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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自传体小说《三十功名尘与土》连载之十(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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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自传体小说《三十功名尘与土》连载之十(转载)

在下无言
1楼


上部:我的军旅岁月
作者:秦国龙
(十)
【喜迎“九大”】我接到王副连长的通知后,便马上去到连部办公室。到这儿后,王副连长对我说:“秦副班长,就等你一个了,快找个地方坐下吧。”原来这里已来了十多个人,我便挤在一班的老鲍身边,在一把长条椅上坐下了。坐下后我方才注意到:今天到这儿的人是来自全连的各个班,加上王副连长,一共有十多个人。我们班的老马也来了。
王副连长说:“今天召集大伙儿来这儿开个会,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根据上级的指示,要成立一支‘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要演出一台文艺节目,准备迎接党的‘九大’胜利召开,要为‘九大’献份厚礼!在座的就是这支宣传队的全部队员;大伙儿也来自全连的六个班,一个班抽了两人。这支临时的队伍加上我,一共是十三个人组成;我担任宣传队的队长,鲍正刚和马远久两同志,负责宣传队的艺术指导,也就是所谓的‘导演’了。”
我知道,在现如今,对“导演”一词是有些忌惮的,它和“专家”、“教授”、“将军”等词汇一样,乃属于意识形态的范畴,属于“权威”一类,似乎有“高人一等”,“高高在上”的意味,因此都属文化革命的对象。在这个年代,除了伟大领袖毛zhuxi的权威“要大树特树”而外,其他任何人都是不能树的,这也是“立场和态度问题”,也是“政治思想觉悟问题”。因为无产阶级只讲为人民服务,所有的人都只能称作人民的勤务员;鲁迅先生也曾有“俯首甘为孺子牛”之诗云,可见对无产阶级而言,那所谓“专家”、“教授”或“将军”等,也便是十分敏感的词汇,不得随便乱用!所以,王副连长在讲到“导演”一词时,便特意于前面加上了“所谓”一词的定语,以多少表示点革命的态度和立场。
鲍正刚,他却是我很敬佩的一个老同志。他是陕西省西安市人,一九六五年入伍;他也是我那时候在部队的几个最要好的兄长之一。我这人从小就有一样好脾气,只要是我以为很有知识的人,我都很敬重,都很愿意去主动亲近他,并希望和这样的人结交成好朋友。鲍正刚就是我到指挥连后所遇上的一位很了不起的人。他很爱读书,可算是饱学之士,也是个多才多艺的人。我刚来指挥连后不久,还看他演过一次文艺节目。当时在台上有那么多的人表演,我以为他演得最好,但见他随便一伸手或一踢腿,动作都很到位,而且很专业,颇像是某一剧团的演员出身。
另外,物以稀为贵,就他姓氏的一个“鲍”字,那时的我也都感到新奇,也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还有姓“鲍”的,便因此在我的心目中,他的身份也仿佛都蓦地高贵了起来!其姓之鲍,非包文正之“包”,乃为百家姓“酆鲍史唐”之“鲍”。记得南宋时的鲍照辄甚有名气,乃为著名文学家和诗人,有杜诗“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之句,其中之“庾”“鲍”二字,即是指南北朝时的庾信和鲍照二公了。
还有钱钟书先生《围城》里有位鲍小姐,她是留法的中国女学生,人长得漂亮,是个地道的带有葡萄牙血统的混血儿,曾一度受到方鸿渐的青睐,在留学回国时的船上,二人还有过 的床上之交。总之,鲍姓在我的心目中,那确是很高雅很洋气的!
王副连长讲完了,作为艺术指导的老鲍接着讲:“我们这次的排练时间是十天,这期间不参加战备值班,也不放星期天。一共要排练三十个节目,内容有京剧、舞蹈和表演唱等。我们要牢记毛zhuxi 的伟大教导:‘我们的文学艺术都是为人民大众的,首先是为工农兵的,为工农兵而创作,为工农兵所利用的。’这三十个节目,大多是我们自己创作的,其中好几个节目,就是我们的一排长张希成同志亲笔创作的。”
他的话刚讲完,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就响了起来,王副连长连忙拿起耳机接听,脸上立刻显出极严肃的表情,还一边“嗯……嗯”地答应着,“好……好,我们到时候一定认真组织收听!一定……是!……”
王副连长放下了耳机,看见我们都想急于知道要“认真组织收听”什么的神情,便表示出很理解地跟我们说道:“团里通知我们,今天晚上七点钟有非常重要的广播新闻,要我们认真组织收听;就连在指挥室值班的人都要组织收听!”
一时间,我们都怀着无比好奇的心情,真想马上就弄清楚这广播内容究竟是什么,看看到底有多么重要?有的人说:“可能是毛 又有‘最新指示’要发表了!”有的说:“说不定是‘九大’即将要召开了吧?”我想,当时的王副连长也兴许和我们一样,也可能有着同样好奇的心情,也在猜想着那重要新闻到底是什么。
不过,他马上镇定了下来:“请大家都安静,都不要乱猜了,到时候就都会知道的!”又稍微停了一会儿,他说:“我跟同志们讲,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就跟过年和结婚一样,过年能吃肉喝酒,还放假可尽情地玩耍,实在开心;结婚能使小两口一起过上甜蜜的小日子,也的确是喜事。不过,在刚进入腊月还没到过年的那段时间,在定好了结婚的日子后去等待结婚的那段时间,我看也是很不错的,因为在那段时间的每时每刻,都会充满着希望,会让人总是期待着!一个人能每天都在希望中活着,那实在是人生的一种幸福,也或者说是一种幸事!”
接着,就马上有人附和道:“王副连长讲得好,很符合毛zhuxi一分为二的哲学思想!那我们也就带着满心的希望,等着听晚上的重要广播吧。”
接下来,王副连长继续说:“趁这会儿在节目还没具体分配到个人之前,我们还是请秦副班长先唱支歌听听吧。大家鼓鼓掌!”随即,大伙儿就真的呱唧呱唧地为我拍起手来。
我马上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道:“请大家先不要拍手,大伙儿这一拍手,我就会更加慌张,也就更加唱不好了!”等大家停了拍手后,我就放开喉咙唱了,也一气唱了两支歌,先唱了支湖南民歌《挑担茶叶上北京》,随后又接着唱了军旅歌唱家马国光的《一壶水》。
等我唱完后,听大伙儿像是真心的为我热烈地鼓了掌!只见王副连长的嘴硬是笑成了一朵喇叭花儿,便离开了他办公桌前的椅子,犹一壁拍着手来到我跟前。他抓住我的手说:“好小子,行啊!唱得还真不赖!我决定:你现在就是我们宣传队的歌唱演员了。我也还跟你讲,我平时也还能喊几嗓子的,从现在起,我们俩就是男声二重唱的搭档了。在以后的演出时,我们俩就专门表演男声二重唱,你唱高声部,我唱低声部。”他便转过头问大家道,“你们觉得如何,我这么决定?”
只听大伙儿一片声地赞同道:“行啊!当然很好!”紧接着,老鲍又说:“我看不如趁现在,你们俩就重唱一曲试试;”他并还笑着说,“是骡子是马,先拉出来遛遛!”盛情难却,我们俩也真的就选了一支歌唱了——那支歌的题目现在我已忘了——但基本上是一遍重唱成功!我们俩也一气将同一支歌试唱了三遍。
在以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我们俩一直都是男声二重唱的搭档,他唱低声部,我唱高声部,俩人配合默契。我们经常下到各基层连队和地方上去演出。“毛zhuxi呀,天上的群星啊永远朝北斗,地上的葵花呀永远向太阳……我们千遍欢呼万遍歌唱,祝福毛zhuxi万寿无疆!”我和他俩的歌声,几乎响彻了整个雁北区以及半个内蒙古草原!
也还在他的推荐下,我还被抽调到军直宣传队去混了一段时间,还见到过著名军旅歌唱家马国光先生。有一次马国光来到我们宣传队,听到我唱了他的《一壶水》后对我说:“我听你唱得挺好的,只是有一点应引起注意,你的发声有些靠后——你用不着刻意模仿西洋人的嗓音唱,你的嗓音本来很好;如果长时间模仿,反而会使喉头变得僵硬,会影响你正常发音的。”我听了,受益匪浅,这是大师的指导啊!
接着,我还亲睹了一回马远久的舞姿。他这天跳的是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里党代表洪常青的舞蹈,他的每招每式,就像刘庆棠,甚是优美,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让我至今都没忘却。难怪我刚来部队时,就见他绣毛zhuxi像的抽线手势是那样的柔软的!
晚上六点正,我们指挥连,除了战备值班以外的所有人,还有团直机关的人,再加上很多的家属,一共大概有两百多人,都准时地来到了我们连的大饭堂。全都自带着专门的军用折叠小凳子,再按单位整齐地排着若干纵队,面对着一台大的收音机坐下了。这些来自团里各单位的干部、战士和家属,男人和女人,也还有不少孩子,全都兴高采烈,洋溢着期待的神情,目视着收音机,咧着一张张大嘴,高声唱着革命歌曲,那声波是一浪高过一浪,但待着即将的喜讯传来。在各自的心里,像是早已撩拨起了满腔春水般的觳纹!那场景,是远比基督大教堂的圣事都更要热烈而激奋得多!——基督徒们是在音乐堂里肃立着,头脸微低,两眼盯着手头的唱词,嘴里一句句地低声吟诵着唱美诗,颇显得沉闷和凄婉。
大概是激动人心的时刻快到了,有领导站了起来,他先把双手举得很高,再向大家做出了要安静下来的手势,嘴里还叽哩哇啦地喊着些什么。顿时,全场的歌声便停了下来,只听收音机里还正在播放着歌曲《东方红》——当时人们大多知道,但凡有重要新闻播出之前,按惯例,总会是把这首歌作为序曲来播放的。俟歌曲刚一完结,紧接着就响了六下报时的铃声,随即就听见有女播音员播报说,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十九点正,下面请听重要新闻:
“同志们,朋友们,下面全文播送中国共产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公报:中国共产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于一九六九年四月一日至二十四日在北京胜利召开。……”这段播音,已切换成了男主播。
等公报全文最后一个字的话音刚落,一霎时,整个大饭堂里便沸腾了:到场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在几个团里领导的带头下,都振臂高呼着。一时间,“热烈庆祝”、“万岁万万岁”的口号声,简直声振屋瓦!口号声才一停息,马上又响起了《满怀激情迎九大》的嘹亮歌声。在场的所有人都久久地不肯离去,只见人们的脸上,都像是刚成功地做了一回拉皮手术似的,全都是一脸的喜悦,全都洋溢着幸福的表情!俨然每个人就是一位“九大”代表了,并且是亲临了北京城里的人民大会堂,犹仿佛是登上过大会zhixi台,还曾紧挨着伟大领袖毛zhuxi并肩坐过的,还和他老人家交谈过、握手过,也被他老人家的亲密战友林副zhuxi微闭着的眼睛看见过,犹甚至是和他老人家的夫人、敬爱的江青同志都热烈地拥抱过!
这样约过了十分钟左右,来听广播的人终于像是依依不舍地散场了,也都回到了各自的单位。可是不到几分钟光景,整个大院内便再次沸腾了起来,但听欢声雷动,鼓乐喧天;鞭炮声、欢呼声,再次响彻云霄!我们连里早有人去到“军人服务部”(即部队小卖铺),去搬了十几大箱的爆竹和烟花回来,就在大院儿里的大操场上,也在别的几处空地上组织燃放。倏忽间,整个大院儿上空,楞是焰火漫天!我私下说个很没面子的话,我这人还真的是有生以来头一回见识到此般景象:赤橙黄绿青蓝紫等各样颜色的线条,辄每每伴随着一声炸响,便在夜空中轻飏地飘散开去,大多像菊花,也有的像闪电,像流星雨,让人们像是真的看了一回所谓“天女散花”的天界奇观!
这样过了大约是半个多钟头后,全大院儿的各个单位,都组织起来要到外面去游行了。游行的路线是绕行我们团的大院儿一周,整个路程大约有两公里。这条路线我们连的人甚是熟悉:平常日子,几乎是每星期都有两天的早晨会沿着它跑一圈的;还听老兵们讲,这大概已是十多年的一贯制了。这路也很宽敞,平日里常看见有当地百姓驾着的牛车或是马车在上面行驶,满载着一车车的牛粪或是马粪,运送到远近的农田里去。
关于出来游行的主旨,我估摸着就是一点,就是要表示对“九大”胜利召开的热烈庆祝,要表明我们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每个干部或战士,对伟大领袖毛zhuxi他老人家的无限忠于,要表达对以毛zhixi为首、林副zhuxi为副的新的党中央的衷心拥护!这次出来的主要活动方式:一是沿路不停地高呼口号,二是拼命地敲锣打鼓,三是一串接一串地燃放鞭炮!
鲁迅在《阿Q正传》里写道:阿Q见未庄的人不敢出门上街了,赵七爷和假洋鬼子也很久不见了,想是出了革命党,那一切,肯定都跟他阿Q有关。他的身份也便因此高了许多,总令他有些飘飘然!然而那次“九大”的胜利召开,记得我当年,也便觉得像是与我很有关,颇有些和阿Q同样的思想情怀,也有些飘飘然了,心里也总乐滋滋的!我那天晚上的睡眠,就宛如是喝了几大碗涩茶似的,简直兴奋之极,一次睡过去不到几分钟便会醒来,而且再难接着睡!
第二天的一大早,我们就又接到上面的通知,说等到吃过早饭后,除了战备值班人员以外,其余全都得到市里去参加庆祝大会。说是这次大会的规模要搞得愈大愈好,要弄成个有十万人或是几十万人参加的大会方好。所以,凡在本市的所有海陆空驻军,以及在本市的全部居民都得参加——这是本省本市的一桩史无前例的高级别的政治任务,不论军民人等,谁都得参加!
我们连的全体官兵们,自从一得到通知后,就开始了积极的集体准备和个人准备:集体准备的是几十面红旗,还有几个有半人高大瓦缸粗的大鼓,当然也还有锣、钹等主要的响器;个人的准备要像个女人一样,着重于梳妆打扮,得一律换上崭新的军装,脖颈上也得扣上风领扣,长了胡须的,得把它刮掉,要做到寸草不留,再注意把脸也彻底地洗个干净。这天我发现,就连刘长连和钱正义两个,都仿佛脱胎换骨令人刮目相看了:寻常日子,他俩尤其邋遢,是连裤子都从没见穿正过的,他俩是有名的稀拉兵。可今天却穿戴整洁,颇显得人模人样,大有是两个新郎倌儿的模样儿,只见得桃花人面,喜气洋洋,像是就要去相亲了似的!
这天的早餐也比平常提前了半个钟头。我们吃过早餐后,便和团里其他单位的人一起,共乘着五辆大卡车往市里赶。将要到达市中心的大广场时,又全都被要求下了车,并在统一的组织和指挥下,组成了很长的队伍,便沿路缓慢地往中心会场走去,又一壁敲起了大锣、擂起了大鼓,在队伍前头的几十个人,也陆续地举起了几十面红旗。
整个队伍到了中心会场后,便按指定的位置停了下来。放眼望去,所见之处全是红旗,全是人,真的是“红旗如海人如潮”啊!看大会的zhuxi台上,极像是鲁迅《社戏》里两旁全是乌篷船簇拥在水边上的戏台,只见得红红绿绿地晃动。台面上方的横梁上并排捆绑着八只最是惹眼的高音大喇叭,仿佛是在我福建前线的海岸边上,是专门用来向对岸的台湾国民党官兵宣传喊话的扩音设备。那里面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我虽向无见识过闻名遐迩的钱塘潮,可我能够想象到,就那声响,肯定会比著名的钱塘潮都更加震撼,一定及得上十二级以上的台风!由于声音太响,那里面“革委会”首长们的重要讲话,我是一句都没能听得清楚。
正式的庆祝大会结束后是上街游行。游行中,人们大多绷着脸,淌着汗,呼着口号,喘着驴一般的粗气。随着指挥员的号令,走得也很慢,有时候几乎是在原地踏步,又像是漫步踟蹰;即使能朝前迈上了一大步,其实也并不比一位小脚老太迈得远,顶多不过十公分!游行队伍先从会场的右边角落走出,再由会场的左边角落回来,沿着三条大的街道游了一次行。估计顶多才走了三公里的路程,可时间却足足花了两个多钟头。太慢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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