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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天三宝救命啊!皇天三宝救命啊!”
赵忠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恐惧,嗷嗷惨叫着,神经错乱似的手舞着向前狂奔,全然不知已经血洒一路。
我们父子在后面紧追不舍,始终相隔几丈之远。
前面就是赵忠根家门口。听到惨叫声的人们,都从家里冲了出来。
赵忠根看见赵家的人出来了,止步弯腰,抓起一块石头,紧握手里。但他似乎又一下子没了力气,瘫靠在自家围墙上,不断喘气。
父亲见状,举刀冲着赵忠根说:“他妈的有种给老子砸过来!今天不把你这个杂种砍死,老子他妈的不姓周!”
赵忠根闻言,叫了一声从来没叫过的“友勉叔”,突然放声大哭:“不是我打你的啊!真的不是我呀!友勉叔!”
此时父亲已冲了上去,离赵忠根不到丈余。
我一把拉住父亲,朝赵忠根厉声喊道:“不是你打的,你先给我把石头扔掉!否则,今天就是你死!”
赵忠根慌忙把石头扔掉,躲到别人身后,探出头来哭着辩解:“牧天,我真的没打啊!没打啊!”
一会儿,路廊里清醒过来的人群,也赶了过来,跟赵宅坦的人群围成一圈,议论纷纷。但是,也许害怕惹火烧身,没有一人上前干预。刘村长也闻讯赶到了,冲着我训斥:“周牧天!你也恁不懂事?真是书白读了!听刘叔的,快把你阿爸的刀拿下!”
刘村长为人正直,跟周家素有交情,因此他敢于插手干预。我嗯了一声,让父亲把刀交给我。这时,有人看着村长的威严起了作用,仗着这里又是自己的地盘,顺势开口指责我:“你身为国家干部,也行凶打人啊?啊!天下还有王法没!”
我闻声望去,一看出头的是赵家妇女,联想起多年前跑到蔡家庄报信的那位,一股无名之火无由来地上升,随即反问那妇女:“国家干部不可以打人,国家干部的阿爸就可以被人随便打?”
那妇女还想争辩,我腾地拿刀指向那妇女:“你他妈的还想活不?再跟老子罗嗦,老子先把你给宰了!”
那妇女嘟囔一句世上怎么有你这样的人,转身就隐入人后了。
这时,人群开始有点激动起来了。
村长担心事态扩大,一把拉住我,眼睛一瞪,骂声“干什么呢你!”,同时,暗地里捏了我一下,说:“你先带你阿爸回去。事情等下处理。”
我会意,拿刀在人群面前点了一下,说:“还早呢,还有两个人!一个一个地收拾!”随后,拉住还在痛骂赵族人的父亲,大声说道:“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刘村长的面子不能不给。我们走!”
围观的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目送着我们周家父子离去。
从赵宅坦出来的巷子口,我把刀还给父亲,掏烟点上,递给父亲,问:“爽不?”
父亲深深地抽了一口,徐徐吐出,然后说:“爽!”
“阿爸,知道为什么要你亲自操刀了吧?”
“就你猴头儿心里那点弯弯曲曲,阿爸早就看透了!”父亲展颜一笑,冲着我说:“你以为你阿爸真的是荡人?阿爸当年……”
猴头儿是父亲高兴时对我的昵称。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长大成人了,猴头儿的称呼又在父亲的嘴里冒出来了,我感受到了久违父爱的愉快。
“好好好!”我打断父亲的话,说:“为你闹腾半天,你先请我去下街馄饨店填饱肚子,再说你的当年,可好?”
父亲把刀插到了后腰上,用衣服盖住,对我哼了一声,说,“猴头儿,你可别不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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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隔十六年以后,我开车带着儿子,行程几千公里去大西南游历,在虎跳峡客栈的平台上,望着夕阳下雄壮连绵的群山,听着虎跳峡里隐约传来雷鸣般的水流冲击声,喝着土酒,就着野味,如蓝天上的白云,悠悠地给儿子开始了家史教育。
听完“上阵父子兵”这一幕时,年仅十四岁的儿子很是神往,激动地问:“爸爸,咱们以后也有这样的机会吧?”
我回答:“没有了。所有的苦难都被你爷爷那一刀给终结了。你爷爷那一刀,砍掉的不是对方的一节指头,而是自己的所有过去。”
儿子听得似懂非懂,有点遗憾地说:“要是我早生几年,就好了,我也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