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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余华 长篇小说《空山回响》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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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余华 长篇小说《空山回响》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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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作者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类同与作者无关,请勿对号入座。
题记
有没有那样的山能阻挡命运的乌云,
保佑从来不平坦的路程;
有没有这样的水能洗去所有的沉迷,
让众生轻盈;
可是我能如何?
总是越要越多,最后要解脱;
啊,谁能给啊?
水到何处自成漩涡?
有谁看见转山转水转不出自我,
看不完的尘世里,看不出辽阔!
——歌手李健
——第一章 新生、葬礼与晚年——
结婚两年多,戒烟限酒也快一年,终于当了爸爸,生了儿子!
张小波半躺在病床上的半边一侧,高兴着。
他上半身靠着床板,医院的白被子搭着双腿,深情地看了一眼肩下似乎一夜之间虚弱、憔悴了许多的妻子。章秀荔早已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凌晨了,有些冷,能这样盖着被子躺一会儿,比干坐着强,他想。
可能是上半夜喝了一包雀巢的缘故,也可能是当爸爸的兴奋,张小波直到现在大脑仍不停歇,从孩子的名字,到他的相貌、智商和将来的培养,报什么兴趣班等等,他胡思乱想着。
他双腿叠摞,尽量少占床位,留给章秀荔多一些空间,好让她睡得自在一些。
他忍不住亲了秀荔的头发。他昨天帮她新洗的头发几个小时间又有了一股子汗馊味。昨天晚饭后,她好像是知道两小时后要发作、住院似的,催着张小波帮她洗了头发,她弯不下腰。这段时间她洗头,都是享受他的服务。
按武汉当时作月子的讲究,女人生了孩子一个月内是不能洗澡、洗头的,否据说则容易生病、头痛。所以预产期快到的这段日子,章秀荔洗澡、洗头比较勤,她怕一旦发作了,再洗就是至少一个月后的事儿了,那不邋遢死了?还说坐月子,不能出门吹风,甚至大夏天吹电扇和空调都不行,连用牙刷洗口都不行呢。
“网上说,外国的女人就没这多讲究,她们不也挺好?”有时,张小波与她讨论,她也不置可否。她说,老人们都这样讲究,我们能注意就尽量吧。
张小波闻着汗味,才知道女人生孩子不只是各种疼,更是体力活儿呢。
张小波觉得要珍惜,也要更爱怜为他生下儿子的老婆。
他又低了头,对着她的嘴唇亲了一下。
当然,张小波不是有意想吻醒章秀荔,只是激动地一时兴起,下嘴时却是蜻蜓点水似的轻柔。
张小波还特别想亲一下儿子,可惜他在另一间房子。昨夜生的几个孩子都在里面,有一名护士照看着。护士说早上的白班医生要做一些检查,之后会抱到产妇这边来喂奶,然后就交给家人们来照顾了。
都说新生婴儿会像一个小老头,但亲眼看到自己孩子满脸的皱纹,血红如新剥的兔子,小波还是感觉很惊讶。好在一眼就看出,那小脸蛋尤其是鼻子和眼睛像我,额头像他妈,也就生出亲切。
正是黎明前,医院里非常安静,病房里的人大多睡着了,打着轻重缓急、节奏各异的鼾,间或也有产妇翻身引起伤口作痛的呻吟,还有一人发出梦呓。
外面的天还黑着,亮着路灯,病房朝东的窗户可以看到远处楼房一角的天空慢慢亮出一抹霞色。慢慢的,那一角天空升起大片的红晕,之后就是好看的云彩,灿烂而温暖,又是美好的一天。
早上六、七点的时候,病号和陪护人员陆续醒了,洗漱上厕所什么的。妇产科病房里女人多,张小波感觉越来越不好意思,不好再装睡,就起身走出了病房。
他在楼下独自转悠了一会儿,掏出诺基亚手机,将他先前在病床上静音编好的一条带有图片的彩信发了出去。
那一年,改变世界的苹果iPhone手机刚面市。一时炙手可热,据传一台手机与买肾所得相当,有年轻人就玩笑说要肾买手机呢。那手机的确好,拿手指在屏上划拉就能操作,但张小波觉得他用的诺基亚N95也不错,也是流行款的牛机呢。张小波不知iPhone开创了智能手机的新时代,而诺基亚公司几年后竟然被做电脑软件的微软公司收购,关门大吉了。
一个时代有它流行的行为,而这流行也固化了大家的思维和习惯,让人们随波逐流。有些引领新时代的人,却在将来的某一天被丢进时代的垃圾篓,被更新的时代和流行淘汰了。
张小波认为他手中的诺基亚手机的拍照功能挺好,至少这一点不比人们热捧的iPhone手机差。他昨夜拍了几张孩子的照片,感觉还挺满意。他要发彩信,从儿子的几张照片中,他选中了一张上传,作为彩信的配图。
孩子在亲友圈中首次亮相,应该发条图文并茂的彩信,他认为。
七点半,人们大多该睡醒、起床了,他的喜悦彩信此时分享给亲友们,对他们而言,此时收到彩信应该是同喜,而不被认为是骚扰了。
彩信写的是:
“各位长辈叔伯、哥哥姐姐,09年元旦次晨5:17,小小波顺产降临人世,母平我安,7斤7两,从今天起俺爹娘更要努力搞建设了!”
——用的是小孩子的口吻。
发彩信比普通文字短信麻烦,2G信号,图片上传速度慢,并且接收彩信的人如果信号不好,打开也会很慢。说是很慢,其实只是缓冲几秒或十几秒而已,但现在的人们生活节奏快了,便利了,没有耐心忍受无聊的等待,哪怕只几秒钟。正巧他所在的医院信号就不太好,得一分多种才将彩信发出,但张小波认为这是值得的。
不一会儿,陆续收到一些亲友的恭喜恭喜、普天同庆之类的回信。
第一个打进电话的是他爸张志雄。
他说话慢,还有一些结巴。正是因为结巴,他长大后就有意慢些说话,这样似乎就好一些。偏偏他的门牙正中还豁开一条大缝,而侧边一颗龅牙如同狗牙一般尖尖的杵着。门牙豁缝导致他说有些话、发某些音时把不住门,口水向外喷,比如丈夫的夫、打麻将胡牌的胡字。也因这毛病,他很少打麻将,也减少了晚年患颈椎病的机率。
他们老家人管这叫豁巴齿。在他当年的农村,龅牙、豁齿甚至于结巴,都不算毛病,很常见。如今的孩子不论城市、农村,这种情况都早矫正了,而结巴子似乎也消失了。
他摆水果摊,客人问价钱,他操着鄂北老家的农村话说,“这是今天新,新进的,新,新鲜呢,又脆……又,又甜,一斤两块……块……块”
客人知道还有个零头被他结巴卡住了,性子急的爽快人往往就自己先替他报了价:“两块八是吧?称几斤。”这时他就停了话,拿出塑料袋子,利落地帮客人择捡水果。当然,如果客人报的低,他会摇头继续报出价格,“啊不,不,两块,块六,不能少。”
有的客人还价低了,他会说:“卖不……不起啊,我不……不差称,专做街坊生意,赚不……不了几,几个钱。两块……五,不……不能再,再便宜!”
客人见他言语恳切,说话结巴,像个淳朴农村人,懒得再啰嗦,也就买了。
他买的水果子中哪个是有虫眼的、哪个是有碰撞伤的,哪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甚至外表光鲜内里烂了的,他大都清楚。他会看客人的情况,帮着客人挑选,将好看的亮给客人过目,也乘机将质次的捡进塑料袋的底部。如果看起来像走亲戚的陌生人,那就多择些质差的,如果是常来的熟人,则不一样。
许多看起来憨厚、淳朴的人,其实不乏聪明与狡黠,他也如此。
不差称,是他水果摊的一大特点。是他值得宣传的手段,他的这一作法是有渊源的。不差称的同时,收钱他会对熟人抹个零头或者再送一两个别的新鲜小果子,说“您家尝,尝”等。让客人感觉占点便宜,这是他做了几十年生意的诀窍。
早些年的生意人差称凶,人们对此敏感,他干脆用水果箱的纸壳写一个牌子:“差称!是龟孙子!!”
这牌子天天立在摊儿上,生意似乎就要好些。
只是他小时候家里困难,只读到小学生四年级就辍学了,写出的毛笔字不敢恭维。但这个“龟孙子”的牌子他却隔几天就要新写一个,因为纸壳子折烂了,或者风吹走了。久而久之,这几个字他练熟了,写的像模像样了起来,有老乡说他这几笔字春节回家可以写对子呢。
后来,他对牌子做了简化改良,就简简单单、龙飞凤舞三个字:“不差称!!”
张志雄用家里坐机电话打的,他问:
“小波吧?孩子还……好,好吧?哦,他在专门的婴……,婴儿房?嗯好,好呀。那个,孩子起了名……,名字字么?哦,有几个还没……,没定,我和你妈才,才说,她说要不然就叫个家……,家宝,叫小……,小……小宝也行。对,这是小……,小名,总理不也是叫温……,温家宝么?大名你们再……,再取,定了名字过几天去开……,开发区给伢上……,上户口,正好你这个元旦没……,没去陈叔叔家,顺便一起去。哦,你发短信报……报……,报喜,也跟陈叔叔发……,发了吧?哦那好,你妈,你妈跟你说话——”
张志雄所说的“陈叔叔”是指陈继先,陈继先与其唐哥陈继良,都与张家交集颇多,关系也很复杂。张家能与陈继先攀上交情,是经与张家交际更多、关系更复杂的老乡马知元介绍的,马知元与他家来往多年,渊源深呢。
而陈继先,可谓张小波的恩人。他的户口、他媳妇章秀荔的户口都是陈继先帮忙解决的,没有马知元和陈继先,他俩及新出生的孩子不能成为城市居民,享受城市居民的福利。
当时,单位为职工办理武汉市的社保、医保和公积金,包括妇女生孩子的生育保险等,都需要职工本人有武汉市户口为前提。
所谓城市户口或城镇居民户口是大家约定俗成的的说法,在中国的法律上应是农业户口与非农业户口的二元区分。中国每家都有的户口本上的人口性质,就分为这两大类。人口性质与中国的土地性质直接相关,有资格拥有并依靠集体土地生活的人口,不论是耕地或者宅基地,都是农业户口,而非农业户口则一般在国有土地上生活。城市人的户口既有占多数的非农业户口,也有原来郊区的农业户口,既然他们早已失去土地。在中国,农业户口仍是绝大多数,虽然有许多非农户口的人从小就生活在城市之中。
张小波、章秀荔那时如果不是武汉市的非农业户口,不但医保社保办不成,孩子读书也有问题。那时生孩子上户口,一般法定随母亲。章秀荔的户口在农村,没武汉户口的孩子在城里读书就要交借读费和赞助费,好的小学几年要几万,而初中、高中会更高。当然,也有不需要借读费或借读费少的学校,一是这类学校少,交通不一定方便;二是教学质量也让人担心。孩子的教育是一辈子的事,怎能当儿戏?
通过陈继先,张家在张小波小时候花一万元为他买了武汉开发区的非农业户口,之后又调到中心城区,从而让张小波名正言顺地在武汉读书、就业,与普通城市人无异。
章秀荔是天门农村人,在汉阳郊区的一家高尔夫球场做行政工作,那是一家台资企业,工资不高,但应有的福利都有。企业比较遵守法规,为员工提供医保、社保等正常福利,却因章秀荔是农村户口而不能办理。能享受的福利不能得到,并且晚年退休金还要少拿一些,是个缺憾。
通过马知元帮忙出谋划策,陈继先再次出面,马知元又找来他公安局的老关系从旁协助,以“夫妻投靠”之名将章秀荔的户口从农村转到了开发区,终于有了“非农户口”,不但解决了她的医保、社保问题,又将她的户口从开发区迁到中心城区,让孩子的城市户口和读书等问题都顺利解决了。
几年后,随着改革开放,人口流动越来越多,跟户籍挂钩的社保限制政策被取消了,这是当时的人们没料想到的。
那时,农业户口调进武汉,转成非农业户口,堪比登天。户口的城乡差别,是政策划出的巨大社会鸿沟。幸亏有马知元、陈继先等人帮忙,更赶上在改革开放中户籍政策的逐步松动,张小波一家人都成了武汉人。他们无论是在待遇上,还是心理上,都自我感觉是大都市的人了。
他们家花了近二十年的工夫,两代人的努力才基本填平了城乡差别的鸿沟!
此时听筒换了声音和频率,节奏明显快了:
“小波呀,压力大了哈?生了儿子,我们也高兴呢。奶粉钱?一起奋斗嘛,反正你爸挣的钱他自己花不了几个,我也用不了他的钱,你俩多孝敬,他就多贴你们喽。你哥灵火在上海还不错,还有陈伯伯,我花他们的就够。再说,说不定秀荔的奶水足呢,还是母乳好。说起来,生你不容易,养育你也不简单,那时奶水不足,和你爸武汉做生意不久,嫌奶粉贵,就用奶粉掺麦乳精兑米汤喂你,你现在不也长得人高马大?好,不说这些,孩子肯定要营养好。”
他妈叶秀枝的话如开闸放水一般,一开了口止住似的,她又说:
“二呀,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昨晚我们从医院回来碰到房东,我们跟房东谈好了,送咱孙子一份大见面礼!对!你想买的房子,按你的意思还了价,谈好了!房东昨天晚上还说要回家商量商量,刚才打来电话说他老婆同意了!”
“那是37万?不到5200一平,零头抹了?”
“是呀。房东是净得,啥都不管。下午或明天去找家中介,谈好了中介费再约房东一起。首付、中介费和手续费我们出,你们才生孩子,前面的你们不管,但每月还房贷你们来,我们管不了啦。总共给你们15万,我们手头的钱还不够,我还得帮你去借一点,别哄你妈,我也未必办法多。这两年帮你哥带孩子,我也没什么收入,想办法借吧。”
“嘿嘿,好。”电话这头的张小波笑出了声,高兴了。
“听说温州团又回来炒房了呢。房东也说,要不是他儿子年后出国留学,他还想再等等。现在你们儿子也生了,秀荔的户口也来武汉了,在武汉占稳了脚根,你们俩要好好过日子。几年前你哥在上海买首套房,我们也是凑了十五万帮他一起首付,也按这个数给你,一碗水端平了。不说了,我要去菜场买几只土鸡和鸡蛋,等下煨了鸡汤送来,秀荔睡醒了过早,你到街上端点什么,怕她没胃口,汤汤水水好些,你把伢招呼好!我中午前送汤来!”
生了儿、买了房,双喜临门啦!
看来我得跟章秀荔说下,对爸真得好点,还贷还得他做生意帮衬呢。
再说,如果过生活他再帮衬点儿,我们就能攒点儿私房钱,过两三年或许能买辆车呢?那就儿子、房子、车子都全有了!哈哈。
挂了电话,张小波暗暗盘算,不由窃喜。
但,孩子叫什么名字呢?
张小波想好了好多个名字,就差姓张名飞字翼德了。
昨夜在产房外,他又想到了云逸、晓飞等几个,不知哪一个名字更好。
他想,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但哪一个更好却没有标准,万一不行抓阄定一个算了。
但姓呢?姓张是肯定的,但想想,却也不一定呀。
而且前几天,章秀荔在卧室里看电视,跟他说:“我是独生女,也不能超生,”——她不知道将来某一天她会为合法的生二胎再遭一回罪——她说接着说:“咱孩子姓名要是在姓张的后面把我娘家的姓也带上就太好了,叫张章什么吧?张章一郎或者张章大伟?让我爸也高兴高兴?”
“张章一郎?也可以哈。”小波附和道,他想“张章”不成新创的复姓了?
“但是,我觉得,要是姓杨的和姓柳的结婚生孩子,名叫‘杨柳依依’,那真诗一样的,一郎什么的,咱们太学姜文了吧?我听奶奶说,她当年差点被小日本强奸,我是不会叫什么一郎、太郎的!”
他好像看哪本杂志上说姜文的孩子叫姜大郎、太郎什么的,他扯上了亲日仇日的民族大义,章秀荔就没好接着说什么。
孩子起名,还是当爸的最有发言权的,他想。
只是,我自己到底姓什么,这似乎还是个问题叫。
这是一个张小波从懂事起,就一直困扰他、让他自卑的问题。从他知道章秀荔怀孕后,忽然间就放大了,梗在他心里,但他不敢去问爸妈,他知道这个事问不得。
他懂事后,有时自问:我到底是我一直喊爸的张志雄的孩子呢,还是那位“恩人“、多次热心帮咱张家的马知元的孩子?再或者,我爹是那个上海的男人,跟我妈一辈子纠缠不清的,叫陈继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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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新长篇开始连载,希望多多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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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这是一个发生于湖北武汉的精彩、真实的故事,讲述三代人的青春和奋斗,他们从偏僻山乡到繁华都市,改写自己和家族的命运。小说聚焦于户口、身份的变迁,浓缩了近四十年的时代变化。文风朴实无华,再现真实的生活,以及在艰难困苦中顽强生活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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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今天新连载的。多写些,以飨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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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煤气灶上的瓦罐已飘出土鸡汤独有的香味。
张志雄听从她的安排,出门去买红糖、尿不湿和医院送饭用的保温桶去了。都说红糖补血,适合产妇。尿不湿是张小波后来打电话来要的,说护士说了,你们带来的布尿片可以等回家再用,在医院就用尿不湿,大家现在都用这个。医院里也有卖的,但医院只一个牌子贵些,他只买了一包临时用,叫家里买别的带来。保温桶嘛,是要有两个隔层的那种,饭、菜、汤分开,不锈钢的,又可以扣成一体,好洗好拿,别人家都用这种。
叶秀枝跟张志雄交待得很细,她说,这段时间送饭少不了汤汤水水的,你赶大的买。
叶秀枝想,不知媳妇章秀荔奶水好不好,或许得催奶发奶呢,要想孙子营养好,就得多炖汤给他妈喝,喜头鱼、猪蹄什么的少不了。媳妇生孩子虽是顺产,但听说孙子脑袋大,害他妈仍遭了一剪刀,也不容易。尽力照顾好她母子俩吧,免得将来遭埋怨,这是我当婆婆的本分。
张志雄为做生意方便,张小波租房结婚后,他仍租住在三眼桥的城中村中的一间一楼私房里,他晚上回那边去睡,好守摆摊的三轮车。叶秀枝在武汉时,多数时候晚上也跟他回租住的私房睡,不太跟儿子打搅,让年轻人过他们的日子。元旦前十几天,章秀荔预产期快到时,叶秀枝特意从上海回来照顾二媳妇,她这趟回来后就一直睡在儿子家里。
儿子结婚的两室一厅房子现在买下了,张志雄买了东西回来,叶秀枝就跟他说:“这房子既然买下了,这段时间我没时间给你送饭、替你守摊,晚上也帮他们搭把手带孩子,又要照顾月子。干脆,要不你也上来睡算了?”
又说:“你做生意用的三轮车和卖不完的水果,都可以存在楼下小区的自行车停车棚里,有人看管,交点钱就行。不像在城中村里,还要每夜为三轮车担心,睡不踏实,为车上了两道锁,还是深怕被偷了。听说小偷现在升级了,用上了高科技的小型液压剪了。你去打听打听,楼下车棚放三轮车和货过夜多少钱一个月?”
张志雄点头,笑着走了。他琢磨,那租住的小私房要不要退了呢?
他原来担心跟儿子媳妇关系不好处,后来发现章秀荔还算懂事,比较孝顺,平常话不多,家里来农村的客人也客客气气,可能她也是农村出身的缘故,并没对农村人有什么瞧不起。她洗衣做饭、做家务也勤快,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算是不错了。今后跟儿子、媳妇们一起住,我少说些话,反正我说话结巴也不想多说,少跟他们打扰,应该可以的吧?他想。
客厅里,叶秀枝坐等着煤气灶上煨汤。一时不知干什么好,看到汤罐口上袅袅的蒸汽发呆。
九年后,2018年的元旦,张志雄为小孙子办了十岁生日酒宴。事实上小家伙才满9岁,武汉过生日有男过虚岁、女过实岁的风俗。
在宴席上张小波当众剪去孩子的胎头小辫子。
为这孩子蓄胎头,是孩子的“家家”(注:外公外婆,拼音ga-ga)在外孙满月时出的主意。他们听说孩子爸张小波出生时害过大病,差点小命不保,就说那给孩子蓄个胎头辫吧,保佑孩子无病无灾。孩子也真的就不患大病,身体健壮,而且不只壮,从小就很有些胖了。
他这年暑假期间跟爸爸一起回老家农村参加一场丧事。
天热,傍晚时分张小波家的小胖子带领几个农村的小孩泡在村外的一条小河沟里,嬉水,打水仗。
他赤身裸体,在河沟里亮出白白胖胖特别亮眼的一身肉,与旁边几个精瘦而黑的小朋友形成巨大反差。众多路过和参加葬礼的人纷纷说,这个伢长得好,白白胖胖,高高大大,那个子哪像十岁的伢哟。
也的有跟他开玩笑:“喂,小胖,你鸡鸡呢?怎么胖得找不到鸡鸡哟?”
他妈章秀荔就苦笑,说:“唉,他从小就胃口好,比我吃的还多,那肚子上的肥膘哟,没办法呀。”
这几天,张小波的老家肖家寨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张家操办的丧事,热热闹闹,来客众多。
张家死去的人是张小波大伯张志刚的老婆刘巧红。按年龄,她还不满七十,不算古来稀,但也差不了几年。对久病者而言,她的死去是一种解脱,仍是白喜事,吹吹打打,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只她女儿伤心痛哭了两回。
刘巧红生了一女一子,女儿年届五十,已有了外孙。女儿的哭引得她弟媳书记夫人不得不跟着一起哭,但她的哭人们一劝也就止住了。她没有时间伤心,倒不是说病了几年的婆婆走了对她也是解脱,婆婆这一走有去无回,想来也是伤悲,但她是主人,事情繁多,容不得她装腔作势哭一场。再说,明早出殡作为孝媳她是少不得要哭的,不如明天再嚎啕一次。
随着刘巧红女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在场参加葬礼的客人又说起了刘巧红悲苦的一生。
她是年轻时被拐卖到张家来的。改革开放前,农村家家都过得苦也就不说了,后来分田到户,日子开始好过一点时,他丈夫却坐了牢,小偷小摸却被重判了十几年刑期。家中没有劳力,她一个妇道人家下田地比牛做得还苦,回了家还得喂猪养牛、拉扯两个孩子,又要照顾瞎眼的婆婆。
等女儿出嫁,儿子长大结婚了,她要带孙子。没享两年清福却连续中风了几次,医生说她的脑血管堵得比北京的交通还严重,她心脏也不好。她中风后偏瘫,这几年行动不便,半卧在床。前几个月刚能柱根棍子走走路,不想这次又发作了,人没送到镇上,半途就咽了气。
好在,她在儿子刚结婚时,带儿子和媳妇千里迢迢回了一趟四川老家。她记得故乡的县、镇的名字,一路寻去,老妈还健在,哭着认了亲。当年在坝镇上赶集时把她弄丢了的刘老汉早已不在人世。自女儿走丢被拐卖后,他后悔、自责了多年。她妈说,你老汉儿(注:四川方言称爸爸为老汉儿)过年过节常说起你,不知巧红那女娃儿在哪儿,过得啷个样哟?可惜哟,你老汉儿早得走,没得机会看到你和外孙、外孙媳妇一眼啊!
她带着儿子和儿媳妇到“家家”的坟上祭拜,让他在天之灵看一眼,算是满足了他的心愿。此后,她恢复了与娘家的联系,偶尔打个电话,相互有了往来。
这次她的丧礼,她四川娘家的一个弟弟和两个侄子代表娘家人也赶来了,是丧礼上最受重视的贵宾。
她丈夫张志刚早几年前死了。人们都说他是在监狱里搞垮了身体的。大概是张志刚长年被关押在阴暗、潮湿牢房的缘故,他出狱时手脚瘦得像一截柴火棍不说,还患有严重的风湿病。刘巧红娘儿俩带他一起到县医院检查,医生说风湿因子影响到心脏和其他器官了。他鸡爪似的手骨头变了形,畏寒怕冷,时常疼痛,有时半夜在床上痛得打滚,吃一般的止痛片不管用。
他身体垮了,狱中表现良好,因此他刑期未满提早几年出了狱。然而,他下田做农活,他捆的麦子比别人少许多,捆好了却难以挑回家,几次是半路上捆麦子的草绳又松散开了,他知道要系紧,奈何手却没有力气捆得紧。即便是绳子捆好了,两捆麦子要挑回家也是让他费大力的事。
他做事、走路,时间长了就气喘吁吁,得歇一会儿,都说他是半个废人了。
他刚回来那阵,爱四处走走,呼吸新鲜空气,背后总有人指指戳戳。他身体不行,耳朵却尖。原来,方圆十几里的人家,都以他为反面典型,喜欢指着他教导孩子们说:要学好咧,小偷小摸是不行的,小心将来坐牢受折磨。坐牢啊,就会像那个人一样,受罪呢,看那个人,瘦得皮影儿一样,不成人形了。
这样的话他听到了几次,就不爱到山村外面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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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楼
再更新一下,今天新鲜出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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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张书记小时被他爹的人贩子“朋友”们拐卖过,是他们村里上一辈的名人马知元找人帮忙救回的。这马知元既是张志刚的恩人,帮他救回被拐卖的老婆和儿子,却也是仇人,让他受牢狱之灾。
如今,当年的小孩已是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今年春节后村里换届选举,他新当选了村里的书记兼村长。他是乡间的能干人,能言善道,群众关系好。他念过高中,考大学时没考好。也幸好没考好,否则当年读大学的学费他妈是出不起的,现在也当不了村长和书记了。当年受到的教育还是让他受益菲浅,成年后他学东西比别人快。
因家中瞎眼奶奶和妈妈身体一直不好,父亲又坐牢,家中缺劳力,从小懂事的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他没能像许多同龄人一样出远门打工,一直在家务农,在乡村入了党,稍有空闲就开麻木跑运输混营生。
今年,他儿子准备年底结婚,自己又新当选了书记,家里的好日子开始了,可惜他妈刘巧红却一病再病,撒手走了。人们都说他娘是黄连命,过不了甜日子。
“咱农村真进步了呀,不但生活条件好了,地里种的东西值钱了,政府还免费给困难户一两百只的鸡苗、几只小猪仔,只要你愿意种地就有补贴,只要你愿意劳动就有好日子过。而且,也真民主了呢,我干不好下一届你们照样把落下去。这在过去哪想得到?”张书记在大会小会上说,“我们有责任把我们的家乡建设得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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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奔丧的客人多是从外地赶回山里的,有外姓亲戚,也有张家族人。
即便来的客人老家原住在肖家寨附近,现在也大多不住在山村里了。
他们有的已多年住在城市里,比如死者刘巧红的亲侄子张灵火、张小波兄弟,以及他们的父母张志雄、叶秀枝。没有红白喜事,非年非节的,一般不会回到肖家寨老屋了。这些人情往来的事就是牵着他们与故乡老家的线,没这条线,风筝或许早飞不见了吧,人情也就淡了,张志雄觉得。
张灵火就是十多年没回肖家寨了,说他没回来是他没有回到诞生、成长于此的肖家寨,而不是说他没回到老家方圆百里地内的范围。他“家家”的家,他是回来过几次的。他妈妈叶秀枝的老家李家畈与他爹的老家肖家寨隔了几十里地,往日要半天甚或一天的路程,现在开车只两、三个小时就到了。
他自从武汉考大学到上海读书后,就再没回过肖家寨。但他的两位“家家”早些年先后离世,他都回来过,只是他参加完“家家”的丧事就返程了。对于肖家寨,他的印象不算好,小时候他的爷爷奶奶揪掐他的屁股手重,常揪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这次,他是开车回山里老家的。小车一路满载,坐了叶秀枝、陈继良,还有他自己的小三口。他是先把陈继良送回几十公里外的陈家祖屋,那是另一县的另一个山村,次日一早的午饭后,再载着其他几人回到了肖家寨。
他们一路开车到陈家祖屋时是下午,去到一位他称呼四爷爷的家,这四爷爷是为张小波一家三口帮忙解决户口问题的陈继先的爸。这四爷爷年逾八十,还健康硬朗,偶尔扛着锄头下地种菜。多年在外的侄孙、从没回来过的侄重孙回到老家,自然要隆重些。当夜吃的菜很丰盛,酒也喝了不少,肉鱼是从镇上买回来的。一桌族亲们有说有笑,好不热闹。他们跟张灵火说好了,到几处祖坟和陈氏祠堂磕头煤香要一整个上午,明天来不及,让他带着老婆孩子到肖家寨参加完伯母的上几处坟葬礼后,再一起回来,到曾祖、高祖的坟上和祠堂里去敬香、磕头。这事是张灵火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的目的之一,自然答应。
张灵火主动端杯与亲人们敬酒,亲人们又回敬,几杯酒下肚他竟断了片儿,没吃啥就被扶到床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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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次日清晨,他在鸟鸣狗吠中醒来,外面人们说着话,他就磨蹭着起了床。
他发现他爹和四爷爷家的一个儿媳他称奶奶的老妇人,以及一个四十多岁的堂哥一起在择洗、剖杀本地的清水小米虾、小龙虾、土黄鳝、小杂鱼等,屋里已飘着炖腊鸡的香味,一口电饭煲里正煨着汤。一问,河鲜是四爷爷家的孙子昨夜饭后到附近水塘和小河沟汊里下的笼子,这是一夜间的收获,有两样的还收获不少,还能再做一碗呢。
原来,现在农村人少了,青壮年更少。村里家里条件好些的,大多在十里外的乡镇上或更远的县城买了房,或者自己在镇上、县郊建了房,搬走了。剩下的老人、孩子们不太愿意花工夫去捞虾撮鱼。现在去镇上方便,家家都有摩托,镇上卖的也不贵,如果是双日子热集的早上去镇上,商品丰富的狠咧。也正因人们懒,水塘和河沟里的小鱼小虾就多了起来。而十多年前,农村河沟里的鱼虾一度捕捞过度,缺德的人甚至会用电打,那时几近枯竭。
一个上了年纪的伯妈在宽大的厨房烧饭炒菜,用的还是老土灶,很大的两口锅,一口锅焖饭,一口锅炒菜。他妈叶秀枝在灶下帮着添火,两个说着话。一个多小时后,一碗碗河鲜端上桌,加上新鲜蔬菜和锅巴粥,让他大快朵颐。一大早并不热,但他吃得满头流汗,可能是连喝两碗锅巴粥的缘故。那粥有米的焦香,又稀稠合适。要不是怕胖又吃着太烫,他还想再吃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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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停丧的天数是从死亡的当天开始计算,一般是第三天或第五天才出殡,停丧日期得单数。现在又加上黄历宜忌的讲究,停丧时间就拖得更长,花费也更大。张家根据道士意见,刘巧红出殡的日子定在了死后第五天,这也方便更多的外地亲人赶回来。
一般从死者咽气后,家人就要操办后事。当地农村仍招待土葬,则更为复杂,更为琐碎,规矩和礼数讲究更多。
张志雄全家人都得回家帮忙,尤其是张灵火、张小波是死者的亲侄子,他们兄弟俩就是丧事责无旁代的主力,而丧家的独子张书记作为孝子,事情多,管不了细碎的事。照理,他俩都要早到、晚走,要将送伯母上山才结束。
按当地规矩,一般是将亡者送上山的前一天夜里举办祭奠仪式,当地叫 “下祭”,那天亲人子侄向亡者“行礼”,也正是道士作法“开路”的时候。参加丧事的客人大多数应是“下祭”的中午前来。
张灵火听到刘巧红的死讯,让家人第二天都请好假、安排好时间。第三天一早,他们开车从上海出发。一路上马不停蹄,他和老婆及陈继良三人轮流驾驶,终于晚饭时刻赶回到老家的陈氏祖屋。
开车途中,张小波与他通了电话,告知他一些丧事筹备情况,说他哥俩都是“治丧委员会”的成员,问了他何时能到,又说给他安排的活是收礼金,“下祭”的当天要比客人们早来才是。张灵活答应说,我肯定明天中午前到,大约十点吧,放心。他没跟弟弟说他们当天赶回一老家,一行人要先回陈家歇一晚,明天再去肖家寨的事,他弟弟也没问。张小波想的是,哥和家人从上海开车赶回,在路上肯定会累,找个旅店休息一晚是正常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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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楼
@牛伊万 2019-12-02 05:24:07
@13971597840 :本土豪赏1个 码字光荣 (100赏金)聊表敬意,好男要写书,好女要码字。【 我也要打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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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开始今天的码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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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楼
肖家寨村里过去有几十户人家,是个大村,近年因留在老屋的人越来越少,刘巧红的丧事需要的“八大金刚”竟然凑不齐,张书记不得已请来邻近另一村的人。
“八大金刚”是指掘墓、抬棺材、封坟堆的八名已婚的壮汉,当地又称“重山”,取“贵重似山”之意。说的是壮年汉子,现在已扩展到六十多岁的半老之人了,农村现在三、四十的壮汉是稀缺的。
按当地讲究,“八大金刚”不宜是丧家同姓本族的人,也不宜是理应参加丧事的直系亲戚,最好要儿女双全,而且当中要有一个“老村长”之类的明白人主事。这主事人的聪明伶俐程度关乎“金刚”们的切身利益,丧事过程中能不能多“敲钱”,全指望主事者了。“金刚”们这几天,不只是帮忙,葬俗仪程是个技术活,还要挖墓穴、砌墓室、盖墓板、封墓堆的建筑活儿,要体力也要技术付出,因此除了烟、酒和吃、喝,他们也应得到工钱。但这工钱不是丧家给的,要靠主事者合理运用抬棺歇脚的时候,用潜规则“敲”丧家及亲友来宾的各种竹杠,获得打赏。原因在于,几十年前的“八大金刚”是农村民间的互助性质,谁家没个事呢?但日常居住在农村的人能够互助,有外地偶尔葬回农村的就应该支付工钱。但当地风俗如此,没人好带头索要工钱,后来干脆就以“敲钱”来支付工钱,不论主家是否当地居住、生活,是否与村民互助了。
会来事的“八大金刚”主事人能言善道,要提前做好来宾的情报收集,按亲戚关系远近和各人身份地位,在嘻嘻哈哈间把一众亲友都敲出个理想的数目,少则一百,多的四五百、七八百,这也是当地葬俗的一部分。敲的钱平均算起来,“八大金刚”人均每天也有两三百的收入,差强人意了。
因而对留在农村的男人而言,做“八大金刚”也算是有油水的副业,都愿意参加。但张书记逐一清点本村人家,发现即便放宽条件,本村还是凑不齐“八大金刚”,只好找邻村的人来帮忙。
怪不得人们感叹,农村人少了!
怪不得肖家寨的老人说闲时想打麻将,却凑不齐两桌,多的人要走一里路到邻村去才行。
打个麻将要走一里路,让人身、心都得到锻炼呢,人们打趣说。
张志雄知道,肖家寨二十多年前就通了电,后来又牵了电视、固定电话和互联网线。
现在家家都有手机,村里的老年人多用功能机,原来家家户户按的有线电话也同城市里一样,基本废弃了。山村里去年还安装了四盏路灯,自动控制的,傍晚天黑时点亮,晚上十点半就熄灯。张志雄家门前就有一盏,这是进出村北头的位置。可惜他家和隔壁的马家早就没有人住了。马家的老屋早些年就卖了,卖给马家的一户族人,那族人将屋子建成砖瓦房,后来常年出外打工,日常家里没人。俗语说“屋要人撑,人要饭撑”,张家的泥坯草屋早些年没住人垮塌了,张志雄就在原址上也砌成砖瓦房,但日常无人居住,现在屋顶还有些地方漏雨。
此地至今仍执行土葬,老人们都讲究“叶落归根,安葬故土”。家中“老”了人,都要在自已的堂屋里停柩、起棺,丧事要在自家的门前办才行。因此张志雄还要把老屋留着,计划过段时间回来把屋子漏雨的地方检修下。张志雄是打算自己有朝一日也从这里“走”的,跟村里其他老人们一样,让后人们在自家屋里为自己办最后一件事。
山村几年前也通了自来水,山上的水库建了个自来水厂。水库的水质好,只经过简单处理就达标了,通到山腰、山脚各村庄,以及十里外的镇上。水库正在肖家寨背后的群山中,位置偏远。
张小波、张志雄一家四人在得知刘巧红病故消息的次日就赶了回来。事实上他回来后发现并没那么忙,交给他的事主要是做采购,采买丧事期间的用品。好在有一个自家叔在理事,他回来的当天跑了好几趟,能提前买的都差不多买回来了,次日的事就少了,上午跑了一趟,下午就比较空闲。
他家人都不喜欢打麻将,而聊天吹牛、东家长李家短的,一时两刻就说完了话。次日下午,张志雄跟儿子说,上半年清明时秀荔和小胖没回来,要不下午带他俩到你爷爷、奶奶的坟上去烧纸,磕个头?
于是一家四口就带了香蜡纸炮到张小波爷爷奶奶合葬的坟头去,顺便也看看水库风景。
这一路满满是张志雄数十年的记忆。张小波在武汉长大,回老家少,他儿子、老婆也只一年一度的清明才回一趟老家。上半年的清明祭祖时,小胖感冒没来,他妈章秀荔也没来,这次回家补上正好。
磕头、烧纸后,他们又特意走到水库边。但见波光潋滟,山色空蒙,青山照影,景色怡人,颇堪入画,他就掏出手机,为孩子和老婆、父亲照相,又自拍四人的合影发到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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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楼
张志雄路上跟他们说,现在乡镇对环保养殖抓得紧哟,山上的水库承包给一户习姓人家养鱼,这人承包了三四年了,他只敢自然放养,年初下鱼苗年底收,镇里不准喂鱼饲料,更不准像原来的渔业养殖户一样拨洒大粪。因为这水库是镇上自来水的水源,水厂就建在哪里,你们看。
他说时,用手指了远处坝口一侧的一处不大的建筑。
当然,他说话是结巴,慢结巴,家人早习惯了。
章秀荔一行人还发现,这水库不只养鱼,还在湖岸边搭了棚子,养了几百只鸭子、几十只鹅和一大群羊,张志雄对他们说:“有两百多……多头羊呢。一头羊可以买,买大……大几百,两百多……,多头就是十……,十多万元,就这,不……,不错咧。”
章秀荔就感叹,是呀,村子里养羊比我的收入还高呢。
“的确哟,”张小波补充说:“我听人们说,这家人在这里牧羊放鸭的收入一年二十多万,比我们城里强多了。现在农村人少,这里又偏远,到山上来偷鱼偷羊的人就不多。又听说,曾有小偷被 抓到打断了腿,也有人钓鱼被狗咬伤,找他扯皮,他一分钱都没赔过。都说这 跟镇上派出所关系硬,远近的小偷就更不敢来。这大的水库和鸭棚、羊圈,他们只三个人,夫妻俩加一个老爷子,另有两条大狼狗,看管这一片绰绰有余了。听说他家大儿子在孝感,老二、女儿在武汉买了几栋房,都住城里住呢。”
鲁讯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反之,原有的路因走的人少了,路也慢慢消失了。
山上往返水库和祖父坟上的小径,两旁都长满了灌木、藤蔓,有的藤蔓还长有刺钩,遮住了路径,路就没在了草木里。其中的原因,一是现在人们出行更多走的是村村通的水泥大马路;二是山里的人本就少了,走山路小径的人就更少了。这一带的山路,现在走的更多是羊和羊倌。
张志雄记得,他年轻时经常到山上抓松毛,后来虽然进城做生意,偶尔回老家还要为老人们来抓过。山上松树掉的枯松针是一种起火快的好烧材。他知道,过去农村人多,家家户户一日三餐做饭都需要烧材,松毛是引火的好东西。过去的人们,刮风下雨一放晴,家家户户就会起早拿竹耙篱和篮筐上山去抓松毛,去迟了就被勤快的人抓光了。这东西的多少,却是相对的。当年要它的人多,它就宝贝,现在没人要了,它就多了,满山的松树下都地毯似的厚厚一层。过去的人们缺烧材时,草根多的草皮地都被人们一块块地挖起,挑回家晒干,用锄头磕去泥土当柴烧,更别提好烧的灌木、树枝和松毛了。
他现在却看到,山村路边的树杈茂盛得碍人行走了,人们却懒揪断或砍下它们。有些山村人家的镰刀都生锈了,很少用了呢。
现在村里的人少,田里庄稼收割后的桔杆作烧材,往往用不完,更别提路边和山上的了。家家户户煮饭用电饭煲,热水有太阳能,开水有电热壶,来客了烧菜还可能用坛子煤气,简单快捷,火力大小可控,不需要人添火,多好。
山上的林子就越来越密了。不但林子密了,活物也多了。听说,放羊人家里护羊的狗常能叼回野兔。张小波父子四人走在山径上,就遇到野鸡忽然嘎嘎地飞过。山里的秋虫、野鸟也发出各种鸣叫。张志雄回老家多些,他说这一带多年未见的豺狼、野猪,早就有了,甚至獐子、麂子等其它的野物也有了踪迹。
他家小胖子听到、看到这些,就觉得新鲜有趣,学鸟叫、羊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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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楼
四人从水库回来,人们纷纷热心告诫,山里要少去呢,草丛灌木里现在有一种厉害的蜱虫,喜欢咬人并且毒性大,咬着人畜不松口,钻进肉里,十分可怕。张小波闻之色变,心生后怕,就问孩子有无痛痒、红肿之处,又掀起他的衣服检查。他媳妇章秀荔却说:
“山上有蜱虫我知道,报上也读到过,我工作的高尔夫球场边的杂草也很深,据说也有可能有。但草坪工人却不怕,说穿了长袖衣衫就没事。想必,这虫子应该不会有智力,故意埋伏着,看人来了就围上来叮咬。我看山上有许多羊粪,也看到养羊人,他们为什么没被咬呢?穿了衣服,未必会隔了衣服咬进肉不成?小心点就好了。”
她嘴上这样说,却又一再嘱咐她家小胖子不得再上山去,尤其是草深的地方莫去。她担心草深虫多,她家小胖子怕热,短衣薄衫,的确有可能被虫子咬的。
进出肖家寨的路边,田地大多空了。张志雄知道,那些离屋子近的田还有人种,种的也多是自家吃,不指望当商品粮卖换钱了。稍远些的田,过去是正经种稻谷的水田,很肥沃,现在被改成了种菜的自留地。更远处山里的梯田,有不少就荒芜了,杂草丛生。有的地多年无人耕种,荒草灌木成林,已看不出早年是田地的样子。
他想起,在好些年前,老婆叶秀枝曾动员他要勤快,在田埂边、山角土壤厚的地方多开辟出杂田。这种杂田谁开辟谁受益,用于种花生、芝麻、红薯等容易伺弄的农作物。在山上路边,张志雄看到自己当年开辟的这些田,都长满蒿草,荒芜得认不出了。
现在,农家种的菜大多自已吃不完。有的农家就用自留地里吃不完的菜剁碎了喂猪或鸡。而这些菜是多数城市人享受不到的真正绿色环保、无公害的蔬菜。丧事期间,有的城里来客就感叹,农村的猪和鸡都吃得比城里人好啊。
这时节,菜园里竟还有一种壮硕高大的红苋菜,一棵棵长得有四五岁的小孩子那么高,粗枝大叶的。他记得在这个季节,苋菜应该是过季的,粗看以为是蓄种的,但蓄种不会这么多呀?以为这菜老了,却在做晚饭的阿姨们在摘洗这种菜,饭桌上他试着吃了,感觉还很嫩。
张志雄是农村出身,又卖过几年菜,却没见过这种苋菜,好奇地打听。原来并非什么新品,而是种得晚一些罢了。因菜地原是种庄稼的,土深且肥,就长得特别高大。
也有人家的菜地里还长本地土黄瓜,一根根吊在藤蔓上,也有的躺在地上,与红蕃茄、黄瓜花一样灿烂夺目。大的黄瓜竟有成人的手臂粗长,皮色青中带黄,凉拌来吃清脆爽口,特有一种黄瓜的清香扑鼻。
张志雄能认出相貌、叫得上名字的同代人,现在还住在村里的一只手的指头就数得出来,许多已亡故了。他是他们这一代老人中算年轻的,现在也六十多了。他多年生活在城市,晚年衣食不愁,收着一套房租算是养老费。摆了多年的水果摊前两年城管管得紧,不让摆了,他就将水果生意做到室内,在原来位置附近的路边租了间门面,经营水果、蔬菜和副食调料。店子日常由儿子张小波进货打理,雇请了两个人,分成早晚两班,生意不错。张小波还寻思找合适的门面,再开一家连锁经营呢。张志雄也负责接送孙子上学、培优,有空也去店里帮忙,日子过得惬意而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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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楼
叶秀枝随着大儿子张灵火一起回到了肖家寨。在众多中年女性来宾中,她仍是醒目的一位。她多年生活在城市,养成了描眉化眼、美容护肤的习惯,加之这次回来前又特意将头发染烫,盘了发型,特意穿了黑纱连衣裙,服饰也搭配得体,显得庄重而淡雅。来宾中有好些当地农村的中老年妇女,她们不修边幅,粗衣简衫,素面朝天,头发蓬乱,糟老婆子似的,与叶秀枝反差巨大,她们年龄或许相差不大,但形象、气质有天渊之别。而若干年前,她们是一样的生产队社员。她本就端庄、白净,这几年更养出富态,而与她同样耳顺之年或更年轻的几位熟识的妇人就感叹她的年轻,夸赞她会保养。
葬礼仍是那一套老程序,大同小异,她这些年看得多。她与亲戚们聊家常话聊着聊着就无语了。闲着没事,想找村里一个老熟人说说话,就一人走到村南头的湖边,看到李二嫂坐在小屋里靠门的位置,就走了进去。屋外是亮晃晃的阳光,屋外虽有几棵树,树荫罩着小屋,屋里并不热。李二嫂身边还有一个小板凳,她就坐下。她的脸核桃般沟壑纵横,她看见一个衣着光鲜的人进屋来了,起先一楞,眯缝着眼她的脸看了一下,认出了叶秀枝,对她笑说:“是秀枝啊,我说是哪个呢。难得你有心来看我。听说你嫂子走了,我也想去看看,走不动啊。”
村南头的李二嫂已八十多岁,大概是村里叶秀枝同一辈人中还活着的年纪最大的人了。李二嫂现在一人单过,她的养子和亲舅侄子在屋外原来的猪圈牛栏处给她新建了一间小砖瓦屋,虽然通了电,但不知何故,屋里面却黑洞洞的,看不到窗子的光亮,也没点灯。
她自从嫁到肖家后连年倒霉,据说怀第一胎时被受惊的牛顶了肚子流了产。再次怀孕正值农忙,本就劳累,又被生产队派到窖上挑柴灰的体力活,回来的路上跟大家一起路边坐着休息,一担柴灰再次起肩时腿上就流出血来,又流产了。此后就习惯性流产没能生育。几年后从她亲弟弟家抱了一个男孩回来,养育成人。
倒不是她的养子不孝顺,而是听说因她太啰嗦,个性倔又爱管闲事,与儿媳、孙子们合不来,养子就让她独居。给些米菜,让她自己自己做饭吃,省得家里天天吵闹。
叶秀枝看她坐在正在屋里的小桌旁,小桌上用一碗水泡着油条,她似正在吃这东西,她左手拿着半截泡软了的油条。她右手用一个纱带吊在胸前,那纱布带早已是灰黑色的了,显然她的手臂摔伤有段时间了,吊手臂的纱布也一直没有洗。
一问,那油条是三天前的,是她的孙姑娘从街上带回来的,硬如铁棍,她舍不得丢,就泡着吃。她眼神不好,大概也不舍得用洗涤液,泡油条的白瓷碗上黑色的油渍、污迹清晰可见。她认出叶秀枝来,亲热地伸出手,握住了叶秀枝的一只手。叶秀枝乘旁边无人,另一只手悄悄掏出准备好的五十元,塞进她荷包,说:“小小意思,我没带礼物,五十元你叫孩子们买东西吃。”
她就借机抽出自己被她握住的手,她虽不嫌弃这位老大姐,但她的手被这一只刚拿了油条的油手握住还是不自在。她手上半寸长的指甲里满是黑垢,手背是如同小孩子刚玩过泥巴的颜色,隐约看得到一块块黑色的老人斑。她那黑而瘦的手和手指,似捞过鬼的耙子一样让人心惊。
她却不好意思起来,客气起来:“秀枝妹呀,你来看我就是有心呀,那还需要钱。我有钱,饭菜不愁,侄子们一年来看我几回都给钱,政府对我们八十多岁的老人也有补贴,一年也有两三百。只是几年前我的腿摔了,后来就一直杵着棍子走不动路,多年不上街了。早两个月膀子也摔骨折了,我就是不想动呀秀枝。”
她坐在门前的树荫下,聊起当年,不知是她有眼疾,或者是风吹的,她的眼角泛起泪痕。
她一只好手从裤袋里掏出脏兮兮的手帕去擦,却总擦不干净似的,过一会仍有清泪流出眼角。她瘪着嘴,说话或笑时露出嘴里仅存的几颗牙齿,有两颗黄牙特别突兀,特别长大。她花白的头发稀少,编成了一根辫子,末尾系了黑皮筋,但前额上的头发蓬着,明显有几天没梳理过了。一件看不出白或黄的无袖汗衫套在她干瘦的上身,汗衫里明显没穿内衣,老人哪讲究那个?隐约显出她胸前下垂、干瘪的乳房。
叶秀枝想,不知道经夏入秋,她手臂膀受伤的两个月,每天是怎样洗脸、洗澡的?
因她所住的屋子是猪圈改建的,叶秀枝就问她怎么吃饭,有没有肉吃?
李二嫂说:“现在年纪大了,我不欠吃肉了,现在的肉吃起来不香。有时想吃点鱼,没有牙齿理不了刺,怕卡着喉咙不敢吃。一天吃两顿饭,小菜饭就行。没有行动,没得胃口,不想吃。吃多了,解手困难,我自己也不能倒马桶,得麻烦儿子、孙子们。我怕是活不过今年了。有时伢们家饭好了,端给我就吃一点,不端给我我也好象忘了。我活够了,寿数大了,不是享福,我怎么不死哟?又不想跳塘寻短见,怕让孩子们背名誉,唉!”
她长叹一口气,一时再无言语。
叶秀枝眼圈一红,也气韵悠长,慢慢地叹出一口气,怕自己的叹息让她听见。想着下一次回来不知是几时,或许要到明年清明节了,不知到时还能否再见得到她,就对她说:“二嫂还是保重啊,长寿也是老天给的福分,听天由命吧,下次再来看你。”
她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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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楼
张灵火在村口停了车,一行人走到堂哥家去,将多年前住过的山村前前后后大致看了。
村子南北两头的两口水塘去年已挖深了塘泥,修了水泥扩坡和坡道,水深了,那口大塘还沿岸扎了一圈白塑料篱笆,防止猪、牛进去。大塘里的鱼不少,已有两寸多长的一群群小鱼在水里巡游,据说长到年底可干塘分鱼了。
他看到,山村每家的门口都有一堆生活垃圾,或多或少,或深或浅地埋在门前。花花绿绿的塑料袋,或者烟酒食品杂物的包装盒子,以及菜梆子、烂叶子等,有的臭了、烂了,惹来蚊蝇。有的人会就近撮几锹土埋了,让这些垃圾蓐烂在土里。更多的人就是原状裸露着,任其慢慢腐烂。堂哥张书记的门前就更加严重,因这几天办葬礼的缘故。
有的家里安了太阳能热水器,有室内洗澡和小便池,但此地农村的大便仍是屋外的小砖棚、大缸坑,大热天臭气蒸腾,蛆虫爬上屎棍,仍让城里人感觉极不卫生,便意顿失,十分不便。
村里的这种厕所给张灵火女儿陈优妮的刺激很大,她很不习惯,不愿意去这种厕所,只好能憋就憋着,心情不佳。她是上海长大的孩子,这是头一次回湖北老家农村,以为是农家乐郊游一般,却不想见识了这种厕所。孩子的娘蒲妈妈原也不想带她来,甚至自己都不想来,但婆婆叶秀枝说现在农村条件好了许多,而且这个大伯妈是张灵火的救命恩人。张灵火小时调皮,有一次掉进水塘里喝了一肚子水,差点淹死,是伯妈下水抱他上来救活的。
其实,张灵火是把女儿和她妈哄来的。
陈优妮刚中考完,下学期读高一。他本计划女儿中考后的暑期一家三口去美国玩的,顺便考察女儿将来留学美国的学校,可惜前段时间单位临时有事占住,走不了,只好让她妈一人陪她去的。这趟带她回老家顺便旅游,算是弥补。女儿也要在祖宗坟上磕头、祠堂里烧香,这是中华的孝文化呢,让她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做人要有根,张灵火说。
让女儿感受一下真正的农村生活,了解爷爷、奶奶和爸爸当年生活过的地方,这是一种宝贵的生活体验。按他的计划,葬礼结束与他爸陈继良汇合,一行人用两天的时间,先到他爷爷和大曾祖父当年当兵打仗的地方看看,到老家附近的桐柏山、薄刀峰上去登高远眺,看一看附近的炎帝陵,还有老家附近著名的将军县红安的黄麻起义革命烈士陵园等。听说这些景区都挺好,他来之前跟张小波和当年的同学们打听过,都说值得去一趟。之后路经武汉,到张小波家短暂停留,再到三峡景区看一看大好江山,多好!
这么一说,孩子和他妈都高兴了,决定小一家三口加上奶奶、爷爷五人一起回来。叶秀枝那段时间正巧在上海,她照顾孙女中考完后,一直没回武汉,正好一趟车回来。
张灵火多年前在武汉读高中时参加高考要办身份证,他家里就将他的名字从“马灵火”改回了原名“张灵火”,“马灵火”成了他户口本上的曾用名。后来与陈继良父子相认后,也曾想过要不要再改一次姓陈,又考虑到改一系列的身份太麻烦,加之他爸陈继良说他毕竟是张家哺养大的,你就还是姓张,让你的孩子将来姓陈吧。这样一说,也就定了。
张灵火的女儿叫陈优妮,让许多人不解。
陈优妮在生活中碰到许多人问她这个,你爸姓张,你咋姓陈呢?起先,陈优妮对这些人还耐心解释,说爷爷姓陈,爸爸在张家长大就姓张,现在我又改回来了,跟爷爷姓。有些人的话还特多,问得很细,是你妈带着你改嫁给张家的吗?或者,你本来姓陈过继到了张家的么?回答这些问题,陈优妮就有些头大。而且,她后来知道,爸爸是奶奶肚子里带到张家的事说起来并不光彩,于是就往往回答:“事情有些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意思其实是不想说。偏偏你不想说,有的人却偏问,说你不急,慢慢说嘛。让她有些烦不胜烦。
也有许多人对陈优妮说,我以为你跟妈妈姓,你妈是独生女呢。这种事在独生子女成长为父母的一代人中比较常见。其实陈优妮的妈姓蒲不姓陈,更不是独生女,但这些是别人不知道的。陈优妮被问的次数多了,觉得费口舌解释这事儿是挺麻烦的。以后有时心情好,就照先前的实话来说;大多数时候就随口说,我跟我妈姓。再多的就不说了,别人也就不再问了。
一句谎话省了陈优妮许多口舌工夫,让陈优妮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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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楼
张灵火当年高考成绩不错,填报志愿时他妈问了很多人的意见,一众乡亲里最有见解的马知元的意见被采纳了。他对别的行业不了解,但知道当时国内经济发展局面良好,国际航运业有前景,跑远洋轮的工资高,常年缺人,就建议他读了上海一所著名大学的国际航运专业。毕业后,张灵火落户上海,进入一家远洋公司,不到三十岁就成为船上的“老轨”,之后跳槽上了岸,进入一家远洋航运为的上市公司,现在已是集团公司总监级的领导。
他在上海先后买了大小三套房,自住一套,另两套出租,算起来他的个人资产已逾千万。为女儿读书方便,他们新近在她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子,一家三口常住在学校附近。
今年,张灵火和老婆小蒲响应政府“二胎”号召,乘小蒲身体还好,又怀了二胎,已有五个月的样子。现在,她隆起的小腹已出怀,宽大的衣服已遮不住了。她已三十七、八岁,属高龄孕产妇,是先做了详细的体检和几次询问女儿陈优妮的意见后才决定孕育二胎的。有了再次怀孕的机会,张灵火是期望是生个儿子的,当然,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他们都会要的。但他忍不住好奇,不久前还是带着蒲妈妈到香港做了检查,偷偷塞了红包给医生,确定了孩子是男性。张灵火和他爸都是独子,得知陈家的香火能够传递下去,张灵火和他爸爸陈继良、上海的奶奶都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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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楼
回山村少的人,比如张灵火,感叹现在农村的生活富裕了,条件好了,大变样了。
回山村多的人,比如叶秀枝,却感叹说山里空了,村里寂了,人与人间也疏了,远啦。
现在的农村,农忙时种田的人还是忙,但忙的对象或者方式不一样了。过去是全部都由人力完成,人力之外能指挥和操控的只有不太听得懂人话的牛和马了。那时的农忙,所有农村人往往累得直不起腰。现在的庄稼人农忙时,却是忙着打电话,联系和沟通操作农用机器的人。有专人自带设备上门完成插秧、犁田、收割等体力活儿。
丧事酒宴上,张灵火同桌坐的一个亲戚,一个年轻小伙子新近在武汉找到工作,与他聊天。那小伙子说,他毕业前到外地实习上了半年班,前几个月回到武汉新找了单位。他工作待遇不错,准备长期在武汉发展,家里也准备给他在汉口买房子。他是大学生就业,试用转正后把户口迁到了武汉市人才中心,他说这样就能以武汉人的身份买房子,有了购房资格,不受中心城区买新房限购的影响了。
一桌客人就你一言我一语,说起武汉的户口政策,说这是大城市吸引人才的举措。原来,不只是大学生可以落户武汉,买100平米的新房也可以落户。此外,还有许多途径,比如外来务工人员在武汉交两年社保就办可积分落户,在武汉开公司有一年时间的缴税记录也可以创业落户,而且全家和企业骨干都可以迁到武汉来。而原本就有的夫妻、子女投靠政策也放宽了要求。
“政策好啊,有钱投资,买房子,大学生,轻松地就在了武汉人,原来哪敢想?”有人感叹。
有人响应,说:“武汉的户口现在也不值钱了,除了北京、上海,许多城市都在竞争引进人才,都放低了户口门槛。据说再过十年,城市化水平高了,要取消户籍制度,消灭城乡差别,让居民像鸟一样想飞哪里飞哪里,自由工作、自由居住,跟美国一样呢。”
有人插话说:“我闺女在武汉的单位认识了江夏的男朋友,前两年结了婚,但是她的户口却转不过去。我女婿那里其实也是农村,但听说有可能要拆迁,当地户口早几年就冻结了,准出不准入。明媒正娶的,农村转到农村,也不让呢。”
有人了解这个,就说:“江夏虽然是武汉的郊区农村,但它靠近城区的很大一块都划给‘光谷’高新开发区了。武汉的地铁通到江夏、黄陂、新洲等郊区了,交通很方便呢。有路、桥施工的地方,或者要盖商品房、建工厂的,都跟你女婿家的情况一样,冻结了户口。有征地拆迁的地方要赔不少钱,还要建设漂亮的还建房小区免费提供给农户住,这些地方的农村户口一下子就值钱了,都想尖空子,听说规划图一定就通知派出所,将户口冻结了。其实现在的城市户口,有时还不及农村呢。”
“是呀,”有人就接话补充:“现在农村政策好了,种地有各种补贴,也普遍实行了农村医保,看病能报销一大部分。现在农民的地值钱了,户口也宝贵了,许多人说跟原来的城市户口比,现在像掉了个儿,蛮多城里人想回到农村,要向农村转移呢。”
张灵火听到这里,心生感慨。当年为转他的户口,听说他娘和马知元费心钻营搞关系,喝醉了好几次。没有当年的户口,也没有现今他的成就。然而,现在的户籍政策与过去相比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是许多人想不到的,时代变化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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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楼
叶秀枝离开发李二嫂,在村里转悠着,看着老家的变化,也感叹物是人非,思绪又回到了十八年前。
叶秀枝当年在买张小波户口的过程中,通过马知元处认识了武汉开发区某派出所的指导员陈继先,猜测陈继先可能与张灵火的爸爸陈继良有关系。他俩的老家似乎是同一个地方,同姓又同辈分,应该是同一族氏的人。就寻思要找机会当面问陈继先。这陈继先是马知元的老乡兼朋友,与他关系熟,就想办法从马知元处拿到陈继先的联系方式。
拿到了陈继先的电话,她主动联系了陈继先,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她自我介绍两句,开门见山说:“陈所长,我家文革时期住过一名上海来的知青,叫陈继良,不知这陈继良与您有什么关系?”
陈继先对这女人有印象,她几次随着马知元一起,也是马知元介绍来买开发区户口的他的亲戚之一。而且,她也在他面前提过姓陈的熟人什么的,只是当时他没在意。他知道自己的堂哥陈继良年轻曾回老家做过知青,时间不长,大约一年多,也知道他当年做过老师、谈过女朋友,然后被家人紧急接回去的事。现在听这个女人忽然提起堂哥,仓促间不知如何回答,就反问:“陈继良跟你……,是有什么事吗?”
他说这句话的前提,承认了他与陈继良是有关系的。
叶秀枝忙回答她提前想好的话:“是这样,当年我家穷,陈继良当知青曾在我们家短暂住过几个月,后来他去学校,住在学校了。我结婚前,家里没钱置办嫁妆,陈继良知道这事后,很大方地借给我爹一百三十元钱,解了我家的燃眉之急。我的嫁妆办了,请客办酒也能像样子,顺利出嫁了。但我出嫁办酒时,他却突然走了,我爹去请他,他从学校离开了,酒席都没来得及吃。此后想还钱给他,也不知哪里能找到他。这事,我爹跟我说过几次,耿耿于怀,说要知恩图报,得把这钱还上。上次办户口,我忽然想起您的名字与他同姓同辈分,老家又哪是同一地界的,就想你们俩是不是同一个陈家的族人,想问您呢。”
听她所说的是当年有恩、还钱的事,陈继先就放松了警惕。
笑笑说:“我堂哥在上海,不知这会儿在不在办公室,我跟他打个电话试试。”
拔通电话,陈继先问候寒暄后,接着说:“继良哥,我这里有个人,是你当年下放到我们老家做知青时的故人,对,你叫什么来着?”他扭头问。
叶秀枝说:“我叫叶秀枝。”
陈继先就接着对电话那头说:“叶秀枝,对,叶秀枝,她说……算了,我让她接电话吧。”言毕把电话听筒递给了她。
叶秀枝和对方的心情都异常激动,但她语调平静,抢着话说:“陈继良,你是我家当年的恩人啦!我找了你好久,是,这么多年了。你的电话和联系地址方便告诉我么?好,我拿笔记着。”
办公桌上有纸笔,陈继先在一旁递给她,她接过,记下两行电话,一个是办公室坐机,一个是手机号。
记下电话,叶秀枝接着说:“我在陈所长办公室,是的,要不回头我们再?是,好的,你记下我们家附近副食店的公用电话,电话号是2633289,对,7位数,区号027。那下午两点吧,你打给我,我们再联系。”然后,她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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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楼
下午,他们的电话通了好久,叶秀枝几次眼眶发红。
这之后,两人经常通电话,仿佛有许多话说不完。
陈继良这些年的生活、事业颇为顺利,当然说顺利是从现在回顾过去,过程中的辛酸和挫折,一些沟沟坎坎被他省略了。他现在是成功人士之一。
他当年被强行接回上海后,一直闷闷不乐,对叶秀枝有思念,也有愧疚。
给她写过几封信,却泥牛入海一般,没有回音,他不知道是被叶秀枝的爸叶校长给截了。家里给他找了事做,在街道工厂上班,他做得也不开心。
半年后,听说要恢复高考,他干脆辞了职,专心在家复习,终于考上了上海同济大学王牌的建筑专业,主修建筑设计。毕业后他被分配进上海一家市级规划设计院,逐步成为该设计院挑大梁的设计师。改革开放后,房地产和各项市政基础建设快速发展,他就辞职与人合伙自己开办了自家的设计院,成为设计院的股东和首席设计师之一。他的专业选择对路,又碰到了多年行业大发展的风口,因此事业上顺风顺水。
然而,他个人生活却始终不如意。他大学期间,以及毕业后谈的女朋友不少,却总是感觉不满意。有的漂亮却性格不好,有的温柔却小家子气、心胸狭窄而拘谨,环太肥燕太瘦,各有各的毛病。
直到年过三十岁,才在家人“好心”、“关心”的逼迫下好歹选了一个人结婚。老婆是他们公司合作方一位老总的表妹,叫李文静,性格恰如其名,文静而漂亮,也有修养。婚后却迟迟没有生育,两年后检查,问题出在女方,看病、吃药,四处求医,神佛也拜过,仍是两年不能怀孕。两人到日本做了试管婴儿手术,才总算有了自己的女儿。她老婆因多年看病吃药,保养身体的影响,慢慢身材走样,腰宽体胖。
她孕育孩子后,索性不上班,专心养育孩子。到女儿读初中后,李文静闲了下来,就用家里两处房产的租金自己开了一家美容院,生意不错,后来又开了一家,成天忙着。
叶秀枝与陈继良恢复联系时,他女儿刚去美国读高中了,不在身边。家里日常只夫妇加保姆三口人。家里不缺钱,陈继良与他老婆各有各的事业,各做自己的事。
陈继良有时工作忙完后,或为工作需要,会陪地产商或政府工程的负责官员们一起打打高尔夫球,运动一下。他渐渐对高尔夫运动上了瘾,一是这项运动本有“绿色鸦片”之称,像打麻将一样,有一定的成瘾性;二是他的许多客户,尤其是地产开发商的老板都打高尔夫。他打球既是爱好,也利于谈客户,在球场上与老板们边挥杆边交流,根据他们在球场上的表现和谈吐,考察他们的性格、修养,让他手下职员们设计出的作品能投其所好。他对自己的球技是自信的,跟一名高级职业教练好好练过一段时间,得其真传,是隔三差五打出“破八”成绩的业余高手。
打高尔夫如同打麻将,常见都是四人,都是一种体育运动,都需要带点“彩”才更有好玩。这样赢了球更有快感,谁叫这些客户在设计费上抠门甚至于经常拖延结算呢。往往打完一场球后,他会与同组的球友们一起再吃饭,喝酒、聊天,吃饭喝酒大多由赢家请客。他赢的多,就常请客,球友们就欠他一份人情,这种人情欠着是利于他设计院的生意的。
他与李文静两人的日子过得文文静静,轻松、自在,却并不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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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楼
更新到这里了。
故事慢慢展开,不知各位读者感觉如何?
期待各位有意见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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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楼
有些存货,再次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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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楼
他与李文静两人的日子过得文文静静,轻松、自在,却并不惬意。
主要原因是,两人回到家两人的对话越来越少,聊不到一块去,但又吵不起来,只是经常两三天说不了五句话。在家里,陈继良习惯呆在书房,手提电脑旁边,看公司文件,或看新闻、追美剧。李文静则在卧室追她的韩剧,或煲电话粥,有时谈工作,有时是闺秘聊天。保姆则在偌大的客厅里也在看电视,日子过得岁月静好、波澜不惊,却也不是花好月圆的祥和美好。
当然,这些不是陈继良说的,而是通过他的话语,叶秀枝揣度的。
叶秀枝也简短说了自己的情况,说到自己出嫁,后来到武汉,先是帮原来隔住在隔壁后来全家户口调到武汉的马知元家做生意,后来自己做生意,以及两个儿子靠马知元帮忙,先后转了户口,小儿子的户口还是你堂弟陈继先帮忙解决的。以及大儿子在上海读书,刚在上海上班等等。
相比而言,叶秀枝要艰辛得多。叶秀枝感叹,“现在看来,当年你爹接你回去是对的。不然,你在农村当个老师,哪会有现在的情况。”
陈继良却说:“那不见得,我当年即便在农村,还是可以回来考大学的,我肯定能拿到考大学的指标。”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说:“只是,这人生的路没有假设,如同棋局,一招变,步步变,有太多种可能,也许有可能比现在更好,也有可能比现在糟糕。”
通了几次电话后,两人恢复了熟悉的感觉,温度上升,陈继良就邀请叶秀枝到上海去,既是看儿子,两个也见面。
当年,张灵火虽在上海的公司上班,却常年在海上漂泊。他所在的船是油轮,专门跑中东、东南亚一线,有时也到日本、韩国,经常在国外跑,一出船就是半年、大半年。他船回来了,偶尔住单位的宿舍,大多数是休假,直接回到武汉叶秀枝家,因此叶秀枝还没到上海看过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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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楼
不久,儿子打电话说回国了,准备回武汉公休三个月。叶秀枝就动了心,说:“我想去一趟上海,看看你上班的地方,先跟你汇合了,再一起回武汉。”儿子并不知道陈继良的存在,以为妈是单纯来看他的,就挺高兴,说:“你来了,正好陪你上海周边四处玩玩,江浙沪都很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也没玩过呢。”就说好,叶秀枝坐火车到上海,然后一起坐飞机回武汉,叶秀枝还没坐过飞机呢。
秀枝与陈继良恢复联系的事,她没与任何人说。当然,张志雄、马知元等人也并不知道她与陈继良的事。他们知道她当年有过一个男朋友,却不知那人祖上是当地出身的大干部,是他们都认识的陈继先的堂哥,更不知道他叫陈继良。
走前,叶秀枝跟张志雄和张小波说是一个多星期就回来。然而,这一去有半个月,她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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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楼
原因一是,他们母子在上海与陈继良见了面,而且父子相认了。
不认也不行,他们父子长得太像了,三人在一家餐厅的小包房里相互见面时,父子两人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一般,父子相互打量。一个是中年版的张灵火,儒雅睿智,另一个年纪轻轻的陈继良,英俊倜傥,五官如同模板印刷一般,连身高也差不多。叶秀枝两边看看,一时百感交集,眼睛一热,泪涌上来,说了一句:“你们父子俩终于见面了”。
父子相认后,陈继良安排他们母子俩住进单位有合作关系的宾馆,连续多天陪同他们一起游览上海及周边的苏州、杭州以及周庄、乌镇等景区,最远到达浙江海边的舟山,还到普陀山上拜过南海观音。
这段时间,三人的接触频繁,越来越熟悉,感情也快速升温。不到一个星期,陈继良就借口出差,有时不回家,与叶秀枝一直吃了饭就住在宾馆了。
当然,除了游玩,购物也是不可少的。这一点,陈继良非常大方,他想给亏欠这母子俩的作出尽量的补偿。叶秀枝从里到外,当季的,不当季的,陈继良给她买了好几套衣裳,也增添了不同的首饰,好与衣服搭配,也给张灵火换了两身行头。母子俩回武汉时,大包小包的,在机场办了拖运,到武汉后打了的士才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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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楼
此后,叶秀枝偶尔到上海去,一去就是半个月、一个月,张灵火有时休假也回武汉。张志雄从她母子的对话中隐隐有些猜测,一日问到张灵火,张灵火知道不可能长期瞒着他,就大方地承认了与亲生父亲相认的事,大致说了情况。张志雄听了,也不好说什么,况且他知道叶秀枝与他本就不是相爱,只是双方尽婚姻的责任,现在她恢复了与初恋的关系,而且那人十分成功,与自己的社会地位不在一个阶层,也只好由她。
对于叶秀枝,他一直有高攀的自卑,即便是现在叶秀枝又与那男的厮混在一起,让他当了乌龟,他也只好认了,何况也不只这一次。这种难堪他经历过,这一次的她更有理由,他也只好接受。她想去就去,爱回就回,他不好太过问。张小波和他媳妇也更加不好过问,后来他们也大致知道了母亲的事。这里面有时代的悲剧,也有他父母的性格、学识等差异造成的错落和变化,他们当后人的不好评说上辈人的错或对。
张灵火结婚生孩子后,她去照顾孙女,去得更多。
张灵火对张志雄把话说开了后,张志雄反而坦然,一次他对叶秀枝说:“高兴你们团,团圆,但我们张家,家还是你的家,小波也,也是你的亲生儿子,希望你两边,边,边,都照顾到,到了,就好。”
这一表态叶秀枝当然也满意,自此时常穿梭在上海、武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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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楼
叶秀枝自从与陈继良相认后,与马知元的关系就淡了。原因她没有说,但马知元慢慢感觉到她的冷淡,马知元的亲密之举都被叶秀枝说“身子不舒服”为由推脱了,马知元也不好用强,甚至于叶秀枝与他见面也不积极了。
马知元感觉到不对,却也不好说什么,以为是自己家里有争吵,亲朋间也闹得难堪,她主动放弃了这种关系。既然她决定放弃,他也不强求于她。
一段时间后,两人就冷了,再无瓜葛。
两年后,马知元退了休,闲了几个月,经人介绍到上海一艘旅游船上做事。因他资格证不够级别,船上的“老轨”轮机长由另一人挂名,他担任“大轨”,但日常的事主要他负责,“老轨”一个月来不了一天。武汉话称他这种退休后在外面做事的叫“拿补差”,马家倒不是缺钱要他去补这个差,而是他退休后成天在家闲着,不是事,时间久了就想找件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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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楼
@lin271489623 2019-12-06 00:07:27
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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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好好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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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楼
那时,马家的大儿子马书乐与他爸和弟弟书汉分别吵过架,又打了架,就自己决定要搬出去。
此前,马书乐的岳母和小舅子尹雄杰新买了三环外郊区将军路附近的一套三居室的房,也结束了在尹雄杰舅舅私房的楼顶搭棚子住的寄居生涯。马书乐两口子将结婚后攒的钱两万都借给岳母买房了,那时一百多平方的房子总价还不到七万元。
马书乐在家里吵架时,正好尹雄杰在武昌一所中专读书,他也跟张小波一起买了武汉户口了,可以在武汉读书。学校是住读,他平常不在家。而此时,尹梦萱的妹妹也远嫁到广东,住在潮汕了。三居室的房子,平常只杨妈妈一个人在家马书乐夫妇和孩子就搬了过来。
马书乐在搬到尹家与杨妈妈一起住后,书乐的单位再一次裁员,书乐觉得这么耗下去没有意义,不如出来找工作或者还自己做点小生意。他找了一份工作,是一家专门做中老年保健仪器代理销售的公司,他去策划,撰写宣传小报上的文章和电台话稿。没几个月,那老板因过度宣传被投诉和查处,老板牵怒于他,将他除了名,而事实上,不论是小报文章还是电台宣传稿,都是老板亲自审过稿的。他回家后,与尹梦萱商量,决定开一间小吃店,选址在靠近他们居住的城郊结合部。那是一个街道口,客流不错,租金不贵,反正包饺子、炒粉面,夜间烤肉串这些东西并没有多大技术含量,他们可以边学边做。
马书乐开店的钱是跟他妈刘家翠借的,说是借,其后并没还过。正好这两年刘家翠做生意赚的钱由她手里掌管着,之前一直是他爸管着的。
小店开张后,两口子昼夜忙碌。这种小吃生意多是夜晚生意好,他俩晚上常忙到凌晨,而书乐夫妇为赚钱,白天也不想放弃,中午就开了店,十分劳累。
刘家翠就跟女儿马书香商量,说:“我知道书乐是因我才跟他爸闹得不开交的,如今书乐搬走了,生意做得十分辛苦。他们的店从中午开门,一直要做到凌晨,需要人帮忙,在找人,说想叫书洋去,但书洋要结婚了,不能去。你看,我干脆把冰棍摊关了,去帮忙怎样?”
刘家翠还商量说,反正家里做生意赚的钱也被马知元糟蹋了不少,而现在冰棍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不像过去那样赚钱了,不如去帮大儿子,在他那边住,跟他爸眼不见心不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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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楼
女儿书香知道家里的情况,那时爸爸还没退休。马书乐小三口从家里搬走后,马书汉小三口就搬了回来,他的孩子刚满月不久。娘家两室一厅不到六十平米的房子,现在住的不但有马知元、刘家翠两口,还有弟弟、弟媳和小孩、保姆,以及冰棍摊帮忙的马书洋,和患老年痴呆的老奶奶赵红英。八口四代人挤在一套两屋一厅的房子里,生活极不方便不说,小弟的岳母还总过来。她不放心,总隔三差五来“指导工作”,帮忙照顾外孙和女儿,保姆被她“指导”得心烦意乱。她女儿不会做饭,马书汉经常出差,刘家翠和马书洋日常在冰棍摊上,公公马知元一个大男人要上班,不可能成天在家洗衣做饭、洗尿片子,马家不得已就将马书汉原来请的保姆留了下来。
书香想,家里本就乱,不希望爸妈的争吵再添乱,让外人笑话不说,也怕引起马书汉小两口的不和。
马书香觉得让妈去帮马书乐做生意也不错。而且,她在书乐的店里帮忙是自己人,贴心,也替他节省了请一个工人的钱。大弟弟刚做生意,能帮一下是一下,帮他走上道就好了。
这样,家里做了多年的冰棍生意终于停了。冰棍摊上的帮工马书洋去了男朋友家,帮他家做生意。几个月后,她结了婚。再几个月后,马知元也远去上海,家里只剩下马书汉小三口和老奶奶赵红英,再后来老奶奶赵红英又被她儿女马知芬接到她家去了,此后保姆也辞退了,马家没必要再请保姆了。
马知元在上海工作几年,偶尔与叶秀枝见过面,知道了她与初恋陈继良再续前缘。也了解到,她与陈继良原本多年失去联系,渺无音讯。因他介绍她认识了他的堂弟陈继先,通过陈继先才与陈继良恢复了联系。某种意义上说,是他帮叶秀枝与陈继良牵上了线。这样想着,他心里有些酸酸的,也无可奈何。
陈继良与马知元在上海也见过几面。
原来,陈继良从叶秀枝和儿子张灵火处了解到,马知元是叶秀枝早年到武汉时的雇主,是叶秀枝的干哥哥,后来又帮他儿子调动户口,儿子还一度姓过马,马知元是他儿子的大恩人。他知道,如果张灵火没有武汉户口,不在武汉读书,就不可能考到上海读书,也就不能在上海工作、买房、置业。张灵火能有今天离不开马知元的帮助,因此对他非常感激,想见见他。当然,他并不知道叶秀枝与他有那样一层关系。陈继良知道马知元后,几次提及要请马知元吃饭,叶秀枝和张灵火就约了马知元,一起见了面。
此后,叶秀枝来上海时,陈继良就打电话,接马知元来一起吃饭。因他的船停泊的远,基本都是陈继良安排车接车送,十分客气。
陈继良与叶秀枝恢复联系时,陈继良的父亲已亡故,陈继良的妈妈还健在,日常一个人住。陈继良爹妈的单位早已改制,从部队企业改成地方企业,后来又外迁到郊区,原厂房卖了做地产开发,但一片厂宿舍仍然保留下来。
陈继良与叶秀枝关系日渐热络后,有时叶秀枝在上海,他也不回家,他的妻子李文静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就问他。他想这不是一时两刻的事,天长日久的,亲生儿子在上海不可能长久瞒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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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楼
这一天,他接来了母亲和两位姐姐,另有一位姐姐家中是姐夫来了,说他姐姐工作忙,来不了。
他说开个家庭会议吧,就当着李文静、女儿和妈妈、姐姐、姐夫的面,将当年的情况和现在与叶秀枝及孩子恢复联系的事坦白说了。
陈家到陈继良这一代是独苗,爷爷、奶奶对陈家没有男孙子一直介怀,希望后继有人。现在爷爷早已不在,奶奶忽然听说有了孙子,就有些高兴。但想到这事会让李文静感觉难受,奶奶看了一眼两个女儿,大家都不好表态,又都表情复杂地看李文静的脸色,想了解她的想法和态度。倒是在美国高中留学的孙女儿正好圣诞节回国在家,她面露欣喜,说:“啊?我有哥哥了!”她话一出口,看到现场气氛凝重,都看着她妈,自觉不对,吐了叶舌头,也拿眼瞟向她妈,对她妈不好意思地笑笑。
李文静知道丈夫将婆婆、姑姑们接来,又嘱咐女儿不要出门,如此隆重,就是有大事要讲的,却没想到陈家天降一个儿子出来。这事与现今社会的男人在外玩弄女人、养小三什么的有所区别,他与叶秀枝当年都是初恋,是两情相悦却硬生生被拆散的,那个孩子是无辜的,说来也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表态,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说:“怎么证明这个孩子是你的亲生儿子?”
陈继良去书房,拿出他的公文包,从包里拿出了几张照片。
照片有两张陈继良与张灵火的合影,也有两张他单独的照片。
照片在几人手中传看,明眼人一看,不用说,这铁定是父子俩。陈家几代人的遗传特征很明显。陈继良年轻时与现在的张灵火一样,发际生得上,看得出有陈家男性遗传的中年秃顶的基因症兆。两人一样的额头饱满,粗扫帚眉,眼睛大,高鼻梁,鼻尖带一点鹰钩鼻,尤其是嘴唇上的人中部位比较深。
奶奶眼睛不好,拿出老花镜戴上,细细端详,说:“是陈家的人,像他爸,也像他爷爷”。
既然是陈家的孩子,而且他们父子已见面相认了,李文静想,自己不必要当恶人。现在的问题是,孩子他妈呢,那个叫叶秀枝的,怎么办?她还是人家的老婆,她老公叫张志雄。孩子既然认了,名字却叫张灵火,难道要改姓陈么?不如听听陈继良怎么说,看他怎么想,自己再表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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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楼
于是,她说:
“继良,这孩子是你的,而且已经大了,工作也不错,我也为陈家高兴。但这事不只是孩子的问题,你说呢?你的想法是怎样的呢?你既然把妈和姐姐们都叫来,你肯定是想说点什么吧?”
陈继良听了这话,内心对老婆有些感激,知道她是识大体、有智慧的女人。她让我先说,她再表态,事实上反而占着主动。我说的不过分,她认可了,大家也会说她的大度和高明;我说的她有反对,想必也有她的正当理由,家人不会只袒护我,也会替她着想的。
陈继良看了李文静一眼,说:
“这事首先我要说,是对文静不公平,但也不是谁的错,要说就是那个时代的错,也是我们年轻的错。当年是文革期间,我们又……,遇到一起,她和她们家都对我挺好,也就……。我多年以来并不知道有个孩子,与孩子和他妈没有联系过,当年走了就断了往来。我写的信她从来没有回过,现在才知道她根本没有看到,是被她爸截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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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楼
陈继良说出开场白,他接着说:
“要不是我堂弟陈继先从部队转业复员到武汉的一个派出所,正好办叶秀枝二儿子户口的事,叶秀枝觉得唐弟与我的名字一字之差,好奇地打听,否则可能终生不会再与他们母子见面。她与我联系上了,我才知道,叶秀枝早已为人之妻,她不但养大了我的孩子,又跟丈夫养育了一个小儿子。她前些年辛苦操劳,打工,做生意,赚钱想方设法为两个孩子创造条件,将他们的户口从农村调到武汉,受到良好教育,很不容易。我虽然现在与她有了联系,但并没有别的什么想法。我们分别都有家庭,各自的家庭也挺好,我家的文静很贤惠,有才干,我知道还是要各家过好自己日子的好。我没有想让她长期留在我的身边,她仍然有她自己的生活,只是偶尔会来上海照顾张灵火。我们都还是正常的家庭,不会受影响。”
他顿了顿,说:“但是,终究,多少是有些影响的,不可能像从前一样。张灵火是我的儿子,我多年没对他尽到做父亲的责任,现在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对他不管不顾。他毕竟是我们陈家的血脉,而且他也不错,现在在一家远洋运输上市公司工作,是一名干部。我们家到我这一辈儿是单传,下一代原以为只一个女儿的,现在儿女双全了,我们也不可能再生孩子。当然他的名字不改了,还姓张,张家养育他到二十多岁也不容易,他都上班几年了,再改姓名也挺麻烦。如果他生了孩子,再姓陈不迟。”
他又说:“对于张灵火和咱们闺女,我会一碗水端平,都是我们的子女,教育上,工作上,将来的生活上,我会力所能及地帮助他们,让他们幸福。至于张灵火的妈,因为孩子的原因,我少不了会与她有所接触,但我也会注意尺度,不影响我们自己的家庭生活。张灵火将来结婚,生孩子,她有可能来上海照顾。我跟她见面、说话是免不了的。提前跟大家说一声,请大家理解。”
他说话间,几次看了文静的反应,接着说最后一句:“尤其是文静要理解,我不会亏负你们。”
这番话说罢,大家又都安静了,奶奶深深地看了儿子陈继良一眼,转头又看李文静,等候着她表态。
李文静很矛盾,对自己要说什么没想好,但这种情况下她又不得不说些什么,至少原则性的话她要说出来。但是陈继良关键的话并没有说透,是的,他肯定会与那个叫叶秀枝的女人有往来,但是怎样的往来呢?或者说白了,有没有性的关系,会不会有身体接触呢?他没有说,我当着老人、姐姐们和女儿的面,更不好提及,这种话说不出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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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楼
李文静思忖了一下,脸上挂上笑容,说:“咱们陈家忽然多了一个儿子,而且挺优秀的,这是大好事,我也高兴。都是继良的孩子,我也相信他会公平对待儿子和女儿的,况且咱们的闺女也是非常优秀。”
她话风一转:“张灵火呢,我欢迎他有时间能回这边家里,把这里当他家一样,甚至住这里也成。”
此时陈继良插了话,说:“他单位有宿舍,也正准备买房,打算明年结婚呢,他的女朋友也是我们老家的人,现在武汉。”
李文静听了,说:“那好呀,他买房子我们也会力所能及地帮他。”
陈继良说:“我也这样说了,上海房价高,首付不够的话我们一起凑,他说他们先想办法,实在不够再说。”
“嗯,这孩子懂事,有主见。”李文静接着说:“你跟他们母子有接触是避免不了的,是正常的就好,我也不干涉,你也会自觉。正常的就好,你说呢?”她拿眼看着陈继良,问。
“正常的就好”,普通的五个字涵义却丰富,关键在于对“正常”两个字怎样理解?什么样的男女关系,有哪些行为算正常,哪些不正常呢?标准是什么呢?这就不好说了。但她的意思指什么,他是懂的,忙答应道:
“对,正常就好。”
正常就好,一场家庭变故,以这普通的四个字作了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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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楼
李文静忽然想到一个词“齐人之福”,就加了一句问陈继良:“那享受齐人之福算不算正常呢?”
这个词陈继良是知道的。李文静偶尔与陈继良一起出席一些社交活动,与他的合作伙伴,包括朋友和重要客户一起吃饭、聊天,不只一次听说过这个词,也用这个词开过别人的玩笑。他的一个客户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他们就说他是纵享“齐人之福”。
陈继良听她这么问了,就不能打哈哈,果断地说:“那当然不正常”。
“那就好。”李文静就笑了,点点头。
在坐的其他人却不明白“齐人之福”的意思,以为与“天伦之乐”意思差不多。但最后看李文静笑了,点了头,知道他们达成一致,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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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楼
今天到这里了。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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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楼
陈继良是理性的。他虽然与叶秀枝恢复了关系,甚至两人肉体上又恢复接触,但他在接触过程中知道自己与她在精神、文化和许多日常生活方面,差异很大。
他这段时间将叶秀枝与李文静两人作了观察和对比。
一是,叶秀枝从内到外比李文静显得老很多。叶秀枝比他的年龄小一岁,李文静要比他小六岁,李文静现在才三十七、八岁。照理说她俩五、六岁的年龄差是不至于表现得如此明显的。陈继良看到过许多看起来只四十岁的女人,事实上却有五十岁的年纪。一个人的肤色、皱纹、头发,都是可以通过化妆、穿着、打扮来修饰和改变的。而在妆扮上,李文静明显要胜过一筹,她虽然有些胖,但有白净富态的美,那妆扮一看就是都市贵妇。叶秀枝则明显是街边常见的中年妇女模样,显年龄不说,气质、气场也差一截。当然,两人的长相倒真的环肥燕瘦,各有特色,甚至叶秀枝还更漂亮一些。但是,他是知道的,叶秀枝已有更年期的症状了。李文静虽说胖一些,但她皮肤白,皱纹少,丰润光洁,看起来比她的实际年龄更显小,还不到半老徐娘的程度。如果非要找词语形容,李文静应该是风韵正佳、成熟少妇吧?
当然,极有可能是她自己开了美容院,懂得保养,而且家境无忧,不操太多心有关,操心劳力的人自然显老。这种优势是叶秀枝不具备的。
二是,两人在气质与谈吐上也差别巨大。叶秀枝是比较明显的保姆式的家庭妇女,见解和关心的话题,甚至于日常生活的喜好与趣味都局限于家庭生活,小市民化严重。她异常现实,怕花钱,买东西以价格为先导,稍许贵点宁可不买、不用。当然这不怪她,这是她的生活层次和圈子决定的。而另一个则是大都市成长起来的,从小衣食无忧,具备大学学历背影的人。她在职场多年历练过,生活优裕,从小受到的教育、生活环境比前者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因此气质、谈吐,生活喜好和品位明显与陈继良更搭一些。
正是这样一些原因,陈继良内心更加认可现在的妻子,两人更谈得来,对事物的看法也一致。但是,他也并不嫌弃叶秀枝,觉得她也有可爱和可敬之处。
叶秀枝到了上海,他俩照常见面。张灵火第一次买房原计划买两居室,陈继良建议买了三居室,差的首付款也是他掏的。买房后的装修是他帮忙找人弄的,硬装由他买单。后来生了孙女儿,就姓了陈,他去张灵火那里就更多一些。
有时跟他们一起吃完饭后,他会与叶秀枝单独在一起,温存一下,但午夜前坚持离开,叶秀枝试着留了两次,而陈继良仍坚持走了,此后就不再留他了。
不与叶秀枝过夜是他的标准,至少这样他觉得是对得起李文静的。这个标准虽说与李文静当初所说所想的差异很大,但李文静所要求的,他也做不到。毕竟他与叶秀枝是有感情基础的,他们这次重逢,如同看似熄灭却没有烧透的一堆纸,灰烬被挑动,吹一口气,压在底处的纸就又复燃,依然烧得炽热;也如同压在心底的小草,春风吹拂下又茁然重生了。
对叶秀枝而言,她不缺乏与另一人共享一夫的经验,能够接受这种情况。李文静虽然感觉得到或者说猜得出陈继良与叶秀枝有肉体关系,比如有几次她知道他从叶秀枝家很晚回来,就故意跟他亲热,试探的结果是陈继良明显软绵绵的,办不成事,或者很勉强,哪有往日雄风?对此,李文静心生悲哀,却也无可奈何。她知道取舍,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能主动去捅破那层窗户纸,否则家中将不复往日的宁静,夫妻、母女和父女的关系都将失去和谐。她在美容店中认识许多贵妇,说过许多私房话,知道她们的老公有许多都是贪荤喜腥的猫,有的女人忍不住与老公扯皮吵架离婚了又后悔,有的夫妻貌合神离,有的各玩各的各自潇洒,而陈继良这种情况与她们老公那种在外花天酒地多少有些区别。
家庭矛盾激化是她不能接受的,两害相权取其轻,就只好接受老公偶尔去儿子家,与初恋情人相会的事实。
不久后,每当陈继良深夜回家,就看到李文静一人在家喝红酒,往往一瓶快见底了,醉醺醺的。
再或者,李文静自己也很晚回家,说是有应酬,或是店里关门后又带同事们去宵夜等等。李文静的酒量越来越大,人却瘦了,心更苦了。
陈继良自知理亏,就待文静更殷情,更体贴,去儿子家也尽量少了。两人不争不吵,相敬如宾,让外人更加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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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楼
家乡的葬礼进入到送葬的高潮。
次日凌晨,随着三声震天的铳响之后,紧接着鞭炮轰鸣、鼓乐齐奏,一众孝子、孝侄和亲友均向棺跪下,三叩五拜。“八大金刚”的主事者深吸一口气,努力大声、拉长了音调喊一声“起棺!”,而后“八大金刚”一起用力抬起棺材,有人撤去棺下的两条板凳。抬棺材的人摇晃两下,走稳了步子,缓缓前进着。张书记怀里捧着一戴一头包了棉花和白纸的骨脂棒,他媳妇抱着纸糊的灵位牌,上面写着刘巧红的姓名和生辰,绘有道家图案。张灵火、张小波等一帮孝子、孝侄则面向棺材倒退而行,行几步或十几步根据道士手势指挥又跪下、起立,表示挽留不舍之意。为免下跪硌伤膝盖、弄脏衣服,一众人都手拿一块包装纸盒子以垫膝盖。约行进二十分钟,“八大金刚”第一次歇脚,棺材用两个长条凳架起,子侄们长跪不起,直到“金刚”敲到了计划内的钱,再次起棺后,子侄们方才起身。
数十人或身穿白袍,或头戴白巾,沿着鞭炮和黄裱冥纸的指导迤逦而行。张书记的儿子走在关葬队伍的最前面。他手持一根小竹棍,棍头系了一张有道家图案的招魂幡以引路。道士对他交待说,这个纸幡要一路招摇,到坟头时最好纸幡要碎掉最好,表示你招魂用力。送葬的队伍吹吹打打、鼓乐喧天将刘巧红送上了山,来到昨天新挖的墓穴旁边。
棺材落好位后,鞭炮和冲天炮噼噼叭叭地再次齐响,道士含诵经文,冥纸堆燃起大火,纸人纸马、花圈孝巾等都烧送阴界。棺材和墓穴里洒了酒和米,之后盖上水泥板,众人也就动身走了。一众人只孝子张书记留在最后,他再次三跪九拜,也走了,只留下“八大金刚”掘土堆坟。
按规矩,坟要堆半人高,土要堆实。最后又要用铁锹就近切一些带根成块的草皮盖在坟上,草皮块能尽快连接成坪,以护水土,避免新堆的坟土下雨时被雨水冲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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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楼
叶秀枝是跟随其他亲戚们一起离开新坟的,但她故意落在人群后面,乘其他人不注意,拐上了一条林木遮掩的山间小路,快步走向另一个山坡。在那个向阳的山坡上,埋葬着她熟悉的另一个人……马知元。
马知元是三年前死的,她去年清明回家祭祖时找到了他的坟上。这一带的山路她都熟悉,知道了他坟堆的位置就能再次找到。她知道马家一般是正清明节回来,而她家去年回家提前了两天。她跟张小波说,我想去周伯伯的坟上看看,给他烧点纸。张小波知道,不管怎样,马伯伯是有恩于张家和自己的,就答应说:“好,你去看看吧。”张小波就给她些黄裱纸和香蜡、冥币,又递给她一个手火机。
这一次她是空着手的,她怕手上带着这些被别人看到,问起来不好回答。
她只是想,既然回来了,还是顺路去看看,反正回侄子家也是要坐一、两个小时,等午饭。
那个坟堆她很熟悉,与她刚才沿路看到的许多坟堆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真正走到坟前了,她还是感觉很强烈,感觉到眼里的湿润。
坟上杂草丛生,茂密而旺盛,甚至有两株长得像特别肥壮如同大苋菜的红枝灌木,它们有一人高,结着一串串紫色的小果子。她试着拔草或除掉灌木,发现草叶子割手,那两株大灌木也纹丝不动,她只用力扯断了一个枝桠,也就作罢,不再拔了。
她又看到,熟悉的坟堆前新立了一块黑色的大理石碑,应该是今年清明节新立的。她绕着石碑看了,石碑的前面照例是那些文字,生卒年,儿孙名字什么的。石碑之后还雕刻有文字,这在当地极为罕见,她目前为止只看到这一次。石碑后的上部是婴儿拳头大的“墓志铭”三字标题,标题下面是竖排的从右至左的文字,约有七、八行列,上面雕刻了了密密麻麻的小麻将牌一般大小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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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楼
叶秀枝就拔开石碑后墓边的草,认真地看墓志铭。碑文不长,大约是方便雕刻的原因,内容如下:
马知元,原礼山肖家寨人,世代为农。年轻时为生产大队会计,成年婚后招工至武汉工作。他中学文化,能写擅言,将全家户口调至武汉,完成跳离农门之跃,造福子孙。他古道热肠,多有造福乡梓之举,肯为乡亲、子侄帮忙,受人尊敬。
呜呼哀哉,逝者恩泽,福荫铭记!
叶秀枝不知这段文字是谁写的。觉得写得中肯,对马知元的评价也实在。言辞虽有赞颂之意,却并不算溢美、夸张。在那样一个年代,他确是为乡民做了许多好事的。关键是与那些贪官污吏相比,他似乎并没捞到多大的好处。来找他办事的,无非是一些年节礼品而已,烟、酒或者是些土特产,而他却往往还要搭上一顿或几顿饭,让上门办事的人吃饭或住在他家里一两天,事情有了一个结果再走,这就是古朴、敦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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