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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看三国之诸葛亮卷(下)从安居平五路到一出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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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看三国之诸葛亮卷(下)从安居平五路到一出祁山

石中火
1楼
三国看火,火看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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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中火
2楼

三国志诸葛亮传:
“章武三年(公元223年)春,先主于永安病笃,召亮于成都,属以后事,谓亮曰 :“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亮涕泣曰:“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先主又为诏敕后主曰:“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建兴元年,封亮武乡侯,开府治事。顷之,又领益州牧。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南中诸郡,并皆叛乱,亮以新遭大丧,故未便加兵,且遣使聘吴,因结和亲,遂为与国。”
白帝托孤,刘备对孔明说的这段肺腑之语,罗贯中写三国演义时完全遵循陈寿的原文,未作一字发挥。皇帝临终,对丞相说:我儿行,让他当皇帝;我儿不行,你来当皇帝。翻翻二十四史,有没有第二个例子?我孤陋寡闻,我没听说过。君对臣好的也多,好到以江山相送的地步,恐怕仅昭烈皇帝一个。
阴谋论者说,刘备这是刁买人心,跟摔孩子一样,假仁假义。明知诸葛亮不会篡他儿子的位,故意留句空话,卖个好,赚孔明的感激,将来对他儿子鞠躬尽瘁。怎说呢,刘备当然知道他就是捧着皇帝的玉玺送给孔明,孔明也不会拿,他儿子行不行,诸葛亮都会尽忠竭力地辅佐。知道是句空话,刘备还要说,为什么?因为那是他的真心话,没有孔明,就没有刘备的江山,他们两个人君臣一体,如鱼得水,如水得鱼,谁做皇帝谁做丞相,只是一个名分。鱼的儿子不成器,守不住江山,要这名分何用?不如给水,反正水也不是外人。孔明当然不会那样干,但此时此景,除了以江山相送,刘备找不到更好的言语来表达对这个帮助自己开基创业的人的感激之情,正如当年在长坂坡他除了摔孩子,找不到更好的方式向赵云表达谢意。而这份感激之中还带着深深的愧疚:他不听孔明的劝阻,硬要向东吴开战,结果大败亏输,让蜀国损失了一半的实力,自己死了,丢下一个烂摊子给孔明收拾,还要人家辅佐你儿子,实在过意不去,所以他相父啊,阿斗行,皇帝你让他干,不行,就你来干吧,反正这蜀国的江山也是你给咱打下来的!白帝城刘备又摔了一次孩子,刘备一辈子摔过两次孩子,第一次对赵云,第二次对孔明——摔是假摔,情意却都是真情意。
孔明怎能不领刘备的情?他和刘备本是千古君臣,一体难分,前有三顾之恩,后承托孤之重,怎能不尽心竭力扶保幼主,收拾眼下的烂摊子?何况蜀国今日的局面,里头也有他这个丞相的过失。是他低估了荆州的危险,取西川定汉中后不及时增援关羽,反令他北攻樊城,空出后背让孙权捅刀子,导致荆州失守,关羽殒命。《后出师表》所云“吴更违盟,关羽毁败,秭归蹉跌”,这一连串的失败都是从当初的一个轻忽大意开始的。孔明身为刘备集团的中枢和大脑,关键时刻掉链子,犯下了轻敌冒进的战略错误,让蜀国丧失了大好形势,他应该检讨。
至于后面孔明未能谏阻刘备起兵复仇,以致秭归蹉跌,白帝垂泪,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事,倒须怪不得诸葛亮。夺荆州,杀关羽,吴蜀已结下不解之仇,刘备与孙权势不两立,不倒下一个,吴蜀的战争便不能停息。有人认为孔明应该全力支持刘备打东吴,最好亲自带兵出征,定能战胜东吴军,夺回荆州。我不相信。吴蜀的实力本来相当,东吴占领荆州后,实力已超过西蜀,更兼陆逊善于用兵,忍辱负重不差给司马懿,又占据了地利,刘备来固然是送死,换诸葛亮也讨不到便宜,纵然不至火烧连营,也动摇不了东吴军,最后只得粮尽退兵。以后两国势必将长期敌对,吴蜀联盟不复存在,而曹魏势强,三足鼎立的局面岌岌可危。
从某种意义上讲,刘备在秭归大败,病死白帝城,才让吴蜀的僵局有了和缓的可能。两个负等于一个正,关羽死,刘备不死,吴蜀将一直僵持;关羽死,刘备亦死,吴蜀才能和好,复为与国。因为桃园三杰俱亡,仇恨的源头消失了,而三国形势魏强吴蜀弱,弱小的两国必须联合,才符合双方的利益。输的一方要肯认输,打落门牙和血吞,赢的一方也不能摆谱,重新回到谈判桌前。两国的主政者都是理性强于感性,务实多于务虚的稳重人,自会作出明智的选择。
那么就再事后诸葛亮一回,把时间拨到关羽失荆州前,给孔明一个机会,听说曹操孙权有协同取荆州的阴谋,不令关羽反攻襄樊,只令其坐守荆州,再派两员上将五万生力军赶去增援,将如何?
荆州肯定不会丢了。有关羽坐镇,又得了西川援兵,孙权绝不敢来捋虎须,吕蒙“白衣渡江”的奇计也成了泡影。关羽不死,荆州不失,过几年后,形势果真就能像隆中对第三步战略目标的展望,待天下有变(曹操死,曹丕篡位)刘备率一军出西川,关羽率一军出荆州,两路夹攻魏国,克复中原了吗?
不见得。大抵蓝图都是美好的夙愿,实现不了的。战争的胜负靠实力,比较下实力就知道。曹魏占据天下十分之七,吴蜀加起来才十分之三,三足鼎立的这只“鼎”严重翘脚。吴蜀的力量平衡点在荆州的归属,荆州在吴,吴占十分之二,蜀占十分之一;荆州在蜀,蜀占十分之二,吴占十分之一。谁多,谁少,总量不变,都是十分之三。就算这十分之三都归一国占有,倾尽全力去打那十分之七,胜算也非常低。
孔明六出祁山,姜维九伐中原,有好几次都是同东吴联合进兵,西蜀出秦川,东吴出荆州,东西夹击魏国。结果呢,动摇过魏国一星半点吗?中原百姓箪食壶浆来迎接王师了吗?没有。这就是实力决定战争的天平。蜀国仅有益州,打不下魏国;同时有益州和荆州,还是打魏国不下。更何况荆州一直是吴蜀争夺的焦点,东吴始终坚持对此地区拥有主权,一有机会便要夺取,即使中原有变,荆州的主将又安能放心北伐?而无荆州的呼应,单凭西川汉中又怎能与魏国抗衡?所以隆中对的第三步注定是走不到的。三国鼎立,就是后几十年最好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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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中火
3楼


安居平五路,是罗贯中为孔明所写的好戏,让那个智慧的神坐在相府里一边悠闲地观鱼,一边笃定地退掉魏国谋发的五路大军,而蜀国的一班君臣们还在梦里。
那么“安居平五路”究竟存不存在呢?恐怕是不存在,未见史载。然而假如我们借用文学的表现手法,将其理解为一种“象征性”的存在,把从东西南北同时向蜀国进攻的五路大军看作夷陵之战后蜀国四面受敌内外交困的不利形势,这就差不离了。事实上,白帝托孤后大权独揽的诸葛亮必须收拾的烂摊子,又岂止罗贯中虚构给他的五路大军?光是稳定军心,让蜀人走出战败的阴影,重新振作,勤修内政,恢复经济,养民练兵,就够让汉丞相操碎心的了。军事和外交上更要同时对付曹魏,东吴,西羌,南夷,有的须打,有的须和,有的须先和后打,有的须先打后和,这当中的谋划运筹,合纵连横,一定是千头万绪,复杂万端的。三国演义多写战争,少写经济内政。三国志也未曾详细记载孔明在吴蜀战后为稳定局势,恢复经济,巩固国防,改善外交付出的努力,仅用一句“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概括。而“南中诸郡,并皆叛乱,亮以新遭大丧,故未便加兵,且遣使聘吴,因结和亲,遂为与国”数语,则勾勒出了孔明坐镇成都、掌控全局发号施令的风采,五路不五路,羽扇摇摇,笔杆甩甩,那伟人的意志便行到了千里之外。
这确实是一个能够左右局面的人。“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出师表所言非虚。孔明一生都在和命运派给他的各种危险与困难作战,从未向任何一个强敌屈服,形势越坏,越处之泰然。舌战群儒,空城退敌,他的一生都是上升期,一直到死,还在冷静地安排身后事,“死诸葛吓走生仲达”。
安居平五路后,是七擒孟获。七擒孟获是真有的吗?是真有的。诸葛亮平南,三国志记载很简略,就一句话“三年春,亮率众南征,其秋悉平。”连南王孟获的名字都未出现,别说七擒七纵了。更详细的记录在裴松之注引东晋史学家习凿齿所著的《汉晋春秋》中:
“亮至南中,所在战捷。闻孟获者,为夷汉所并服,募生致之。既得,使观营阵之间,问曰:“此军何如?”获对曰:“向者不知虚实,故败。今蒙赐观看营阵;若只如此,即定易胜耳。”亮笑,纵使更战。七纵七禽,而亮犹遣获。获止不去,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复反矣。”遂至滇池,南中平,皆即其渠率而用之。或以谏亮,亮曰:“若留外人,则当留兵,兵留则无所食,一不易也;加夷新伤破,父兄死丧,留外人而无兵者,必成祸患,二不易也;又夷屡有废杀之罪,自嫌衅重,若留外人,终不相信,三不易也;今吾欲使不留兵,不运粮,而纲纪粗定,夷、汉粗安故耳。”
此处明确地写出了捉放孟获的次数,以及为什么这样做的原因,而孔明带孟获参观营寨的细节,也是三国演义写到了的。至于每次怎么个擒法,巧渡泸水、火烧藤甲兵等精彩段落,便出自罗贯中老师的想象了。
回想“安居平五路”,诸葛亮坐在相府里一边观鱼,一边退掉魏国发动的五路大军,还顺带完成了和吴国重新结盟对抗魏国的战略部署,蜀国君臣犹在梦中,治大国如烹小鲜,莫过于此了。然而接下来为了对付一个造反的南中,却要让孔明使出全部本领,亲渡泸水,深入不毛瘴疠之地,还要火烧藤甲兵折寿,七擒七纵,才让那个蛮横的孟获屈服,直如狮子搏兔,杀鸡用牛刀。
在平常人看来,对付五路大军应用举国之力,平定南中只须派一员大将便可。智慧过人的孔明恰好相反,五路大军轻轻退去,一个孟获却用尽全力,这是形势判断的能力。五路大军是急病,来得虽猛,对症下药,去的也快;一个孟获却是顽疾,医而复发,必须断根,才能久安。
做事不难,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不为表象所迷,乃是最难。
这里想提一个问,诸葛亮如果早知道要七擒,孟获才心服,会不会第一次抓住就杀掉他?
难说。饶是孔明料事如神,恐怕也难想到那蛮王如此强悍,脸皮的厚度超过城墙。他的心理预期,大概三擒就够了吧,事不过三。结果到了第四次,还不服,这就为难了。杀,还是放呢?杀了,前功尽弃,攻心为上的平南策略便落空了。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陪他玩到底,五擒,六擒,七擒!孔明顽强的意志,终于降服了孟获。
但假如,第七次孟获还不服呢,难道再来第八次,第九次?不会了,总要有个限度。孔明想放,手下的将士也不依,再拿住那死不悔改的贼骨头,不送丞相发落,就在阵上乱刃分尸。所以七次应是极限,七擒孟获,到顶了,不会再有八擒了。
如果是石中火,最多拿三次,第三次不投降,也不杀他,先囚车一辆送到成都向皇帝刘禅献俘,然后让那厮在战犯管理所劳动兼思想改造十年,最后特赦做一良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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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中火
4楼
遂至滇池,南中平,皆即其渠率而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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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平南最远到达洱海,带兵的是李恢,就是小说中在葭萌关劝说马超投降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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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中火
5楼


七擒孟获之后,便是著名的六出祁山。按三国志记载,诸葛亮平南在蜀汉建兴三年,公元225年,而首次伐魏是建兴六年,公元228年春。这一年他四十七周岁,不年轻了,却仍是一个精力充沛的中年人。这个中年人掌握着蜀国的军政大权,从皇帝到黎民皆听命于他,他的意志决定着国家机器的运转。所有的人力、物力、宣传工具、战争机器都在他手中,同谁结盟,与谁开战,全凭他一句话。他要打仗便打仗,他要和平便和平。然而这个人之所以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并非依靠权术和阴谋,而是靠他出山二十一年兢兢业业的辛勤工作为刘备集团做出的卓越贡献。他的才能,品德,皆当之无愧。他是独裁者,却是一个称职的、不自私的独裁者,蜀国在他的统治下运转得很好。
后世的人批评诸葛亮,说他不顾蜀国弱小的国力,不肯偏安于益州,硬要鸡蛋碰石头进攻强大的魏国,一次次无功而返,劳民伤财。不能说批评得不对,然而站在当局者的立场,北伐恐怕是不得不伐。孔明在《后出师表》中把必须北伐的理由阐述得很清楚:“汉贼不两立”,“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故“惟坐待亡,孰与伐之”。三国鼎立的这只鼎严重翘脚,最强大的魏国绝不肯接受长期分裂的局面,一定要统一,而蜀吴除非投降,只有联合与其对抗,攻亦亡,守亦亡,守则必亡,攻还有一线胜利的希望。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只有不断对魏国保持攻势,持久造成威慑和压力,才能在战略上达成守的目标。当然,诸葛亮的志向不止于此,他要吞并魏国,继而吞并吴国,恢复汉朝大一统的天下。这个目标虽未达到,但是蜀国在他以及他的继任者姜维以攻代守的大政方针领导下,硬是和强大的魏国对峙了四十余年。倘若当初诸葛亮接受主和派的意见,保守国境,以一州之地消极抵抗中国的进攻,未必守得了这么久。原因很简单,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不对敌人施压,就只好承受敌人那边的压力,本来实力不济,又如何能长久?
以攻代守,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弱国打强国,本是极大的冒险,稍一疏失,遭受一次毁灭性的失败,三国历史就将提前结束。也只有诸葛亮这样的旷世奇才才敢冒此绝大风险,反客为主,以弱攻强,先保证自身不失,再寻机消灭对手。
六出祁山并非像许多人认为的那样劳而无功,诸葛亮伐魏是有很大的成果的。难道只有打下长安,攻克洛阳,还于旧都才算成功吗?不能这样狭隘地理解战争的胜负。当敌强我弱的时候,不输不赢,就是胜利。不对吗?我占据天下十分之一,你占据天下十分之七,我用十分之一打你十分之七,摧城拔地,斩将夺旗,一点不怵你。祁山就像我家的后花园,狩猎场,什么时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顺便带回几只野味,你拿我怎么样?先从士气上就压倒了对方。司马懿手握雍凉重兵,占据关中地利,补给充足,运粮方便,无不胜过远道艰难的蜀军,却被孔明压制得躲在营垒里不敢动弹,甚至于要“千里请旨”不准将士出战,连魏人都讥讽他“畏蜀如虎”,让堂堂大国在西蜀小邦面前输尽了气势。他是侥幸诸葛亮自己病死,若其不死,假以时日,胜负还真难逆料:最后一次出祁山孔明已在渭河之滨屯田养兵,作持久战的打算了。而“死诸葛走生仲达”也须不是罗贯中的杜撰,三国志没写,裴松之注引的“汉晋春秋”有交代。身已死,还保持着令敌方主帅胆寒的威势,可见诸葛亮六出祁山给魏国上下造成了多么巨大的心理压力。而这份对敌国的压力正是孔明留给蜀国的一份丰厚的精神遗产,让这个弱小的国家在它的顶梁柱倒塌后还能再支撑三十年。
假若这根顶梁柱没有倒塌呢,假若孔明保重身体,把二十军棍的杂事交给部下,饱食足睡,为蜀国再健康地工作二十年呢?历史将如何,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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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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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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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三国志记载诸葛亮一出祁山的始末:
“六年春,扬声由斜谷道取眉,使赵云、邓芝为疑军,据箕谷,魏大将军曹真举众拒之。亮身率诸军攻祁山,戎陈整齐,赏罚肃而号令长明,南安、天水、永安三郡叛魏应亮,关中响震。魏明帝西镇长安,命张邰拒亮,亮使马谡督诸军在前,与邰战于街亭。谡违亮节度 ,举动失宜,大为张邰所破。亮拔西县千余家,还于汉中,戮谡以谢众。上疏曰:“臣以弱才,叨窃非据,亲秉旄钺以历三军,不能训章明法,临事而惧,至有街亭违命之阙,箕谷不戒之失,咎皆在臣授任无方。臣明不知人,恤事多暗,《春秋》责帅,臣职是当。请自贬三等,以督厥咎。”于是以亮为右将军,行丞相事,所总统如前。”
熟悉三国演义的读者都知道,诸葛亮一出祁山,事情是很多的。败夏侯,定三郡,收姜维,失街亭,空城计,斩马谡,还有计贬司马,骂死王朗,孟达反正等等,许多好戏。本传却只此一段文字概括,不可谓不简略。定三郡有,然而收姜维在哪里?失街亭斩马谡有,然而空城计在哪里?连司马懿这个头号反派都没出场,魏国那边上阵的只有曹真张郃,一出祁山的经过如此简单,也太让读者失望了。
肯定不止这些,打一场仗,光运粮行军,安营扎寨就够费周折,更别说排兵布阵,攻城拔地了,战争的曲折岂是寥寥数语便讲完了的?陈寿用笔太简,也是受纪传体这种文体的限制,因为叙事以人为线索,一件事涉及到许多人,便须拆成许多块,分在各人的传中,你写一点,我写一点,合起来才是完整的一出祁山。比如收姜维的经过,在“姜维传”中有记录,赵云邓芝箕谷失利,在“赵云传”里有记叙。而著名的失街亭,本传只叙马谡违反诸葛亮将令,被张郃所破,具体怎么个违怎么个破法却没有说,语在魏书张郃传中:
“谡依阻南山,不下据城。郃绝其汲道,击,大破之。”
这就和三国演义的描写吻合了,马谡到街亭,不按孔明的指示当道扎营,非要自作聪明跑到山上扎营,结果被魏军包围,切断了水道,队伍大乱,以致全军覆没,街亭失守。所不同,三国演义中打败马谡的魏军主帅是司马懿,张郃只是司马懿的帐下先锋,而三国志却没提司马懿,是张郃统率魏军打赢了这仗。也就是说,司马懿并未参加抵抗孔明一出祁山的战役,原因也并非演义写的魏主曹睿中了孔明的反间计,将他削职为民,回宛城闲居。真实的情况是,那时节司马懿正担任荆州刺史防备东吴,镇守西线的大将是张郃与曹真,后来曹真患病,他才被调往关中抵挡蜀军。罗贯中让司马懿提前出场,还把本属于张郃的夺取街亭的功劳安在他头上,对史实做了很大的改编,是小说家言。
然而这个改编却非常关键,让诸葛亮和司马懿两个死对头提前见了面。他们首次见面是在西城的城楼上,摆空城计的诸葛亮弹琴给司马懿听。这一定是罗老师的虚构了吧,司马懿都没来,何来的空城计?然而罗老师还真不是虚构。“空城计”在历史中是有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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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中火
8楼

影在何处,影在裴松之注引东晋王隐所著的《蜀记》。据《蜀记》记载,晋初扶风王司马骏(司马懿的第十三子)镇守长安时,曾与幕僚议论诸葛亮,诸人皆认为亮“劳困蜀民,力小谋大,不能度德量力”,唯独金城郭冲力排众议,以为“亮权智英略,有逾管晏”,并列举出诸葛亮平生隐没于世的五件事为证,结果众人皆“不能复难”,扶风王“亦慨然善冲之言”,这便是所谓的郭冲五事。有趣的是,南朝人裴松之注解三国志虽然引用了《蜀记》所载有关诸葛亮的郭冲五事,但他对这五件事全部持怀疑和否定态度,分别在其后加以问难;而明朝人罗贯中读裴注三国志时,却撇开裴的问难,将除第二事外的其余四件事都当作真实可信的历史材料,增减加工写进了小说,遂让那些真假存疑的诸葛孔明的轶事流芳百世。著名的空城计便在其中,乃是郭冲五事的第三事:
“郭冲三事曰:亮屯于阳平,遣魏延诸军并兵东下,亮惟留万人守城。晋宣帝率二十万众拒亮,而与延军错道,径至前,当亮六十里所,侦候白宣帝说亮在城中兵少力弱。亮亦知宣帝垂至,已与相逼,欲前赴延军,相去又远,回迹反追,势不相及,将士失色,莫知其计。亮意气自若,敕军中皆卧旗息鼓,不得妄出庵幔,又令大开四城门,埽地却洒。宣帝常谓亮持重,而猥见势弱,疑其有伏兵,於是引军北趣山。明日食时,亮谓参佐拊手大笑曰:“司马懿必谓吾怯,将有强伏,循山走矣。”候逻还白,如亮所言。宣帝后知,深以为恨。”
基本上是三国演义的翻版——原型了,所不同在时间和地点。演义的空城计发生在一出祁山,失街亭后,孔明布置大军分路撤退,自率五千人往西城搬运粮草,恰与前来夺取西城的司马懿大军遭遇;而这里未说明具体时间,地点也非祁山一带靠近街亭的西城,而是扼守汉中直通蜀境的军事要塞阳平关。当时诸葛亮刚派遣魏延等大将率领蜀军主力东进,不料途中与来夺汉中的晋宣帝(司马懿的尊号)大军相错,致使诸葛亮不得不以少弱兵力与强敌对垒。在危急的局面下,孔明镇定自若,智摆空城,用心理战吓退了司马懿。除了没在城楼上抚琴一曲,邀司马谈心,其余皆与小说吻合。诸葛司马两个盖世英才的第一次交锋,如此精彩刺激,为后世留下经典战例,为三十六计贡献了“空城计”的郭冲三事,严谨的史学家裴松之却煞风景地认为漏洞很多,全不可信,在后面写了一长段自己的观点:
“难曰:案阳平在汉中。亮初屯阳平,宣帝尚为荆州都督,镇宛城,至曹真死后,始与亮於关中相抗御耳。魏尝遣宣帝自宛由西城伐蜀,值霖雨,不果。此之前后,无复有於阳平交兵事。就如冲言,宣帝既举二十万众,已知亮兵少力弱,若疑其有伏兵,正可设防持重,何至便走乎?案魏延传云:“延每随亮出,辄欲请精兵万人,与亮异道会于潼关,亮制而不许;延常谓亮为怯,叹己才用之不尽也。”亮尚不以延为万人别统,岂得如冲言,顿使将重兵在前,而以轻弱自守乎?且冲与扶风王言,显彰宣帝之短,对子毁父,理所不容,而云“扶风王慨然善冲之言”,故知此书举引皆虚。”
裴松之的这番“问难”,自有他的道理和逻辑。郭冲版“空城计”疑点颇多,反不如罗贯中版令人信服。但硬要说此事全系编造,恐怕也有些武断。如果没有一点事实根据,想凭空编出这么一段有头有尾、活色生香的曲折,并非易事。连天才罗贯中也须有影画本,况金城郭冲乎?我想诸葛亮空城退宣帝一定是有来历的,地点可能不在阳平关,时间也不是一出祁山,而且当时的人知道此事的并不多,你看,连司马懿的儿子都不知道!是郭冲对司马骏说了以后,才流传开去的。那么郭冲又是从哪里听来的,真实性有多高呢?需要打个疑问号。全盘是真不可能,全盘皆虚也未必。毕竟郭冲是晋初的人,离诸葛亮他们的年代不远,他所听到的轶闻传说还是有相当的可信度的,就算是“野史”吧。鲁迅说中国历史不能尽看正史,要多从野史杂谈中寻觅真相。因为每一朝的史官受到政治立场的限制,必须为尊者讳,不能过分言直,而野史杂谈的作者少受羁绊,可以畅所欲言。司马宣王是晋朝的奠基者,晋人著史只能称颂其功德,隐讳其败绩,若果真有空城计吃瘪于孔明的尴尬经历,也只好抹掉不提。而喜言胜不喜言败乃人之常情,司马懿不愿对儿子自揭其短也是有的。所以司马骏不知道他老子上孔明当的事,老爷子过世多年后才从幕僚口中得知,合情合理。
然而裴松之老师却因此给郭冲扣了一顶“对子毁父”的帽子,我觉得实在有些迂腐。多年前的往事,早已无关历史的定局,闲谈之间对后人提一提有何不可呢?兵家的交流,无外从胜利中总结经验,向失败处汲取教训,为何只能言胜不能言败呢?何况诸葛亮与司马懿之才孰高孰低,当时早有公议,连司马懿自己都承认不如孔明,魏晋人士谁不知道他“畏蜀如虎”的名声?即便是亲儿子也难护短。听说父亲吃过孔明一次亏,也算不上受了什么毁伤和冒犯,值得“理所不容”。裴老师以“孝道”问难郭冲,凭此证明“全书举引皆虚”,不仅十分牵强,也太上纲上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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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中火
9楼

裴松之质疑郭冲版空城计的另外几条,也颇值商榷。
其一,郭冲言亮屯阳平,并未说明具体时间,不一定是在一出祁山那次。孔明与司马懿多次交兵,司马还曾率兵攻蜀,后遇霖雨而还,这期间两个人有没有在阳平关或者别的什么关隘城池偶然遭遇,使得孔明摆出了空城计,史载虽不详,从逻辑上讲是完全可能的。裴松之仅凭诸葛亮首次伐魏时司马懿在荆州不在关中便判断此事为虚,证据并不充分。
其二,裴松之认为司马宣帝兵力雄厚,即使他怀疑诸葛亮城内有伏兵,也不该撤退,应在城外驻扎,“设防持重”,以观其变。这就是外行替内行设想了。司马与诸葛都是深通兵法、经验丰富的统帅,行事深思熟虑,绝不弄险。司马懿认为孔明一生谨慎,不可能以空城对敌,必然在城中设有伏兵,布置好口袋等自己钻。他既然识破了“奸计”,不上这当,不冒险攻城,又焉敢久留城外,等待敌人的伏兵出击?不懂兵法,从常识想,我军很可能已进入敌人的包围圈,多呆一刻,便增添一分被围歼的危险,指挥员该不该当机立断,率领部队迅速撤离险地?所以司马宣帝率军“趣北山”的决定是非常明智的,他只是错在判断,被孔明的虚张声势骗过了。
其三,裴松之根据《魏延传》记载孔明不许魏延引兵异道会潼关,认为孔明分万人给魏延尚且不肯,更不会将大军交给他统率。这个逻辑就更有问题了。《魏延传》所载乃是我们所熟悉的三国演义中魏延献计,请求让他率五千精兵从子午谷奇袭长安,却被孔明否决的事。孔明不采纳魏延的计策,是因为这样做太过冒险,并不代表他不让魏延单独领兵。事实上,在六出祁山的过程中,孔明多次派魏延带兵攻打魏军,执行自己的各种战术部署,取得许多战功,哪有不让他带兵之说?不同意某个将领的计策,和让不让他带兵是两回事,岂能混为一谈?况且郭冲说“亮屯阳平,遣魏延诸军并兵东下”,明明是说以魏延为首的“诸军”,而不是单独的一支军,率领蜀军主力东进的并不止魏延一人,还有其他将领。在幅员广大的战场上,总司令命令军师旅长们率部出击,寻找敌军主力决战,自己坐镇司令部大本营,不是很常见的吗?祁山汉中一带多崇山峻岭,地理环境复杂,行军路线不止一条。古代通信落后,情报工作做不到位,我军与敌军在途中交错而不知,导致司马懿大军兵临阳平关,直逼孔明的司令部,这是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偶然事件。而司马宣帝不相信自己竟有这样好的运气,可以直捣蜀军的老巢活捉孔明,这种心态就跟我们今天遇见电信诈骗,不相信天上掉馅饼差不多。他怀疑这当中有诡计,非常合理。如果敌方统帅是夏侯楙一流的草包另当别论,然而那人是举世公认的智慧之神诸葛孔明,他怎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呢?我是司马懿,我也要撤退的!
火曰:综上所述,郭冲版空城计虽有瑕疵,总体上还是符合人情,符合事物固有的逻辑的。值得称赞的是,裴松之虽然认为郭冲五事不可信,却没有因为自己的观点不同而舍弃不用,反而以博大的胸襟将它们完整地记录在了三国志的注解中,为后世的史学家研究三国,研究诸葛亮留下了宝贵的资料,也为文学家的创作提供了精彩的素材。这是严谨负责的学者对待历史的公正客观的态度,不专美,不隐恶,不怀偏见,哪怕自己不认可的材料和观点,只要有价值,便据实详录,供后人参考、研究、争论,不使其湮没佚失于历史的长河。这正合了那句西方思想启蒙先驱的名言:“我不赞成你,却要捍卫你说话的权利”。宽容异端的豁达态度,容许争鸣的自由精神,不啻在一千多年前的古代,即便在今天也难能可贵,谨向裴老师致以遥远的敬意!
2019年7月24日于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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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中火
10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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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中火
11楼
《火看三国》已出八篇:
1)火看三国之开场卷——关羽卖绿豆
2)火看三国之刘备卷(上)——大意失徐州
3)火看三国之刘备篇(中) 不屈的皇叔
4)火看三国之刘备卷(下)迟到的巅峰
5)火看三国之诸葛亮卷(上) 三顾频烦天下计
6)火看三国之诸葛亮卷(中) 鼎足三分在一人
7)火看三国之诸葛亮卷(续中)从舌战群儒到白帝托孤
8)火看三国之诸葛亮卷(下)从安居平五路到一出祁山
三篇刘备,四篇诸葛亮,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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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中火
12楼
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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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中火
13楼
三国演义把诸葛亮前期对刘备集团的影响力夸大了,好像他来以后,刘备就什么活都不干了,一切听军师的。其实不是,刘备自己做主的时候是很多的。只有在刘备死后,诸葛亮才真正做到了大权独揽,能够按他个人的意志行使国家权力了。所以诸葛亮的政治生命应该以白帝托孤为界限,分为前后两个时期。而他对中国西南地区的影响和贡献,以后期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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