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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把几篇古代的故事捣腾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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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把几篇古代的故事捣腾了一下

夏螳螂
1楼
材料是现成的。俺对这些故事比较着迷,就尝试着讲一讲~~~
就是捣腾了一下。(本来想说捣鼓的,百度了一下,觉着好像不太合适,换成捣腾。还是不太放心。话说,这几个词俺真吃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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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螳螂
2楼
第一篇,试一下:
先说钟繇。
钟繇在书法史上大概算得上个标志性人物吧。俺不懂书法,所以绝对避谈书法,就讲他的一个故事。
据说,钟繇曾经几个月不上朝。
有人就问他干吗去了,还挺闲的嘛。
问话者还说他神色气质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不是好像。问话者肯定他有问题。
故事就是这么开始的,两个人物一下跳了出来。跟书法没关系。
有啥问题?钟繇说。
女人的问题嘛。问话者嘿嘿一笑。
钟繇就不说话了。有点故作神秘。
说说,说说,分享分享,有福同乐嘛。问话者着急了。
“就是,这几个月有个女人常来我这儿,漂亮,真的很漂亮,不像是凡人哪。”钟繇分享了他的乐。
漂亮得不像凡人?问话者揣摩了一下这话后面的乐,说,瞧你这得意样儿~~然后又问:常来你那儿?怎么来?
就是,自己就来咯,说来就来。
你们又玩了些什么呢?
你说呢?
问话者就谦虚地静默,任由想象力在空中晃荡了一会儿,随即伸出手,突然掐断自己的兴趣走向,也掐断了对方的怡然自得,很笃定地说:“听起来不现实,那一定是个鬼!你得把她杀了。”
俺觉着钟繇被噎着了。
钟繇花了一点点时间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不太自信地问:你怎么就能肯定那是鬼呢?还说杀就杀,杀错了人咋整?
问话者好像早有准备,撒出了一张充满理由和推论的大网,咄咄逼人地阐明各种利害关系。总之,你得这样那样。
但是,但是……钟繇有点晃,赶紧打住话头。
不聊这个了。他不好意思说这跟你有啥关系,而是说,咱俩还是聊书法嘛。
问话者也不愿意聊书法。他在这方面应该比俺强很多,但是强不过钟繇啊。
那就聊茶叶。钟繇说,昨日有故友送了些哪里哪里的茶叶来咯。
我不跟你聊茶叶,我知道你很懂茶叶,但是现在咱俩说什么?说鬼啊。
说个鬼啊。钟繇到底还是有点不高兴。
就是说鬼嘛,问话者非常认真,说,这我比你有经验,你得相信我。
钟繇发觉自己始终无法挣脱对方挑起的这一话题,最后就只有详听指点了。虽然有点沮丧,但是鬼,总应该是可怕的,应该祛除的,对吧?
他开始主动地认为,得终结这一趟性福旅程了。
入夜,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人又来了。
钟繇在房间里,刀在袖子里。
就是脑子好像在这里那里。
女人走到门前,犹疑地停下了。
钟繇感觉到了。他的脑子变得清晰又敏锐,能感觉到女人的情绪。
“你为什么不进门?”
美女说:“因为您有杀了我的念头。”
你怎么知道的?当然,没说出声。钟繇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某人好像说对了。
钟繇很快就忘了某人。他的注意力完全在此刻,在这夜晚,在他与美女之间。 “怎么会呢?我根本没有这种想法。进来吧,进来进来。”他殷勤地连声呼唤,有点激动,也许是紧张。
她进了屋,满室生辉,又略显凄楚。
钟繇特别遗憾地看着她,心有不忍,手却出动了,砍了她一刀,伤了她的大腿。
女人啥也没说,转身就冲出门,急匆匆地走了,边走边拿出一团新棉花揩擦伤口。
很快,不见了。
唯有鲜血滴满了她走过的路。
第二天,钟繇带人顺着血迹寻找,到了一座大坟,掘开。棺材中躺着一漂亮女人,宛然如生,穿着白色的丝绸衫,红色的背心,一只手拿着从背心中取出棉絮,放在左腿的伤口上,仿佛正在擦拭。
无论是昨夜的景象,还是现在所见,钟繇都觉得都美丽无比。
之后,他得去应付某人和更多人的盘问了。他们都有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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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螳螂
3楼
未及细改,就这样了
标题还没想好,原料来自于搜神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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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螳螂
4楼
第二篇:《捞珠记》
说实话,一提到这人的名儿,俺就感到自己没文化:王槩。
俺不识这字儿。
随便百度一下,历史上居然好几个人叫这名儿。俺更惭愧了。
王槩有文化,是个诗人。
起点好啊,生于诗歌的传统里。他那年代,凡能被指名道姓的,都是诗人,就像凡有胸的都是女人一样。如果没有胸,这女人是理由忧心忡忡的。王槩也忧心忡忡,他认为自己一直没有写出誉满天下并能传之后世的诗作。
他最好的诗歌,还存在于他那微不足道的幻想里。
耽于幻想。是这样的。他总想象自己未来的诗作以及诗名,零零碎碎,经常一想就想出了境界。
俺不懂书法,也不懂诗歌,所以不辨析具体的诗句,就讲故事。
他的幻想传统终于撞墙了。
绍兴十六年八月,他要到某地去赴任。当官了。
途中,宿于玉山驿。半夜里,他起来嘘嘘,事情就发生了。
他是尿在尿壶里的。让俺们别说尿壶吧,这词儿不雅。那时候,管尿壶叫虎子。
话说,他嘘嘘以后准备就寝,一起身,忽然见到旁边有个美女。
一眼就能判定是个美女,还打扮不俗。
美女很自然地,伸出纤纤素手,伸进虎子里,从里面捞出三四颗碧绿碧绿的、形似珍珠的珠子,又姿态优雅地用一根红线穿上,挂在了自己细长莹润的脖子上。
王槩双手提着裤头,傻乎乎地看着。那场面别提多尴尬了。
“你、你你是何人?”他一紧张就口吃,朗诵诗歌也这样。
话一出口,美女就消失了。
后半夜,他连梦境都是凌乱的。
从此以后,从此以后啊,每次他嘘嘘,无论是在寝室里就着虎子嘘嘘,还是在厕所里嘘嘘,那女子就一身华服,从旁边的地面冉冉而出。每次,都要捞到珠子才会消失。
多么的执着,多么的不依不饶。
最开始,王槩只是把美女与珠子相联系。几次之后,他就本能地总结了经验,将珠子跟自己联系起来。
俺的嘘嘘里,居然有珠子。
王槩由此日渐憔悴衰弱。想想看,每次你嘘嘘,都会有一神鬼莫辨的家伙在对你虎视眈眈,然后站出来要捞你的精华~~~虽然你从不认为你能嘘嘘出什么精华,但别人总能捞取到精华,总这么捞,于是,就影响了你对自身的判断,你就真的认为自身精华在丢失了。
你还能嘘嘘得出来吗?
今天,你嘘嘘了吗?
没多久,他意识到自己的前列腺出问题了。哦,他应该不知道自己拥有前列腺。在他的意识里,身体应该是个整体,就像诗歌那样的整体。是阴阳失调,出问题了。
他找了医生。
医生并不太相信他那些隐晦的描述,说他有病根,娘胎里带来的。
这咋是娘胎里带来的呢?王槩很委屈。是那个女的,那女的。
“是、是个美女。”
这一句补充,很可能并不适当。
医生问,那她说啥了。
啥也没说啊,就像影子,来了,又不见了。
医生当即就给他开了药。
并不意外的是,没给他治好。
他又找了巫师。驱鬼,总可以吧。
巫师对他与她之间的关系深感迷惑。不知道她是哪儿的,看得着摸不着,话也说不着,你这是被镇住了啊。
巫师在他跟前蹦跶了好久。
之后,那美女照来不误,一点也没受影响。
我不能一直在你这儿蹦跶啊。巫师也很委屈。
你总有法子的。王槩请巫师给个万全之策。
巫师最后真没办法,并告诉了他难点所在:她是啥?是鬼?是妖?你能说出她是啥?我有治妖的办法,也有治鬼的办法,可就是治不了啥也不是的东西。
王槩只有回到幻想的境界里安慰自己。他发觉,自从捞珠美女出现后,他关于诗歌的幻想就不知不觉地减少了。
捞珠美女成了他最熟悉的陌生人,也成了他敬畏的对象。
见面时,他几乎总是有些迷糊,说不出话来。美女一走,他就在脑子里勾勒她的衣着,她的动作。他像经营幻境一样经营美女的形象。
别去厕坑里捞啊。在那里见到美女时,他竟然感到惋惜,虽然美女总能纤尘不染地完成自己的捞取。
为此,他会尽量坚持在房间里就着虎子嘘嘘。
憋也要憋到房间里去。
将近两年了,那位美女持之以恒的努力获得了丰厚的回报,串起来的碧珠从美丽的脖子开始绕,一直绕到美丽的腹部,绕了几十圈。她整个身子就如露亦如电,如梦亦如幻。
虚弱的王槩看到熠熠生辉的她,居然非常羡慕,心里感叹:舍我之精华,荣耀了汝之身躯。
此后,她得到的珠子就越来越少。
就像一只过了丰产期的老母鸡,王槩的珠子开始减产了。连颜色也淡了下去,逐渐地,变成了白色。
他的终点也就到了。
这一次,女子开了口,有些凄楚地向他道谢致歉:“得君之赐,极为丰厚。我之功业,已经达成。只遗憾伤君生命,无以为报,唯有以后慢慢补救。”
拜了两拜,她就带着一身的珠光宝气飘然而去。
也许,她会存在于很远的地方。
反正,她会存在下去的。
当夜,王槩再没嘘嘘。
他想着女子最后致谢的那个样子,一入梦境永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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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螳螂
5楼
第三篇:《无名大师傅》
老早前的黑/帮,啥样的?
《子不语》记载,杭州有一帮恶少,歃血结盟,人人背上刺有小青龙,号称青龙党。
至于他们到底做了些什么,并没有细说。“横行”一词足矣。
就他们,又能做到什么程度?俺不认为这帮古惑仔有什么智慧。横行就足以令他们快活了,还要智慧干嘛。
所以他们就是兔子的尾巴,后来被臬司范国瑄来了个大搜捕,基本上都问了斩。干干脆脆。
唯首恶分子董超,竟得以逃脱。
董超,依现在的习惯,得叫超哥。
超哥能够做青龙党的老大,主要是因为他的狡诈。
所有狡诈的人都有个共性:既凶狠又胆小。
依赖这样的禀性,他像只耗子一样在破败的街巷和郊野窜行,跟一些他以前根本看不上眼的人混来混去。虽然能继续维持那种荤素不忌的生存,但他知道,若被踩中,他还得吱吱叫。
几年后的一个冬天,有些萧瑟,他开始感到自己的单薄,被风一吹,就皱巴巴的。
他做了一个梦,以前的那帮小弟都来拜访他。好几十个啊。想想过去,那是何等的盛况。
小弟们叽叽喳喳,就一个意思:老大老大,你倒是跑了,可老天不放过你啊。明年,老天就要来诛灭你。
梦中的董超非常惶恐,向他们讨教解救的办法。
小弟们真给指了条路: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去投奔保叔塔旁边的一座小草庙,拜庙里的僧人为师,谨守戒规,或许可以侥幸免死。
董超梦醒后,就去看天。
那灰蒙蒙的,无法看透的老天。
然后他去了保叔塔。果然有个老僧,很老很老的,憨实地趺坐于一草棚子里,像一大树疙瘩。
董超在老僧面前长跪不起,涕泪横流,述说自己的种种罪过,表示愿意剃度为弟子。
老僧瘪着嘴,絮絮叨叨的,似乎婉言谢绝了。
董超铁了心,各种忏悔,软磨硬泡,到最后,都差点急哭了,才整明白,老僧只是一直在自顾着念经而已。
老僧听力不好了,反应也不行了。
董超提高了嗓门,比划了动作。老僧终于理解:哦,好好的。就给他剪了发,说做做做个头陀。让他白天诵经,到了晚上,沿着山敲木鱼儿、念佛号。要敲要敲,要念要念。
董超狠狠地,全都照做。从冬天,到第二年春天,一直修行持戒,没有懈怠。
他不还有点胆小吗?他最喜欢听老僧讲那些因果报应的故事。听一遍,心里纠结一遍,颤颤的,还想听。
这太难为老僧了。老僧打坐,其实是打瞌睡,睡得越来越久,还经常忘了他是谁。
每次都得提醒,讲这个,这个。他提个头,老僧就想起了。
说实话,要把摇摆不定的未来,寄托在这样一昏聩老物身上,青龙党的超哥觉得越来越难以说服自己。
他一直忧虑一件事儿:天雷,啥时候来?
当初小弟们泄露天意时,可从没说上天将如何诛灭他。天雷是他自己意会出来的。
每次变天,雷电到处闪鸣,他就感到那是在对他展开大搜捕。他就又成了惊惶的耗子,急于找一个深入地下的巢穴,一直钻下去。
他急切地想召唤小弟们,打听更多的信息。小弟们好像不得不给面子,偶尔再现于梦中,但都遮遮掩掩的,一晃,就没有了。
他主动想要做出来的梦,不稳定啊,抓都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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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螳螂
6楼
四月的某天,董超从集市上化缘归来,途经土地祠,累了,也灰心了,就进去靠着神龛休息一会儿。
他看着外面,想了想当年横行街巷,以及之后紧张刺激的逃亡。他觉得过去的岁月动荡而粘稠,现在的日子则干涩而寡淡。他想起了老僧讲的那些故事,而他自己,很可能将成为下一个故事。
他觉得想通了。
后来,睡着了。
小弟们都涌进梦里,颇为喧嚣:“快回去,快回去!今晚,雷要来轰你了!”
你们谁呀?他在梦中的梦中,迷迷糊糊的。
老大老大,快醒醒。
什么老大?
董、董老大呀。
什么董老大?俺姓董吗?!
那些在梦中显得有些神经兮兮的小弟们面面相觑。董超立刻就得意了。一名小弟问:老大,你的意思是,你要改名儿了?
不是改名儿。是连人,都改了。
那你以后叫啥呢?
无名。就叫无名嘛。
看起来,小弟们被他的智慧震慑住了。那是他们不拥有的东西啊。经历了一段沉默,一个自作聪明的小弟斗胆说:俺知道,大哥是要这样来逃脱惩罚呢。
呀,这怕是不行吧?其他小弟接嘴,天罚是逃不掉的吧。
董超就嗤了一声,问,你们怎么知道天罚的?
天机不可泄露啊。
你们不已经泄露给我了?怎么了,你们又被怎么了,还不是没事儿,对吧?
小弟们不知该说什么,明显智商不足的样子。
俺来告诉你们,董超比划着手指,就说活着,不管是俺这样的活,还是你们的活,关键是要怎样啊?
要怎样?
一个字,精彩!
哥啊,你要怎么精彩?
俺要做一个讲故事的人!
醒来后,他找了根棍子,拄着,腆着肚子,走出去,就这么开始了新的人生。
逮着人就讲故事,逮着人就讲,各种报应不爽,各种说教,各种指点和预测。要多有耐心就多有耐心。
这个昔日的混混,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在胡说八道方面拥有如此卓越的天赋,挡都挡不住。越说越多,越说越真,他自己都相信自己是另外一个人。
身边聚集的人慢慢就多了,苍蝇似的。大家都叫他无名大师。
以前要靠玩儿命才能得到的,现在轻轻松松就得到了,还更多。意味无穷。
天雷?没有的事儿,早放弃了对他的搜寻。董超已死,天谴已经完成。
他终于可以在故事组成的世界里来去自如。
他最初常讲的一个故事,是关于昔日青龙党大哥董超的结局:
话说,四月的某天,逃脱官府追捕、化身为头陀的董超,从集市上化缘归来,途经土地祠,就在里面小睡了一会儿。
他这一睡呀,那些小弟们又都来了,赶到梦里来催他:“快回去,快回去!今晚,雷要来轰你了!”
董超一惊,醒了。天色果然不妙。
待他急嗖嗖地窜回草棚,天就黑下来了,那响雷一个赶一个地从天边边滚了过来。
风也卯足了劲儿吹。草棚孤零零的,随时都吹得走。
他可怜巴巴地把刚才做的梦讲给了老僧,说,师傅救俺。
老僧说来,来这里,叫他跪在自己的膝下,用两手的衣袖罩住他的头顶,然后继续嗯嗯嗡嗡地诵经。
不一会儿,电光赶过来了,就在草棚周围跳来跳去。霹雳连连地炸响,一下击中草棚左边的石头,一下又击中草棚右边的树,如此气咻咻地往来了好几次,把外面炸得直冒烟儿,愣是没有击中草棚里那个心惊胆战的董老大。
过了好久,雷电也泄了气,不得不撒手。
风也住了,云也散了,月亮还爬了出来。
这不过了劫难?老僧把董超扶起来,说,从此,就应该没事了。
董超惊魂稍定,赶紧给老僧磕头拜谢。然后,他试着走出了棚外——
Pia嚓嚓!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把四周围照得透亮。
雷霆过后,董超,已,死在,一块大石头上。
所有的故事都有漏洞。
这个故事,最大的漏洞在于:谁讲出来的?
只有经历过的,才有资格讲。谁讲的?
大家才不在乎这样的漏洞。反正总有人见过经历过,俺们只要听故事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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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螳螂
7楼
第四篇,《楚宾》
这个故事向俺走来。
初始模糊难究,随之脉络浮现,最后到了跟前,完全绽放,纤毫毕露。
说,曾做过南郑县尉的李云,当年在长安时,看上了个姑娘。
怎么看上的,在哪儿看上的?不说。不知道呀。
反正就看上了。
俺用了点心思,知道了姑娘脸儿润润的,笑的时候,那甜,就融化了过来。不笑了,看着别处,却有肃杀的美。
李云心就粘上了。见到她,就像见到一扇门,又套着一扇门。走近,门就一扇一扇打开。
触到她,打开了更深的门。
李云知道自己绕不了道了,不把她弄回去好好囤着,后面的日子没法过。
自己怎么带个姑娘回去,在那年代?
他就想,纳为妾吧。可还是过不了母亲这一关。
母亲怎么也不答应。休想!
李云攥着姑娘的手,告诉过她,好好放心,有办法的。
那手是敞开的,姑娘把心放过来了,在他这儿。
李云有办法,也有劲儿,说,不让那姑娘进门,我就发誓不结婚娶妻。
赌上气了。
搁那会儿,可是天大个事。
母亲叫他别拧,别执着。其实母亲也执着,母亲的执着就是让他别执着。
还有个更大的执着,就是不娶妻怎么行?他母亲也拗不过这大执着。所以,最后只有同意了。
李云在春潮里荡漾,荡啊漾的,就把那姑娘接回了家。都年轻呢。多年轻啊。
给她取了个名号,“楚宾”。
楚宾,楚宾。他这么叫她。
楚宾跟亲戚长大的。她说自己活不久的,自家人都是一辈一辈得了病走的。
从小都知道。她说,我不畏惧那死,只是讨厌它。我就想有股子气力,可以轻贱它。
世上与我作对。她这么说过。
可这“世上”好大呀,大得她找不着地儿。
李云执其双手。楚宾,楚宾。手一交叠,就像个约。他想代替世界对他好。她觉得世界对她好了,就在他这儿了。
真的是宠爱有加呀。而且,真为了她一直不娶。母亲催他,得娶妻。他一直推,说还早呢。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数年后,楚宾病倒了。倒在绮罗帐里。
临了,她对他说,你要念着我。
她伸出手,要交给他什么。他用自己的手孵住她的手,哭得不行。
你要念着我。楚宾走得也执着啊,不畏那死。
那一段时间,他恍惚得不成样子。握紧了手,手上还存着她呢,就去找了个大师,问,如何解此苦。
大师叫他放下。放下,别执着。
原来都是想废掉我的执着。
后来,他放平了心气,好好听了母亲的话,好好履职。
世上好大啊。看着,那年轻就滑溜溜地过去。那任性,也得成为过去。
他忙世上的日子,自然的,就不执着了。
某天,他看自己的手。她走时交给他的,一扇扇的门,没有了。
第二年,终于,得结婚了。家里的大事,必然要成。
娶南郑县令沈氏女为妻。很好的一门亲。
很多人,很多恭贺。那年代,大家庭嘛。两边都是大家庭。
世上的喜事无不如此。
结婚的当日,李云在净室内,洗浴。还是大浴盆。那时候原来兴这个。
暖暖的,懒懒的,忽然见到楚宾来了。
旧时的衣,旧时的袅袅。
那美,却像新的,肃杀的美。
手里拿着一药包。
他想叫她,楚宾。没叫出口。
他感觉到了,她那劲儿。
她一直,一直,走到跟前,说:“你对我发誓不会娶妻,今日却又要做沈家的女婿。我没什么可送的,就送你一贴香,可以加在浴汤里。”
说着就把药末倒进了浴盆中。
他还是不能动,就看清她面容,眉眼,甚至每一根发丝。
楚宾啊楚宾,又从云髻雾鬟里拔下钗子,将热热的浴汤搅搅匀,一转身,在雾气里离去了。
李云他,其实不知道该干啥。
也许应该干点啥,就想起身,却已虚弱到无法动弹。
渐渐的,就迷糊了。死在了浴盆里,化在了好大的世上。
后来家里人发现,他的肢体像丝絮一样软,筋骨都散了。
补: 故事原料出自太平广记,太平广记说出自《闻奇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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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螳螂
8楼
这篇,原故事本来极短,一是觉得楚宾这名挺好,留有印象,还有就是总觉得故事里有内容,一直在想。
也不知道自己讲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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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螳螂
9楼
有时间再整几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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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螳螂
10楼

第五篇,《故事的圈套》
内臣鲁思郾的女儿,十七岁了,花样年华,不由分说地爱美。
每天每天都花很多时间在镜子前面。
爱你多些多些然后再多呀些。
磨来蹭去,人与镜中人已是一个世界。镜子里仿佛能看出很多东西来。
这一天,真给看出东西来了。
对镜梳妆呢,呜噜一下,镜子里就出现了一个妇人。光着脚丫,披散着头发,浑身湿答答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同样湿答答的婴儿。
就站在镜子里的她的身后,仿佛在跟她一起照镜子。
妇人脸色浅白,一双眼睛渗着血丝,正透过镜子死死地盯住镜子里的她。
她看着妇人,妇人盯着她。她们的视线就通过镜子连通了。
她心里“嗵”了一下,赶紧回头去看——
妇人真的就在她身后!
真的“嗵”了一下,她倒地昏了过去。
过了很长时间鲁思郾的女儿才苏醒过来,摸了摸镜子。镜子还是好的。
窗外的秋千呢?也在等着她呢。
她惶恐不安地跟家人讲了。怎怎怎么回事,你们就没见见见过那妇人从哪里进来的吗?
家人都说没见过。都说活见鬼了。
然而,那个妇人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镜子里——别,她都有点不敢照镜子了。可她爱美,就想做个美美的人,过一个美丽的人生。这个要求过分吗?
她得照镜子啊,得照镜子。
没想到这样一个爱好会被强行破坏。
妇人不只出现在镜子里,还在她的生活场景里,这里,那里,很瘆人地盯着她,要用恐惧摧毁她。
没来由,而且强悍。
不讲理。
她问乳母,怎么办?
乳母说,小姐姐你生病了。
我没病。我真看见了。
你就跟自己说:没看见,没看见,没有这个人。乳母一边嚼着炒得很香的豆子,一边嘟嘟囔囔地教她。
她就念,没看见,没看见……却没法真的轻松下来。
越是抗拒,对方越顽强。就让你看见,就让你看见。专门跟她的心念作对。
没多久,有其他人也偶尔能看见那妇人了。然后,全家人都能看见了。
现在你再念没看见没看见,还有用?妇人带有恶毒的快乐,影子一样,出现,又消失,然后在大家稍微安心的时候再出现。
---------------
已不是小姐姐个人的事儿了,而是对整个家族的威胁。
鲁思郾本人决定拿出一家之主的气概,找了个机会堵住了那个妇人,问她,冤有头债有主,为啥来这里祸害?
鲁思郾就要把这个最终的解释找出来。啥事儿不都得有个来龙去脉不是?
那妇人和盘托出了一个有因有果的故事。
故事像根线,把还在尘世里飘浮的鲁思郾女儿串了进去:
妇人的前身——对对对,前身,前身。
妇人前身是杨子县一乡民的女儿。
悲剧来了。话说,建昌县的录事某某,因事来杨子县,撞见了,看上了,弄回去,做了小妾。
录事有个正妻。谁呀?鲁思郾女儿的前身。
那正妻非常嫉恨。
一年后,小妾居然还生下了一个儿子。受不了啦。
某次,录事去其它县办事。正妻瞅准机会,把小妾和小妾生的儿子一咕噜扔到了井里,还用石头把井填上。录事回来后,正妻就说,你看你找的好人家,你那小妾抱着孩子私自逃跑啦。
那小妾堕入阴间,好生的冤屈,向阴司申诉,要寻求终极的公道。
巧了,赶上正妻的预定阳寿了。
正妻也跟着死了。大概是因为疾病之类,不是为小妾伸冤哦。
小妾没有尝到报复的快乐,怨念重了。
正妻又转世投胎,就是鲁思郾那可爱的女儿。看着一天天长大了。小妾的冤魂就来了,一定要来一次真正的报复。
这个故事太合情合理了,有头有尾的。从情感,从道理上,布局完美。就像鸟在天上飞,鱼在水中游,毫无违和。
还是可验证的。
鲁思郾自己要找个解释的,怪不得谁。
找来的故事可把他全家都给镇住了。
小姐姐承受不了。平白无故的,为啥要接受这么一个故事?她可没做错什么呀,从一生下来到现在,真没杀过人——这难道就不应该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她有点糊涂了,就感觉,不该接受这个故事。
特别烦这个“前身”,都是这玩意儿闹的。。如果大家都不承认,故事就没有效。
她去跟周围的人说,没有前身,没有,你们不要相信。是不是啊?
她第一次感到了啥叫徒劳。孤立无援,四处碰壁。
砰砰砰。碰了回来。
就连乳母,曾经教过她说“没看见,没有这个人”,现在也笃定自己看见了,还地笃定前身的存在。
小姐姐,这是在报应啊。
乳母握着一把香喷喷的豆子,雾着双眼,忧心忡忡地说。
没有前身?嘘,小声一点,会被鬼神听见的。小姐姐,怎么会会会没有前身呢?你要说没有,会有更大报应的,甭到处这么乱说了。
小姐姐哭着,有点小性子,小倔,跟别人争:大家都不相信,不承认啥前身,不就没事儿吗?然后呢,那个幻觉自己就会其怪自败的嘛。听我说听我说你们听我说。
她的小性子把大家抵得难受。
有人不耐烦了,甚至私下里嘀咕:到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
-----------
鲁思郾,主事者,要把事情印证到底。
他想找到妇人故事中提到的人,在世的,看看故事是否属实。
小姐姐的感觉就不好了。
要是大家都听她的,都不承认这个故事,任谁都不承认,故事就落不着真实的线索。父亲要着手查证,不就可能把故事落到实处,再也摆脱不了了吗?她跟父亲说,不要去不要去,不要相信妇人说的嘛……可是她讲不清楚自己的理由。
她的反对,是可笑的,没有理智的。
父亲带着人出门了。
小姐姐就度过了最惶恐不安的一段时间。
她知道,秋千薄汗没有了,露浓花瘦没有了,云窗雾阁没有了。
没有了没有了。
日子变了。
鲁思郾赶到了建昌,查到了那个录事,还活着,只是已经老了。年龄能对上。大家找到妇人所说的那口井,进行挖掘。
果然找到了妇人和孩子的尸骨。
一切都落实了。
这下好了。小姐姐再也逃不脱这个故事设置的圈套。
鲁思郾一家想了各种方法,找各种大师,祭祀祈祷。
没有用。
再后来,嫁人吧,说不定还能转点运。鲁家就把小姐姐嫁给了姓褚的人家。
妇人还来,在她生活中折腾得越来越厉害了。
一次,只有一次,小姐姐拥有了勇气,以一己之力跟妇人展开了辩论:你现在折磨我,等我以后成为鬼魂,我也会加倍报复你的。就像你也会有个后世,你成为一个不知情的小女子,我就成为厉鬼来吓唬你!
她的威胁化解不了对方那过于顽固的怨气。对方太强大,对方存在于一个强大的故事里。更为悲哀的是,当她这么说了之后,她发现自己已经完成承认了故事的所有条件,彻底落入了故事的线索中了。
她那虚无的勇气跟她生命的活力一样昙花一现。
最后,据说小姐姐是被吓死的。连名字都没留下。书上只记录了她是“鲁思郾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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