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报有感.骑马客京华与小楼听春雨
Aaa111a1
1楼
《中华读书报》2017年12月6日刊登《周汝昌与许政扬》一文，反映了老一辈学者间的友情及对学问的追求，颇值一读。其中1965年初许政扬给周汝昌的建议引起我的兴趣，建议说“弟曩议取宋人集中典制、风习、语言、名物，逐一论说，勒为专著，于文史学者，当不无小助益。兄颇许之，不知尔后曾留意否？史家有廿二史劄记诸书，功力精深。文字独无，所以不可不作。兄与其为专集选注，莫若汇而释之。每事一目，有说有论，有辨由考。短者百餘言，长者数千字。则有选注之功，而无其累，不亦善乎。如陆游临安春霁，起句世味年来尊似沙，谁令骑马客京华。作客何日骑马，二字注家殆皆视同虚辞，而实关乎一代风气。且全诗旨意，亦自两字生发。钱氏不知，竟引简斋杏花消息雨声以比听雨一联，皮相之论，真不啻谬以千里。虽夏老之博识，其唐宋词选，注释亦间有小误。自馀可以无论，故此虽工具之书，而实不可缺也。……”文章作者在解读这信时认为，是有感于当时的某些空疏宽泛、不切真际的那种以“简明”先睹为快的作注释，其间时时似是而非，甚至讹谬触目皆是。他们想做点扎扎实实的事，妄欲于那种学风文风有所匡济。
建议中提到的钱氏即钱钟书先生，其对中国文艺理论的研究有极深造诣，成为这方面的泰斗。当年《宋诗选注》一面世就引得国内外大家的好评。当然那时候钱的巨著《管锥篇》还未问世，估计他的声望也不像现在那样如日中天。因为老一辈还在，像周汝昌等比他小不了多少，师承派系也不同，在学术上不一定服气。所以许政扬在信中批评自有他的时代背景，并不是狂妄的表现。比如他提到另一位学者夏承焘就相对尊重一些，但也小有批评。尽管如此，对钱、夏二人还算入了他的法眼，“自馀可以无论，”余者提都不用提了。挑战最强者才能显示自身的不凡，也就是建议中所指出的他们想做的工作意义。
此文有些错字，不知是作者还是报纸的原因，但大致还算明白。我感到他们的建议确实有一定的意义，也很值得一做，现在能做并有兴趣做这种事的人少之又少。但信中提到对钱注的批评我却不以为然。尤其是此文作者对这种批评的解读更不知从何道起，作者在整理信中提到的陆游《临安春雨初霁》本是名诗，却也有错误，可见作者对诗作并不理解。这首诗也是我喜欢的诗，不少宋诗选本均有收录。全诗是这样的：“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矮纸斜行闲作草，睛窗细乳戏分茶。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我大体查阅了手头所有的对陆这首诗的注解，除了钱的《宋诗选注》，确如信中所言对起首两句基本没有注释。即便最新出版的钱仲联的《陆游全集校注》中也是一笔带过。林庚、冯沅君主编的《中国历代诗歌选》中做了简要注明。只有程千帆的《读宋诗随笔》中对这两句有较详细的注解，抄录如下：世味：世情。令：这里读陵，使。骑马客京华：古代富贵人骑马，贫贱人骑驴。淳熙十三年（1186）春，陆游奉命权知严州（今浙江建德）事，到任之前，先到京城临安办理手续。这两句是说隐居家乡，用世之心已淡，没想到朝廷又要自己出来作官。程在品读中对这两句诗没有涉及。对次联也是一笔带过，他的兴趣更是在“矮纸斜行闲作草，睛窗细乳戏分茶。“一联中，对当时士大夫的生活情趣做了解读。诚如信中所言，了解起首二句是有道理的，骑马作客是指奉诏进京获得升迁的一种比喻，此诗特意提及骑马进京，是指说明诗人也获得了这么次机遇，并有自己的一番理想，但在京城听到的看到的与诗人的报国情怀的相去甚远，令诗人感叹不已。
理解后的欣赏是一回事，不理解或者误解其实也并不妨碍欣赏。不管怎样，其中“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一联确是千年传诵的经典名句。不仅今人欣赏，古人亦有好评。在石遗老人的《宋诗精华录》中就此诗附列了刘克庄《后村诗话》一则，曰：陆放翁少时，调官临安，得句云：“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传入禁中，思陵称赏，由是知名。同时又引冯舒对这则诗话的批评曰，光景气韵，必非少年作。及纪昀的补正曰：格调殊卑，人以谐俗而诵之。钱钟书的注解重点也在这联上，不过他主要论及前辈诗人陈与义，即简斋相类诗句与此句的关系，说明诗的传承与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