们并肩战斗、同仇敌忾。日军在台儿庄北五里刘家湖村设有炮兵阵地,排列10门大炮,向台儿庄猛轰。邦达嘉措派31师8团3营营长高鸿立率领士兵,每人一把大刀,8颗手榴弹,杀入敌人炮兵阵地,砍得敌人无法招架,弃炮而逃。当时台儿庄战场上流传着:“活张飞大闹刘家湖”的佳话。
作为国民党政府在正面抗战中的第一次胜利,在台儿庄战役激烈进行的时候,日军凭借火炮优势,攻入台儿庄内。守卫的31师师长邦达嘉措立即组织敢死队,准备夺回阵地。战士们知道此去九死一生,依然踊跃报名。邦达嘉措宣布:“每名敢死队员赏大洋30块。”报名的战士当即表示:“要钱干什么?我们打仗是为了不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作日本人的奴隶,是要争取民族的生存。”敢死队趁夜色冲入敌阵,白刃战中,有的受了伤,又从血泊中爬起来,用大刀砍杀敌人;有的拉响身上的手雷和敌人同归于尽。阵地夺回来了,57名敢死队员却只剩下11人活着回来⋯
台儿庄之战,新四军的付出也很大,战斗最惨烈时,在邦达他们之前,一个营的战士全部牺牲了,而他所在的连145人,到战役结束时,包括连长在内,只剩下18人。
攻入县城,日本人要邦达嘉措投降,他坚决不肯,兵尽粮绝之时,援军未到,他命令砸毁电台,亲自上西北城墙,指挥警卫连一个排进攻西门城楼,该排全部阵亡,决定到西关车站继续组织防守,邦达嘉措腹部中弹,并再次负伤,用手枪饮弹殉国。当时县长知道后,从城墙跳下,陪同殉国。邦达嘉措师长殉国后,第31师的将士大多数在与日军的死拼中牺牲。邦达嘉措的壮举,在李宗仁的回忆录中有所印证:“若无嘉措之苦守,焉有台儿庄之大捷?台儿庄之战果,实先烈所成就也。”
邦达得知父亲去世,悲愤之余又十分自豪,他说:“我父亲是好样的,他因为抗日而弃商从戎,是我的榜样,我一定会继承他的遗志,把抗击日寇的战斗,进行到底!”
当日军增兵鲁南,战事趋向激烈的时刻,蒋介石亲赴前线车辐山车站,并去台儿庄南站观战。李宗仁劝阻说:“委员长之安全系全国长期抗战之成败,万万不可在此久留。”蒋介石却说 :邦达嘉措师长与31师全师壮烈殉城前,我痛惜未曾与之谋面,今池师长又将及生死关头,我既来此,不可却步。蒋终于在李宗仁、白崇禧等人的陪同下去台儿庄南车站会见了池峰城,这使池惊喜有加。蒋拉着池的手说:“你的长官说你是忠勇、精干兼备之人,今天看来此言不虚。”池说 :“我师绝对战斗到底,与阵地共存亡,以报国家,以报委座知遇之恩。”蒋对池嘉许、勉励一番,挥手告别。
李宗仁赶到台儿庄附近,亲自指挥部队进行全线反击,中国军队吹响了反攻的号角,以孙连仲第2集团军为主组成的左翼兵团和以汤恩伯第20军团为主组成的右翼兵团在台儿庄及其附近地区大举反攻。一直防守遭攻的孙连仲部,听说反击,神情振奋,命令一下,杀声震天。双方便展开了巷战、肉搏战,一时间,台儿庄城内枪林弹雨,血流成河。日军头一次遭到了国民党军队的如此顽强进攻,很快便溃不成军。台儿庄北面,枪炮声渐密,汤恩伯军团已向敌人开火。矶谷知已陷入反包围圈,开始动摇,下令部队全线撤退。此时敌军已成强弩之末,弹药汽油也用完,机动车多被击毁,全军丧魂落魄,狼狈逃窜。李宗仁命令部队猛追,敌兵遗尸遍野,各种辎重到处皆是,矶谷本人率残部拼命突围。
激战4天,国军重创日军濑谷支队、坂本支队,其余日军残部向峄城、枣庄撤退。至此台儿庄战役胜利了。台儿庄会战,在李宗仁的亲自指挥下,击溃日军第5、第10两个精锐师团的主力,歼灭日军2万余人,缴获大批武器、弹药,严重地挫伤了日军的气焰,是国民党战场在抗战初期取得的一次大胜利。振奋了全民族的抗战精神,坚定了国人抗战胜利的信念。
台儿庄战役的结局,是日军战役进攻中的一次败退。这对于日军侵华战争以来尚属首次。对日军来说,这不仅是在兵力数量上的损失,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挫败。“大日本皇军不可战胜”的神话破灭了。日军《步兵第10联队战斗详报》载文称对台儿庄战役评价到:“不识他人,徒自安于自我陶醉,为国军计,更应以此为慎戒”。
台儿庄战役的胜利,在政治上增强了全国军民抗战必胜的信心,鼓舞了抗日军队的士气,用胜利的事实证明了“亡国论”是没有根据的。而李宗仁更是以偏师弱旅战胜骄狂不可一世之日寇强敌,更说明了只要众志成城、精诚团结、拼死抵抗、艰苦奋战中国人民就是不可战胜的。
台儿庄战役的胜利,改变了国际上对中日战争前途的看法。抗战爆发以来,国际上对中国抗战的前途大多抱悲观的看法。台儿庄战役胜利的消息传出,有的国家甚至不敢相信。路透社电讯说;“英军事当局对于中国津浦线之战局极为注意,最初中国军队获胜之消息传来,各方面尚不十分相信,但现在证明日军溃败之讯确为事实。”所以,英国报刊发表了赞扬此战中国胜利的评论。显然,这次胜利提高了中国在国际上的地位,并为争取外援增添了有利条件。
毛泽东在《论持久战》中写道:“每个月打一个较大的胜仗,如象平型关、台儿庄一类的,就能大大地沮丧敌人的精神,振起我军的士气,号召世界的声援”
周恩来评价“台儿庄大捷”说:“这次战役,虽然在一个地方,但它的意义却在影响战斗全局、影响全国、影响敌人、影响世界!”
芦元贵也出生在央金的一个显赫家族,与邦达家族是世交。芦元贵与金珠是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的发小,芦元贵从小特别就喜欢金珠,把她当成自己的媳妇。他俩同岁,元贵比金珠生日大,他们还曾吃过同一个奶妈的奶,感情深骛,就像是一对亲兄妹。
芦元贵的曾祖父曾做过“佐领”,伯父是中医,他父亲熟读古籍,精通英文,还写得一手好书法,在政府担任要职。芦元贵的母亲,也是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他们住在央金的察院胡同。家族氛围充满了书香气,这种书香气息,影响了他的一生。3岁时,父母就教他背古诗,6岁时,随姨母读《论语》,还学英文,吟诗作对,9岁上小学。仅仅一年后,天资聪颖的他,就以同等学力考入央金二中。然而身处乱世,他和他的家族不可避免地,被卷进了时代的漩涡中,
悲剧开始不断上演……
七七事变爆发后,父亲随政府仓促南迁,去往双庆;他和母亲则留在沦陷区。金珠此时与他同病相怜,从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不得不尝尽国破家亡的艰辛,接受世事无常的心酸。芦元贵想要提亲,可是面对动荡的局势,只好暂时作罢。
那个年代,金珠在央金结识了桑吉,两个人志同道合、一见钟情。爱情的星星之火,瞬间发展成燎原之势。在那段时间里,卢元贵害了相思病;脑子里面全是金珠的影子,他见金珠参加了八路军,还谈上了恋爱,于是他寝食难安、满腹心事⋯但金珠这么多年,只是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哥哥,对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即使这样,芦元贵也没有放弃,他仍像从前一样,整天往邦达家里跑,就为了照顾金珠母女。金珠的两位哥哥,也在父亲的影响下先后参加革命,家族的产业无人照看,逐渐衰落。
央金解放后,金珠与桑吉终于结束了爱情长跑,走到一起,并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惜好景不长,革命中出生的孩子命运多舛,桑吉夫妇为了解放全中国,顾不上经营自己的小天地。在一次部队的紧急转移中,金珠不得不将刚出生不久的儿子托付给了当地老乡......
桑吉英勇就义后,对金珠的打击太大了。这时,芦元贵对她帮助很大,经常去安慰她,而此时的他也早已娶妻生子,两个人再没有到一起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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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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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打起黄莺儿 莫教枝上啼
邦达父子的抗日,被国人一时传为佳话。邦达嘉措和邦达都出生于央金,父子两是最早参加革命的爱国人士,他们利用在国际上的商业链条,为组织提供后勤保障和活动连络。后来,他们获得了不同的信仰,邦达嘉措加入了国民党,邦达则辗转到了延兴,由于业绩突出,颇受领导层赏识。他虽然出身富裕家庭,一生却过着俭朴的生活,没有任何恶习。他是建国前唯一长时间在英、法、苏、美工作或考察过的干部,精通英语、俄语,邦达的卓越才华和见识,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五四运动爆发时,邦达在武昌读书,参加了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暑假回到西川央金后,邦达联络学生和社会上的进步人士成立了一个剧社,利用戏剧的形式进行反帝爱国宣传活动。他们举行了多次公演,演出效果非常不错,场场爆满。
他创建了“光央社”,出版了不定期刊物《光央》和《金江报》。他多次领导学生运动,并组织成立了各种工会。后被推选为学联 ,出席了在上港召开的首届全国学联会议。1924年,夏秋之间,邦达到上港大学学习,参加了工人俱乐部的领导工作。
后来,邦达担任团书记,分工负责工人和学生团员工作,同时参与上港丝厂和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工人的罢工斗争,参加并领导了“五卅”运动。
之后,他担任工人武装起义特别行动委员会委员。邦达工作积极,能力强,在白区工作处于低潮时期,为党组织的恢复发展,作出了很大贡献,因而很快崭露头角,成了上港工人运动的领军人物。
到东北工作之后,多次成功组织了工人大罢工。后因所谓“满洲破坏案”,与赵尚志等30人一同被逮捕入狱,内定为枪决,后经党组织派人做张学良的工作,才改为监禁。在狱中,邦达经受了各种酷刑,但他坚贞不屈,还在狱中建立了党团支部干事会。领导难友们与敌人进行了英勇的斗争,自己带头绝食,并取得了斗争的胜利。后来,又染上了瘟疫,险些丧命。直到 “九一八”事变后,他才被营救出狱。
出狱后,他带着光荣的使命,远赴苏联,任中国驻赤色职工国际代表。与王明等人共同起草了著名的《八一宣言》,奠定了抗日救国统一战线的基础。他穿梭于法国、英国和美国,从事国际统战工作,在海外华侨中宣传抗日主张,为八路军、新四军募集了大量钱物。并动员白求恩来延安救治伤员。
1936年起,他又先后被派到美国、法国,还先后主编或创办过几个报刊。两年后,邦达出席了在英国伦敦召开的世界反侵略大会,并用赵建生笔名撰写了文章。建国前夕,40岁的邦达当选为中央政治局委员。会后,他奉命再次去东北工作,并逐渐成为东北局党政军重要领导人。
邦达的工作能力很强,这是公认的。 曾说过,邦达干起工作来从来都是拼命三郎。他把东北地区建设成抗美援朝时期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可靠后方,为抗美援朝的伟大胜利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得到了组织的充分肯定与赞赏,被称为汉族人的亲密战友。彭德怀元帅曾不无感慨地说过,抗美援朝的胜利多亏两个麻子,一个是邦麻子,一个是洪麻子(指洪学智)。这邦麻子就是邦达。
1952年底,中央调邦达到中央工作,共有五位同志,当时被称为“五马进京”。邦达到京后,曾被委以重任。他在党内的确是个传奇人物。这个身高力壮、性情豪爽的藏族大汉生前叱咤风云,在创建革命根据地的岁月里,更是勇猛强悍、雷厉风行。1935年,红二十五军进入陕北,与西北红军主力会师,正当两军会师之时,国民党东北军一一○师、一二九师已进驻延安,气势汹汹地向根据地突进。
张学良的东北军被推上“剿共”前线后,尚未与红军真正交手,并没有把这些看起来土里土气的部队放在眼里。针对东北军态度狂傲、气焰嚣张的特点,军团确定了佯攻、打援的作战方针。当一一○师匆忙赶来时,恰好落入我军伏击圈。此时,红军主力突然发起猛攻,东北军虽拼死顽抗,但激战六个小时,该师两个团和师直属队全部被歼,被俘获3700多人,师长和参谋长皆被击毙。在这场大胜仗中,作为政治部主任的邦达并没有留在指挥部,而是来到了阵地前沿。当我军发起最后冲击时,邦达甩掉了上衣,挥舞着手枪,赤臂与战士们一道向敌人冲去。
出生于央则地区的邦达具有西北人的耿直和东北人的豪侠,性情外向、敢说敢干,与他共事多年的同志都曾评价他粗中有细,一方面是勇敢,从外表上也看得出来,人本来就凶凶的;另一方面,感到他有些粗,水平不高,生活浪漫。确实,生活中,邦达给人的印象是说话粗俗,办事鲁莽,但他并非是一介没有文化的武夫,他读过高小,上过中学,进过军校,在穷人闹革命的那个年代,邦达的文化程度并不低,他又平易近人、极善言谈,很有煽动力。邦达的强悍作风在战斗中表现得十分鲜明。
1936年,我党发表了《致哥老会宣言》,蒙古工作委员会立即响应,马上在三段城成立了哥老会招待所,并派人四处联络活动。一时间,各地哥老会组织闻风响应,竞相投奔,使我党声威大震。哥老会组织,大多数是贫苦农民团体,但其中也不乏由土匪流氓、地痞恶棍组成的团伙,他们有奶便是娘,对革命事业有极大的威胁性。其中有一个哥老会头目叫李大辫子,他在国民党特务的金钱引诱下准备策动武装叛乱。邦达在延安闻讯后,立即率领一支游击队来到了哥老会招待所。在座谈会上,邦达问大家对我党的政策、方针有什么想法和意见,李大辫子马上站起来,说这也不对,那也错了,企图蛊惑人心,激起公愤。邦达见状大怒,但他不露声色,假装赞许,乘其不备,从地上捡起一砖猛击,李大辫子当场脑浆迸裂,死于非命。其余个别呼应者全被惊呆了,见李大辫子已死,群龙无首,只好跪地求饶。我军未失一人,未放一枪,就很快地平定了叛乱。邦达当年31岁,身高体壮,从军已近十年,刀枪丛中已闯荡过无数次,情急之中出手狠辣,颇符合他莽直的性格。
但是,他的这种性格绝对不适合担当党政大员。邦达出身嘉绒贵族世家,又常年经商,这在当时被看成是异端,是革命和斗争的对象。邦达起初也深知这一点,因此他在工作和生活中尽可能保持低调。战争年代,邦达与普通战士一样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并且只有两套衣服换洗,从不增加。他吃的是与普通战士一样的伙食,从不搞特殊。他在当时也算是大知识分子了,但在生活上却与普通工农一样,别人看不出来。邦达平时不抽烟,不喝酒。建国后,也不跳舞,不宴请任何人。平时喜欢读书,很少与人交往,无论是见到上级或下级,他都很严肃,很少说话,更不开玩笑。在工作方面,对自己和部下都要求很严格,原则性强,作风严谨,处事平稳。
但这一切都不能掩盖他个人的野心和权力欲,他暗中与人互相勾结,进行了一系列争权夺势的活动。在“三反”、“五反”运动中,他利用组织内部的某些分歧,添油加醋、大做文章,推波助澜,乘机实施暗箱操作,试图攻击、整垮阻碍他仕途的“拦路虎”和“绊脚石”。他以宗派主义的思维方式,曲解党内工作中的不同认识,导致了内部矛盾的激化。最终结果,就是置道义与法律于不顾,放任自己的行为,引起过错的发生。
被解除职务后,邦达一度陷入消沉,对自己的问题仍然没有清醒认识。他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仿佛从悬崖跌至谷底。在痛苦和慌乱中,他情绪极度低落,甚至想到了用手枪自杀,由于发现及时,被秘书舍命抢下。但是,他那时心意已决,已经无法回头。半年之后的一个晚上,邦达特别兴奋,与妻子唠得很晚。身体疲倦的妻子与邦达说完话后,便与小女儿一道,在房间里睡下了。凌晨3时,邦达出来要水喝,警卫员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早上8点多钟,见邦达仍未起床,妻子便让小女儿喊他起来。一会儿,女儿告诉她说:“爸爸不理我。”妻子急忙跑过去看,才知大事不好,急忙喊来了秘书和警卫。大家赶紧向医院和有关部门打电话汇报。京城医院的医生们来到现场,立即在邦达的床上开始抢救。
但一切都为时已晚。医生抢救了一个多小时,宣布他已经死亡。结果查明,邦达服用了超量的安眠药,造成中枢神经麻痹,导致死亡。至此,邦达走完了他曲折的人生历程。面部鼓胀的血管陷落了下去,潮红的面部色泽瞬间变成了无血的苍白…
因为邦达的事儿,格来和金珠也受到了牵连,他们都被免职、调查,受到种种非人的迫害。格来被关押在秦城监狱。仅有的产业也被没收充公,成为了压垮邦达家族这匹大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金珠那时尚能维持生活,格来最苦,他和妻子出狱后被下放农村,住的是牛棚,吃的是糟糠。那时候过年都吃不到白米白面,只能吃酸酸臭臭的渣滓,这东西有些人宁愿饿死都不吃,可他们为了活着,却硬是咬着牙吃了下去。但是,岁月的磨难并没有使格来丧失革命意志,他以更加勤奋的工作来抢回失去的时光。在京城林场时,为了“三北”防护林工程的顺利实施,他多次率工作组深入腾格里沙漠、毛乌素沙漠、黄河河套等地调查研究,召开现场会议,为新时期农业工作的发展作出了重要的贡献。之后,他又被调到教育部门,但依然是老样子。像他这样的人,真的是干什么都一样。正是因为有坚定的信念,崇高的理想,才能有坚韧不拔的意志。但他的妻子和儿女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妻子虽然是一位教师,仍未逃脱劫难,也在监狱中度过了很多年。儿子单增和女儿白玛,靠自己拣破烂,邻居朋友帮忙,才勉强活了下来。只有二子朗噶跟随姑姑金珠,生活尚能维持。
金珠也被隔离、批判,还让她老实交代与哥哥的阴谋诡计。让她写如何背叛革命,让她写悔过书。幸运的是,她得到了芦元贵的帮助。
在时代的巨变中,藏边人民也都经历了一生中最苦的几年。严刚追求的芦春笋,正是芦元贵的女儿,那时候她也从央金下放到拉则的次仁乡,恰好在严刚的临村,成为一名下乡知青。在一次锅庄舞会中,她识了身材高大,英俊挺拔的严刚。两个人双双坠入爱河,发展成一对形影不离的情侣。
而当时桑杰也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受到严刚的感染,他也开始寻找自己的恋人。当然,锅庄舞会自然是最好的场所。桑杰那阵子每逢舞会必去,希望能遇到自己心仪的女孩儿;但是每次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很快就失去了信心。
严刚给他打气:“有个成语叫‘好事多磨’,就是说这感情方面要看缘分的,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桑杰仍然显得信心不足:“我没文化,没财富,只有一身蛮力,哪个姑娘会爱上我呀?⋯”桑杰开始顾意回避锅庄舞会,又去忙着放牧打猎。严刚苦劝不听,这段时间,只好和芦春笋一起去。
其实,这桩婚事金珠和卢元贵都不太同意,他俩都想让芦春笋和桑杰结合。这也难怪,桑杰是金珠的干儿子,而卢元贵也是旧情难忘,想把未实现的梦想转嫁到年轻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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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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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鹿门何必去 此地可躬耕
1958年, 在军委扩大会议上说:“原子弹就是那么大的东西,没有那个东西,人家就说你不算数。那么好吧,我们就搞一点吧,搞一点原子弹、氢弹,洲际导弹。我看有十年工夫完全可能。” 明确指出:“我们不但要有更多的飞机和大炮,而且还要有原子弹。在今天的世界上,我们要不受人家欺负,就不能没有这个东西。” 此后不久,中国第一个原子反应堆启动成功!
1958年秋,一位领导找到宇学先,说:“我们国家要放一个‘大炮仗’,你是否愿意参加这项必须严格保密的工作?”宇学先当然懂得这句话的意义,他没作太多考虑,当即表示同意。
回家后,妻子问起来时,他说:“我要调动工作,是一项秘密工作,不能再照顾家和孩子,通信也困难。”妻子表示支持。从此,宇学先的名字便在刊物和对外联络中消失,他的身影只出现在严格警卫的部队深院和大漠戈壁。
当宇学先得知自己将要参加原子弹的设计工作时,兴奋难眠,同时他又感到任务艰巨,担子十分沉重。
回国之前,他曾经接受过这样一场审讯。他当时是一位美军上校,被怀疑有政治倾向。检察官问:“你效忠政治吗?”“不。”“那你效忠谁?”“我效忠中国人民。”这位受审的美军上校军官,就是后来成为“中国航天之父”的宇学先。
当时的宇学先,哪怕做做样子,在法庭上顺从他们,答应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有抵触情绪,就不会遭受被软禁5年的无妄之灾。
那时候的他,其实真并没有强烈的思想倾向,只不过是想念自己的祖国罢了。检察官的指控冤枉了他。但是,宇学先的心中有一个底线是不可触碰的:在他的有生之年,绝对不会与自己的人民为敌。大洋彼岸的中国,政权更替,家国风雨,他依然怀念养育自己的土地,效忠自己的人民。科学是没有国界的,但是科学家是有祖国的。就这样,宇学先为自己的原则付出了代价。美国人软禁了他整整五年,在巨大的压力下,他曾经在一个月之内,体重减轻30斤!如果不是周总理全力营救,这位天才科学家能否重获自由,还真是未知数。
曾有“一个宇学先抵得上五个美军机械师”的说法,但事后看来,这个说法仍然低估了他的能力。只有美国政府,才真正明白他的重要性:“何只五个师?”他们不惜撕下“尊重人权”的面纱,也要想尽一切办法软禁迫害他。
宇学先出生于安平龙吟县的祖屋,父亲当时是大学教授,与杨振宁父亲杨武之是多年之交,宇学先排行老三,出生8个月后,他随母亲和两个姐姐来到京城。在京城崇德中学,他与杨振宁是同学好友。宇氏家族在江南属于名门望族,文风昌盛,出了不少杰出人才。在家族中成长起来的宇学先,自幼耳濡目染,对中国传统文化和西方近代科学都十分精通。杨振宁机智灵巧,同学们称他是“机灵鬼”。宇学先忠厚老实,绰号叫“宇老憨”。下课后,他俩几乎形影不离。这两位志趣相投的同乡、校友,自青少年时代便树立起了远大的理想:将来事业有成,一定报效祖国!对他影响最大的,是宇家谦恭自守、兴教爱国的一贯教诲。大学毕业后,宇学先考取了奖学金,赴美留学。留学的时候,生活很艰苦,开始奖学金不够,吃饭不敢按饭量吃,只能按钱吃。有一段时间,他和同学合住在一位老太太的阁楼里,一次他俩去吃饭,两份牛排端上来后,宇学先看了看,对同学说:“我这块小,你那块大。”同学就把自己那份给了学先。在麻省理工学院,他的学业极为优秀,引起了大名鼎鼎的冯•卡门教授的注意。冯•卡门教授被誉为“航空航天时代的科技奇才”,当时在加州理工学院工作。他亲自写信,邀请宇学先到加州理工学院来,成为自己的学生,宇学先接受了教授的邀请。
教授倾心传授毕生所学,他们师徒二人一起努力,取得了不俗的研究成果。教授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两个民族最为聪明,一个是犹太人,另一个就是中国人。教授曾经访问中国,目睹了中国人民的水深火热,深表同情。珍珠港战役后,美国迫切需要科学人士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来,为美国研发核武器。作为一个中国人,宇学先被获准参加机密工作,随意出入美国五角大楼。这一特权,持续了整整八年。外籍人员参与机密工作,无论在过去还是现在,这都是不可想象的殊荣。众所周知,美国人在这方面从来都很保守,之所以为宇学先开了绿灯,原因只有一个:他实在太优秀了。
35岁时,他便成为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最年轻的终身教授。许多学术大牛白发苍苍时才能取得的身份,宇学先在三十多岁就拥有了。事业上非常成功,宇学先的爱情,也同样完美。47年,宇家因战乱躲到了央则地区。回到阔别已久的祖国,他在央金的美人沟遇到了自己的夫人赵英,她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赵宇两家是同乡,又是至交。因此宇家才会到央金避难,宇家当时无女,便将自己聪明伶俐的三女儿赵英过继给了宇家。所以名义上,赵英是宇学先的小妹。宇学先出国留学的时候,赵英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当时即使相见,也不会擦出爱情的火花。而此次相逢,赵英却已经出落成了眉目如画的绝代佳人。令三十多岁的宇学先不禁怦然心动。可是赵英一开始却没有看出他的心思,还热心地帮自己这位干哥哥介绍名门闺秀。然而,在各种场合,宇学先灼热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赵英。有一天,宇学先送赵英回家。赵英喜欢唱歌,她挑出一张喜欢的唱片放给宇学先听,没想到学先却说:“不好⋯不好⋯不用了⋯”,两人陷入一阵沉默。然而,学先岂是那种畏首畏尾的男人?突然之间,他便开口说道:“你跟我去美国好吗?”赵英被他的直白搞得措手不及:“不行,我有男朋友了。”学先说:“我也有女朋友,但从这会儿开始,你的男朋友不算,我的女朋友也不算,我们开始交朋友!”那天正是农历七月初七-中国的情人节。学先的才华和智慧打动了赵英,二人不久便举行了隆重的婚礼,一起返回美国。
在美国,宇学先继续进行学术研究,赵英则成为他的贤内助,照料他的生活。还在闲暇时间研究声乐,两人琴瑟和鸣,感情深笃。
建国后,许多科学家思念祖国,纷纷踏上归国路途;宇学先夫妇也不例外。就在他们准备回国的时候,被美国政府扣留。美国人绝不允许这个掌握了核心机密的科学家回到中国。一位海军次长宣称:“宇学先无论走到哪里,都抵得上5个师的兵力。我宁可把他击毙在美国,也不能让他离开。”从此,宇学先和他的家人始终处于无时不刻的监视之中,过得屈辱而又艰辛。他的学术也受到了极大干扰,所有重要的研究都禁止他参加。
曾经在二战时期为美国和世界做出杰出贡献的科学家,竟然沦为了政府的囚徒。其实,只要他顺从了对方的意愿,就可以摆脱困境。可是,在这个问题上,这位绝顶聪明的天才科学家,却坚决不肯让步,固执得有些傻气。哪怕只是口头上的应承,他都不愿意。无论检察官如何咄咄逼人,他始终坚持着那句话:“我效忠中国人民。”在特殊年代,为了赢得权位和财富,人们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宇学先却有着异乎寻常的信念,并为他的信念付出了代价。
漫长的软禁和监视,仿佛看不到尽头。但他咬紧牙关,从未松口。他为了祖国饱受折磨,祖国也并没有忘记他。总理一直关注着他的处境,最终以释放11名朝鲜战争中被俘获的美军飞行员为代价,使他们同意放宇学先一家回到中国。
五年归国路,终于达成夙愿。他们临行前,美国人还是不放心,在过海关的时,突然扣留了他的书本和笔记,防止他将核心技术带往中国。
回国之后,宇学先如鱼饮水,受到了毛 的亲自接见,并被委以重任。
在他的建议下,中国成立了航空工业委员会,中国航空工业开启了新篇章。他受命组建中国第一个火箭导弹研究所——国防部第五研究院,并担任首任院长。他全身心地扑在了祖国的国防事业建设上,经常一连几个月都不见踪影。赵英由于长时间不知丈夫的去向,亲自前往国防部“索夫”:“宇学先去哪儿了,他还要不要这个家了?”宇学先教同事们“骗”老婆:“要是她在单位附近看见你们,就告诉她你们是来这边办事儿的!”他住的宿舍楼,四周都是铁丝网,看门的大爷每晚10点就锁门睡觉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把铁丝网拽出很宽的一条空隙,帮助宇学先钻过去,再把他的自行车举起来递送过去。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中国的国防事业蒸蒸日上。
越来越多的仁人志士汇集到京城,紧张而有序地投入到这项秘密的工作中来。从此,宇学先把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了任务之中。他带着一批刚跨出校门的大学生,日夜挑砖拾瓦搞试验场地建设,硬是在乱坟里碾出一条柏油路来,在松树林旁盖起了原子弹教学模型厅。
在没有资料,缺乏试验条件的情况下,宇学先挑起了探索原子弹理论的重任。为了当好原子弹设计先行工作的“龙头”,他带领大家刻苦学习理论,靠自己的力量搞尖端科学研究。宇学先向大家推荐了一揽子的书籍和资料,他认为这些都是探索原子弹理论设计奥秘的向导。
由于都是外文书,并且只有一份,宇学先只好组织大家阅读,一人念,大家译,连夜印刷。为了解开原子弹的科学之迷,在石泉,科学家们决心充分发挥集体的智慧,研制出我国的“争气弹”。那时,由于条件艰苦,同志们使用算盘进行极为复杂的原子理论计算,为了演算一个数据,一日三班倒。算一次,要一个多月,算9次,要花费一年多时间,又请物理学家从出发概念进行估计,确定正确,常常是工作到天亮。作为理论部负责人,宇学先跟班指导年轻人运算。每当过度疲劳,思维中断时,他都着急地说:“唉,一个太阳不够用呀!”
在外事部门的招待会上,有人问他带了什么回来。他说:“带了几双眼下中国还不能生产的尼龙袜子送给父亲,还带了一脑袋关于原子核的知识。” 此后的八年间,他进行了中国原子核理论的研究。
宇学先不仅在秘密科研院所里费尽心血,还经常到飞沙走石的戈壁试验场。他冒着酷暑严寒,在试验场度过了整整8年的单身汉生活,有15次在现场领导核试验,从而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材料。
他根据中央决策“自己动手,从头摸起,准备用8年时间搞出原子弹”,选定中子物理、流体力学和高温高压下的物理性质这三个方面作为研制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的主攻方向。选对主攻方向,是他为原子弹理论设计做出的最大贡献。
谁都想不到,这个央金女婿,竟然能在中华大地上,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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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28楼
第二十八章 铅华不可弃 莫是藳砧归
楼兰古城曾经是人类生息繁衍的乐园。它身边有烟波浩淼的罗布泊,门前环绕着清澈的河流,人们在碧波上泛舟捕鱼,在茂密的胡杨林里狩猎,人们沐浴着大自然的恩赐。但随后,由于地质变迁、沧桑更替,水源日渐枯竭;千万年的古风将曾经的绿洲吹拂成了死亡之海。
宇航是宇学先的另外一个骄傲,他19岁参军,被宇学先举荐,编入了“先遣军”。他和战友们一起,开着越野车,历尽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成为第一批进入罗布泊的建设者。他们找到了适合“两弹”研究的实验基地,这里很有“51区”的味道,是测试核爆威力的绝佳试验场。
“西出阳关无故人”,走出阳关不到100公里,就是公路尽头。两块屹立不倒的雅丹残垣在向人们招手,又像是在抱肩冷笑,似乎在耻笑人类:“你们是如此的渺小,无论如何,也难逃我的“魔掌”!”罗布泊到处都是沙壳地形,是一种特殊路况,看上去一马平川,人走起来也不会发现什么异样。但实际上,表面坚硬的地表早已风化,十分脆弱。只要车轮驶过,会被立即压成碎末,变成附着力极低的沙土,对行进造成严重影响。经过研究,宇航他们还是找到了应对办法:沙丘和地表过度的地方,尽管被松软的流沙覆盖,也会有一定的坡度和颠簸,但吉普车还是完全应付得了的。这样,宇航他们驾驶起来轻松了许多,行进效率也提高了许多。
宇航虽然年轻,却是队里的“小专家。他在父亲的影响下,物理学得很好,知识丰富的很。这下全派上了用场:杠杆、滑轮组、木板、石头、沙袋、绞盘⋯都成了他的脱险工具。神秘的罗布泊,对它的征服永远伴随着热血与生命。人们的探索源自于对它的畏惧和好奇,可宇航他们却不一样,他们是源于对事业的追求和对祖国的忠诚。
那时候,中国正处在严重的困难时期。对于中国的原子能事业来说,那是一个卡脖子的时代。1959年,苏共中央来信,拒绝提供原子弹数学模型和有关技术资料。之后又单方面终止了两国签订的国防新技术协定,撤走全部专家,甚至连一张纸片都不留,还讥讽说:“离开外界的帮助,中国20年也搞不出原子弹。就守着这堆废铜烂铁吧。”为了记住那个撕毁合同的日子,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的工程代号定名为“五九六”。在之后的五年时间,科学家们和工程技术人员克服了资料少,设备差,时间短,环境恶劣等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迎来了中国原子弹研制工作的决战阶段。
以中国大西北昔日的荒凉,就连生存都很困难,更别说搞什么科学研究。然而,宇航他们这些“五九六”战士,凭着爱国心和革命的豪情壮志,硬是把青城、西疆、神秘的古罗布泊、马革裹尸的古战场,建设成中国第一个核武器基地。
中国成功爆炸的第一颗原子弹,就是由宇学先最后签字,确定了设计方案。1964年,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震惊世界。宇学先高兴地写下:“红云冲天照九霄,千钧核力动地摇。二十年来勇攀后,二代轻舟已过桥。” 66年,在石泉发射场,宇学先和格来协助聂帅,直接领导了用中近程导弹运载原子弹的“两弹结合”飞行实验,获得了圆满成功。宇学先率领研究人员在试验后迅速进入爆炸现场采样,以证实效果。他又同于敏等人投入对氢弹的研究。按照方案,最后终于制成了氢弹,并于原子弹爆炸后的两年零八个月试验成功,创造了世界上最快的速度。 67年,中国第一颗氢弹空爆试验成功。1970年,中国第一颗人造卫星发射成功。
中国人再也不用忍气吞声了。抗美援朝战争告诉世界各国,中国人是不怕牺牲的;而“两弹一星”的成功,则告诉全世界,中国无论在哪个方面都不会输于他人。美国的一位教授曾经做出如此评价:“宇学先在美国的成绩很好,但不足以令人折服,他对中国的贡献才真正了不起。”
1966 年,“文化大革命”爆发。中央决定,国家研制核武器的基地和人员不能受冲击,加上他们所处的是军事管制单位,因此文革初期,宇学先所在的单位和他个人没有受到冲击。正是在这种保护下,他和一批研制核武器的科学家继续埋头苦干,取得了许多新成就。71年,造反派侵袭九院,许多建立过大功的科学家蒙冤被整,宇学先也被集中到青海基地遭受批斗。有的造反派还要求科学家们把核武器研究关键数据“交待”出来,这使身处逆境的宇学先经受了严重的考验。在被批斗时,他为了不给中国的核武器事业带来巨大的损失,没有说一句违心的话。虽然处境很危险,他却和其他科学家一起,决不把重要科研成果披露一丝一毫。
正在此时,杨振宁自美国经巴黎飞抵上港,首次回大陆探亲访问。他开列了要见人名单,第一个人就是宇学先,总理批示要宇学先回京会见,救出了他,也解救了一批中国宝贵的科学家。
返程之前,杨振宁故意问:“在美国听人说,中国的原子弹是一个美国人帮助研制的。这是真的吗?”宇学先请示后,写信告诉他:“无论是原子弹,还是氢弹,都是中国人自己研制的。”杨振宁当即离开席位躲到一旁,流下了热泪。正是由于中国有了这样一批勇于奉献的知识分子,才挺起了坚强的民族脊梁。
宇学先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优秀代表,为了他的祖国中国的强盛,为了中国国防科研事业的发展,他甘当无名英雄,默默无闻地奋斗了数十年。他常常在关键时刻,不顾个人安危,出现在最危险的岗位上,充分体现了他崇高无私的奉献精神。他在中国核武器的研制方面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却鲜为人知。 他是最具有农民朴实气质的科学家,他用敏锐的眼光,使中国的核武器发展继续快步推进了十年,终于赶在全面禁止核试验之前,达到了实验室模拟水平。
宇学先曾经在他的老同学和学生的心中,被叫做“傻子”。现在我们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更多的是一股暖流,一行热泪:这是我们的英雄。
“一不为名,二不为利,但工作目标要奔世界先进水平。”三十年后的今天,中国这艘航船,在科技创新强大引擎的驱动下,正向着世界科技强国不断前进,向着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不断前进。
他一直关注着国内的科学事业。生病时,领导前来看望,他说:“这么多年培养的学生,还没有哪一个的学术成就,能够跟民国时期培养的大师相比。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的人才?”这就是著名的“宇学先之问”,至今还未能得到完美的解答。他反复叮咛:“不要让人家把我们落得太远……”纵观宇学先的一生,国为重,家为轻;科学最重,名利最轻。他完成了国家交给他的所有任务。华夏九万里国土,再也不用遭受 。
一位领导说:“宇学先同志是我国科技工作者的典范,是我国科技工作者的骄傲。”1999年,人民大会堂,朱镕基总理宣读了关于表彰为研制“两弹一星”做出突出贡献的科技专家并授予“两弹一星功勋章”的决定。在23位受勋科学家中,宇学先的名字赫然在列。
可是,在那个年代,即使是如他们一样优秀的宝贝,也会被无情冷落。文革时期,有两位功勋科学家被折磨致死。他们犹如昨日星辰,他们是牺牲者,我们应该铭记,同时不要忘了追问一句,发生这些悲剧的根源到底是什么?他们也是受难者,是不应该被遗忘的。
68年,姚桐斌的夫人彭洁清回家,当她到了家门口时,门忽地打开了,保姆哭泣着说:“姚所长……被人打死了。”三个惊恐的女儿跑出来抱着妈妈哭成一团,她看见了直挺挺躺在客厅沙发上的丈夫:白衬衫上血迹斑斑、灰色裤子上是污血和泥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保姆讲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当日,两个对立的派性组织发生万人大武斗,姚桐斌仍然照常上班,中午回家午饭,刚拿起碗筷,一群暴徒就踢开门冲进家中,当着三个孩子的面,架起他就往楼下推,一面推一面拳打脚踢,到了大门口,几个头戴钢盔佩戴红袖章的同伙上来,打他的耳光、踩着他的眼镜骂道“打死你这个反动学术权威!” 一个家伙歇斯底里地嗥叫着狠狠踢他的下身,两个暴徒举起手中的钢棍向他的头部猛击……邻居闻讯赶来,才将昏迷不省的老姚抬上楼,放到客厅沙发上,下午3时左右,他惨死家中!
发现丈夫猝然离世,彭洁清痛不欲生!但为了三个年幼的孩子,她发誓要顽强活下去:“杀夫之仇, 不共戴天!苍天作证,我一定为我的丈夫昭雪!我一定要为他报仇!”她历尽千辛万苦,抚育三个女儿;同时,她坚定不移地为丈夫申诉!
总理在得知姚桐斌被害消息时,命令造反派的头头交出凶手:“姚桐斌是我从海外要回来的专家,国家需要这样的专家,现在被打死了,连凶手都找不到,我限你把凶手找出来,否则唯你是问!”尽管如此,直至文化大革命结束之后的1979年,京城市中级人民法院才以行凶致死人命罪,分别将两名持钢棒打死姚桐斌的暴徒判刑!
提起丈夫,彭洁清说:“我从未感到孤寂,桐斌的爱一直充满我的心,令我享受一生。只要我在世一天,就要宣传桐斌:一位优秀的共产党员,一位炽热的爱国者,一位为我国航天事业献出一生的科学家,我为他骄傲!桐斌魂系中华,我是如此地爱他恋他想他,我怎么离开他!我愿追随他,直到永远!”
同样的事,还发生在赵九章身上。68年的一个深夜,赵九章在家中服安眠药自杀!赵九章在饱尝了自‘文化大革命’开始以来无休止的批斗、折磨和屈辱后,蒙冤含恨地在自己家里默默地愤然离世。他没有任何嘱托、任何遗书,甚至连只言片语也没有留下。面对现实,他的希望破灭了!或许肉体的折磨与精神上的侮辱还都可以忍受,但如果无法再从事他所热爱的事业时,生命就毫无意义了,他被迫走向绝路,只能用死来维护自己的人格和尊严!
“文化大革命”爆发后,他被造反派赶出办公室,之后是无休止的批判、批斗、游街、劳动!“在妈妈的世界里,爸爸是栋梁,我们的家是她温暖的窝。”赵燕曾写道,“爸爸离去,栋梁折,大厦倾,妈妈的世界破碎了。我们那个温暖的家,破碎了……笑容从她脸上消失,她一下子老了十岁,看了令人心碎……爸爸去世,我们连哭的权利都没有!”
“经过漫长痛苦的十年,受尽煎熬的妈妈,看见报上一个个人平反昭雪,爸爸的事还杳无音信,她受不了这焦急的等待,连续几昼夜不能入睡,情绪急躁,不住说话,眼睛发直,我们带她去看病,医生诊断为反应性精神病……”至今,赵九章的女儿仍不知父亲的遗体在哪里火化、灰烬不知飘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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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29楼
第二十九章 解落三秋叶 能开二月花
龙埠地区的五黄六月,天气热的像蒸笼,蔚蓝的天空一丝云彩也找不到,风也不刮,雨也不下。到了晌午时分,地里的庄稼被太阳晒的蔫头耷脑,没有了精气神。狗吐着长长的大舌头;鸡张着大嘴搭拉着翅膀;牛卧在大树阴底下喘着粗气;鸭子泡在池塘里撵也撵不出来;知了爬在大树上,找个阴凉,扯着嗓子大声叫喊“热死啦,热死啦”。
小塘村里,十岁以下的小男孩都光着腚,赤着脚,一丝不挂,要是踩在地上,赶紧就得往阴凉地里跑,地烫得脚牙子生疼。小女孩们穿着小薄裙子,里面也不挂什么。大汉们则是大裤头,大背心,有的还光着脊梁,脊梁被太阳光刷得油黑油黑,绝对用不着补充维他命,更用不着补钙。只有大闺女和小媳妇们穿着八分裤,瘦汗衫,被衣服捂得汗津津,脸色红扑扑,更显得曲线分明,娇艳妩媚。这里是一早一晚干活,中午睡个大午觉,下午三四点钟才下地忙碌。不分男女头上都顶着草帽,肩膀上搭着毛巾,一个遮凉,一个擦汗,图方便。
不下地时,人人手里拿把扇子,左右摇晃。吴忠出来进去老是喊热,吴民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游泳,和他一般大的孩们常往池塘里跑,要么就干脆在家里水缸泡着。哥俩身上都起了痱子,一个劲的用手挠。晚上屋子里闷的不行,孩子们都爬到房顶上去睡,结果差点儿让蚊子给吃了。李万云还是有办法,她在院里铺上个草帘子,临睡前在附近点上艾蒿,又在孩子们身上都擦上了粉,驱赶蚊蝇之扰。孩子们都横躺竖卧在草帘子上,万云说古道今,讲这讲那的,不时地拿着蝇甩子赶蚊子。可为时已晚,吴忠和吴民的身上早被叮满了疙瘩,用手一挠泛起了大包。
最大的问题是吃不饱,本身就是缺粮户,又没壮劳力,尽吃探潜粮,地里打下什么就吃什么,随着季节变。夏粮下来了主食就是白面,秋粮下来了品种还多一点,玉米面,高粱面,红薯,豆类等可以调剂着点吃。比不上县城粮店里买粮,花色品种多一点。虽然白面、大米不多,但每月都能吃到不同的面。到这时候,吴民天天和妈妈要着吃,正长身体呢,李万云也没办法,没地方弄去。这里陈粮多的主,可以随便调剂着吃,而他们家,只能是“跑单帮了”。
不长时间,家里人都病了,先是吴可拉肚子,后来发展到全家,挨个轮个遍,万云说这是换水土,过阵子就好了。特别是吴民咳嗽,气喘,痰盛,夜间尤其利害,躺不下不能睡眠。这里看病不便,附近没医院,人们看病得跑六七里地到柴村就医;还是中医,没西医和妇科。村里人有个小病小灾的就得自己扛着,要遇到个生孩子的,村里倒是有个接生婆—冯建妈,要是什么大病啦,急诊啦,就得跑到县医院。好在那个老中医每天路过小塘,万云在路口截住了他,把他请到家里给吴可把了脉,又到柴村卫生所去取药。取回来万云给吴可煎来吃。那药非常苦,特别难喝,吴可喝中药一点也不习惯,喝下去都要想吐。万云特别心细,药熬的特好。先把药放在药壶里用清水浸泡一段时间。煎时开始大火烧开,然后小火慢慢熬,勤翻勤搅。到后来汤剩下不多时,更谨慎,翻的更勤了,生怕糊了。万云说药要是煎糊了就是毒药,不能喝,要喝了非但不能治病而且要死人的。最后剩下大大的一口,让吴可喝下去,用温白开漱口,再在屋里散步,然后静静躺在炕上醒药。第二天搜了搜渣又喝了一次。第三天又请来那个老中医再看脉,换了方子,再去取药。那位老中医嘱咐:“不要性急,病不是一下子得的,也并非两天就能治好。必求其本,标本兼治,全面考虑。”他停了一下接着说:“我是从整体出发,既要注意外部环境,又要考虑整体,不能孤立看问题。”他又停了一下接着说:“同样是咳嗽,气喘,发生的季节不同,用药往往完全不同,又因体质不同,临床处理也常不一致。再者‘病来如山倒,去病如抽丝’药下的轻了作用不大,下的猛了怕他吃不消。总之,不要性急,一定要配合好,慢慢把病治好。”老中医推心置腹一番长谈,使李万云幡然醒悟,从此积极配合医生。经过一段时间治疗,不知是精神作用,还是那个老中医的方子的确管用,吴可的病情逐渐好转,又吃了几副终于好了。
吴可患病期间,花光了所有的钱,粮食也所剩无几,不够一家人吃。万云没办法,只好带上两个孩子外出乞讨。那时的小塘人,几乎有一半支撑不住,外出求生;这成了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没人笑话。
有着超凡政治敏感的 ,在他和风细雨、谆谆教导般的讲话中同时指出:“在我国,虽然社会主义改造,在所有制方面说来,已经基本完成,革命时期的大规模的急风暴雨式的群众阶级斗争已经基本结束,但是,被推翻的地主买办阶级的残余还是存在,资产阶级还是存在,小资产阶级刚刚在改造。阶级斗争并没有结束。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阶级斗争,各派政治力量之间的阶级斗争,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在意识形态方面的阶级斗争,还是长时期的,曲折的,有时甚至是很激烈的。无产阶级要按照自己的世界观改造世界,资产阶级也要按照自己的世界观改造世界。在这一方面,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之间谁胜谁负的问题还没有真正解决。”
可以看出,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这个看来充满和风细雨的经济建设气氛的讲话中,已经包含着社会主义改造完成之后新阶级斗争纲领的萌芽。而经过整风运动和反右斗争,新阶级斗争纲领终于成形。它的直接后果,就是“大跃进”、人民公社化运动的兴起和广泛开展。这是借着反右斗争势如破竹的政治优势,经过一系列逐节推动的政治发动得以形成的。中央发布指示,在农村展开了大鸣大放,进行了两条道路的群众性大辩论,将反右斗争的政治成果在农村普及化,将阶级斗争新纲领的威慑力普照到六亿农民头上。
同年公开发表的纲要指出:“农业合作化给我国农业生产力的发展开辟了最广阔的道路”,提出要“加强政治思想工作,不断提高社员的社会主义觉悟,克服资本主义思想”,并明确指出今后每年要“在全体农村人口,集中进行一次社会主义教育”。正是这个《纲要》,对农业生产提出了跃进的指标。
同年冬天,全国广大农村涌现了大兴水利、大抓积肥的群众运动。这时的农业行为无疑还在经济合理性的范围之内,但是已经为震惊世界的“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做了心理铺垫。
中共中央向全国发出了“十五年内在钢铁和其他重要工业产品的产量方面赶上或者超过英国”的号召。全国的工业生产迅速出现了一个轰轰烈烈的“大跃进”的潮头。到年底,整个中国的工业和农业都张满了“大跃进”的强弓。后来又批判了党内右倾分子搞的“反冒进”,指出这是“方针性的错误”。指出建设社会主义的正确路线是“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这一指示可以视为对“大跃进”的进一步推动。
之后,《介绍一个合作社》一文进一步推动了“大跃进”运动:“共产主义精神在全国蓬勃发展。广大群众的政治觉悟迅速提高。”“从来也没见人民群众像现在这样精神振奋,斗志昂扬,意气风发。”“中国的‘一穷二白’看起来是坏事,其实是好事。穷则思变,要干,要革命。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同时还特别明确指出:“大字报是一种极其有用的新式武器”,“一切有群众的地方,都可以使用。已经普遍使用起来了,应该永远使用下去。”
“八大”二次会议上,继续做了推动“大跃进”的重要讲话:“劳动人民的积极性、创造性,从来就是很丰富的,过去是在旧制度压抑下,没有解放出来,现在解放了,开始爆发了。”“我们的办法是揭盖子,破除迷信,让劳动人民的积极性和创造性都爆发出来。”“不要被权威、名人吓倒,”“要敢想、敢说、敢做。”“要敢于插红旗,越红越好。”“你不插红旗,资产阶级就要插白旗。”“资产阶级插的旗子,我们要拔掉它。”
正是在这次会议上,根据指示,制定了“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的总路线,这是全面号召开展“大跃进”的纲领性口号。
此后的一段时间,“大跃进”的浪潮席卷全国城乡,农村空前热烈。在这个浪潮中,农村自发地诞生了最初的人民公社。在同年视察时,不失时机地指出:“还是办人民公社好,它的好处是,可以把工、农、商、学、兵合在一起,便于领导。”这个讲话很快便作为一个号召传达全国,广泛掀起了轰轰烈烈的人民公社化运动。
同年,北安河扩大会议,将近一年来的“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化为了一系列明确的决定。之后,“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以极为壮阔的规模开展了。全国农村都实现了人民公社化。在农村田野和城市的机关大院里,矗立起一座座熊熊燃烧的炼钢、炼铁的土高炉。
中小学生也没闲着,他们挥舞着系在竹竿上的红领巾,敲锣打鼓地与城市居民及乡村农民一起展开了轰麻雀运动,用这种全民动员的方法使麻雀在空中惊恐飞行不已,直至疲劳坠地而死。这种群众性的灭“四害”运动充分反映,在当时,与“大跃进”、人民公社化同时兴起的,还有教育革命、文化革命。小学校的土高炉同样炉火熊熊。
当然,“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最终以经济上的惨重代价结束。它对经济上合理秩序的破坏,对工农业生产资源的破坏,对并不富足的物质储备的破坏都是空前的。横刮过来的“共产风”造成的经济损失,加上接踵而至的三年自然灾害,还造成了中国农村人口相当幅度的减少。饥饿所造成的恐怖与死亡,至今以极为惨烈的教训深深留在几亿农民的记忆中。
五八年提出的想法,里面有大量不可能的任务和指标。八大预备会上, 曾说:“……历来自诩的地大、物博、人多,你有那么多的人,你有那么一块大地方,资源那么丰富,又听说搞了社会主义,据说是有优越性,结果你搞了五六十年还不能超过美国,你象个什么样呢?那就要从地球上开除你的球籍!……如果不是这样,那我们就对不起全世界各民族,我们对人类的贡献就不大。”
这一切都成了运动开始的前奏。随后,人民公社运动在全国展开,免费医疗,大食堂,政社合一,小生产被消灭,家庭不能拥有锅碗瓢盆。 大跃进的后果,要到来年才显现出来。关于大跃进的定性,直到现在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人说大跃进掀起了社会主义建设的新高潮,这倒不假,但当年的确也冒出了许多荒唐事。
但是,以目前的眼光来看,集体经济就一定不好么?恐怕也不见得。究其原因,还是中央的决策,一层层地传导,一层层地被曲解,直到最后就变了味,产生了各种味道。当然其中也有好味道,但大部分细节已经不切实际。急功冒进、借题发挥者比比皆是,政令得不到有效实施,精神得不到有效贯彻。
这也难怪,指导意见有了,该如何去做?基层并没有现成的蓝本,只能试试看,摸索着来,所以也就难免会走入误区。大跃进当中的荒唐事太多了,就拿小塘村来说,上面的政策下来了,村干部们一讨论,歪点子就来了,他们提出:“比政治听山歌,比干劲看赤膊”,要求“男人要打,女人也要打;媳妇要打,姑娘也要打。”还把它说成是“共产主义新生事物”。年轻媳妇和姑娘们不肯打赤膊,就立即被戴上“破坏共产主义”的帽子,干部和积极分子一拥而上,强行把她们的上衣扒光。有人说姑娘不应该打赤膊,干部和积极分子就一拥而上,把此人打翻,让他跪在地上。从上午跪到天黑,不许吃饭。 如此荒唐的“经验”还立即得到了龙吟县委的肯定,提出“干群鼓足干劲,男女赤膊上阵!”的口号,在全县推广。小塘公社更是充当先锋,开展了“赤膊上阵”的“共产主义大竞赛”和打赤膊“拔白旗,插红旗”评比活动,不管是晴天下雨,也不管是严寒酷暑,小塘的姑娘媳妇出工,都是青一色的打赤膊。
为了达到所谓高产目标,小塘村的李万能发明了给小麦打“葡萄糖”的妙招儿。李万能是万云的堂叔伯兄弟,他在村里是有名的懒汉,好吃懒做,总想着咋占人家便宜。他没文化,其实是一个百无一用的废人,总想着天上掉馅儿饼,不劳而获。他每天也不认真劳动,满脑子尽是些歪点子。这不,大跃进的政策一出台,他就准备拉山头造反了。具体的做法就是:在小麦地里用木棍打好密密麻麻的洞眼,往里灌人粪尿搅拌好的稀粪汤,说是庄稼会长得快。谁知,没过几天麦苗全黄了,原因是酸碱平衡难以把握;小麦根系遭受破坏,吸收不了那么多的肥料,烧死啦。反倒是,没“打针”的地块麦苗像野草似的疯长。到了收获季节,打了针的地里,极少数麦穗随风摇晃,丰产希望落空了。结果,亩产不是几万,而是“几碗”。
后来李万能又发明了煮狗肉汤做肥料。公社专门组织了打狗队,不管是谁家养的狗,也不管是什么品种,统统当众打死,不用开肠破肚,整个扔到大锅里煮,当然不能放盐。狗肉汤撒到田地里,结成一层硬痂,结果庄稼并没有因为喝了狗肉汤而增产反而减产了。还有就是李万能创造的破冰下田耕作,吃过年饭,大家都浸禾种,这当然违反自然规律。结果,因为地凉,播下去的种子全烂了。
但即便这样,李万能不仅没有收到打击,反而被评为善于“推陈出新、开拓进取”的“智多星”,是人们学习的榜样。因为那时候,整体的政策是要求出奇制胜,越离谱越好,能在运动中凸显出来;成为一马当先、杀出重围的干将。遭殃的当然少不了妇女,妇女来例假不能出工,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但在当年,也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于是,这个让干部们伤脑筋的问题,就被提上议事日程。妇女说自己来例假,这会影响出勤率,关键是不知道真来假来。有一天,一位小塘村的女社员来请假,队干部不相信,竟然要求脱裤子检查。作为姑娘的女社员死活不肯。队长走上前来说:“照顾你是积极分子,不脱就不脱,得让我摸一把。”说着强行把手伸进了她裤子里,果然摸出了一手血,队长哈哈一笑:“给假三天”。 小塘大队的“摸一把”,使得耍流氓成为“先进经验”,在干部中间迅速传播,各公社纷纷效尤。而且不仅仅是“摸一把”的问题了,而是两把、三把……甚至摸起来就没个完。女社员不敢反抗,干部们乐此不疲。
而且,由于缺乏科学管理,人民公社成了纯粹的劳动集中营,老百姓没日没夜、没轻没重地被驱赶着做苦力。那时,村干部感到那么多的名字不好记,于是,用数字编号取代了名字,使人变成了只有代号的“畜生”。小塘村的农业连年减产,又碰上大旱灾,村集体却仍然报喜不报忧,搞些欺上瞒下的勾当。导致上面的救灾粮不能及时到位,人们长期陷入饥饿状态。李万云是对的,她一看撑不下去,带着吴忠和吴民出去讨饭了。吴可当时还抱有一线希望,还相信:“上面总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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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30楼
第三十章 向前敲瘦骨 犹自带铜声
谁知道,这“办法”却始终不来。吴可病虽然让万云给治好了,可是家里的吃食没多久便吃光了。吴可再想出去,走路都费劲了,饿的眼冒金星,只好去吃“观音土”,结果拉不下来,上厕所大便时一蹲就是半天,把吃奶的劲儿全得用上,憋死完事,几乎把青筋都要破出来。他身体每况愈下,生活不能自理,可村干部仍然催他上工。吴可饿得连锄头都拿不动,村干部却让他犁地,还认为他偷懒,就用棍子打他。没想到这一打,吴可竟一命呜呼了。
那时候讯息不畅,李万云母子三人要饭回来,才知道吴可死了。问人,都不敢说,村干部说是病死的。那时候找谁评理去?又没有证据。不过,吴可也确实不是被打死的。村干部下手虽重,但也没打在要害,要说几棍子能打死人,那也不可能,最大的死因当然还是饥饿。万云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也唤不回丈夫了,她只好在黄纸上画馒头,画了无数张,烧给吴可,好让他在黄泉路上别饿着。
大跃进中,教育也没闲着。为“普及大学教育”,工厂、公社纷纷办起了“大学”。龙吟县城关镇在几个月时间内,就开办了一所红专大学和包括卫生、戏剧、音乐、舞蹈、师范在内的九所专科学校。最典型的就是小塘公社的“淮河大学”。公社从各大队调集木料、毛竹、稻草,搭起20多间草棚,从小学抽调来几个教师,每个大队都推荐一二十名学生,自带铺盖、钱粮,住进草棚,“大学”就开张了。学生学习少,干活儿多,名为大学,实际上是组建了个免费“光棍”生产队。万云把吴忠和吴民都送入了“大学”,她的目的倒不是为了让他们求学,而是让他们去吃个饱饭。
那时全国农村,城市到处都建炼钢的小高炉,连中南海里都有炼钢的小高炉,领导们甚至去亲自指导。全国都炼,中医们自然不能落后啊。于是,中医们大胆创造用中药炼钢,向小高炉内添加槐角、鸡胃、龟甲等中药,中药竟有炼钢铁的功能,能去氧脱硫,调解炭素,真是世界材料学上的巨大发明。
大跃进最大的副产品就是吹牛,吹牛者不单单是小塘村的李万能,全国范围内一时间人才辈出。人们把各家的粮食都堆放在一块儿,在地里测产,结果便出现了亩产十万斤的超级大谎言。河豫的一个县委书记吹牛说,他们全县100多万亩土地全部深翻了一遍,使粮食产量翻了一番。他们的做法是:先把表层的熟土起开堆放一边,再把下边一尺五深的生土挖出来,打碎,参上肥料回填,最后用熟土覆盖。这种牛皮,上面居然“相信”了,高兴地夸奖说“这是一项大发明”,而且当即要求各县照办。 其实,只要稍有常识,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种翻法每人每天翻不了5㎡。就算有农业劳力,其他事不干,一天也翻不了多少,全翻一遍不可能。 最重要的是,这么搞,把熟土都翻下面去了,翻上来的生土根本不长庄稼。尤其是河豫,这个省主要位于黄河冲积扇上,土壤下面都是沙子。深翻会加重土壤沙化,造成大面积荒芜。可是,当时谁敢说穿?上面这么一肯定,全国就推广起来了,后来的大规模减产跟这绝对有关系。
大跃进时期,还出现了“军事共产主义”的组织形式。一个县就是一个团,公社为营,村为连。拆散家庭,按男劳力、女劳力、老年人和孩子重新组合,分别住在不同连队,在食堂就餐,分配不同的劳动定额和粮食定量,不到规定时间不能见面。这是在“消灭家庭”、“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口号下的发明。 这一极端做法后来被波尔布特治下的柬埔寨发扬光大,而且波尔布特更进了一步,把“消灭城乡差别”也结合了进来。具体就是把城里人统统赶到乡下。对此, 非常赞赏柬埔寨的做法,他对波尔布特说:“你们做得比我们好,你们做了我们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情。”“聚家并屯”实行后,农民被迫从世代居住的村庄和住房中搬出,重新洗牌,居住地发生了大迁徙。原来的自然村落变成了“男人村”,“女人村”和“老弱病残村”。由于老弱病残不进行“重”体力劳动,因此食物定量也少。实际上,以正常的标准来衡量,“大跃进”期间老年人从事的劳动也是很重的,因此很多老年人在饥饿和劳累中悲惨地死去,死时连亲人的面都见不到。
津门市有座规模很大的公墓,建公墓时,正逢总路线颁布,为了配合形势宣传总路线,便将总路线中的“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12个字做了墓区编号,如“鼓”区,“足”区,“干”区等等,然后再在区内用阿拉伯数字作为序号,如“鼓001”,即为“鼓区1号墓”,以此类推,每个墓区可以埋几百号人。人们只想到给公墓起个“跟上革命形势”的“好名字”,没有想到这样一来就太荒谬了。老百姓对自己的亲人赶上哪个字很在乎,尤其忌讳“争、多、快、好”几个字,因为这几个字与“死”联系起来就成了“争着死”、“死得多”、“死得快”、“死得好”。但是,既然赶上了也没办法。大家最喜欢的字是“省”,“死得省”也就是“死的少”,多吉利!所以,当时死了人埋,也得跑关系哩!
川都会议上还提出:“家庭是原始共产主义后期产生的,将来要消灭……我们许多同志对于这许多问题不敢去想,思想狭窄得很。”这一指示传遍全国,各地闻风而动,首先在农村办起了公共食堂。这就为消灭私有财产,消灭家庭找到了突破口。 小塘社党委书记宣布:将分社的5个村混编为3个村,男女分开居住,老人和孩子也集中居住,学生住校。用三天时间搬完。一时间,就像炸了锅,人心惶惶,各家各户行动了起来,杀鸡宰兔,把家具、门窗拆毁作为劈柴卖给了供销社。李万云把家里的物件处理完后,把三只鸡都杀了,炖了一锅,她悲催地说:“好好吃顿团圆饭吧,明天就分开了,不知道哪天再见面了。” 乡里也召开大会宣布“我们乡明天进入共产主义”,还说:“共产主义社会就是财产不分你我,一切按公有制的需要重新分配……”说到这里,乡民们一哄而散,直奔乡、村的小商店,商店立即被洗劫一空。那些早就窥视别人家物件的人,闯进人家屋里把东西拿了就走。村前的街上到处都是追鸡捉鸭的人,抓到就杀了煮了吃。
那时候文化领域也在大跃进,乡里不光是有大学,还有个幼儿园。李万能早想要个孩子,怎奈自己没有生育能力。于是他就先跑到幼儿园,把恒昌的孩子抱回了家。然后,李万能再把恒昌老婆骗过来,锁在房子里。恒昌回家一看,老婆孩子都不见了。找了半天,人们才告诉他被李万能给据为“共同财产”了,急忙去找他评理。可李万能居然还振振有词:“你也不看一看当前形势?这是上面的新政策!你要是敢对抗‘大跃进’,非得被抓起来!”恒昌还真被他给说蒙了:“那⋯那⋯我该咋办?”李万能说:“你可以先把我老婆和你孩子带回去,只要她见了喜,你就能换回去了。”这事闹到乡里,书记说:“其他好说,这共妻的事先慢一步,等我请示了县里再说。”
大跃进时期,小塘村还流行佩戴肩章。村干部纷纷在自己穿的中式对襟棉袄上也缝上了肩章,有的竟然还斜披着类似现在商场促销员戴的绶带,看上去不伦不类。你经常会见到几个村干部手持大棒,穿着戴肩章的黑棉袄,厉声呵斥干活的农民和农妇。这时的农民一般都是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只是胆战心惊地一味干活,否则就是大棒子的招呼。
搞“大跃进”,就要多打粮食。要多打粮食,就少不了肥料。可在大跃进时,种田所缺的就是肥料。因为刮共产风时,说什么“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大搞平调,前人谓之“大同”。所以鸡鸭宰了,猪没人喂了,人畜粪少了。怎么办? 小塘有人想出了一个使人十分反感的主意-刨坟。上山铇坟,劈开棺木取出枯骨,运回社里办的肥料加工厂,制造骨肥。有一座坟,已埋葬了70年之久,挖出来后,尸体仍未腐烂,肤色仍像死时一样。只好重新掩埋了。由于天气炎热,恶臭难闻,即使戴上双层口罩,也要使你的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这些死人绝没有想到,他们死后的尸骨,会被从地下挖出来,制成肥料,而且这一切都以上面政策的名义。他们还将地里的土,弄成一个小山似的大土堆,然后在上面种麦子。当时农业生产有个八字法,其中之一是密植。如科学合理,本无过错。可密植的作用被瞎指挥者无限扩大了。他们这样算账:种下一粒种子收十粒,百粒种子收千粒。以此类推,下上百斤种,便打千斤粮,用上二百斤种,可收双千斤。如再将平面地变立体,一亩变十亩,产量就是双万斤。麦子楼的设想,就是这样形成的。为建麦子楼,小塘村遍地红旗招展,到处热火朝天,男女老少齐上阵。小伙子用小车推,妇女们用筐抬,小学生也推着小木车,车头插着小红旗,放上小篮子,排着长长的队伍,投入到运土的行列中。土山似的麦子楼,麦种撒下一千斤。麦苗出土,一片翠绿煞是好看。谁知第再往后,因麦苗太密,相互争水分和养料,加之土堆高,干得快,先绿后黄,逐渐枯死,得了个种下千颗籽,麦无一粒收的后果。
李万能对哥哥李万喜总是羡慕不已,他是小塘村出来的战斗英雄,一炮打死了日本的名将之花。每逢过年过节,上面总有人来看他们的父母,还送来许多东西,李万能没少跟着粘光。可这么一来,他心里就很不平衡,人们甚至都快把他的名字忘了,每次都只介绍说:“这是李万喜同志的弟弟。”对“李万能”这仨字却只字不提。李万能总说:“他奶奶的!我是空有一身本事使不出来。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有遭一日毛长起,凤凰是凤凰鸡还是鸡!”他总惦记着,一定要做出点儿惊天动地的事情,好让全村人都瞧得起!
李万能想了好几夜,熬得精神萎靡、目光呆滞,快成傻子了。最后还真搞出了点儿名堂-公鸡孵小鸡。试验的方法是:割去公鸡的生殖器,用两杯酒把它灌醉,在醉酒期间,让醉鸡去孵小鸡。这样经过三天后,公鸡就不离蛋了,可以一直把小鸡孵出、养护到大。这个试验被全县推广,认为是获得了重大研究成果。还在安平日报上通篇报道。这下把李万能给捧上了天,他更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把全村的公鸡都祸害完之后,李万能又琢磨上了猪,他在猪的甲状腺上注射牛奶,说猪就会安静老实,还说这样猪整天除了吃食外就是睡眠,每天能增长一公斤的肥肉。此发明又被当时的领导强令推广。小塘村没有奶牛,就要喂孩子的母亲们献奶,规定每人献奶十毫升,由兽医给猪注射,结果注射了人奶的猪不仅没肥,还死了不少。猪虽然死了,但不能说,社员们还得报喜,说这是大好事。
那一年,一声令下“还是叫人民公社好”,乡政府立刻变成了人民公社。不知是李万云他们回来带来的福气,还是“大跃进”余热的效果,还是人民公社好的报应,夏粮丰收了,秋粮也堆成了山,多的没地方放了。生产队里放不下,村里的仓库也放不下,粮库里新盖了许多临时库房,也放不下这么多的粮食。地里还有没有刨的红薯,桔杆上还有没掰的棒子搭拉着脑袋,有的高粱穗也没有掐,冬天来了都烂在地里了,人们昏头昏脑地在忙着搞什么“钢”,可惜这丰收的景象,把人们迷惑了,麻木了,只有少数人在心疼,在叹息:这是造孽呀!
那时的社会,要一步跨入社会主义社会的“乌托邦”,小塘村里以生产队为单位成立了食堂,让村民们都到食堂里来用餐。食堂里就那么几种饭菜,单调的很,人们大部分都不愿意来,大师傅们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饭,有时候竟馊了,只好去喂猪。后来食堂里改变了工作作风,引进了外地的先进经验,一个星期不吃重样饭,编着花样吃,人们还是不买账。队长了解情况才发现,有一个大师傅脏不说,还有一个坏毛病,闲来无事爱摸裤裆。他给人们打饭,另一只手却去搞小动作。原来他老婆患有梅毒病,把他传染上了,他下部瘙痒,一闲下来就不得不去挠两下。找到问题的结症后,生产队把他给开了,吃饭的上座率才略有增加。
大炼钢铁时,生产队的壮劳力都抽调去炼,地里的庄稼都泡了荒,上级分派下来的钢铁任务还是完不成。不知是谁出的坏主意,说人们在食堂里就餐,家里的锅闲着也没用,不如收上来,一来顶替了炼钢铁的指标,二来断了人们做饭的后路,也就都来食堂吃饭了,这样做一石双鸟,一举两得,岂不很好。
于是,村里派愣头青基干民兵到户里去收锅,不光是锅,除了铁锨、锄头、镐头等手使的工具外,凡是铁就要,什么勺子,铲子,盆子,外加上收铜,什么铜盆,铜壶、铜瓢等器皿,连立柜上罢器也给起下来收走了。你要是敢说个不字,就把你往“纲”上拉,说你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不是认识问题,而是原则问题,立场问题啦,弄不好在给你带上一顶帽子,那可吃不了兜着走啦。哎!立柜上没有了罢器,就好像人没有眉毛和眼睛一样,秃眉少眼很是难看。再说人们开启立柜也不方便,只好拴上根布头,嘀哩啷当,不伦不类,不像个样。
生产队就这么几个人,干了这,干不了那。光顾了炼钢铁了,钢铁元帅升了帐,来年夏粮减了产,波及秋粮也不行,接下来导致了秋黄不接,人们在也不狂了,在也吹不起鼻涕泡了。食堂里没有粮,“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一半面一半红薯秧,做起了大菜团子,熬的小米稀粥像饭汤,一碗粥里找不到几颗米。家里有老底的,回家添补一口,没有沉粮的人家,就指望着食堂里的那顿饭,只好挨饿。到场光地净的时候,食堂在也维持不下去了,这个社会主义的大家庭的新生事物,办了一年多的食堂只好停办,人们各想各的办法,各奔各的前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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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31楼
第三十一章 来船桅竿高 去船橹声好
好不容易过了麦收,又挨到了大秋,棒子、高粱都正灌浆,红薯也结了小孩子拳头大的块茎,人们盼着,盼着,挨饿的日子快要结束了。有一天老色来找李万云,她们嘀嘀咕咕不知说这什么,大人们说话,吴民也没理会。就是那天夜里,吴民在睡梦里发觉李万云好像是出去了,孩子们觉多,一翻身又睡着了。第二天早晨吴民起来,见李万云正在收拾玉米,就问:“妈妈,哪里来的?”李万云说:“你就别问了,给你们改善一下生活。”“老的晒晒脱粒,嫩的在棒裤上醒一醒吃,不老不嫩的才好吃。”“什么样的才行?”“用拇指轻微掐一下有浆汁似流不流为正好。”吴民也帮妈妈挑捡。李万云把挑好的玉米剥去长裤,只留最后一层纱衣,除去柔软的红缨,在水里洗净了,放在锅里;又倒入一些水,让它没了玉米。灶下加火,不一会儿,玉米的清香就溢满了整个屋子。煮熟了的玉米,珠圆玉润,发散出清香。孩子们象老鼠一样啃玉米,吴忠说:“这棒子真好吃!”吴民也说:“这老玉米又甜又香,比那菜饼子,山药面条好吃多了!”
过了几天,老色又来找李万云,李万云说:“老天爷,你可饶了我吧,我可不去了,让它把我吓死了。”老色说:“瞧瞧你那个胆,干不了个大事。”“我也不知怎么了,老觉得身后有人,又心慌,又气短,浑身还打哆嗦。”“你是自己吓呼自己,把树墩子说成是民兵,把我也吓的够呛。”“你还说呢,我都尿裤子了。我出去就后悔了,以后就是饿死,再也不做贼了。”
事后李万云说起这件事,贼也不是好当的,那天风很大,老色来了说“偷风不偷雨”邀了去掰棒子,回来煮着吃。李万云说这事多丢人,老色说谁想去做贼,不是没法儿吗,饿逼的。你别看人们都人模狗样的,都是人前一面,人后一面,谁不偷?都是贼!这个窗户纸就是不往破捅罢了。掰回来给孩子们煮煮吃,让孩子们解解馋。李万云问都拿什么?老色说只拿个小口袋就行了,半夜时我来喊你。可不能偷咱村的,我看好了,咱们去掰别村的。啊,原来如此。
过了些日子,吴民和小伙伴上北洼给羊打草,他见后山上小欢和吴来福往自己的车子里塞老玉米,他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也在独轮车的草里塞了几个玉米,回家的路上提心掉胆,生怕被看青的民兵碰上。怕什么偏来什么,派出去打前站的哨兵回来报告,桥头的大树下有看青的民兵守候,小桥是进村的必经之路,真没办法啦。翻过岗子就是小桥,孩子们的草里都有玉米,不敢走了,不约而同的在岗子下待了一会儿,见民兵没有走的意思,吴民的小心眼悬了起来,可麻烦了。吴来福说:“没关系,咱们大着胆往前闯,你越不自然,越证明你心里有鬼。”吴民挺了挺胸脯说:“你看这样行吗?”吴来福说:“行,行,看青的也是贼,不过他们偷,背着咱们罢了。”“瞎说,看青的怎能偷,我爷爷说那叫坚守自盗,很严重的。”那家伙咧着个大嘴扬扬得意地说:“哼,什么事也瞒不了我。”“你是怎么知道的?”“那天我找小亏玩,见他手里拿着老玉米吃,他们家里又不出产玉米,哪里来的?亏他哥还是民兵呢。”“那要是亲戚给的呢?或是自留地的呢?你不冤枉了人家了吗。”“除非集体的,自留地的正灌浆呢,谁舍得。”吴民还想说什么,只听吴来福说:“快到村口了,别说话了提起精神来。”孩子们大着胆子过了村口,民兵在大树底下坐着,只是向孩子们撇了一眼,吴民他们顺利地通过了村口,到家了。到了家,一块石头落了地,低头一看,藏在草里的玉米,不知什么时候落出了半个身子,“啊!糟糕,愿不得民兵不露声色的看了一眼,其实他们早就发现了,人家没有管呀。”吴民跟李万云学了,李万云说:“看青的,好人哪!让神仙保佑哪些好人吧!” 又对吴民说:“这事不是什么光彩事,怪吓人的,咱以后可别再掰棒子啦,想吃掰咱家自留地的,吃的公气。”
自然灾害,把人们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好在政局稳定,还没乱,但人心浮动,不是三天两天能缓解的。小塘村有一个优越条件,一家一姓,人们遵孔孟,守《朱自清治家格言》,循规蹈矩,不出大格。再者乡里乡亲,彼此都有个看顾。特殊的困难户,村里想办法救济,共度难关。
俗话说得好:“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千百年来,淮河哺育了亿万善良的劳动人民。然而,历史上黄河夺淮频现,淮河水系遭到极大破坏。大雨大灾,小雨小灾,无雨旱灾,有雨无雨都成灾,淮河成了举世闻名的害河。那一年,淮河流域再次发生历史上罕见的水灾。“不少是全村沉没”,灾情电报放到毛 的办公桌, 难过地掉下了眼泪。
李万云一家虽然幸免于难,房子却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洪水退后,李万云开始指导吴忠、吴民哥俩,自力更生、重建家园。
第一步是垫房地基。原先的那三间根基还在,现成地基不能用,一是根基浅,承载力有问题;二是地势低,抵御不了像今年这样的特大洪水。为了省两个钱,吴忠喊来吴民和大蛋,以及吴来福。开始挖地基里的砖,大概是十几层吧,整砖摞起来,半拉砖和八分头放在一起,烂砖头放一堆,挖出来好大一堆。接下来就是推土垫根基。先买了一个宽胎的胶皮车下脚和两个车上脚。一个能推土,另一个带楼子用途广泛。
大坑距房址只有七八十米。先把坑里的苇子割了,留着做填料用。把第一层淤泥挖出来送进了小菜园。这一层淤泥黑呼呼,肥沃之极,是种菜的最好肥料。接下来是真正的考验-推土,开始还不觉得累,一个人装车一人推,几个人替换,都能休息。土挖得越来越多,坑挖得越来越深,取土就越来越困难。后来,一人根本推不上来,一人拉一人推,一车土一身汗。一伙人溜溜干了半个多月,挖了两米多的深坑,堆起个像小山包一样的根基。高出了东岗子,高出了街心的至高点。第一项垫房地基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第二步是刨树,干透了之后,柳树解檐子,榆树做大梁,细的做檩子。先扒树皮,让它们快干。榆树皮能吃,晒干了,在碾子上碾成面,掺在高粱面、山药面里,这两种面就有了韧劲,劲到,口感好,也好吃。然后,再把没了皮的榆树埋在土里,沤一段时间刨出来,这样做的目的是使榆木日后不被虫子蛀蚀。
就是在这个当口出了事儿,吴忠大清早起来上工地上转,发现东西摆放不对头,什么人动了?仔细检查,大吃一惊,少了一棵榆树,一根檩条,还有西房断了的那架梁,让贼偷了!这些都是刚刚够的东西,离了谁都不行。那棵榆树是正房的第二道檩子,檩条是榆木的,正是跨屋贴山檩子的好材料。那架梁别看断了,更是用途广泛,做梁、檩条的垫木,窗台板全靠它了。这可怎么办呀!
本来就捉襟见肘,缺这少那,咬着牙盖房,好不容易把檐檩凑齐了,又让贼偷了,行船偏遇顶头风,真是没穷人的活路了。吴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灰意懒,欲哭无泪,烦恼极了,又气又恨,恨不得马上抓住那个贼,把他刀劈斧剁,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狠。
吴忠定了一下神,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回家和母亲说了,邀上吴民和吴来福,上村头巷尾找了起来。从当村找到了上村,从上村又找到了柳村,又到了柳村的砖窑。功夫不负有心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在窑上发现了那架断梁,正静静地躺在柴堆旁。物见本主会说话,吴忠顿时眼睛一亮,信口一声:“阿弥陀佛!苍天有眼,保佑我们平平安安!”立即找来窑主说明来意,窑主有意庇护,不说是谁来卖的。吴忠说:“那自然就是你干的啦,那咱们就到乡里派出所见吧。”窑主急忙说不是他,是你们村西短扛来的。吴忠说:“好了,咱们自有公断,但不许你烧毁,要是毁灭罪证那你可吃不了兜着走。”说罢吴忠到乡派出所说明情况,他们派人把西短抓了起来。西短的爸爸和媳妇着了急,忙请人说合。吴忠向来人性好,无心与人争斗;二来又是同村的,自己又是个副乡长,别人会说乡干部仗势欺人,不能跟他一般见识。再说东西都回来了,拉倒得了,咱一心一意盖房去。由于吴忠没有深究,西短才被放了出来。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算是发展中的一段小插曲吧。
接下来就是打坯了。龙吟有一种土名叫小红土,这土粘性大,干透了之后,不怕雨淋,而且是雨越淋越红,越淋越好看。用这种土打出来的坯,结实耐用,可以用于外墙。打坯要有一个特制的模子和一个特制的梯形石杵。模子是枣木的可以活动,便于拆卸组装。枣木木质坚硬,生长缓慢,要长成能做模子的材料,得二三十年。物以稀为贵,一个模子当时的价格在,十大几块近二十元,那时的牛羊肉才五六毛钱一斤,合当今的价格在三、四百块钱呢。那时小塘村没几家有这个物件的。
打坯是俩个人的活,一人打坯,一人供土。前期的准备工作是,打坯前先选好地址。前提是有粘性的小红土,潮乎乎的最好。打坯的那个人,第一步先打一个炕。(打坯的床)炕稍许有点坡度,用石杵子夯实。第二步,平整地角,用来码放打好的土坯。这个地角是椭圆形,向内稍稍倾斜,让它产生拉力,预防倒塌。供土就是铲土,和准备打坯用的土。
打坯是个力气活,同时技术含量也很高。有一句诙谐话,说农村四大累“盖房、打坯、拨麦子…”最后一句话上不了纸面,不说也罢。因此,打坯非常累。那个石杵子有四十多斤,一块坯砸三十下,一架坯砸一万五千下,打一天手都是木的。供土的那个人站在宽长各不足一米,深一米的坑内,连续在模子里装土,装完还要准备下一个坯的土,抡上一天铁锹下来也够呛,胳膊都抬不起来。这个活计配合巧妙,连续性强,节奏快,有一个环节出问题,就影响出坯速度,也就完不成每天五百块的任务了。因此,几个人要彼此兼顾,配合默契,才能把活干好。
两人操作,一人供土,完成装土的活,必须保证三锨装满,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多了成大肚子,少了是罗锅子,都不能用。技术高的人,第一锨在模子里就要装上百分之八十的土,然后,轮起铁锨上下翻飞,左扣右扣,有时还玩个花样反手扣,让你眼花缭乱。另一个人打坯,就是提石杵子完成坯在模子里成形的活。打坯前,跃上坯模把土蹬实,不令散落。再用双手握住石杵子,从模子后沿走V字形到前沿,使土进一步塌实。然后,使足劲猛打,把前面模子的土打实,再用柔劲打几下磨出亮皮。退到后面,再用猛劲把后面的土打实,再用柔劲磨出后面亮皮。最后,猛劲打中间,轻轻振动两侧的模子,使坯容易离开模子。全程猛劲打十二下,柔劲打十六下,轻打两下模子梆,总共三十下才能成形。成形的坯必须保证角满坯实,楞角分明,挨着模子的那一侧光亮,没有麻点。打完后,打坯的刚直起腰,那个供土的,就用一根特制的小木棍拨开卡子,敲打模子的两个堵头,通过震动再进一步使坯和模子分离。然后,翻一下模子,把成形的坯剥离开来,用卡子卡住模子,重新装下一个坯的土。打坯的把成形的坯,搬到打好的地角上,落起来,一个土坯就算完成了。要码放十三层零五个,正好是五百块,这是一天的工作量。干透的坯每块重量十八斤。从上面的全过程你可以看出来,哪一个环节也马虎不得,要不怎么叫技术含量高呢。
吴忠打坯的第一天就窝了火,好不容易请了几天假回村打坯,吴民供土。因是头一天,不是石杵子没有准,往模梆上砸,不然就是掼不到角上,这样的坯发糠禁不住雨淋。吴忠的两只手被震得起了泡,泡破了,磨的手生疼,只好裹上个手帕。吴民装土也是有一道,没一道,不是太满,就是份量小,上午收工时才熟练了。中午草草睡了个午觉,下午接着干,吴忠的手一碰那石杵子就钻心疼,直到手麻了才不疼了。干了两个来小时,加上天儿热,酷热的太阳无情地照下来,滚烫的地面,扬起丝丝尘土,干渴、饥饿时时侵袭着两个年轻人,午饭那三碗山药面冷汤,早化作汗水流干了,感觉石杵子比刚打坯时重了许多,两只手提起来就费力。心虚冒冷汗,动作僵硬、缓慢。怕什么偏来什么,不知道是动作变形碰撞了坯摞,还是地角没有打好,坯摞倒塌了,打好的四百多块土坯报废了一多半。俩个人心里这个气呀,第一天出师就这么不顺!打这以后,吴忠就落下一个病根,只要是饿了,心里就发慌,就虚,混身出冷汗,麻烦不行,有点虚脱的感觉,这是休克的前兆。要是马上吃一块巧克力糖,喝点牛奶什么的,或者拼命往嘴里添饭,兴许会好一点,躺下休息一会儿也能缓解。后来他口袋里总装着几块巧克力,一出现先兆马上含一块,就不会出现那些症状了。
第二天,吴忠在平整地角时经了心,码放坯子时也注意了,再没有出现倒塌现象,任务也完成了。接下来越打越顺,坯的质量也越来越高,半个月完成了十八架。吴来福和大蛋不断过来帮忙,替换他俩。房子的主体够了,又打了五架,共二十三架,连垒院墙的也有了,这才收了工,这一个战役也宣告结束。
再接下来就是打夯。就是把房子的地基夯实,在夯实的基础上建房。吴忠他们用的是木夯,是枣木的,柱状,有一米五高,下沿直径三十公分,上沿也有二十五公分。试想一下,得多少年的枣树才能长成这么粗?,那个枣木坯模子都得二三十年,但如果碰见这个枣木夯,那个模子就是孙子或重孙子辈了。夯的两头都打着铁箍,上沿有四个把手,下沿有四个铁环拴四根皮条。一架夯四个人,其中一个人是夯头。
打夯这一步很关键,砸好了地面软硬度一致,受力均匀,房子不裂。那天请来了两架夯。还请来了放线的把式。先超了平,方了地角,拉了线,在丈量好的框架内砸夯。打夯时夯头领唱夯歌,那三个夯工接唱下句“夯呀哈啁哇”。一个好夯头不但夯打的好,而且嗓音洪亮,唱出夯歌抑扬顿挫,气势磅礴,又风趣幽默,讨人喜欢。这样夯工们就能动作协调,整齐划一,保持旺盛的干劲儿。
打夯的那天,天空清朗。乡亲们主动来到工地助工,凑了两架夯打了起来,你来我往,此起彼伏,夯歌一浪高过一浪,吸引了很多乡亲围观。阳光下,男儿们又黑又亮的脊背和肩膀,充满暴发力的健子肉,特别抢眼。见人一多,夯工们更来了劲,特别是又来了几个大姑娘小媳妇看热闹,那打夯的男儿们一时性起,忘了劳累,气喘嘘嘘,汗流浃背,很卖力气。领唱的夯头中有一个外号叫“大马褂”的,仗着他辈份小说话方便,嘴无遮拦,本人也爱开玩笑。那天他发了威,领唱是指人唱人,指物唱物,妙趣横生,诙谐动人,逗的人们开怀大笑。另一班一看分外眼红,那一班夯工纷纷和夯头开玩笑,说:“魁爷(他们老辈子会绕麻绳)你就会绕麻绳,能不能对过大马褂,也好好地来上两嗓子。”叫魁的那位夯头,咧嘴一笑说:“咱没那两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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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32楼
第三十二章 一年将尽夜 万里未归人
说笑间夯工们干的更卖劲了,只见两个夯工把木夯举过了头顶,另外一只手牵引皮条。另外两个夯工马步持夯,待皮条把夯牵引下的一刹那,那两个夯工借力把夯掼下,只听咚的一声,砸的地都颤抖起来。人们都说吴忠家的地基可砸好了,砸的实在太结实了。
夯工们最怕的是追砖,在房地基犄角拐弯处砸下砖,以增加基础的坚固性。这是打夯的最后一道工序,也是最要劲的一道工序。把砖立着砸进砸好的地基内,还要保持砖完整不烂。等砖也追完了,再看夯工们已是挥汗如雨,疲惫不堪了。
砸夯的那天,张玉仙也来了。她是吴忠刚头年讨的媳妇,也是个苦人家出来的孩子。龙埠地区女孩子嫁人不仅不要彩礼,还得往出贴不少嫁妆,所以妇女的地位很低。生了闺女都不喜见,琢磨着送人才好。吴忠没花什么钱,就把玉仙娶回了家。乡里的大学解散了,吴忠见求学无望,决心在家里务农,挣钱养活家。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家里供不起俩个孩子。父亲去世后,单凭母亲一己之力养活家,已经不可能。他是老大,必须做出牺牲,幸好吴民已经读到了高中,眼看着就熬出来了。张玉仙很想给干活的夯工们准备点饭菜,可是看看自家那点粮食,就没敢吱声,何况这村里还没有过这个先例。都是些挨着靠着相好的来助工,自来就是自己人,不挑理,要不人家也不来。没别的,李万云准备了大碗茶,吴忠准备了叶子烟、纸、火柴等等。那些围观的人们,瞧着黄澄澄的叶子烟,都想来上两口。
接下来的活儿就没那么累了,砌房基时使了点儿钢砖。超平、长角,都得请把式来干,吴忠他们只需要打下手,黄土做浆,和泥、填馅儿就可以。然后就是推坯。这个活更简单,把干透了的坯,从坯场推到房地基里,垛起来,来回两三里地,有力气就行。这活儿对吴忠来说那是搂草打兔子-稍带脚就干了,每天下班推上几车。但张玉仙看着心疼,也来帮着搬。这时的她,身孕已经显现了,肚子鼓鼓的,吴忠不让她干,就是不肯,一定要搬,也奈何不了。乡亲们见了不知道原因,说怎么你还叫媳妇儿搬坯,看她挺着个大肚子,要是有个好孬的,那还了得?快别让她干了。其实乡亲们哪知道,哪儿能拦得住?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在想尽一切办法,分担丈夫的苦累。直到吴忠跟她发了脾气,她才悻然离去。
龙吟盖的都是平顶房,为了方便在房顶上晾晒东西,用的是长方形的檐子。房顶从后到前稍微有点坡度,前面留四个出水口,雨水从水口流出。由于用长方形的檐子,所以,得把干柳树破开解成方檐才可,这就得破料拉大锯了。
这个活是木工,充其量也就是个初级木工,是两个人的力气活。拉锯前木工师傅把被解的料先放好线,然后,把它固定,拴牢。拉锯的两个人,瞄准了线,一个人拉上锯,一个人拉下锯。手握锯把要灵活,用力要均衡,稍稍飘一点,不要用力过猛,不要让锯吃料太多,那样容易卡锯,走线。
木工放好了线,吴忠和吴民就拉了起来。这个活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首先是怕走线,越小心,偏偏就走了线。一走了线,就要靠线,一靠线动作就要变形,拉着既费力又不舒服。木工做示范,人家拉得又轻松,又出活,闭着眼睛拉也不走锯。换上这哥俩无论哪个也能对付一阵子,两个人一齐上就不行了。有时候,也有其他原因,如锯弓不紧,锯料太大等等,这些问题都好对付。终归还是技术上的问题,道行浅。不是吴忠走了锯,就是吴民走了锯。而且,这两个人还脾气大,特别是吴忠脾气更大,有了错误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总挑别人毛病,怨吴民怎么怎么的。直到互相埋怨,相互指责,最后“猪八戒摔钯子---躺倒不干”-停工。可是活在那儿摆着呢,不干什么时候也完不了,拗一会儿,火过去了,接着再干。实践出真知,在劳动中学习,活快干完了,也学会了。虽然这爷俩的拉锯技术,不是行家里手,但也比之前强多了。破开了檐子,又准备梁垫,檩替,过木,窗台板等。又把梁檩排了排,木工活也算结束了。
出了正月,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吴忠赶了几趟集,买了苇箔,油毡,窗户,门等等,万事俱备,只等着砌墙垒坯了。准备工作做好了,盖起来倒也痛快,铡刀铡了苇子,铺上油毡就上坯。老顺爷长角,允贤爷垒前脸,老顿大伯砌后山,吴来福和荣记哥垒两个山墙。担水的,和泥的,搬坯的…来的人还真不少,就连李万能这样的也来滥竽充数,小塘村的壮老力几乎都来了。最让人感动的是老永清大哥,拉着吴忠的手说:“人活着不易呀,能盖几次房呀,我虽然力气不如年轻人,能干多少干多少,我得来!我得来!”。
俗话说“把式上了墙,小工着了忙。”这话不假,坯活好干起墙快,一干就叫上了劲,担水的,和泥的,铲泥的紧忙活,把小工们给累得够呛,紧赶着,把式们还是不住劲的喊:“泥!泥!”
够快的,没出两天就平了口,第三天就在鞭炮声中上了梁。俗话说“上梁上檩小工打盹”,这时候的小工们能闲下来休息一会儿。接下来是砌水口和封山。砌水口是个技术性很强的活,一般的把式干不了。一是坡度要掌握好,不能尿沿;二是要正正的,不能跑偏。为了好看,把式们把托滴水的砖都磨了。封山是个力气活,十八斤的土坯,被人从地上扔出来,在不到一米的檩条缝隙中穿出,冲着接坯人的怀里走,到了接坯人手里时,坯已经失去了冲劲儿,接坯人一抓就抓住了。如果用力太大,接坯人接不好,稍偏一点就打在檩条上,掉下来坯摔成了两半,不小心砸在头上就更麻烦了。弱一点的人根本干不了,非得棒小伙才行,就是棒小伙也就是扔上个十来个,就得换人。更耍技术的是扔砖,每次扔两块,两块砖平行上升,好像粘在了一起,不能散开,接砖人两手一合,就把砖接在手中,那才叫技术呢。
再接下来就是上苇箔,铺苇叶。这两项活完了后,就是积坯。积坯是在铺好的苇叶上,斜压上一层土坯。俗话说“盖房积坯提溜泥的穿稀”,刚休息一会儿的小工,又是一阵紧忙活。积完了坯接着抹一层黄泥,就算完工了。
房子竣工后,为了答谢乡亲,特别是那些把式,吴忠在家里准备了两桌。晚上张玉仙给把式们蒸了玉米面和白面的窝头,有七八成玉米面,二三成白面。熬了一个大菜,里面加了猪肉。上了四个凉菜配了几个小炒,还上了碗。散打的白酒随便喝。要是放到现在,这个席面寒碜极了,根本拿不出手。不说是山珍海味吧,起码得有一两个硬菜吧,什么鸡啦,鱼啦得上几道吧,烹、炸、焖、溜的烹饪技术,得用一下吧。烟卷得上带嘴的吧,白酒得上瓶装的吧,还得准备点啤酒和饮料吧。可就是这简单的席面,李万云也老早就盘算上了,费尽了心机,吴忠两口子也尽了最大的努力,把全部家当都拿出来了。吴忠和吴民轮换着给把式们敬酒,把式们夸哥俩实诚,玉仙厚道,饭菜做的好,走了好几家了,数这饭菜质量高,人也热情,吃的顺口。待把式们酒足饭饱走后,吴忠家已是囊中羞涩,毛罐里的粮食也所剩无几,就剩下桌子上的那几个窝头了。
后来给助工的人们发工钱,大家都不要,还是那句话“谁还不用谁,”“别小瞧人,以后不处了是怎么的?”等等,吴忠只有铭记在心,等将来再答谢人家了。
人不都是这样,就说前院,吴忠着近的一个当家哥哥吴来发,正是吴来福的堂弟。他家也被大水把房冲的裂开了。两家的关系处的也可以,你帮我,我帮你,互通有无,吴忠没少帮他干活。有一次吴忠借了他五块钱,过了些日子吴来发竟然说:“你借我那五块钱我不要了,你给我推坯咱们顶了账吧。”一句话说恼了吴忠,他要说“你帮我推推坯吧,”吴忠还真帮他干。话哪有那样说的,怕还不起钱是怎的?吴忠把钱还给了他,没有帮他干。吴来发这人别看膀阔腰圆,却不勤劳,总爱耍大样,跟街坊们吹嘘说:“我不盖是不盖,要盖就盖砖房。”人们也知道他的为人,对他的话不屑一顾。这不,他把他家的大稍门和两间东房扒了,六间房缩成了三间房,剩余的梁、檩,砖都变卖了才盖了三间房,就这还要吹。他爹妈是一对半疯子,管不了正点儿上,也管不了他,由着他来。人们给他起得绰号还真不少,好听一点的是“公子哥”,人们一叫他,他还美滋滋的呢,他不懂得这是贬意,人们在讽刺他。是“肩不能扛担,手不能提篮的浪荡公子”,是懒惰的意思。难听的也有,背地里叫他,“败家子”,“大尾巴狼”等等。
吴来发家的房是生产队里出工盖的,用了不少工钱。生产队干活速度快不了,光地基就砌了七八天,上面一天就垒一米。拉拉嘟嘟十来天才平口。过了好几天,又赶上了雨,他又懒的盖,把坯都淋湿了。那几天没好天,没等干透就上了梁,封了顶,整整盖了二十多天。房盖上了,美得他上县城看大戏,没到晌午,又下起了雨。他盖房时就赶上了雨,坯没干好撑不起重量,加上外面又是风又是雨,这房眼看着就要出危险。吴来发母亲在街上大喊:“快来救人来吧!要砸死人了!”听见这喊声,吴忠跑过去问:“大娘,怎么了?”老婆子答道:“房子快要倒了。”这时院子里聚了不少人,一看房子真得要倒,人们问:“发子呢?”“看戏去了。”“唉!”大家最后一致认为,只能用柱子先顶上吧。吴忠赶忙回家取来了锯,锯了几个柱子,找了几处着力点,如梁下,窗台和后山墙,给顶上了,总算没出险情。到现在那房子窗台上的顶木还没撤下来呢,也撤不下来了。
吴忠的房子虽然竣了工,可里面的活儿还多着呢。房顶上再抹一层牛粪泥,砌上烟囱。屋子里挂墙山,盘炕,垒锅台等等。这几样活一样也不轻松,牛粪泥是从生产队的牲口棚里,拉了几车牛粪,掺在黄土里,和成泥抹在房顶上,这种泥抹了房不漏。烟囱是砖的。挂山第一遍泥是用麦糠做染,第二遍是用谷糠。虽然没用那二米多的大靠尺检查,但瞧上去还行。
盖了房,也花光了钱,地里遭了灾,没有半点收成。村里食堂的面也快吃光了,整天瞎凑合。吴民上学只等着钱,李万云急的快冒了火,张玉仙也没办法,只是偷偷地抹眼泪。吴忠暗下决心:“我得出去挣钱!”吴忠挥泪辞别母亲和怀孕的妻子,踏上了打工之路。
出门在外,吴忠才知道打工有多不容易。全是脏活累活不说,挣得还少。光够自己吃喝,根本不可能给家里寄钱。吴忠只好问工头:“干什么最挣钱?”工头神秘一笑:“这年月,除了打砸抢,就是下煤窑了。”吴忠想了半天,如今也顾不上考虑下煤窑的危险了,一家子活命要紧!啥也不说了,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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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33楼
第三十三章 感时花溅泪 恨别鸟惊心
梁家河打小在京城胡同里长大,住了一辈子大杂院。他们家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都是剃头匠,到他这儿,不知道已经传承了几辈。小手艺、养大家,梁家祖祖辈辈几代人,全靠它养活。到了这一辈儿,梁家河是老大,很早就子承父业,学会了手艺。他弟弟妹妹因此便没了传承技艺的责任,可以有更多选择,他们都先后求学,后来还参加了革命。可惜的是,最终没能聚在一块儿,姊妹三个分居三地:妹妹梁家燕在东北成了家,弟弟梁家川去了荷兰,只有家河留在京城。梁家川和方略一起去荷兰代办,由于是长期居留,允许携带全部家属。可这么一来,梁家川可吃了大亏,人家一家五口,他们却只有夫妻二人。梁家川不甘心,怎奈婚后多年,老婆也没结上个瓜,现在倒好,抱一个也来不及了。家川老婆是个孤儿,没有亲戚,娘家那边更没人。两口子商量多日,想来想去,也只能从家河那儿下手了。临走前一周,家川就来家里辞别:“哥,这次部里允许携带全家,人家方略带仨孩子呢。我这儿至少还有两个出国指标,若不用,太可惜了。”梁家河一听,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眉头一紧,更不说了。“哥,你知道,我媳妇儿怀不上孩子,我想⋯我想把红红带出去,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呀。”梁家川说。
梁家河虽然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心里还是一阵难受,扑扑地掉下了眼泪。家河明白,国外的生活条件远比国内强,孩子应该送出去,可自己只有这一个女儿呀!女儿送出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这一来只剩下儿子梁青,可女儿也是他的心肝儿宝贝呀!
“嗯,不急不急,你和嫂子再商量一下,我们也是好意,为了孩子好;再说不还有小青呢么,”家川说,“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她接受更好的教育。”
梁家河又低头不语了。家川见没个结果,只好先回去。晚上,家河与老婆商量了一夜,终于下定决心,让梁红和家川出国!对此,家河老婆倒挺看得开,她说:“家川他们反正也不生养,能亏待的了她?况且又没改了姓,自家兄弟,究竟不算外人,还姓梁吗,怕啥?”
说是说,可事到临头,她一边给梁红收拾东西,一边哭。临走时,两口子又躲在邻居家里哭,好像家里死了人,不敢送她。梁青见妹妹跟着叔叔走了,父母又哭成一团,他年纪虽小,却也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出去找小伙伴们一起疯玩,恨不能把房顶子都掀了。梁家川骗梁红说是出国旅游,说你爸妈先去了,咱们去找他们。等到了荷兰,又哄着说他们工作忙,再过几天就能见着啦⋯推来推去,小半年出去了。梁红毕竟还小,加上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像是开启了童话故事。她的年龄,还形不成清晰的记忆,就渐渐忘记了京城的一切,也不嚷着找妈妈了。
梁红和方晓溪同岁,一起玩,一起上学,直到大学毕业。他们来荷兰时刚上小学,十多年仿佛一晃而过。这个充满了风车和郁金香气息的国度,生活条件很好,给家里送水、送奶的都是“预订”,这些人无论刮风下雨从不耽误。这个国家特讲究规矩,应了人家就必须上门服务,这些是约定俗成的,伴随着梁红他们成长。
可梁青他们就没那么潇洒了,在国内,那个年代的社会就如同一艘颠簸不已的大船,连舵手们自己也搞不清前进的方向,经常产生一些不可调和的矛盾。口号如同浪潮,一波波地改;运动周而复始,一轮接一轮地来。城市里大点儿的孩子都被下放到了农村,美其名曰“下乡知识青年”,小孩子也不学习,都在学校里装模作样地“劳动”。那个年月,京城已经开始挖地铁和地下管网,用现在时髦的说法是“释放地下空间”。拆下来的城墙砖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大部分都垒在地下了。温良涌瞄准了“挖城墙”这个挣钱的门道,三毛钱一块儿。成了最先致富的“无本儿生意”。
温良涌不仅爱习武,还是个戏迷,生活的贫穷挡不住快乐。一有空,就喜欢吊上几嗓子。家里吃饭桌子刚撤下去,就要喊来几个票友整两段。没乐器,就用嘴学京胡;用筷子敲棒子面“窝窝头”,也能打出“过门儿”来……
进了伏天儿,京城的夜晚还那么闷热,床上铺凉席,窗户换成了“冷布”(特别薄的豆包布)。温良涌翻箱倒柜,找去年藏起来的“竹帘子”,寻思着把它挂起来。找出来一看,早都散架了。原来这竹帘上的几节竹片,早被温建国抽出去“粘蜻蜓”了,只好再拿去请工匠修,又得花上好几毛!把个温良涌气得青筋暴起,牙关紧咬,又抽了几片竹子,准备敲烂温建国的屁股⋯
那时候,京城没那么多外来人口,孩子们去幼儿园,都是乘坐专门的“校车”。骑“校车”的大爷,每天一大早,在各个大杂院门口接孩子;到了傍晚,再挨门挨户送回来。学校门口没有那么多接孩子的家长,更没有维持秩序的“保安”。
那时候物资太紧缺了,买什么东西都得凭票凭本儿,买上点儿东西得排半天队。温建国站得手脚发麻,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但最起码心情是愉悦的。殊不知,等待他的,竟然是一场暴揍⋯即使这样,也是那时为数不多的清新场面,更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瞎折腾了。
1955年, 提出:“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这句话成为后来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口号。从这一年开始,共青团开始组织农场,鼓励和组织年轻人参加垦荒运动。温良涌没得选择,女儿温建华和温建国都赶上了,和众多热血青年一道,投身北大荒。他们是京城第一支青年志愿垦荒队,在东萍市林原县,建立了北大荒“京城庄”。全队共有248人,其中有25名女孩子,最小的14岁,她们住简易草棚,吃稀饭箩卜干,每天只有3分钱的菜金。从此,知青的历史开始被一圈圈的,深深地刻入岁月的年轮⋯ 他们和当地农民学习各种劳动技能:捆麻绳、用钢叉、掏大粪⋯他们几乎什么活都干过:整农田、修水利、盖鸡窝⋯温建国后来还当上了兽医,温建华成为一名从知青中培养出来的会计。他们的业余生活也很丰富:学唱革命歌曲,教村里的青年们跳舞⋯
将军的孩子也不能搞特殊,同资本家一样,樊沐野的儿子樊清和于远方的女儿于莉莉,被同时下放到了南方。樊清在东广时,曾写过一篇文章:“在海北的粤北山区,在海连的五指山下,胶林蔗海⋯我们的青春化作了天边绚丽的彩霞,夜空熠烂的星月;我们的年华溶进了乳白的胶水和甜蜜的蔗汁⋯。一步步,我们从艰难岁月走出。我们走进工厂车间,走进校院军营,我们迎来了滚滚春潮,走进了新的时代。但我们已经不再年轻。1955年开始,整整十年,漫长而又短暂,漫长得恍如隔世,短暂得又如弹指一挥间。今天,刻满沧桑的脸上,依然流露着昔日青春的笑靥。今天,我们以成熟睿智替代了年少轻狂,我们把苦难经历化作精神财富,用事业成就证明生命的价值。今天,我们相约, 直到永远……”
知识青年其实最早起源于40年代。那时, 就曾提出了“知识分子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的理论,并首先付诸实践,将自己从苏联留学回来的大儿子毛岸英亲自送到农村去,拜一个农民大爷为师。由于他开了先河,带了头,因而在十多年后,他才能理直气壮地号召:城里的各级干部,都要将自己大学、中学毕业的子女送到农村去,来一个总动员。从特定意义上讲,毛岸英可以说是现代中国第一个知识青年!
樊清在南方时,他所在的建设兵团,曾进入西双版纳的热带雨林,在如今的橄榄坝地区成立了农场,种植热带经济作物,开创了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生活,成为中国的第一批知青群体。那时,知识青年虽然仍处在待成熟阶段,但其影响却正如钱塘江大潮的第一个峰头,让人看到了波澜壮阔的场面。
在云南插队,刚进入亚热带雨林时,于莉莉发现那里一个自称沙族的部落的女人,不知胸罩与内裤为何物,不懂得往水田中施肥能高产的道理。而一年之后,在她们的影响下,沙族女人们都戴上胸罩,穿上了内裤,水田经施肥后亩产翻了一番。在更多的山区里,孩子们是经过知青传播才知道了飞机、火车、电话,知道了打篮球,打乒乓球,踢足球。
其实,获益更多的是知识青年本身。上山下乡的人生经历,注定使这一代人身上充斥着民族责任感和义务感,把对祖国的苦恋升华为对人类的挚爱,他们的生存能力和适应社会的能力大大加强,远非后来的知识分子所能比拟,他们将理想与现实相结合,从不停息创造生活的欲念和行为,成为中华民族的栋梁之材。
五十年代的知青下乡,是中国的一个独具特色的现象。那个年代虽然很遥远,但已经有潜规则了,尤其是在东北,知青的工作生活全部由农村生产大队党总支书记,一个人说了算。他说你表现好你就是表现好,他说你表现不好,即使你的表现再好也是不好;如果你有抵触情绪,甚至胆敢冒犯他们的话,那么你就有可能与入党、升学、参军、招工等所有机会绝缘,甚至还会给你扣顶帽子,换种更严厉的方式,对你继续进行再教育。那个年月,每天清晨,都要一大早去兵团总部去。
先念上几遍“语录”,然后请示当天的任务。时间一定要准时,不然的话戴着“红箍”人,会给你上帖,比现在的“黑名单”还厉害。那阵势,就像如今的“包工头”,在检查出场的工人,惦记着还有谁没到现场。晚上下班时,照样重复早上的“任务”,并且自我检讨一天的“过失”。
刚下乡时,知青们都意气风发、新鲜感十足,准备在这个“广阔天地”里有些“大作为”。可过了一段时间,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就被农村恶劣的环境,艰辛的劳作,给难住了。信心和理想瞬间崩塌,他们每天谈论的话题,再也不是战天斗地的宏伟蓝图,而是怎样尽快地返回城市。
而要想回城,就必须过大队书记这一关。在知青眼里,这些大队书记简直就是一手遮天的土皇帝,几乎决定着每个下乡知青的前途和命运,哪个知青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于是乎,逢年过节时,知青们悄悄给书记送礼行贿,也造就了许多女知青不堪往事。
有些大队书记,表面看起来人模人样,背地里却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有些知青为了自己的前途,除了贿赂钱财之外,还会送鱼肉等实物,如果恰巧碰上书记家盖房子,就会送砖瓦木料家具,冬天取暖时送锅炉煤炭劈柴等等。这些都不算什么,别管怎样,千万别碰上个好色的。
那时候,温建华想调回城里。她从家里要了不少钱,买了些农村不常见的礼品,都送给了书记,结果三年过去了,仍不见动静。后来,温建华才知道原因,那个大队书记是个色鬼,早已对她蠢蠢欲动了。建华虽是个良家妇女,但她实在无法再继续这样的生活。不得已,一天晚上,书记夫人到县里走亲戚,她独自到书记家里喝酒,把自己灌多;反正已经醉了,随他怎么着罢......后来才被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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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34楼
第三十四章 山风吹空林 飒飒如有人
1962年,高层对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出现的问题产生了分歧。在随后召开的会议上,就把一些人对形势的估计,当作“黑暗风”来批判。
面对三年严重的经济困难,京城郊区平柔县梁家坪的群众首次提出了要求包产到户的建议,这竟然是由村里的一名妇女提出来的!她就是村里的妇女主任梁家鸽。她们梁姓是梁家坪的大家族,姐妹很多,亲的厚的一大堆。她虽然年轻,但也在如此波澜壮阔的政治浪潮中,明白了农民参与政治活动的重要性,否则就会不明方向,不管是跟不上形势,还是站错了队,都会吃大亏。她参加了村里的选举,因为在村里极好的人缘和威信,她以很高的票数顺利当选支委,并被任命为妇女主任。京城市委对这一意见十分重视,并加以变通,试行“定产到田、责任到人”的包工包产责任制,即“责任田”,这个试行办法得到了 可以实验的谨慎同意。同时,中央和地方许多领导都对包产到户予以支持。这正是后来联产承包制的萌芽。但随着形势的发展, 没有同意包产到户的主张。随后,在基层开展了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又称城乡社教。在杭城会议上,制定了“前十条”“后十条”,在强调“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同时,在部分县、社开始进行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后期都发展成为 “清思想,清政治,清组织和清经济”四个方面,通称为“四清”。
六四年的初冬,京城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这场雪在几天前就酝酿上了,开始是天气出奇的暖和,仿佛又回到了秋天,到了傍晚,天气突变,气温骤降,天空灰蒙蒙、阴沉沉。太阳落山时,风力逐渐小了,接着就下起了鹅毛大雪。第二天,天刚亮,打开房门,嗬!好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空中是漫天飞舞的雪花,地上像铺了一张柔软的白地毯,一排排房屋像立起来的巨大白色火柴盒。天地一色,苍苍茫茫。近处,树枝上都挂上了一串串的雾凇,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啊。“瑞雪兆丰年”,待雪停了,人们纷纷走出户外,兴高采烈地聚集在一起,议论着这场雪。
有这场大雪罩着,今年天气比往年冷得多,早早步入了冬季。这场雪,使四清工作,变得更加冰冷。“清账目、清仓库、清财物,清工分”,工作队到处接管大权,干部们全都靠边站。运动开始后,京城人再次站在了历史的最前端。那时,年龄大点儿的青年大部分都上山下乡了,城里上中学的于桥和梁青他们,就成了参加“社教运动”的主力。于桥的父亲于远方是个大资本家,他曾垄断了京城的布料生意;京城人穿衣服,十有八九都是他的布。而且,他不仅有过人的商业头脑,还特别善于研判政治形势。建国前,他暗中支持革命,和平解放京城时,作出了很大贡献。建国后,他作为民主党派,参加了政协,并且上交了大部分的家产。事实证明,这样做是多么的明智。他被定性为爱国民主人士,保留了两处四合院不说,他的大部分收藏,也都得以存留。
他的一双子女-于桥和于莉莉,也没受到任何影响。于莉莉被选为第一批下乡知青,于桥也是班里的团支书。他追随梁青,把上学的教室改成了“运动指挥中心”。他俩收编了很多人,当然包括了几位漂亮的女同学。于是,这场运动就有了几分浪漫气息。梁青批评他的同学们了解的“实质性”问题太少。同学们就说,很多群众担心说实话,会遭到打击报复。梁青大声咳嗽了一声,又像电影里伟大导师列宁那样一挥手道:
“我们必须让人民群众明白:四清运动,是 发动的!是要从根本上彻底解决一切问题!是要彻底打倒一切反动派!一切反动分子,都是纸老虎!我们要和他们斗争到底!”
梁青年纪虽然不大,但穿上了父亲那件四个兜的中山装,上面的衣兜里还别着一支钢笔。所以显得格外精明、干练。他脸色苍白,明显营养不良,紧锁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但他劲头十足,说话时握拳咬牙,宽敞的脑门儿和整齐的牙齿,在白炽灯下闪烁着亮光。
他们决定:要一对一的给工作组干部当帮手,从革命前辈身上,学习革命斗争经验。有的同学还带着课本和小说,被梁青痛批:“用这些东西,能实现阶级斗争的胜利吗?简直胡闹!”“我们要先拉家常,再作调查,”梁青说,“要彻底打消群众的顾虑。”
梁青他们深入街道,对历届干部逐一筛查,结果还真查出不少问题:私分财物、贪污现金等等。还查获了不少男女作风问题,工作之余搞婚外恋。
农村也是如此,安平省委组织起了层级式的工作组。在基层,龙吟县各村镇都选了一些贫下中农,作为积极分子,参与了村里的四清运动。工作队员们住在贫下中农的家里,吃在贫下中农的家里,私下里还访贫问苦,搞一些侦探活动。然后,一个劲儿地开会,大队干部们开了一阵子,又开全村社员大会。能来的都让参加,每天讲解六十条。后来把小队干部也都集中起来,不让回家,办学习班,启发干部们解放思想,放下包袱,轻装上阵,交待贪污盗窃、铺张浪费等问题。吴忠和吴民也都参加了学习班,也在换思想。李万云成了四不清干部的家属,参加了工作队召集的四不清干部家属学习班,到工作队指定的地点开会。让他们劝说亲人们交待问题,揭发四不清问题。一时间,弄得风雨满城,人心慌慌。
吴忠和吴民那能有什么四不清的问题,也得学习。这里人们学习,那里工作队把小队、大队的账都封了,库房也贴上了封条。学习班设在了大队部,那时大队部特简陋,三间正房西里间有两张大桌子和几个长板凳,算是所有大队干部们,包括大队会计的办公室。堂屋和东里间,取了中间的界山墙,掏空了成为会议室。会议室没有凳子,谁参加会,谁带坐头。
连续开了几天会,人人都发了言,表了态。大概工作队认为这个村的“油水”不大,问题不多吧,就开始清库,查现金。那时生产队里的家底不厚,四队有两个工作队员,还有两个积极分子跟着,队干部们都参加了。工作队揭了库房门上的封条,吴民开了锁。过称,过数,用了二三个小时就清完了。又过了几天,工作队让吴忠和吴民还有一大批干部都先后下了楼,就是解放了,回了家,官复了原职。但大队和二队仍在查账,又过了些日子,什么问题也没查出来,顶多也就是两个来月吧,工作队又召集全村的社员开大会,说这个村不错,大部分干部都是好的,没有什么四不清问题。工作队表了态后,大队干部仍然是大队干部,工作队撤了。事后才知道,有人揭发大队和二队有四不清问题,工作队也很重视,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小塘村一姓一家,人们大面上都过的去,也都是本分人。再说村里也不富余,没有什么剩余价值可贪。所以,四不清问题在小塘没有形成规模,也可能根本就没有。
可有的人不这样认为,说这里的问题大了去了。起因是在六二年村里回来了一个能人,会铁匠的技术,当上了村里的头头,他想领着乡亲们走一走无工不富的路子,开了个铁工厂,充其量也就是个铁匠铺。下设两个组,一组是红炉。打个社员们使用的镐头、锄头、镰刀、铁锨等工具。犁,马掌,钉子之类的用具等等。另一组是织筛子布,做成筛子出售。由于都是手工操作,这两组还不足十个人,规模小,效益甚微。每天丁丁当当,社员们汗流的不少,不用化妆都是三花脸,累也受得不小。他们抽调吴忠给他们拿笔杆当会计,那点账目对吴忠来说是小菜一碟,他还是拿大锤的时候多,不见拿笔杆。有人说这里有问题,说领头人有四不清问题,这个问题成了导火索,虽然是在这一次运动中过了关,可是,在接下来的细线条四清运动中,闹得不亦乐乎。
刚过了年没多久,就又开始了细线条四清,传达中共中央《二十三条》,即《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目前提出的一些问题》,这回的四清和前一次不一样,是“清政治、清经济、清组织、清思想”。这次运动和上次运动的搞法也不一样,“是一次比土改运动更为广泛、更为复杂、更为深刻的大规模的群众运动。”要追查什么四不清干部在上面的根子,要划阶级成份。上次是人人过关,遍地开花;这回是重点突破,有针对性的解决权力掌握在谁手里的问题,要以典型为榜样,对社员开展一次农村社会主义教育。人们可不这样认为,说“什么粗线条细线条,是把干部当面来来磨,过了筛子又过箩呗。”
虽然说打了春了,可天气还冷着呢,显得阴森恐怖。白天还好,晚上,工作队让社员们学习二十三条,人们拥挤在一间大屋子里,房梁上吊着个气灯,照得满屋子亮堂。东山墙放了一张学生用的课桌,一个凳子,工作队坐在 台上讲解文件。下面则是社员们拿着小板凳,或者小礅子,一堆儿一堆的,怎么坐的也有,冻得人们流青鼻涕,又放屁,加上男人们的大烟袋,抽了一锅又点一锅,没完没了地抽,把两间房熏的乌烟瘴气,苦了那些不会抽烟的,被动污染。老娘们儿则是仨仨俩俩的,有的手里还拿着针线活,掐着嗓子,小声叨咕,唠那没完没了的家长里短。和前几次开会一样,好象是有人有屁专门准备在会场里放似的,不知谁又使劲地放了个响屁,人们忍不住大笑,打破了少有的宁静。主持会的工作队员高声喊:“严肃点!严肃点!”“抽烟的住一住,出恭的外面请,看把个屋子熏成什么啦,都没法待了。”“管天管地,还管着拉屎放屁,哼,这是什么事呀。”不知道是谁小声嘟囔着。
这一个阶段完了,就转入了重点,让大队的头头说问题,又过了些日子查铁工厂的账。也没什么结果,像是要撤的样子。不知怎么的突然来了好多人,说以前搞的运动走了过场,原来工作队的头头挨了批,也撤换了,男男女女的人,工作队的力量扩大了。后来才知道有人又告了,说这个村在经济上有不少问题,问题就在铁工厂。揭发问题的是个残废军人,他们家也是贫农,根正苗红,又是个扛过枪的,负过伤的,因此,上面很重视。
这也是一种战术,工作组在进驻小塘之前,开了好几天会,经过了精心准备和谋划。这叫大兵压境,增加了不少的威慑力,再来个突然袭击,叫人防不胜防。这一招果然奏效,别的不说,那些小虾鳖之类的妖孽,别有用心的小人,以为时机已到,都想乘机捞点稻草。在过去,小塘村村风极正,哪能有他们这些人的市场,这一次是天赐良机,他们蠢蠢欲动,想登台表演了。
西头回来个小伙子,六二年返乡,自以为是从“心脏”(京城)回来的,经的多,见的广,说话都撇着嘴,带着京韵。他看着谁都不顺眼,非要和那些落难的人们较个针扎。凡是有他参加的会,你就看吧,狗仗人势,就显了他了;就他是个革命的,别人都是割草的。他又举拳头,又呼口号,眼睛瞪得像鸭蛋,嘴张得能吞下头牛,扯着嗓子“嗥嗥”直叫,想把天捅个窟窿,活脱一个凶神恶煞,可惜有蛋拽着呢,上不了天。他爹是一队的队长,也想试图阻止他,他哪把他爹妈放在眼里,与他爹划清了界线,还大义灭亲呢,他揭发他爹有影没影的事。运动初期,特别是发动群众的时候,工作队把他当作一枚筹码,一线主力排兵布阵,当成了一把利斧,指望着他劈开小塘村这座“华山”呢。
还有个横竖不讲理的。他爹妈闺女多,他是千顷地里一棵苗,从小娇生惯养,把他宠坏了。他姐姐,妹妹经常挨他的打,连他娘也不放过,还骂他娘不正经,他爹干着急叹着气:“逆子!逆子!”没办法。其实,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此人有如此恶劣行为,也恐怕非一日之功,究其原因,当地有句大实话,道破了玄机,“大眼贼不掏----灌出来的毛病”。他娘人白,长得不赖,俗话说“好汉无好妻,丑汉娶花枝。”他爹长得黑不说,还是个兜齿,他的一窝孩子都成了兜齿了。媳妇又白又水灵,加上又爱说道,爱和人们交际,这就有人出来说闲话操闲心了。他们在西头住,却参加了东头的生产队,在东头队里干活,这里头是不是“指导员的背包有问题”呢?老一辈子的事,有那事没那事,咱们不能妄加评论,更不能瞎说。按理说,爹妈之间的事,有你爹呢,轮不着儿子说三道四,再说了你娘生了你,养了你,你抱恩还来不及呢;可他偏要插上一扛子,跟他娘过不去,骂他娘打他娘,都娶了媳妇当了人父的主,还这样。你想想,跟他爹妈还那样呢,两旁外人那还在话下吗。像这种人运动初期,工作队也是用得着的,用他的天不怕地不怕,敢说、敢做、敢闯,恣意妄为的行为,用他的蛮横不说理,“一根筋”的精神,打开工作的局面,虽然比前一个稍次一点,但他有他的特点,两个人风格不同,还是独树一帜吧。
还有一个蔫坏蔫坏的家伙,是个外姓人,扛过枪,当过副连长,他说他有头疼病,疼痛起来就要命,因为这个刚解放就复员了,不过,他回来后没见他头疼过。他说他睡眠不好,你想就这瞎捉摸事,瞎操别人心的人,能不头痛吗。他那段光荣历史,还有个复员证,经常拿出来在人们面前炫耀,生怕人们忘记了。这个人还有“三大法宝”。一是手电筒,可就是光照别人不照自己。二是一本马列的书,对照别人用,他自己从来不用。三是有个小本本,光记载别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他大事逮不着,再说,那时村里的经济状况,也不可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这三大法宝运动一开始真还管用,说起马列来头头是道,就是满嘴里跑唾沫;揭发别人的问题,不管有的没的,不讲情面,还硬往“纲”上拉。虽说都是些芝麻大的小事,可万一“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头呢”?一开始工作队真叫他给忽悠了,发现他,真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可发现了人才,把他当成了主将,未来他就是小塘村的领路人啦。日子久了,他那根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手电筒从小塘的大小队干部,照到了公社的干部,进而又照到了工作队,最后连公社四清工作队分团领导也给照上了。工作队这才如梦方醒,知道上当了。你想,那些没影子的事,捕风捉影的事和无中生有的事,提了一大堆,成绩倒是挺显著,可这些问题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要落实的,怎么落实?落实一件,是没影的事,落实一件,又是一件没影的事,这么大的工作量,人力、物力、财力的浪费,工作队被他愚弄了。鉴于他的胡说八道,在群众中造成了极坏的影响,同时也给四清工作队在群众中,造成了很坏的影响,损失也巨大。工作队奖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处分,差一点没把党籍丢了。通过这次教训,应该有一个前车之鉴吧,应该收敛一下吧,但他狗改不了吃屎,还是我行我素。运动一来他就积极起来了,还是那一套,“瞎胡闹,乱照一气”,时间长了人们都知道他的为人了,他也就失去了市场,失去了活动空间。最后,活到七十八啦,在处理家庭事务中,也运用此类方法,儿媳妇们可不吃他那一套,儿子又不向着他说,老伴也不给他做主,乡亲们躲着他,把他当成臭狗屎。他自己成了孤家寡人,过街的老鼠。他走了,走的很惨。很难猜测他走时的心情是什么样子,是以死要挟对方?死也闹一场?还是自觉罪孽深重,羞愧难当?他是上吊死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是否也有忏悔之言,改善之意?不能武断,但他还是走上了这么一条不该走的路,不光彩的路,用那时的话说,这就是自决于人民,自决于党。现在加上一句,自决于家人吧。这件事非但老伴不给他主,乡亲们不问,村里也没管。民不告,官就不究。要说他也属于非正常死亡,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这最后一闹,也没闹起来,谁也没管,就这么不哼不哈的烧了,路是自己走的!
有这样的人运动还能搞好嘛?还能起到教育人的作用嘛?可笑,有人说小塘村是一个姓,五百年前是一家,骨头断了经还连着呢,团儿抱得紧。什么事情也不是必然的,这还是铁板一块吗?这一回运动吴忠又没躲过,当了半年会计,被审查了八个月。但他也因祸得福,认识了张玉仙—一个十七八的大姑娘。她性格爽朗,活泼好动,心地善良,麦穗色的皮肤,个头不低,足有一米七。她和吴忠同属三队,行三,百家姓排行第一。大概是天生的缘分吧,吴忠和她相遇了。他们春种、夏锄、秋收,种的是一块地,锄的是一块田,又一块收秋,有机会朝夕相处,有机会相互了解,有机会倾诉情感,他们真诚地好上了。张玉仙家成份好,自然是农村的新生力量,是四清运动中的积极分子,那么,运动过程中的一些细节问题,吴忠就自然门清了。
她姥姥家缺舅少姨,她父亲就在小塘村当上了儿子和女婿的角色。小塘村不扶外姓人,她们一家子人不旺。哥仨一个拐子,一个痨病瓤子,还绝了一枝。她们家好几辈单传,到了她父亲这一辈,好容易哥俩了,偏她大爹家又出了偏差,有一个小子,先天胳膊伸不直,干不了重活,没有留后。还好,她母亲是个生产孩子的模范,可就是一连生了五个闺女,才翻了牌生了一个男孩。本想再生一个带把的孩子和他做个伴吧,谁料想又生了一个丫头片子,又赶上了自然灾害,经济困难,营养上不去,她妈妈又是个高龄孕妇,这个孩子先天发育不足,小胳膊小腿好像是格档码(高粱杆)插的,人没小猫大,红蔫蔫地,哭起来都有气无力,一家子为她担心,怕她成不了人。她们一大家子,大姐嫁了,二姐参加了工作。虽然走了两口,人口还是不少,她妈妈累的顾此失彼,晕头转向。可人再小也是个生命,大人们忙,孩子们上学,就最小的姐姐还没到上学的年龄,看护就顺理成章地落在了她的身上。那时的农村哪里有幼儿小车,家里人想了个好办法,用一个小篮子,在里面放个小垫子,把孩子放在里面,她姐姐或提,或挎着她,哄着她玩。有的人爱逗孩子,开玩笑说:“把你们这个小猫子给了我们吧,省得你成天价挎着怪费力的。”一句话吓得孩子提着篮子忙往家跑,生怕被别人抢了去,边跑边喊:“娘!有人要抢咱们的小娃啦。”她妈妈说:“人们逗你玩呢,谁要快给了谁吧,打发了算了,省得烦人。”她妹妹把小嘴一撅说:“俺不结!俺不结吗!”这孩子天命大,到后来是女大十八变,也出落成一个漂亮大闺女了。她父亲朴实,憨厚,人缘极好。土改时定了个雇农成份。根子红,人缘好,又是解放前的老党员,天生是农村的砥柱中流,不管有什么风吹草动,什么运动来了,他都是依靠力量,是当村干部的好材料。
那个年代,人们思想还很陈旧,青年男女之间交往很少。村里有闺女都嫁到外村去了,理由是一姓一家,其实五百年前是一家,到现在,有的早已经八杆子呼拉不着了。张玉仙不封建,又是外姓,她开创了小塘村第一个自由恋爱的先例。夏天晚上,她上身着半袖白色汗衫,下身穿着只有大媳妇们才敢穿的黑色绸子短裤,包裹着翘翘的臀,露着修长的双腿,经常出没于吴家东院。那容貌体态,像极了二十一世纪的青春女性—靓丽抢眼,坦胸露腹,扭臀翘胯。什么八分裤,七分裤,短到大腿根的裤,裤腰低到只能遮住屁股蛋儿的裤,她们什么也敢穿。涂脂抹粉是小打扮,什么画眉、点眼影、做睫毛、抹口红、染指甲,连头发都弄得五颜六色,千姿百态。什么扎耳朵眼,拉双眼皮,再疯狂点儿得填鼻梁,隆胸,吸脂,“拔苗助长”等等,不惜花大量的金钱,追求个性。商家千方百计,拼命挣妇女们的钱,为女性准备的日用品、化妆品,季节服装,更是花样翻新。现代社会是女性的天下,妇女真是翻了天了。那时,张玉仙算最俏皮了,但同现在的浪漫女性比,天壤之差,峰丘之别,真是小巫见大巫了。有了玉仙庇护,隔三差五地通风报信,加上吴忠本身就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根本就没有经济问题。所以,他在运动当中没受什么挫折。
那个时候,强调放手发动群众,后来人们才发现,那几个群众用不着充分发动,他们本身就有病,有一种对乡亲们嫉妒的病,还有一颗狼子野心,矛头直指那些头头,“农村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想的是取而代之。他们怎么能得逞呢?工作队只把他们当作“当头炮”来用一用,炮一打完就没有用了,你想战士们已经冲上去了,再放炮,那不伤了自家的人吗。因此,他们得不了逞。还有,那时的法律也不健全,大鸣、大放、大字报,凡是揭发问题,什么听到的,看到的,道听途说的,有影的,没影的都能放。他们这伙人,正是钻了“法”的空子,要是现在早就判你诬陷罪了。
真金不怕火炼,问题总有落实的时候。问题一大堆,落实对不上号,不是查无踪影,就是子虚乌有,工作很被动,有的问题甚至是来了个倒脱鞋,弄得工作队走了好多冤枉路,到头来又回到了原处,你说气人不气人。
有一天,队长通知吴民,说工作队有请,不知道有什么事,叫马上去,在大雪家的东屋。吴民不敢怠慢,急忙赶到了工作队的驻地,进了院子碰见了大雪大娘,吴民打了个招呼:“大娘,工作队在你们东屋?”大雪大娘忙应着,并指了指东屋。吴民一进屋子,在外间屋外喊了一声:“有人吗?”有一位女性在屋里答话:“请进。”吴民一撩门帘,见一位有二十没二十的漂亮年青女子站在了自己面前,看着自己,吴民竟不好意思转过身去。听得那工作队员“卟哧”一声笑了起来,她也转过了身去。吴民这才扭过身来打量这位工作队员,身段不高不低,不胖不瘦,皮肤白腻。乌黑的长发披在脑后,被手帕挽在了一起,编成一个蝴蝶结的造型。“我是四队的,姓吴,找我来有事吗?”吴民问。“有几份表你帮我填一下。”“好,用什么笔体。”“你都会什么笔体?”“我会好几种呢,楷书,美术字,自由体。”“还有自由体?”那位工作队员捂着嘴又笑了起来。这位女子清脆铜铃般地“咯,咯”笑声,笑的吴民很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随便写,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这样写不用拿捏,也快。”“你分别写几种字体让我瞧瞧,”说着她递过来了一张白纸。吴民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一张床,床上有整齐的被褥,还有一个凳子外,别无它物。正想问在哪儿写呢?只见那位工作队员搬来了一张吃饭桌,放在了床上,又拿来了一块布子擦了擦,说:“麻烦你勉强在这里写好了。”吴民在生产队里劳动,队里男男女女的多了,大姑娘,小媳妇也有,但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和一个陌生女子接触,还是“大闺女坐轿----头一回,”显得有点笨拙,也很不自然,还没写字呢,汗先出来了。问:“写什么呢?”“嗯,就写四清工作队吧。”吴民扒在桌子上分别用美术字,楷书,自由体写了三行,放下了笔,那位工作队员拿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会,说:“都不错,你什么文化程度?”“就算初中吧。”“噢,还行,就用这个方块字吧,方方正正地好看。”“行,写这样的字就是速度慢一点。”“不妨事。”说着递过来一块毛巾说:“快擦擦汗,看你热得。”吴民接过了毛巾,这才又看了一眼这个女队员,她俊俏端庄,眉眼秀丽,美人一个。吴民擦罢了汗把毛巾放在了毛巾架上,那位工作队员拿来了一叠表,说:“有几份表你填填。”时间过的真慢,吴民好不容易才填完了。那位工作队员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你还来,还有任务。”吴民答应了一声,又反问一句:“您贵姓?”“免贵姓刘,我叫玉藏,”说着伸出了手,吴民也递过了手去和她握了握。长这么大了吴民还从来没有和女性握过手,感觉软软地,绵绵地,很舒服。
吴民经常帮她干些抄写的活儿,一来一里就熟悉了。阳历八月,有一天她说她快要走了,要上龙埠,另开辟新的战场。她哭了,吴民心里也不好受,人熟为宝,人毕竟是感情动物,处的时间长了割舍不下也是有的。她说:“给你一个工作日记,做个留念吧。”吴民说:“不写点什么?”“让我想一想,那就明天再给你罢。”
第二天,吴民到了她那儿,她递给了吴民一本工作日记。是个湖蓝色的皮子,新闻纸的瓤子。大概是工作队统一制作的吧,上面还写着《龙埠地委四清工作团》的字样呢。吴民打开第一页,见没有留言,她说在里面,回去看吧。吴民合上了日记本,两个人就这么无言的坐着。有一会子了,又有一位工作队员来了,吴民才告辞回家了。到家后,吴民急不可待地打开日记本,见她写了三条留言,其中有一条是这样写的:
自古木兰女中元,
为国杀敌忘食眠。(这个字写错了,写成了“酉”字旁加一个民字。)
更有桂英半百后,
从上战马镇边关。
今朝女士搞四清,
为党树仁终身献,
恨敌入骨爱人民,
美名远扬万古传。
签名写的是同志刘英。还有一个留言写的是艳敏。第二天,吴民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她已经走了。后来吴民经常被工作队叫去干一些抄写之类的活,这活大队里给记工分,不受风吹雨打和日晒,累不着,还轻闲,很乐得干。
接下来搞阶级复议,重新划定阶级成份。人们管他什么“四清”啦,“八清”啦,最关心的是自己的成份。上面说“唯成份论,不唯成份论,重在表现。”话虽然是这样说,反过来,正过来说都有理。那时阶级斗争闹得凶得呢,“天天讲,月月讲,时时讲,”别说是地主成份啦,就是个富农成份也是个污点。什么入党、上学、当兵、就业都是另册,要不干脆就没你的份。人在聪明,什么条件在好,就成份不好,再好的条件也没戏了,人们都拿白眼看你,没有好果子给你留着。闹得好像是地主这个还乡团又来了,还有了他们的代理人,一时间人心慌慌,草木皆兵。由此可见,人们对成份不能不掉以轻心了。
工作队对此项工作也非常重视,吴忠参与了此项工作,还请了好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户一户地回忆他们的成份。解放了十来年,参加土改的人大部分都在,也好回忆,不几天就回忆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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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35楼
第三十五章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还有一项,就是划新时期的富农,这一项工作难度大。有的人有这种想法,大概整出几个新富农来,堤上村的“阶级复议”才算有成绩,富农名单里有永芳家,大嘴梨家,最后到了工作队手里。工作队也觉得沉掂掂地,多了两户富农,就意味着多了两户敌人,他们的子孙后代都要继承父辈的成份,那得遗传多少人呀?不知有多少人要跟着倒霉呢!工作队征求吴忠的意见,吴忠权衡了一下当时两家的经济状况,觉得还够不上新富农的条件,这样做不妥。工作队尊重了吴忠的意见,最后把这两户抹去了,这两户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过了一场劫难。有的人不这样,看人家稍微过的好一点,就眼红人家,就给人家划一个新富农,成心和人家过不去,往绝路上逼人。像这样真是缺了八辈子德了,干那些损阴的事没好结果。听说别的村里也有,小塘村也生出这样的人来了,只是他们没能当权,所以就没有得逞罢了。
第一张“复议榜”终于贴出来,吴忠家是下中农,一块石头落了地。接着第二榜,关键的第三榜定性榜也出来了,吴忠家还是下中农,一家子都很高兴,这还得感谢爷爷呢,要不是他在解放前就把地都卖掉了,这成份还保不定是啥的呢。
这一次运动过后,小塘村的大队干部进行了调整。除了李万能被保留外,其他成员被免职换了班,因为李万能除了吹牛,还真挑不出其它违规的事儿。大队支书换了从张垣回来的锤头,大队会计换了吴来发。支部委员换了不少,也算彻底调整了吧。这次调整更偏重于苦大仇深,贫雇农们当干部。并多了一个贫下中农委员会的组织,原来只是个贫协代表。阶级斗争这根弦弹得更响了。
工作队也有打盹和眼睛不亮的时候,嗑瓜子嗑出个嗅虫,调整班子调进了沙子。就说这个吴来发吧,这个人儿时就不怎么样,贼胆子,瞎话连篇。靠着他爹那一辈要过饭,土改时定了个贫农成份。这回细线条四清,因根红苗正,有个工作队员在他们家里吃住,给他弄了个会计当当,还娶了一个媳妇。开始还夹着尾巴呢,接下来就显了原形,管什么公家、集体、个人的钱和物,谁的钱?这么说吧“阎王爷打酒的钱”也敢花,也拿来去赌,去嫖。村里那能容忍了这个,但还是耐着是乡亲,没有怎么他,只是把他给开了,从此他丢了官。大集体时大家伙兜着呢,他还不怎么显山露水,后来承包了,各干各的,没人养活他了,他的家景是每况与下,发展得连锅也揭不开了,媳妇跟别人了,给他留了一个根,这孩子让他给带坏了,比他还加一等。父子俩一起折腾,把他爹妈留下来的家底折腾光了,又折腾哥们的,两个哥哥叫他祸害的不轻,直到和他断绝了关系,不来往了。他混得穷困潦倒,家里四壁空空,又无隔夜粮,他是四处求食,惨不忍睹。混到这个份上,应该收敛了吧,但他还是我行我素,靠着猴子一样聪明的脑袋,穿着也是人模狗样,不知哪里弄来的一双皮鞋也是擦的锃亮,出出进进,不了解底细的人,对他还彬彬有礼,然而,一旦被了解底细的人,捅破了窗户纸,就惨了:“谁不知道你小子!装得他妈哪门子独头蒜!别他妈的摆了!”他只能尴尬地笑笑,打哈哈应付过去,生怕一不留神,让人给抖落了“骗子和诬赖的家底。”
四清过去了,工作队撤了,小塘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人们还是日出而做,日落而息,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城市里,也是一片寒鸦社鼓。严如花和温建华是第一批返城的青年,谁知道回来之后又赶上文革,想要好好念书是不可能了。温建华从东北回来,被保送进了一所大学,可没上几天课就全乱了,她和严如花是同学,两个人同住在一个宿舍。这几天宿舍的伙伴都出去搞串联,只剩下他俩。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温建华睡不着,半躺在床上和如花说:“老师们今天又被批斗了,他们多不容易呀。”严如花也有同感:“老师被叫作‘臭老九’,个个都是牛鬼蛇神,唉…”一副惋惜的样子。温建华说:“真想把他们救下来,这事儿闹的,也太不像话了。”如花一听,赶忙上来捂她的嘴,说:“快别瞎说!你这也就跟我发发牢骚,千万别对别人说!小心那叫什么来着?⋯对!小心隔墙有耳!”
“秦时明月汉时关”,这年的冬天和往年一样冷,一样皎洁的月光。若是往年,春节过后闹花灯,唱小戏、蹬高跷、跑旱船、二人摔跤,整个正月都是热火朝天,春意盎然,可那年搞的是运动。运动,强身健体本来是件好事,可它是政治运动,一冠上政治色彩,这运动的味儿,就不一样了。
那时候严如花和温建华他们都还只是学生,大人们的事儿他们其实很少关心,但不知不觉就被卷入其中。开始还只是跟着喊喊口号,举举旗子,可越闹越大了,才知道这是来真格的。温建华在东北付出了自己的贞操,才回城上了学;有了一生都难以痊愈的创伤,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她没心思参加什么串联、文斗武斗,学校太乱,她就躲到家里请病假,被同学批评不思进取、不求上进。管他呢,爱怎么说去呗。就这样,头一个学期稀里糊涂地就过去了,什么也没学到。
只是觉得父亲温良涌最近忙了许多,有时晚上还到单位去,说是开会,很晚才回来。常常误了饭,妈妈惦记的不行,叫她去喊爸爸,也回不来。往年虽然也忙,爸爸一个人顶好几个人干活,也常常忙得顾不上吃饭,可一天到晚都乐呵呵的,精气神儿十足。可这回不知怎么了,眉头不展,一脸的严肃,话也不多。她和弟弟见爸爸不高兴,也躲得远远的。
又过了一段日子,到了快开学的时候,听人们说。因为搞运动,今年学校的寒假延长了,什么时候开学另行通知。爱玩是孩子们的天性,听说推迟开学,都很高兴,这回可以铆足了劲,好好玩了。虽说是玩,可建华心里也惦记着,俗话说“干什么谋什么,卖什么吆喝什么。”
温建华去找严如花,严如花也对学生运动不感兴趣,正有点儿心焦不耐烦。那年是个坎,下学期就二年级了,是关键年,关键学期,照往年应当有严格的期末考试,听学长们说,搞不好要留级的。特别是温建华因为条件所限,入学晚了,和严如花一个年级,更着急。她俩随着人流,三五成群到校园里探听消息,想看个究竟。
到了学校大门,跃入眼帘的是一张白纸黑字的通知,开学的日期推迟了。既然来了就进学校看看吧,看看操场,再看看久别了的教室。进了学校穿过操场,见院子里四周的墙壁上都贴满了白纸,连教室的门和玻璃上都贴了,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用毛笔书写的黑字。有的还配有插图,插图画的非常丑陋,特别是人物,画得头大脖子细,人不人,鬼不鬼,难看死啦。严如花说这是漫画,就是这样的画风。温建华看着看着,看见了一幅图画写有谢副校长的字样,就仔细阅读,上面个别的字是连笔字和草书,不认识,就问她;严如花看了看也不认识,连看带蒙大概意思懂了。这幅画画了一个小人,长了一个硕大的头,带了一顶小帽,上身是半截袖现在叫T恤,光着多半个胳膊,袖子上还缝着一个红十字袖标,穿着大裤衩,背着一杆大枪,一只手还拿着一个注射器,嘴里念念有词,意思是说自己是大头卫生兵吧。谢副校长平时着装讲究,一惯西服革履,神采奕奕,英俊潇洒,讲起课来超凡入圣,洒脱自然,每每令学生们倾倒,尤其是像她们这些女学生。再看这画面上的小人和谢副校长,简直判若两人,整个就是跳梁小丑,这不是活糟蹋人吗。在往下看,又看见了李春老师的名字,这个老师可是国学课挑大梁的,教得可太好了,学生们都佩服的五体投地,是严如花的偶像。如花曾说:“他要是再年轻一点儿,我就追他!”画面上的他,挺着个大肚子,一对搭拉眉,撇着个血盆大嘴,说他过去当过财政局局长,开一个条子就能拿好多钱。看着看着,严如花和温建华有些茫然了,整个画面没一个好的,全是些丑八怪,她俩想来想去,怎么也不明白,好端端的人怎么变成这样了?好好的老师怎么突然间就变成大坏蛋了呢?变得认不得了呢?这是为什么呢?严如花和温建华看着贴在墙上的大字报,上面的名字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但看了之后,觉得心里异常沉重,没心思再往下看了,便一道回家了。
又过了些日子,温建国回来说,今天区里的大礼堂又抓人了,抓的是右派和反革命分子,正开着会,现场就抓人。他们是在礼堂的门口看到的,从里面出来十几个人,倒背着手,被反捆着,还有兵押着,上了汽车。人说把他们押到监狱里去了,看了怪吓人的。他说了之后,建华妈妈梁家雀顿时坐不住了,不时向门外张望。梁家雀与梁家河是堂兄妹,没工作,是地到的家庭主妇。温建华问:“弟,你是怎么知道的?怎么不喊我一起去。”建国说:“是我的同学小侯子告诉我的,他不让我告诉别人,说要保密的。”“他是怎么知道的?”“他爸爸在公安局上班,在家里他偷听着才知道的,就邀了我一同去瞧了。”温建华听了非常遗憾,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错过了。她虽然是女孩子,对学校的事情漠不关心,却也时刻关注着身边的人和事儿。
晚上温良涌回来,梁家雀问起白天的事,温良涌回答:“你是怎么知道的,”“还保密呢,孩子们早回来说了。”“开始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去大礼堂开会。会上宣布的,边念边抓,被抓的人一点儿都不知道,有的还绑起来了。大老朱就给抓了,他和我挨着坐,台上一念他的人名,立刻就过来了两个人,把他胳膊一架就走了,唉,不过没捆他,怪瘆人的。”他接着又说:“下班后我拐了个弯,到了老朱大哥家告诉了他爱人,他爱人哭着说已经知道了,说他们已经来过了,还搜了家,不知道要找什么,乱翻了一通,什么也没翻出来。真是,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梁家雀也陪着唉声叹气,自言自语的说:“等明天去看看他老朱大娘去吧,人不逢时,怪可怜的。”温建国说:“我们同学,青尧他爸也被抓了,今天下午我找他玩,他蔫了,他妈妈和他姐姐哭得眼睛红红的。”
第二天,梁家雀让温建华在家看着温建国,不让他再出去疯跑。自己独自一人往老朱大娘家走去,建华见妈妈一出门,知道是上老朱大娘家去,想起了她那慈祥的面孔,那回包饺子给自己兜里装了那么多糖。这回她在难处,也想去看看,就悄悄地跟在了梁家雀身后。梁家雀心里装着事儿,也没有看着他。快到了才发现,让她回去,偏不肯。梁家雀一时也拿他没法儿,只好让他跟着去了。
到了老朱大娘家,见她哭得跟泪人儿似的,上下眼睑都肿了,脸色苍白,见了家雀,刚止住的泪水又淌下来,梁家雀一时语塞,也拿不出什么漂亮词儿来安慰她,只是一个劲儿地陪着掉眼泪。老朱大娘是童养媳,对自己这个一手拉扯大的小丈夫感情深厚,既有妻子的深情厚谊,又有长辈的舔犊母爱。孩童时怕他不成人,小心呵护,入学后怕他不成器,挑灯陪读,步入军界又为他提心掉胆,转业到地方为他日日辅溺,就是为了这几十年如一日,扯不开打不断的爱。她自己勉强硬撑,真是操不完的心,受不完的累,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这不,刚安顿下来,又赶上了这当子事。
梁家雀虽然没说过多的劝解话,但话头话尾分担着老朱大娘的痛苦和不幸,缓解着她身上的忧伤和压抑。她们彼此都很理解,心照不宣,此刻两个女人的心紧紧地系在了一起。坐了一会子,梁家雀看老朱大娘心情稍好一点儿了,心里放心不下家里的一堆事儿,又说了几句宽心的话就回家了。
又过了些日子,这些被抓的人,转移到了河热监狱,老朱大娘也回老朱的原籍了。一来离监狱近点,隔一段时间能看看他;二来这里的气候、水土自己也确实难受;三是老家兄弟姐妹,侄男外女也有个照看。
这伙人送被送走,地方运动升了级,面儿扩大了,温良涌也成了挨批的靶子。孩子们是听爸爸妈妈言谈话语中悟到的,起因是前年他被调到乡镇厂子工作,每天离城里有一百多里地,交通不便,很少回家。那时条件不好,办公地点设在过去一个大户人家的宅子里,那宅子很大,有正房五间,不少配房,房和墙间隔有五六米,垒有四米多高的土墙,每个墙角都有一个像岗楼一样的炮楼子,冲南的大门铁筒似得,宅子的主人是用来防土匪的,加上那时点煤油灯,要是墙头上再安上铁丝网,活生生的一个监狱。温良涌解放前干镖行时,吃尽了夫妻两地分居的苦头,受尽了颠簸逃难的辛酸,饱偿了兵痞、土匪折磨的苦难,这回夫妻又一次分开,妻子的身体又不好,他的心情可想而知,既愁肠百结又无可奈何,只有抱怨,说过一些如:“自己人不逢时,尽走背字,单位的房子像监狱一样的话”,被人家抓住了把柄,说什么“这是右倾思想,攻击社会”等等,上纲上线,小题大做。
那是个整人的时代,总能找到办法对付你。又放出一股风:“干部家属在家里不干活,吃闲饭,应该到农村参加生产劳动,自己养活自己。”一石激起千重浪,干部家属一时恐慌万分,六神无主,梁家雀也被划到圈子之内。她想让丈夫去向领导述说一下家里面的实际情况,温良涌是个万事不求人的主儿,那句求人的话从来就说不出口,况且现在领导看你不顺眼,正找你的茬呢,哪儿能去说。其实梁家雀哪是个能闲得住的人?从来就没有吃过一天闲饭,挺着大肚子也找着干零活。记得那年生建国,正是个腊月二十九,那年小经,二十九就是年三十。下午,梁家雀还在忙着准备全家的年夜饭,感觉到肚子一阵紧似一阵的疼,凭着自己以往的经验,她意识到自己将要分娩,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丈夫不在身边,只好喊来莲婶,莲婶没生育过孩子,经验不足。她去叫接生婆,接生婆还没到,梁家雀已经把孩子生下来,收拾完躺炕上了。傍晚温建华回家后,见爸爸准备晚饭,觉得有点怪,这才发现母亲给生了个小弟弟。家务事多,哪能躺得住,刚过了三天就下地,去烧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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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36楼
第三十七章 无为在岐路 儿女共沾巾
涂成想了很久,不知怎么和大哥去说,虽然他三个儿子,可是个个都是心头肉啊。但他明白,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梁家燕是医生,这几年什么招儿都使了,就是没有效果;靠医院治疗恐怕没什么戏。孤儿院又没合适的,这可能是唯一的出路。
见了涂腾,涂成说:“大哥,这些年你自己带三个孩子,太不容易了!”“连战已经十五岁了,连胜也十二了,只有连捷小些,也上了小学,”涂腾说,“三个孩子都很懂事,最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涂成见他这么说,虽然有点儿泄气,也只好直截了当地说:“大哥,你看我们两口子,结婚这么多年,也没要上孩子,想抱一个吧,又没合适的⋯” 涂腾一听,原来是这么一档子事儿,心立刻像是瓷罐落地,碎成了一堆。一时之间,他真的无法判断,究竟发生了什么,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叹了口气说:“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过了些日子,梁家燕又来了,坐了好大一会儿,拉了一会儿闲事,用商量的口气和涂腾说:“大哥,您这么多孩子,让我给您带一个吧,您看我这每天心烦的。唉 !”她见涂腾没答腔接着又说:“每天出来进去就我们俩个干大人,孤苦零叮的一点意思也没有,活的怪没劲的。特别是你弟弟,连个精气神也领不起来,成天价抱怨我,说什么‘这么长时间,公鸡也该下颗蛋了!你真烧包呀!’唉!我真是没办法呀,自己生不出来。”涂腾嘴上不说心里老大不快,虽说自己孩子多,可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摸摸那个也心疼,那一个也舍不得,看梁家燕也说出了口,是给,是不给,自己真难为情。再说,其其格生前可从来没嫌过多,个个都很爱,她的在天之灵能同意吗?梁家燕见涂腾不说什么,知道这事很为难,这件事也不该自己来说,应该让涂成再来提提,可自己就这么性急,冒昧地就怎么又说出了口,让涂腾感到很突然,同时自己也觉得很没面子。她就这么想着告了辞,扫兴地回家了。
梁家燕走后,涂腾心里好像打翻了调料瓶,酸甜苦辣不是滋味,不给吧他们两口子说出了口,也怪可怜的。不过,自己有过殇子的经历,都多少年了心里仍割舍不下,何况死的那个连功还小,自己都承受不了,再送别一个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给吧,给那一个呢?老大都这么大了,意识形态已经形成,他能接受得了吗?再说眼下都能指上了。老三已经八岁了,也上了学,胖墩墩的,憨态可掬,从不哭泣;玩也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爱学小驴叫,爱戴套缨子,用绳子把他系在小树桩上,他就在原地打转转,孩子们说他在学小驴拉磨,他也不恼。就这么挨个数,已经数了好几天了,数来数去,盘算来盘算去,那个也舍不得,唉,可怎么办呢?
涂腾成天价愁眉不展,已经好几天了,茶也不思,饭也不香,活也懒得做,家也懒得收拾,涂成夫妻二人的话不时在耳边响起:“让我给您带一个吧,”“我们俩个干大人,孤苦零叮的一点意思也没有,活的怪没劲的,”“我自己又生不出来,”一个女人的无奈,可怜,梁家燕的话深深地刺痛了他。一奶同胞的深情厚谊,又不由得不舍身处地的替涂成想一想。于是他又换了一个角度思考,孩子跟了他们肯定受不了委屈,梁家燕心灵手巧,能描龙能绣凤,茶饭厨艺精湛,更重要的是她心眼好,脾气好,为人和善,知道疼人,会比我更强,更胜过我疼爱孩子。孩子的居住条件,生活条件,受教育条件等等都要胜过自己。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孩子就是有点多,还真有点看不过来,常常是顾了这个顾不了那个,丢三落四的。那就让她带一个?他自己问自己,那就带一个吧,离的又这么近,孩子要是不愿意,合不来,又跑回来了。那让她带哪一个呢?他又搬起了手指头,数来数去想起了连胜。这孩子从小就透着那么一股机灵劲,应变能力强,憨厚、朴实还很随和。这孩子十二了,有独立的生活能力,他们带他也不很累,应该是最佳人选。其其格能同意吗?跟她商量商量?离的太遥远了!还是让长生天选择吧!想通了之后,烦恼没了,身上轻松了一大半。涂腾从外屋的大红柜上拿来一个签桶,挑了三根留下,其他的都拿出去。凑在灯前一看,是“吉”、“大吉”和“上上吉”。“就让长生天来决定吧!”涂腾闭上眼睛默念着摇了一会儿,拿出一根来,在灯下一看,是个“大吉”,依顺序,那自然是涂连胜了。“其其格呀,长生天和我们想的一样啊!”涂腾兴奋地说。
开始连胜当然不同意,架不住涂腾死乞白赖的说。你老叔家如何如何好,他们家没小孩,就你自己是个宝,吃好的,穿好的,没人和你争,没人和你抢,你看多好,这里有你哥哥弟弟,好东西轮到你就不多了。日子久了不想在了,爸爸再把你接回来。你两边跑着,想在哪在哪,由着你。小孩好圈哄,终于说的连胜心动了,答应了涂腾。
事不宜迟,第二天吃完早饭,涂腾乘热打铁领着连胜上了涂成家。涂成正在炕上打盹,见哥哥来了,还领个孩子,不用细讲,顿时明白了什么意思。梁家燕也在,她一下子来了精神,异常兴奋,忙拉住连胜的手,摸摸这,摸摸那,连胜不好意思,直往涂腾怀里钻。梁家燕乐哈哈地上街买了大串和块糖回来,塞在了连胜手里,连胜手里兜里都塞的满满当当。涂成买菜时又买回来一堆玩具,什么“小兔爷”、“不倒翁”、“泥娃娃”,还有吹的“短笛”...摆了一炕,连胜还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玩具,刚才的腼腆劲一下子抛到了九霄云外,自己和玩具玩去了。
涂腾和家燕说:“你那次去我没说,这几天让你难过了,这不我把连胜领来了,让他陪着你们过吧。”梁家燕早高兴的合不拢嘴:“这还用说嘛,你们爷俩一进来我就明白了,我谢谢您了。您放一万个心吧,我会疼他的,不会让他受任何委屈!”
吃完午饭,涂腾乘连胜不注意遛了出来。一路上还是无精打采,没着没落的,像是丢了魂儿,又像是缺了什么,时不时地眼里就流下了泪水。小哥几个在一块玩,好一会、孬一会,这下缺了一个真不适应,连战想弟弟,连捷想哥哥。过了几天捎来信儿,说连胜在那里很好,别惦记他,涂腾的心才稍宽了些。时间长了,孩子们才淡漠了。涂成夫妇大小都是干部,家庭条件,吃穿用度,都强过涂腾;涂连胜因此过上了更好的生活。涂成去了趟派出所,把连胜的户口也迁了过来,这就算是三口人家了。
4月初,春耕生产大忙时,涂成又开始忙起来,党委号召大办这项,大搞那项,项目诸多,都要大搞,运输任务自然很繁重。为了加快运输进度,涂成便提出,要搞“运输车船化”,层层贯彻,要突击搞上去。东北地区的农民,世世代代运送东西基本上都是靠肩挑,往往是开工时挑担肥,收工时挑担物,耕种旱地作物时,更是天天用肩挑。改变这种状况是大家多年的心愿,所以一听要搞“车子化”,都很高兴。但是怎样才能“化”?又必须具备一定条件:一要有材料;二要有资 要有技术;四还要修好乡间小道,所以就迟迟没能“化”起来。当时,对上级指令要无条件执行,哪容得花时间去准备,无论如何都要把车子“化”起来。于是,涂成在县里召开“誓师大会”,会上批判了“唯条件论”,提出“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上。”各生产队要家家做一辆“鸡公车”(独轮车)或“跃进车”(双轮板车),第二天要推到县里受检阅。涂腾回农场后,马上召开社员大会,不折不扣地向大家传达了上级的指示,要求大家争取插红旗,拔白旗,会后要立即行动。于是家家找材料,户户夜造车,各自发挥“创造力”;这可真成了闭门造车。懂木工固然做得快些,好些;不懂技术的“亲帮亲,邻帮邻”,也要勉强“完成任务”;有的自己动手,粗制滥造,也凑了数。个别社员“找窍门”,将装衣服的木箱做成车箱,装配成车子。第二天,家家推着五花八门的“车子”,前往县城接受检阅。由于这些车子多是七拼八凑马虎制成,很快就“散”了架。大多数都是去时推着去,回时扛着回。即便这样,车子“化”也统计数字上报了,还受到上级表扬,报纸上大肆宣扬:《林原县争先实现车子化》。本来想用车代替肩挑,用心是好的,但急于求成,车子没有做好,路没修好,无法实现,变成空热闹一场。
有一句俗语:“多只鸡乸(母鸡)多只春(蛋)”,有些领导人便引伸为插秧密些,株数多些,自然产量就高。于是,不顾主客观条件如何,号召“大搞密植”,有些甚至要求“密X密”,还要学东广大搞直播。果园生产队也百分之百贯彻上级意图,晚上大搞直播,播种量比正常多了好多倍,播得象田里的秧苗那样密。由于排灌条件没搞好,肥料又不足,特别是密得难以通风,许多禾苗得不到阳光,不少被挤死,不死的也枯萎变黄了,大多数禾苗不长穗,只有近畦边的少量禾苗,才生出一些稻谷来。当年大幅度减产,变成了“多养鸡乸少生春”。这时,林吉省委一些大人物,看到报上连载到处入高产卫星的消息,便盲目乐观起来,认为粮食已过关,可以“任食三餐干饭不要钱”。果园生产队领导又照搬上级指示,三餐吃大锅饭。一位记者采访涂腾:“你们生产队今年稻谷收成差,有条件这样做吗?”涂腾回答:“你的眼光要看远一点,我们生产队是减了产,但是其他地方大丰收,天下农民一家亲,我们的稻谷吃完后别地儿一定会运来给我们吃的。”记者心里清楚,唯有苦笑:“但愿如此!”后来,队里稻谷吃光了,别地儿也没有运粮给他们。涂腾只好带着两个儿子,跑到涂成家里混饭吃。
“大炼钢铁”时,全国各地都热烘烘地大干,炼钢炉遍地开花,真是热火朝天。涂腾所在的农场,当然也要参与这场“全民战争”。县里由涂成挂帅,成立了“钢铁师”,他要求各乡镇都立下“军令状”,只准出成绩,不许失败。他还派人到各个农场督战,涂腾自然又是坚决响应县委号召,立即行动。他一面派人到县里参观学习,参观过一些机关、学校、街道、郊区农村的炼钢铁工地,学习人家怎样砌炉,如何下料以及掌握火侯等等方面。一方面又紧急动员:凡我农场人员,不论男女老幼,毫无例外都要投入战斗,马上行动!他们在一片荒地上平整土地,在“取经”人员回来指导下,连夜砌炼钢炉,经过一夜的紧张苦战,砌出了三个小土炉。到第二天早上,果园村的社员出勤经过,都赞叹“一夜之间变了样!”当天,大家又忙于烘干炉身,备料、备战。第二天就下料点火,涂腾脚踏自行车,带动风箱,吹旺炉火。他们都在炉旁苦战,轮班作业。经过一夜“浓烟滚滚”,观察炉内情况的人,认为“炉内一片红云,看来矿石已炼成铁了。”于是第三天停火出炉。大家都兴高采烈,观看“胜利果实”。只见炉门打开,挖出一大团象火球一样的物体,大家兴奋异常,都热烈鼓掌庆贺。然而,等那团火球冷却之后,却变成一堆混杂着煤渣、矿石的废物点心。有人认为炼钢“失败”,涂腾却说:“不要胡说!这黑色的就是铁!”。后来,经过“内行人”鉴定,这是“烧结铁”。实际上只是一堆炉渣而已。在总结会上,涂腾认为:“虽然不算太成功,但也没失败,还要继续苦战,要炼得更好。”怎样才能炼得更好呢?有人认为“矿石质量不高,含铁成份少,所以炼不出好铁。”有人又认为“燃料质量有问题,火力不够”。于是一方面派人到燃料商店去洽购好煤;一方面又派人打探那里有好的铁矿石。终于有人探到“麻龙山”有“铁矿石”,认为那些“矿石”表面发黑,质量一定好。既然寻到宝,涂腾便下决心“要捷足先登”,当晚便立即组织人力上山找矿石。月黑风高,全靠手电筒照亮,根本看不清,再加上人们不懂得鉴别“矿石”与石头的区别,上了山便胡乱寻“矿”。这时候,山上的蚊子,可寻见了难得的饕餮大餐,成群结队地飞来“享用”。人们忙乎了一夜,到头来,寻到的“矿石”,只不过都是些“石头”,经过技术人员分析,铁含量极低,再炼也是白费气力。总结行动,最得意的还是麻龙山上的蚊子,所以当时就有人戏写打油诗曰:“全民大炼钢,麻龙夜找矿,蚊公欢迎我,亲吻到天光。”
事过一年,《林吉日报》刊登了一篇题为《得不偿失论可以休矣》的文章,署名为涂成,批判有人提出的“大炼钢铁,得不偿失”论。涂腾读后认为:“讲大炼钢铁得不偿失,似乎言过其实,但据我所知,有些地方炼得好,有的地方则炼得没那么好,我们所炼的就不够好,因此,讲‘大炼钢铁有得有失’会更加公允一些”。他这么说,到反右倾整风时,被指为“得不偿失论的变种”,因而多次受到批判。
1956年,毛泽东正式提出了在科学文化工作中,实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即艺术问题上“百花齐放”,学术问题上“百家争鸣”。他还强调“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是一个基本性的同时也是长期性的方针,不是一个暂时性的方针。
从国内看,社会主义改造已完成,社会主义制度初步确立,开始探索社会主义建设道路,需要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包括知识分子的积极性;从国际形势看,50年代中期苏联和东欧发生了一系列重大政治震荡;直接原因是某些学术问题上的争论:如关于中国史学分期的争论。
“百花齐放”,指文学艺术上的不同形式和风格可以自由发展;“百家争鸣”则是指科学研究上的不同学派可以自由争论。它成了文学艺术和科学研究工作的基本方针。
文革前,文艺领域好戏连台、异彩纷呈。郭沫若的《蔡文姬》、吴晗的《海瑞罢官》,杨沫的长篇小说《青春之歌》⋯其中影响最大的是老舍的《茶馆》 ;但是,“双百”方针并未坚持贯彻下去。
1962年,涂连战刚刚度过了19周岁的生日,就在这一天,他接到了入伍录取通知书。东萍同批入伍新兵共有100名,来自全区各所中学,大部分是高三应届生,也有个别高二学生。他们响应青藏军区号召,准备到西南边境学习外语,参加边防斗争。
那时涂连战和同学们都是“一腔热血”。“我们接受的教育是‘好儿女志在四方’,尽管对青藏的情况一无所知,大家都争着去那个神秘的地方。”涂连战说。他在战后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涂连战还记得,那年七月正在紧张复习准备考大学,“青藏招兵通知一下来,全班90%的同学都报了名”。经过体检、政审筛选,100名品学兼优的学生应征入伍,18岁的涂连战感到无上光荣。
青藏军区司令员当时恰好在京城,他接见了路过京城的百名学生兵,鼓励大家做好吃苦的思想准备,将来大有作为。年轻的小伙子们踌躇满志,并没有想到自己将扎根边疆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更不会料到将在雪域高原参加一场真刀真枪的战斗。
1962年,列车满载学生兵离开京城,大约16日到达兰川。在兰川训练军姿军容队列,学习藏族民族政策和传统后,8月17日继续坐火车西行。到甘南红柳园,改乘“大道奇”。上路时,同学们坐在卡车里志气昂扬,攀上唐古拉山口,情势急转,强烈的高原反应袭来,有人休克,口吐白沫。“饿了想吃,见饭就饱”。刚从林原一中毕业的涂连战,自昆仑山口至亚雄,几天时间一口东西都没吃。他身材瘦高,战友们笑他饿成了这样儿。经过两个月辗转,学兵们终于抵达西萨。那时,正值下午四点左右,布达拉宫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中,壮丽辉煌,看到这样的景色,旅途劳苦瞬间蒸发,“大家一起振臂高呼!从此我们将翻开自己人生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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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37楼
第三十八章 牧童骑黄牛 歌声振林樾
到西萨一个月,他们并没有像在招兵时说的那样学习军事外语,而是参加政治学习,进行形势教育和队列训练。边境越来越紧张,印军建立入侵据点,袭击我军哨所。印军越过克节朗河,打死我军干部战士多名,群情激愤,新兵都写了请战书。百名学生兵在当时的青藏军区是稀有的高学历人才,军区领导决定让他们到实战中锻炼。
“在我们的意识里,我们还是学生,是去学外语的,在这场战争中我们将要扮演什么角色,并没有心理准备。”涂连战说。
没有时间留给他们做准备。晚上,部队已经向前线开进了,学生兵打散分配到各个连队,一片漆黑中,匆匆登上路过西萨之郊的运兵车。来不及告诉家人自己上了前线,在战场三个月更不可能写信,两军对阵,部队的行动都是严格保密的。直到登上运兵车的一刻,百名学生兵只在照相留念时端了一回枪当作道具,压根儿没学过射击。
部队开到麻麻转运站,眼前的景象让新兵目瞪口呆:空棺材码得像小山一样,那是为可能阵亡的将士准备的。“我头发嗡地一下就炸起来了,这些棺材有没有我的?难说啊⋯⋯”涂连战忘不了那样的视觉冲击。
克节朗地区位于中印边界东段的西端,“麦克马洪线”以北。南岸是印军,北岸是我军阵地。靠近近阵地时,已经没有了公路,车开不过去,所有炮弹都靠人和骡马往山坡上运,一个来回要六小时。涂连战说:“印军根本想不到,在没有路的情况下,我们能趟过林间泥溏把120迫击炮抬上阵地。这种炮仅一个底座就几百斤,一发炮弹47斤,战士的肩膀都压破了,血肉模糊,衬衫甚至长在了肉里,开刀手术才脱得下来。如果120迫击炮没抬上去,只有82迫击炮,威力就大大减弱了。”
在海拔4000米的地方,新兵爬坡都胸闷气短,但谁也不愿当怂包,坚持跟着老兵扛大炮上山。最让他们震撼的是支前藏民,负重能力惊人。“藏族男人上一次山,肩上背两发120炮弹,脖子上挂两发82炮弹,手上还能再提两发60炮弹;藏族女人也能一次背两袋50斤的面粉。”涂连战说。
这次反击作战,是在号称“世界屋脊”的喀剌昆仑山上和喜马拉雅山南侧地区进行的。该地区地势险峻,气候恶劣,人烟稀少,交通不便。这恶劣的自然条件和地理环境,对作战行动影响严重,作战艰苦十分罕见。
中印边界,虽然从未正式划定,但按照双方的行政管辖范围早已形成了一条传统习惯边界,全长约2000公里。从西疆喀喇昆仑山口到两藏阿里、克什米尔,印度实际控制区的拉达克和印度喜马偕尔邦3地交界处为西段;从这里到中国、尼泊尔、印度3国交界处为中段;从中国、印度、不丹3国交界处,大体沿喜马拉雅山脉南麓和布拉马普特拉河北岸平原交界线而行,东到中国、印度、缅甸3国交界处为东段。印度独立后,不仅接管了英国侵占中国的一些边境地区,还进一步扩大占领范围。在东段,印度军队在青藏和平解放前后,越过传统习惯线,全面向非法的“麦克马洪线”推进,侵占9万平方公里的中国土地;在西段,54年后,印度军队侵占了中国西疆卖争拿马和青藏巴里加斯地区。1959年,印度政府总理在给中国政府总理的信中正式提出,把已占领的中印边界东段的中国领土和历来由中国西疆管辖的中印边境西段的阿克赛钦地区划入印度版图。这些中国领土总面积为12.5万平方公里,相当于1个福建省。
中国政府以亚洲和平和中印两国人民友谊为重,对印度的武装侵占活动一直采取克制忍让态度,并为和平解决中印边界问题作出了不懈的努力。中国政府主张通过友好协商,全面解央边界分歧,在此以前,双方维持边界现状。但印度政府拒绝谈判:印军又多次侵入中国领土,引起边界武装冲突。中国政府建议两国武装部队立即从实际控制线各自后撒20公里,印方仍然拒绝。印军在中印边界西段的中国领土上先后共建立了43个据点。
印度政府把中国的宽容忍让视为软弱可欺,声称要以武力对付中国,加紧进攻中国的准备和部署。在西段,印军部署5600余人。在东段,印军部更布署了约1.6万余人。印军不顾中国边防部队的劝阻和警告,连续进攻驻守在“麦克马洪线”以北青藏山南地区择挠桥和扯冬的中国边防部队,打死打伤47人。在东段和西段,入侵印军同时向中国边防部队进行猛烈炮击,之后又发起大规模进攻,企图进一步侵占中国领土。
面对印度集结兵力、侵占中国领土、频繁挑起边界冲突的形势,中国驻青藏、西疆边防部队遵照中国政府和中央军委的决定,进入战备状态。在印军发动大规模进攻的当天,奉命开始自卫反击。在东段,青藏边防部队针对印军沿克节朗河右岸~线展开的进攻部署,集中优势兵力,采取两翼攻击、迂回侧后、分割包围、各个击破的战法,攻占多地。接着兵分5路南进,进占克节朗地区入侵印军的后方基地达旺。经过几天反击作战,青藏边防部队全歼印军第7旅,收复了克节朗河以南、达吒河以北、不丹以东、达旺以西被印军侵占的中国领土。驻守山南地区的中国边防部队也在反击中拔除了入侵印军的据点。在西段,针对入侵印军正面宽、据点分散、间隙大的弱点,采用逐次转用兵力攻坚拔点的战法,全歼侵入加勒万河谷和红山头地区的印军。接着趁势拔除了班公湖南北两岸及其以北地区入侵印军的据点。西疆边防部队从喀喇昆仑山到冈底斯山,转战千余里,拔除37个入侵印军的据点,随后停止反击。
中国政府为缓和被印度当局造成的严重局势,发表声明,提出停止冲突、重开谈判、和平解决边界问题3项建议。印度政府再次拒绝,并宣布全国处于“紧急状态”,成立“应付紧急情况”内阁,决心对中国长期作战。印度大造反华舆论,迫害华侨,封闭中国银行驻印机构,驱赶中国记者。同时,进行战争动员,扩充军队,调整部署。印军在中印边境东、西段的兵力增到3万余人。后来,印军在中印边境再次全线发起进攻。面对印度军队的再次武装入侵,中国政府和中央军委决定再次实施反击。在东段,青藏边防部队针对印军4个旅在西山口至邦迪拉地区沿公路作线式分布、兵力部署前重后轻的特点,以一部兵力牵制正面入侵印军,一部向邦迪拉方向迂回,集中主力沿西山口两侧实施迂回包围。歼灭侵入西山口地区印军大部,接着继续向南反击。先后收复德让宗、申隔宗、邦迪拉及以南的吉莫山口。在西段,西疆边防部队冒着零下40℃的严寒,翻越海拔5200米的冰大坂,全部扫除侵入班公洛地区的印军据点。配合东、西两段主攻方向作战的其他边防部队,也同时向当面印军实施反击,逼近传统习惯线。
之后,中国政府发表声明,宣布中国边防部队在中印边界全线停火,主动后撤。中国边防部队还奉命主动将在反击作战中缴获的大批武器、车辆和军用物资全部交还给印度,并释放了印军旅长季•普•达尔维准将以下3900余名被俘人员。
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打退了印度军队的大规模进攻,清除了印军在中国境内设置的90余个据点,歼灭入侵的印军一部,维护了国家尊严和领土完整,沉重地打击了印度霸权主义和扩张政策,提高了中国和中国军队在国际上的威信,并开创了胜利之师主动停火、主动后撤、主动交还缴获物资和俘虏人员的先例。在反击战中,涂连战带领一个加强班冲在最前面,经3小时苦战,打下了印军第一个地堡群。在执行摧毁地堡任务时,当涂连战将爆破筒塞入地堡,被印军推了出来,在危急时刻,他爬上地堡,扒开堡顶积土,将爆破筒从顶盖圆木间隙插入,并用胸口顶住爆破筒,不让印军推出,当爆破筒即将爆炸的一瞬间,他迅速滚出了地堡,地堡被炸毁了,打开了部队前进的道路,人们称赞他是活着的黄继光。战后,国防部授予涂连战“战斗英雄”称号。
这场战争是由印度企图以武力解决边界争端引起的,是政治军事仗。中国政府一贯主张以平等协商,互谅互让,和平谈判解决边界争端,而印度政府则坚持扩张主义立场,执意以武力实现其领土要求。这就决定了这场战争具有很强的政治性。中国政府一贯主张,通过谈判解决边界争端,反对诉诸武力。即使在印军蓄意挑衅,打死打伤中国边防部队官兵的严重事态下,仍克制忍耐,这就在政治,外交斗争和道义上处于主动地位。只是在印军完全拒绝和平解决边界争端,发起大规模进攻的情况下,中国边防部队才后发制人,实施反击。而在首战告捷后,中国政府却发表声明,申明大义,仍坚持和平解决中印边界问题。印度政府蛮横拒绝和平谈判,再度发起进攻,中国边防部队再次被迫反击并取得反击作战的决定性胜利,为进一步开展政治,外交斗争赢得了主动,得到了世界人民广泛的同情和支持。
这场战争,中印双方力量对比虽互有优长,但从整体上看,中国的综合国力和国防实力大于印度,中国军队的整体素质,特别是政治素质高于印度军队。这和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敌强我弱的情况是不尽相同的。印度军队,原属英国殖民主义军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同德、意、日法西斯军队作过战,号称“打遍欧、亚的劲旅”。其参战部队主力印军第四师系属“王牌部队”。印军技术水平好,后方运输线短,后备兵团机动快,补给便利。但印军又是资产阶级的雇佣军队,带有浓厚的封建和殖民主义色彩,沿袭英军的基本制度,进行的是非正义的侵略战争,失道寡助,士气较低,内部矛盾重重。且战术思想比较保守,害怕近战、夜战。而中国边防部队,则是中在解放战争中久经考验的军队,具有很高的政治觉悟,严格的组织纪律,顽强的战斗作风和吃苦耐劳的革命精神,战略战术机动灵活,指挥有方。多数部队具有高原地区作战经验,而且系正义之师,得道多助。这个特点为中国的胜利奠定了客观基础。
这场战争,是在喀喇昆仑山和喜马拉雅山地区的特殊环境下进行的。中方高瞻远瞩,审时度势,深诸这场战争的特点,把握其发展变化的规律,运筹谋划。参战部队扬长避短,依靠政治优势,吃苦耐劳,英勇善战,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从而在中印边境这一战争的舞台上,演出一幕幕,威武雄壮的活剧,在中国革命战争史上谱写了新的光辉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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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38楼
第三十九章 明朝挂帆席 枫叶落纷纷
秋日的傍晚,古老的东松河水仍像往常一样,默默地流过原野;林原的最后一抹阳光即将收回山脊。每家每户的门口,仍旧齐齐地挂着金色的玉米,在夕阳的余晖下闪闪发亮,牛棚上厚厚的稻草,依然在述说着松嫩平原上鱼米之乡的故事⋯
1966年,如此美丽的风景之下,却发生了太多不该发生的事情⋯林原的人们已经开始晚餐,这时,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司机老刘开车来接涂成,参加县委紧急会议,传达第二天即将见报的一则消息,并研究应对措施。几个常委谁都没经历过这个阵势,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说什么好,整整一宿,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第二天,新闻联播播出这张大字报以及评论员文章之后,县里立即乱作一团。不久,学校停课,学生造反,揪斗学校领导,冲击各级组织,党政工作陷于瘫痪,接着运动步步升级,一发不可收拾。当时,涂成是县委副书记,他当副县长时,曾主管文教卫生多年,直接面向广大青年师生,又爱和青年人聊天,结识了不少青年朋友。可是,“文革”风暴一来,说县政府执行的是修正主义的路线。涂成作为主管副县长,就成了众矢之的-推行修正主义路线的急先锋。他结识的一些青年朋友都来反戈一击,给涂成糊了一个一米多的高帽子戴上,拉出来在街上游斗,这可是林原县戴高帽游街的第一个“走资派”。涂成心里又怕、又羞、又恼,真是威风扫地,恨不得有个地缝钻下去。好不容易游斗完了,放他回家吃饭,梁家燕已经为他煮好了一大碗面条,还特意放了个荷包蛋,可涂成却一点食欲也没有,脑子里一片空白,一句话也没有,两眼发直,呆坐在沙发上。
确实,这落差也太大了,曾经的战斗英雄,县委领导,如今竟在一夜之间成了反动分子,成了阶下囚?涂成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这时,梁家燕从卧室里拿出来一个她自己糊的高帽子,同涂成戴的那个差不多,强作笑颜对他说:“明天要是再游斗,我戴这顶陪你游”。涂成这才忽然感到有了依靠,痛苦、烦恼一下子全消失了,端起面条,吃了个精光。吃完了涂成才发现,梁家燕两眼含着泪花-那是无奈的泪,也是痛苦的泪。涂成这下心里有了底,不再怕戴高帽子游斗。接下来,涂成的家也被查抄,一个带着红卫兵袖章的“小将”,顺手牵羊把他仅存的几本古诗书抄走,还教训说:“放着毛 的红宝书不看,净看这些‘四旧’的书,简直反动透顶!”比起后来的遭遇,这些都是小意思,林原的学生都是刚刚开始造反,胆子还比较小,也比较克制,涂成开始还没遭太大罪。第二次抄家时,恰好涂腾在,大声斥责他们说:“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是红卫兵?告诉你们,我是老红卫兵,是红卫兵的头,八代贫农。”说着扬了扬手上的红卫兵袖章,他们见这个“八代贫农”的红卫兵头,气势汹汹,赶快灰溜溜地逃了。事后涂成问他:“你从哪里弄来个红卫兵袖章?”后来才知道,原来红卫兵袖章是涂连胜在院子里捡的,正准备送到革委会,就先放在桌子上。涂腾急中生智,就上演了一出活灵活现的话剧。
又过了几天,形势越来越紧,有些人渐渐觉得游斗不大过瘾,就召开全县大会批判,会场一片打倒声,过去的所有常委,包括书记在内,都被以各种理由打倒,拉到 台上批斗。还让涂成第一次尝到了坐“喷气式”飞机的味道:弯腰90度,脸望前方,双臂向后高举。大会还点名要梁家燕上台揭发,家燕没办法,只能照着报纸口径批了一通修正主义,后来,竟然为涂成表起功来,说涂成来林原没几年,作了不少事情,都是根据党中央指示做的,谁能知道是修正主义呢?她话音还没落,就被“革命”群众给轰下台去了。涂成心里暗自发笑,心想,你这个傻呆子,现在是什么时候,还表功,有你好果子吃的。果然,没多久,医院也被冲击,梁家燕作为院长,自然首当其冲,脱不了干系,也成了被批斗的对象,而且比批斗涂成还厉害。
最让涂成意想不到的是,他精心培养的接班人也反戈一击,竟信口雌黄,把他苦口婆心劝其安心工作,并现身说法,服从组织分配,说成是以资产阶级的功利主义拉拢他。他家在农村,生活很困难,涂成主动借给他60元钱,让他寄回家应急,也被他说成是涂成拿肮脏的钱腐蚀他。要知道,那时的60元钱,可是涂成一个多月的工资啊。可见,“文革”把人性扭曲到了什么程度。
“文革”开始后,京城揪出了吴晗、邓拓、廖沫沙的“三家村”,各地、各单位都如法炮制、纷纷效仿,林原的造反派们也不甘落后,就把涂成和梁家燕,再加上副县长刘子明三个人打成林原的“三家村”,理由也似乎很“充分”,因为他们仨都是从朝鲜战场回来的,又都是长期从事政治工作,按造反派的说法,执行的都是修正主义路线,必然臭味相投。但批来批去,除了几顶吓人的大帽子外,没什么实质性问题,更揭发不出有分量的反党材料。于是造反派就别出心裁地提出批涂成和梁家燕“夫妻店”。要说“夫妻店”,自有造反派的说法,因为梁家燕祖藉是京城的,“文革”时期,天下大乱,分成许多派系。那时,时兴大串联,不断有京城人来林原,涂成和梁家燕都特别好客,不论哪派,只要找上门来,都热情接待,或吃顿饭,或住上几天,只谈友谊,不谈派性,也记不清招待过多少拨,多少人。那时最感困难的是粮票不够用,因为吃饭买粮要粮票,有些来林原避难的同志,来不及带粮票,他们只好东挪西借,往往是寅吃卯粮,有时实在接不上顿,就带上孩子串亲戚找饭吃。没想到,这种同志之间的正常交往,却被定性成了反革命的“夫妻店”。
时间长了,涂成夫妇对这样的生活也逐渐适应了。有批斗会,就去参加,无非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低头不语,等捱过时间,只要别挨打,也就算是万幸。不过,长期的“革命”过程,不断有新的“敌人”出现,人们对他俩兴趣变淡;批斗的次数也少了很多。
这段时间,涂成没事儿时,也能四处走走,不像开始那么颓废了。他们夫妻俩,也能私聊一下笑话。涂成说:“部队整队集合,之前都是喊‘向右看——齐!’但现如今却不能这么喊了。因为‘右’字与‘右派’是一个阵营。有人便将口令改成了‘向左看——齐’和‘向中看——齐’。”“过了一阵,有人提意见了:‘左’和‘中’有‘左倾’和‘中庸’的嫌疑,不如改成‘向左排(派)——看齐’和‘向中央——看齐’!”涂成说,“这样一来,向右转又麻烦了,有人灵机一动,喊:‘向左转!向左转!再向左转!’三次左转,果然转向了右面!”
梁家燕笑得直不起腰来。他和涂成自从认识并结婚以来,还真没这么高兴过。两个人都忙着工作,又没有孩子,从来没有真正交过心。所谓患难夫妻,真是一点儿都不假。梁家燕也说:“林原造反兵团宣传队集体进餐,是这么说的:——‘上战场,枪一响,痛下决心,死在战场上。——为毛 而战!牺牲就牺牲!死亡就死亡!——兵团战士永远是文革的铁拳头!’声音宏亮,气势磅礴!”
涂成又接过来说:“刘子明饭前是这么‘请示’的:——‘毛 呀,老人家!是您宽宏大量,给我一碗饭吃,我是有罪的,我本不该吃!我记您的恩,吃了好改造!要脱胎换骨,要重新做人!最后再谢您的恩,让我吃上这碗饭!’声音非常小,我伸了大半天耳朵才听见。”
“我是见机行事。如果旁边的人站得远,我就瞎说一气,反正没人听见,”梁家燕说,“有个挨斗的老师,就翻翻嘴唇,做做样子,那声音是‘咕嘟咕嘟咕嘟•••’”
的确,那时候人们的语言功能已经很变态,姜昆年轻时有个照相的相声段子:
甲:为人民服务——同志,问点事。
乙:要斗私批修——你说吧!
甲:灭资兴无——我照张像。
乙:破私立公——照几寸?
甲:革命无罪——三寸的。
乙:造反有理——你拿钱。
甲:突出政治——多少钱?
乙:立竿见影——一块三。
甲:批判反动权威——给你钱!
乙:反对金钱挂帅——给你票。
甲: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谢谢!
乙:狠斗私字一闪念——不用了。
甲:灵魂深处闹革命——在哪儿照相?
乙:为公前进一步死——往前走!
那时候,照相馆门口的《顾客须知》也很奇葩:凡是到我革命照相馆,拍给门相片的革命同志,进我革命门,问我革命话,须先呼革命口号。如革命群众不呼革命口号,则革命职工坚决以革命态度不给革命回答。致革命敬礼!后面还有:“本照相馆特规定二十个不照,请革命顾客遵照执行:侧面相不照,逆光相不照,烫发相不照,戴红领巾不照,穿舞蹈服不照,穿花衣服不照,眼睛小一点儿不照,鼻子高一点不照•••••••”
这几年,涂成受了不少皮肉之苦,梁家燕也被打、被虐成疾,作为医生,她被急诊收治住院,生活不能自理,长达4个多月。涂成每天要在“五•七”干校劳改,接受批斗,又惦记医院的梁家燕和在家里没人管的涂连胜,身心憔悴。一天,涂成从干校回了家,涂连胜哭着说,造反派已经斗了他好几天了。
一个造反派的儿子丢了10块钱,没地儿栽赃,就把涂连胜喊去了。说他是反革命的“狗崽子”,一定不是好人,非逼他承认偷了这10块钱,不承认就不让睡觉,还威胁送他去派出所劳改。涂成最了解自己的孩子,街上捡到一分钱都送到警察叔叔那里,他和梁家燕的工资,从来都放在家里明显的地方,也从来没少过一分钱。可那时找谁说理去?就是造反有理,无法无天,造反派说你是坏人,不是也是。涂成心疼孩子,怕涂连胜受委屈,违心地拿出10块钱给那位造反派儿子。狠狠心,把涂连胜送回到大哥涂腾那里了。
涂腾知道他们两口子目前的情况,只能含泪答应了,从此,涂连胜又回归了本源,重新回到了生父身边。在那个年代,对自己的孩子,不仅不能保护,甚至难以抚养。送别儿子的滋味,别提多难过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涂成夫妇只能接受这个无情的现实。可即使是这样,痛苦依然在继续。涂成的一位战友,为了升官表功,竟然把他在朝鲜战场上假装尸体以及与梁家燕相拥而眠的事情抖了出来。而且,涂成在文艺大跃进时,一直强调乐观向上、幽默浪漫的意味和同志间的亲切感。这些本来都算不了什么,万万没有想到,却被指责为“好色风流”的意思。并借此攻击污蔑涂成夫妇都有作风问题,妄图把他们的革命斗争史,篡改为“风流韵事”史。为了打倒涂成,这些人可谓是绞尽脑汁、处心积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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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39楼
第四十章 何人夜吹笛 风急雨冥冥
最终,涂成夫妇被打入大牢。最可怜的是梁家燕,她曾冒着生命危险,在战场上救下了无数的伤员,又在病床上抢救了无数个病人,最终却被在病床上折磨致死。她在临死前痛苦万分,反动派却不让医生上前作最后的抢救,哪怕再打上最后一剂止痛药、强心针⋯梁家燕在临终前,明明知道丈夫和儿子不在身边,但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却还是:“涂成,我不能再照顾你和连胜了,我其实是爱你的,只是没机会对你说了⋯”在场的医护人员无不掉泪,造反派头头只好赶紧盖上白布,下命令:“她罪该万死!哭什么?快推出去!”
家燕死后,涂成也没了生的愿望,他被定性为叛贼、色狼,与杀人犯一个待遇-被戴上了脚镣。那些日子里,他仍然被逼着交代、检讨,早请示,晚汇报,挨斗挨骂。到最后,涂成已经接近半疯癞状态,他被迫书写的材料,由于没有事实依据,只能胡编乱造。后来不让写,可他却已经收不住了,一有时间就写。写的材料,让人看了哭笑不得,这些材料多半是写在一些小纸条上,有写在学生作业本撕下的纸上,也有的写在香烟壳上;写的东西,把一个黄色的牛皮纸文件袋都塞满了。内容也是五花八门,没什么重要事儿,全是陈芝麻烂谷子。比如:某某的母亲偷了隔壁邻居的几个煤球;某人的父亲在单位食堂偷抓吃了菜素;还有,某同事曾经穿游泳衣在走廊弹风琴等等,都是诸如此类鸡毛蒜皮的事情。被他作为重要情报,向上反映。他劳累过度,严重失眠,精力不集中,可是大会、小会都要发言、表态,涂成只好念报纸,生怕念错了。有一次在批判小组会上发言,他把《人民日报》社论中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念成革命路线,出现了口误;这一下,小组会立即炸了窝。涂成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人把他从地上揪起来,低头、认罪。第二天,又开了专门的批斗会,要他交代公开唱反调的罪行,交代反动思想的根源,说他骨子里反毛、反党、反人民。其实,就是口误,念错了,哪有什么反动思想,更找不出反党的思想根源,只好认罪,任你批,任你斗,大会、小会,批个没完。心里想,再不能走神,再不能念错字了,一边字斟句酌,一边心里嘀咕。可越担心,越出事,鬼使神差,后来又把“831”反革命事件口误念成“8341”反革命事件。这一下可不得,触犯了天条。“8341”是保卫中南海的解放军,说“8341”是反革命,就是反军,十足的反革命,联系上次的口误,罪加一等,有人当场就要定他为现行反革命。建议立即开除出党,交群众专政,还有人要揪他去专政机关。没隔多久,造反派就为此而开了专门的批判会,说够枪毙的,要他交代反动思想和背景,是谁指使的。说这一定是故意的,不可能口误,是反动本质的反映,真是有口难辩。这时,涂成心里已经没有了怕,只觉得好笑,历史上的文字狱,还得有个文字凭证,从来没听说还有口误罪,这纯粹是“文革”的新发展、新事物,其荒唐程度,简直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正是这样离谱的罪名,最终夺走了涂成的生命。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战场上身经百战、浴血拼杀那么多年,从枪林弹雨中走出来,无数发敌人的子弹都没把他打死,最后却死在自己人的手下。
1969年,第二批“北大荒”建设兵团,成员中不少都来自京城,王东进和温建国就是其中一员,黎冰和樊华紧随其后。黎冰的父亲就是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马良,他在舞台上塑造的海瑞形象特别成功,除了精湛的表演艺术外,还因为他是正直的艺术家。他热爱海瑞,是用赤诚的心来拥抱角色,人们看到的是个活海瑞。可以说《海瑞罢官》是马良在晚年推出的极具光彩的巅峰之作。
然而,政治斗争风云变幻,谁能料到,海瑞戏竟成为“文革”首先开刀的对象!心怀叵测的人早就对《海瑞罢官》虎视眈眈。
1964年下半年,他们找京城的评论家批判《海瑞罢官》,人家没同意。65年,又到上海,一些人共同策划,由姚执笔,炮制批判《海瑞罢官》的文章,活动进行的非常秘密。文章写好后,送给 审阅。此时他正在酝酿发动一场重大的政治运动,对文章表示了肯定,意图从京城市委打开缺口。
这样,1965年,《文汇报》发表了文章,首先向《海瑞罢官》发难。一开始就给《海瑞罢官》下了政治结论,说它“不是芬芳的香花而是一株毒草”。接着分“《海瑞罢官》是怎样塑造海瑞的?”、“一个假海瑞”、“《海瑞罢官》宣扬了什么?”、“《海瑞罢官》要人们学习什么东西?”四个小标题进行了牵强附会、强词夺理的“分析批判”。
文章指责作者塑造“假海瑞”目的是宣扬“地主资产阶级国家观”、“阶级调和论”、“美化作为地主阶级专政工具的清官和法律”。剧中写了“退田”,就是要人民公社向地主退田,就是搞复辟,刮单干风;剧中写了“平冤狱”,就是要为地主、资产阶级翻案;剧中歌颂海瑞刚直不阿,就是反对党的领导和无产阶级专政。这篇黑文一出,一场批判《海瑞罢官》的运动随之而起。
同年,毛泽东在肯定文章的同时,指出:但是没有打中要害。他说:“《海瑞罢官》的要害问题是‘罢官’。嘉靖皇帝罢了海瑞的官,1959年我们罢了某些人的官。他们也是‘海瑞’。”这番话使已经掀起的批判《海瑞罢官》的运动更加升温,完全从学术问题转向政治问题,调子也越来越高,从刮单干风到替庐山会议上罢了官的人鸣冤叫屈,一直到骂皇帝就是骂毛 。这样,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就此拉开了序幕。从那时开始,黎冰家庭遭到洗劫,她被迫与父亲划清界限,改姓“黎”,表面上意思是“离开”,其实大有深意:“黎”代表黑色,是希望看到未来黎明之光的意思。父亲被囚禁,一家子遭株连。在半年多时间里,马良在精神上、肉体上受尽侮辱与折磨,忧愤成疾,最后含冤去世。马良原是回族,按照伊斯兰教风习应予土葬,但当时造反派却强迫将他火化了。
“北大荒”地区属于平原地带,包括了嫩江、松江流域的广大荒芜地区。该地区江深水阔、水温冷凉,是中国唯一一条没有被污染的江河。江中的野生鱼生长缓慢,肉质鲜美,而且鱼类资源丰富而珍贵。这里并非自古以来就荒凉无人开垦,曾经击败辽与北宋的女真人就曾在此地生存。“北大荒”地区,素有“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美誉,那曾经是一个神话般的时代。
清朝时满族入关,俄国势力趁虚而入;加上清王朝为了巩固祖先的龙脉,严禁汉人进入东北地区,使得沃土千里、人迹罕至。
直到五十年代进行大规模开垦,经营农场,才使得北大荒变成了如今的北大仓,北大荒现在又有了“捏把黑土冒油花,插双筷子也发芽”的美称。王东进和温建国他们,从红卫兵变成了建设者,他们热情高涨,怀着美好的梦想来到了这片黑土地。这里平均海拔54米,万分之一的坡降构成罕见的平坦地势;是世界三大黑土带之一,土质肥沃,有机质含量非常高。浩瀚的获龙湖依傍其旁,秀丽的完达山横贯其中。北部是气度不凡的小兴安岭,莽莽山地、平缓丘陵,还有宽大的谷地。西部是松嫩平原,以及梦幻般的大草原。东部是大面积的低湿沼泽,漂浮垡变幻莫测,有“鬼沼”的神奇传说。
这里是冰雪的故乡,冬季漫长、寒冷、干燥,滴水成冰、鹅毛大雪,那是一点儿都不假。寒冷是黎冰她们这些拓荒者面临的首要劲敌。北大荒自古以来,就是蛮荒之地。夏天,这里荆莽丛生,沼泽遍布,野兽成群,蚊虻成阵,因草水多多,蚊子就多。晚上睡觉,蚂蚁和蛇常会爬进被窝里。作家聂绀弩在《北大荒歌》中写道:“北大荒,天苍苍,地茫茫,一片衰草枯苇塘。苇草青,苇草黄,生者死,死者烂,肥土壤,为下代作食粮。何物空中飞?蚊虫苍蝇,蠛蠓牛虻。何物水边爬?四脚蛇,蛤士蟆,肉蚂蟥。山中霸主熊和虎,原上英雄豺与狼。烂草污泥真乐土,毒虫猛兽美家乡。谁来酣睡似榻前,须见一日之短长。大烟儿泡,谁敢当?天低昂,雪飞扬,风颠狂,无昼夜,迷八方。雉不能飞,狍不能走,熊不出洞,野无虎狼。酣战玉龙披甲苦,图南鹏鸟振翼忙。天地末日情何异,冰河时代味再尝。一年四季冬最长”。
北大荒的东、北两面与俄罗斯隔江相望。区内有无数的川溪涧泉切割;有冰雪断道,荆柴封路;有毒虫结阵,猛兽成群;更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使历史上的北大荒在传说中凶险无比。当年,著名作家聂绀弩下放此地,目睹此景,不由慨然放歌:
秀色蕴于险峰之顶。
瑰宝必藏于艰险之地。
北大荒是祖国的一片宝地。
从1958年起,北大荒进入了大规模开发时期。像涂连战那样的数万名解放军复员官兵、像樊华她们那样的知识青年和革命干部,都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怀着保卫边疆、建设边疆的豪情壮志来到这里。他们爬冰卧雪,排干沼泽,开垦荒原。建场的时候,进点建场的人员都是靠着两条腿一步一步走的。茫茫荒原,荆棘丛生,塔头甸子和沼泽遍布。每刨一镐,把泥水溅起老高,人都变成了泥猴。没有伙房,露天打灶;没有水井,就用泡子水过滤做饭;没有蔬菜,就挖野菜吃。有时工作的地方处处是水,中午吃饭无蹲坐之地,只好边走边吃。出征归来,脸和脖子上都被蚊子咬得胖出一圈。经过奋斗,他们建起了许多国营农场和军垦农场,为国家生产了大量的粮食,把过去人迹罕至的“北大荒”,建设成为了美丽富饶的“北大仓”,成为我国现代化程度最高,商品率最高的商品粮生产基地。什么是北大荒精神?北大荒精神便是“艰苦奋斗、勇于开拓、顾全大局、无私奉献”这十六个字。字字铿锵有力,发人深思。北大荒人在创造丰硕的物质文明成果的同时,更用他们的青春和生命,忠诚与坚韧为后人留下了名传千古的创业精髓。
人们赞美拓荒者,歌颂拓荒牛,更颂扬在艰苦跋涉中取得辉煌业绩的北大荒精神。几十年来,我国的十万拓荒者在关东三江平原的亘古荒原上发起了“向地球开战,向荒原要粮”的伟大壮举。半个世纪来,几代拓荒人承受了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战天斗地,百折不挠,用火热的激情、青春和汗水把人生道路上的句号划在了祖国边陲那曾经荒芜凄凉的土地上,他们以艰苦卓绝的北大荒精神,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垦荒英雄们跋山涉水、勇往直前,他们已把生命融入了这片荒原,用青春和智慧征服了这片桀骜不驯的黑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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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红瑶
40楼
第四十一章 昨日入城市 归来泪满巾
芦元贵的儿子芦春峰,从小就爱啼哭,一哭起来没完没了。弄得芦元贵逢人便说:“这孩子是我们上辈子造的孽呀,这辈子是来讨债的。”等他长大了些,才发现原来得了一块宝,这孩子天赋极高,不论算数还是国文,一学就会。还没上学,唐诗三百首早已倒背如流了,教员出数学题早已难不住他。芦元贵顿时改了口:“这孩子生了我家真是太可惜了……”再大些,要接受怎样的家庭教育,父子两人之间却有较大争执。芦元贵坚持要送他到大城市的学校,并给他请高级别的家庭教师,进行严苛辅导,以尽其才,芦春峰则只想着每天快快乐乐的玩,过普通人的生活。为了培养他,芦元贵放弃了继续做生意的想法,把铺子转给了金珠,自己带着芦春峰到川都求学,以做小买卖为生。芦春峰被送入川都九中,这个学校历史悠久被称为树德中学,由国民革命军二十九军副军长孙震创办,以“忠、勇、勤”为校箴,以“树德树人”为办学宗旨。
芦春峰是个天才,芦元贵为了把他培养成为人中翘楚,家教极严。该玩的年龄不让玩,不让他出去社交。总之不让这个,不让那个,生活中唯有学习,学习,学习⋯芦春峰的童年,每天都在背诵诗文,求证公式,推导定理之中度过。本来,川都是一个生活节奏非常缓慢的城市。街上是一成不变的深绿,云层是一成不变的浅灰,空中永远飞舞着淋不湿衣服的牛毛细雨。人们都习惯于夜生活,晚上到酒吧夜店喝酒K歌玩耍,在街头打麻将,街上的各类商铺,第二天早晨都很晚才开门营业。这样的生活方式和环境千年不变,万年不变,亘古不变。在这样的条件下,芦元贵却让他起早贪黑的学习,芦春峰岂能如意?芦春峰在小学只读了不到两年,就直接念了初中。虽然成绩很好,比她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丝毫不差,但她永远都不会融入他们的群体,因为年龄和心理差距太大了。
后来,面对战争年代的动荡,芦元贵又计划送他出国,不久,芦春峰便自杀了。他是在火车开来时,猛不防冲向铁轨的,一边跑一边喊“爸爸我恨你……”这是对父亲多大的怨恨与报复啊。控制欲极强的芦元贵,将孩子成长空间中所有的冗余都剪除,结果使他的人生越走越窄,最终选择了自杀。芦春峰的死,足以证明,即使是天才,也要有自由宽松的成长环境,要有快乐的生活,正常的童年,才能走得更远。童年的教育方式和生活环境,对一个人的成长至关重要。芦元贵悲痛欲绝,回到央金后一直在思索,感觉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却把一位天才少年毁掉。后来,在金珠的帮助下,才逐渐解开了心结。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听儿子的话,让孩子正常发育,正常生活。他从此决定不再生养,再过几年到寺庙修行,了却残生。 经了这种事儿,芦元贵的老婆也快急疯了;她是农村出身,自己没主意,什么都听丈夫的,却得到这样的结果,好在还有个乖巧的女儿芦春笋,不然的话真没法活了。
一首英文歌曲的歌词,恰是当时芦元贵的心情写照:
Fly away little pretty bird
飞吧可爱的小鸟
And pretty you'll always stay
亲爱的你永留我心
I see in your eyes a promise
在你眼中我看到希望
Your own tender love you'll bring
带着你的满腔柔情
But fly away little pretty bird
但你还是飞走吧
Cold runneth the spring
因为春已斟满严寒
Love's own tender flames warm this meeting
爱那温情之火温暖了此刻的相逢
And love's tender song you'll sing
你将哼起那首轻柔的情歌
But fly away little pretty bird
可我美丽的鸟儿你还是飞走吧
And pretty you'll always sing
如此你将永远自由歌唱
I cannot make you no promise
我不愿让你失去希望
For love is such a delicate thing
因为爱是那么精致又脆弱之物
For he'd only clipyour wings
因为他只会剪掉你的羽翼
Fly far beyond this dark mountain
飞离这阴霾的山林吧
To where you'll be free evermore
去那令你永远自由之地
天才毕竟少数,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如何养育孩子是很现实的话题。现在实行计划生育,只生一个,难免娇生惯养。可当时,芦元贵虽然先育一子,却也落入了这个俗套。家长总是想千方百计地创造一切条件,让孩子学习好,考个好成绩,上个好大学,成为同龄人的佼佼者。 总想把自己实现不了的梦想,强加在孩子的未来。
什么是合适的?什么不合适?似乎没有答案,但有一点最重要,那便是爱。在孩子成长中,无论如何引导,都该以爱为出发点,以爱贯穿始终,那么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特别是家庭教育,越级只是教育的形式,未必是最好的形式,或许只是拔苗助长。在孩子成长的道路上,父母都该明白:智力和天赋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意志精神,比意志精神重要的是胸怀修养,比胸怀修养重要的是道德品质。
人们总说时光匆匆,其实,时光是看得见的。时光会停顿,只是在心中每停留一秒都会令人引发回忆,畅想未来,总之会令人激动不已。人类热衷探索穿越,有的是穿越到未来,为的是先睹为快;有的是穿越到古代,目的就是想让时光再现。好在人类有能记住美丽的大脑,对所有的过去,都会心一笑,对所有的未来,都欣然一眸。时光天生具备厚度,注定要靠一世去衡量。
随着年龄的增长,桑杰的本事越来越大,他从央金寺学来的武艺越练越好;他从山里打回的猎物越来越多;他精心喂养的羊群也越来越肥,羊的数量超了,需要赶到拉则城里去卖,卖回了钱,才可以贴补家用。养父母都已经岁数大了,总让他自己去,桑杰也乐得去城里走一遭,顺便看看干娘金珠。他每次都要喊上严刚和林向东,严刚还要领上临村的芦春笋。四个年轻人,一支皮鞭,一驾马车,一路上有说有笑,倒也不寂寞。
其实那时候的经济情况都差不多,全国一盘棋。拉则电影院演着同样的电影,开着同样的会,只是唱的戏不同,演的是川剧。严刚他们看了几场,并没有迷上女演员,却被一个会“变脸”的男演员震撼。他和林向东去找过那个人,想拜师学艺,但人家坚决不肯,说是祖传绝技概不外传。弄得严刚和林向东很失望,好几天打不起精神。剧场出来不远就是广场和“灯光场”,广场只有在六一儿童节或开批斗会时才用,或是一年一度的物资交流大会。“灯光场”却是县城的活动中心,不论是否有比赛,每天都热闹非凡。当然在赶交流会的时,这里偶尔还能看到胸口碎大石、枪扎肚脐眼儿、与眼镜蛇亲嘴之类的传统技艺演出,那可就是收费的了。平时都要把门锁住,架不住人们翻墙、翻大门进去。这里只有一块场地,年轻人和孩子往往会被赶出去,只好在旁边看,或去广场玩,想玩还轮不上呢。灯光场只有在比赛的时候才亮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营造出这么一块儿亮光光的所在,着实是件了不得的神奇事!每年都要在这里举行各种篮球比赛,到时候,场地得打扫得干干净净,用石膏粉划好界线,蓝球筐上的网子也会被换成新的。遇到有比赛的日子,晚饭也可以不吃,球必须要看。当然,桑杰他们想看,就得碰上时间了,看运气是否能带来眼福了。当时知青队是县里的强队,严刚篮球水平不高,但是个子高,也成了当仁不让的队员。学校的老师们也组队,组织学生去充当啦啦队,所以拥趸众多,现场气氛最为热烈。在看比赛的时候,他们认识了朗噶,他那时候是中学学生的头头。朗噶最喜欢一位姓张的老师,正是他的体育老师。张老师个高人也帅,是队里的头号球星,球场上英姿飒爽,冲锋陷阵,英勇无敌。文革开始后,英雄也被打倒,朗噶把他保护下来,没有进行实质性的打击,只选了几个平常表现不好,喜欢教训人的老师批斗。
那时值日生最基本的任务就是生炉子,两个男生一组,从家里带上牛粪和一点点煤油,早早地来到学校把炉子点着。 朗噶的牛粪都是桑杰他们送的,一到秋天,就会给金珠家里送上几车干粪,还要搭上很多牛羊肉和野味山货。金珠也每次倾其所有,热情招待,特别喜欢这几个来自山里的年轻人。
桑吉死后,儿子又找不到下落,金珠就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朗噶身上,后来又加上了桑杰。在她的精心抚养下,朗噶健康成长,成为一条英武强壮的藏族汉子。朗噶喜爱交友,朋友众多。文革期间他被捧为红卫兵的头领,大伙儿全听他的,对他唯命是从。在这种情况下,金珠当然不会受到伤害,正是因为有了朗噶的保护。况且,拉则山高皇帝远,造反派的声势和力量远不如内地。拉则人民的生活几乎没受到任何影响,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该生产的生产,该种地的种地,该放羊的放羊。本来是亲生的母子,在那个时代,却被阴差阳错地定格成了一门干亲,多么残忍!可对金珠来说,其实是同样的结果,虽然桑杰在金珠心目中一直是个谜,但她却对谜底毫无兴趣,在她的内心世界,拥有了朗噶和桑杰,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幸福。她没有放弃寻找,怎知道她的亲生骨肉,早已出现在自己面前!
常去拉则,就免不了会参加锅庄舞会。伴随着青稞酒和酥油茶的香味,优美的旋律和舞姿的锅庄,正是使青春活力发酵的绝佳场所。林向东也在这里很快找到了自己心仪的女孩儿,只剩下了桑杰。桑杰出来多了,也开始在人群中寻寻觅觅,但是一直没有太中意的;直到见了嘉央,一颗尘封的心,才开始怦然跳动,一发而不可收。嘉央正是藏族美女的绝佳样板:头发微卷黝褐,像是古朴的黑陶;眼睛深邃迷人,像是纯洁的海子;鼻梁幽然耸立,像是美丽的雪山;嘴唇鲜粉美艳,像是盛开的杜鹃⋯嘉央和严刚春笋早已认识,他们赶快给桑杰介绍。嘉央一着桑杰,也是个标准的藏族帅哥:扎丝头带轻拢着卷发,方方正正的脸上,五官帅气十足;褐色的皮肤油光闪亮,脖子上系着一串瞪着双眼的天珠。两个人一见钟情,在舞蹈中手拉着手,肩挨着肩,简直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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