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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大事 连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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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大事 连载3

吴青树2019
1楼
金恒久几乎是立刻就警觉到,这是一种肆意妄为,这样的肆意妄为不符合他一贯的为人处世。在很多人眼里,包括在他自己眼里,贪恋女色这样的行为根本就不应该发生在他金恒久的身上。
他的目光又一次掠过手表,指针好像生了锈,走动得很艰难。一整个下午,这已经是他第五次主动要看时间了。
他在焦急等待,情绪像是又要躁动起来,恨不得时间也能像财富一样,乖乖听从他的指挥,滚动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无计可施的焦急像是警钟,终于让他反省过来。主管们的工作报告没有问题,还是和他平日里要求的一样,力求详尽,力求真实。是他这个董事长出了问题,是他自己的工作表现太糟糕了,太荒唐了——身为公司董事,居然听不进去工作报告,居然还像个贪玩的劣童一般巴不得所有的麻烦事都早早结束。
他看清了自己,看清了这一切糟糕和荒唐的背后,都是因为他在四点三十分这个时间点上有一个重要的约会——有位老朋友早在一个月前就和他约定好出海去游玩,行程都已经安排妥当。
金恒久熟知这位老朋友的行事风范,相信老朋友一定可以把假期置办得有声有色,令人满意。他们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一直都相处愉快,所以他很乐意接受这个邀请。为了迁就这个假期,他还特地从工作日程中清理出一整个星期的空闲来。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花费不少工夫。不过他认为是值得的,实在重要的工作都被挪到这个星期之前或者之后的时间去了。
美好的假期,金恒久不希望受到任何打扰。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假期的引人遐想之处,其无匹的吸引力,竟提早把他心底里那只调皮的小怪兽给勾引了出来。它在他的身上蹦啊、蹿啊,吵得他该好好工作的时候没法好好工作,甚至还做出“偷窥女秘书”这样的荒唐事来。
金恒久自信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兢兢业业的人生让他已经成为这个行业的领头人物,称得上声名显赫,成就斐然,过往经历只挑方便说的来说,都足够说上几天几夜——这样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表现出自己的急不可耐呢?
至少,在见到自己的老朋友之前,在假期真正开始之前,他都应该像一位真正的金融家那样,都应该像他登在周刊杂志封面上的潇洒身影那样,处变不惊,沉稳睿智。
反省过后,金恒久感到惭愧。他为自己刚刚在会议上的糟糕表现感到惭愧,为在假期面前表现得急不可耐感到惭愧。他认为自己应该早就估算好,安排出充足的时间来耐心等待,而不是装模作样,妄想照常工作却又把工作搞得一团糟。周末前的例会大可以安排在今天上午进行嘛,他应该早就料到下午这点时间是不够用来完成一整个会议的。
他端起咖啡,嘬了一口。
咖啡是原味的,不作任何修饰,苦涩会直截了当刺入他的味蕾,刺得他头脑清醒,神经振奋。苦涩绝称不上是大受欢迎的味道,不过他却喜欢这种味道。他喜欢用原始的苦涩提醒自己,这就是生活本来的味道,如果不花上力气为它加点糖或者加点奶好好修饰,生活就会是这种味道。
金恒久离开舒适的黑色牛皮办公椅,走到落地窗前。他的目光穿过透亮厚实的玻璃,看到脚下街道纵横,高楼林立,他看到了金元集团公司有份参与的环岛高速公路,还看到了海天一线、万里晴空的远方。
他情不自禁笑了起来,为自己站立的这个位置感到自豪,为自己能够领略到的美好风光感到愉悦。
半个多世纪以前,北方大陆战事连连,驱赶着他的父辈,驱赶着金家祖业“金源银号”,从满是山峦的家乡一路南迁,最终安定在这远离战火第一线的港湾城市。
这是年轻的城市,是躁动多变的城市,同时也是勇于追随世界潮流的城市。
突然有一天,市政大厅的公务人员脱下古旧的衣袍,换上笔体的西装,开始用握手微笑的方式来表示友好。金源银号也抓住机会改头换面,挂上“金元银行”的牌匾,大声宣告自己立足国际金融体系的决心,并且率先表态,非常愿意为政府在特殊时期的变革工作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
在这座有如初生牛犊一般的新兴城市,各行各业,诸如此类的巨变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历史就像是脾气暴躁的老人,挥舞鞭子奋力抽打,催促这座年轻的城市向未来迈出的步子,比起世界上任何一座城市都要更大,都要更急。
有人因为脚步太慢,被时代抛在后头,被挤压成毫不起眼的一块小小垫石,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像金恒九的父亲,还没来得及搞明白恶性肿瘤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历史就把他压缩成了一张照片,高挂在了金家的先辈墙上。
金恒九继承父业,成了一名年轻的银行行长。和这座年轻的城市一样,他有的是力量,有的是信心,又不失随机应变的睿智。他亲眼目睹这座城市日渐高大,日益繁荣,而金元银行也在他的精心运筹下茁壮成长,在各个领域生根发芽,开枝散叶。
在他脚下的各个楼层里,坐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职员。他们都受过出色的高等教育,都具备出色的工作能力。他们的忙碌和努力,使得每天通过集团公司进行流转的财富,就像是生命力蓬勃的新鲜血液,供养着这座城市的方方面面。
这是金恒久一手打造出来的强大国度,而他这位依然健壮的国王,将引领这个国度走得更稳固,走向更远方。
想想这些丰功伟绩,金恒久感到满足。他感到心平气和,于是像急不可耐这样的小情绪,自然而然也就一扫而空了。
刚过四点二十五分,大楼正对的街道尽头,出现了一辆黑色的卡迪牌轿车。它就像一条黑色的大鱼,往金恒久这个方向缓缓游过来。金恒久几乎是望过去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它,那是老朋友派来迎接他的使者,他知道老朋友一向都是很守时的。
从现在开始,就是他的度假时间了。
老朋友之间好久不见,没有空着手去的道理,一份见面礼是少不了的。
金恒久打开办公室墙角的保险箱,从里面取出一个撑得鼓囔囔的牛皮纸袋。他解开封口,拨开里面的文件迅速翻看几页,确认“礼物”完好无损后又把纸袋封好,塞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
假期的到来让金恒久喜不自禁,大步走出办公室时,他冲门外的女秘书笑了笑。
“周末愉快!”
女秘书显然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眼里向来只有工作的董事长竟会祝她周末愉快。她慌忙站起身,颔首点头,恭恭敬敬地目送董事长走进电梯,竟忘记了最基本的礼貌:回祝自己的上司假期愉快。
她为自己的失态感到羞愧,不过很快又全身发热。因为她发现站在电梯里冲她微笑告别的董事长,继刚才冲咖啡的那一次之后,眼神又一次在她的胸脯上有瞬间的游离。
虽然它们都很短暂,但是她很确定。
她了解男人,了解男人的这种眼神,这是一个明显之极的信号。
她的想象力立刻活跃起来:一个发生在办公室、主题为忘年恋的爱情故事,在她脑子里快速形成了,故事里有豪宅,有豪车,有很多很多的珠宝,有一切她朝思暮想要得到的东西……
这可是个毕生难逢的机会,需要她做出果断的决定。晚上的约会,她不打算让男友买珍珠项链作为生日礼物了,因为她可能很快就会拥有一条钻石的了。她要让男友带她去弄弄头发,做做护理。同样都是要花上一笔钱让自己开心,后面那个钱数较少的方案肯定会让男友对自己的节俭和通情达理心存感激的。另外她还得找个时间去趟裁缝店,让老师傅把自己这套职业衣装做做修改,也许领口的位置可以调得再低一些,再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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