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坐在电脑旁,想起新年我还立下了新志,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在即将过去的2018年之内,我要认认真真,从头到尾地读《神曲》。
前几天做了一个轻率的决定,用眼睛扫一下,看到的第一本书就是但丁的神曲。一定要改变读书不求甚解,心猿意马的习惯。如驰骋十里卖场,虽珍奇满目,徒惹得心花意乱,空手而归。就是这本书,我要坚持读一个月。
这样的事情,前一阵子也做过。前几天早上起来不知道做什么,就闭着眼睛翻开圣经,用手指一点,睁开眼睛,看见恰好指着旧约《约伯记》37:21的“旋转”这个词上,不禁哑然失笑,幸好不是“飞行“这个词,于是左三圈右三圈。
以前读《神曲》,就是随便翻翻,以为应该不难,现在看起来真是难懂。作者毫不节制地加入大量的古罗马传说,圣经典故,宗派斗争,文学掌故,甚至是当时对他迫害的人,都被他写进了地狱。读起来不知所云,感觉自己的脑力已经衰退得像废电池了。
译本有王维克版,朱维基版,田德望版。我觉得田德望翻译的《神曲》最好,比较朴实,注释也非常详细。《神曲》的篇章如果正文大约两页,注释都占了五页,好多典故,翻译者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不强作解释,就说“大约是,可能有三种解释。。。”
于是按照田德望翻译的第一章的翻译,把意大利语的原文看一遍,把不认识的单词划线,再从头看一遍。
《神曲》读起来真是没有那种爽的感觉,比起十日谈来,太枯淡无味了。
但是但丁对于现代的意大利语太重要了。重要性相当于普希金之于俄语,歌德之于德语,塞万提斯之于西班牙语,莎士比亚之于英语,艾里西尔·纳瓦依之于乌兹别克斯坦语:)。比如什么中世纪的最后一位诗人,同时又是新时代的最初一位诗人。欧洲中世纪的百科全书,世界文学史上里程碑等等等等。
据说博尔赫斯失明以后,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让别人给他朗读意语版的《神曲》。也只有他这样的学霸才能做到甘之如饴。
要学习一位作家,最好的方法是翻译他的作品。于是有点蠢蠢欲动,是不是把神曲也翻译出来,主要是用来练习。以前没有看到用押韵的文体来翻译《神曲》。神曲是形式严谨完美的诗体,用的“三韵体”格式,每三行是一个诗节,每三行隔行押韵,连环押韵,一押到底,一直押到第一万四千二百三十三行。但老先生真是有恒心啊。
比如:
Nel mezzo del cammin di nostra vita
mi ritrovai per una selva oscura,
che la diritta via era smarrita.
Ahi quanto a dir qual era è cosa dura
esta selva selvaggia e aspra e forte
che nel pensier rinova la paura!
Tant’ è amara che poco è più morte;
ma per trattar del ben ch’i’ vi trovai,
dirò de l’altre cose ch’i’ v’ho scorte.
Io non so ben ridir com’ i’ v’intrai,
tant’ era pien di sonno a quel punto
che la verace via abbandonai.
Ma poi ch’i’ fui al piè d’un colle giunto,
là dove terminava quella valle
che m’avea di paura il cor compunto,
guardai in alto e vidi le sue spalle
vestite già de’ raggi del pianeta
che mena dritto altrui per ogne calle.
Allor fu la paura un poco queta,
che nel lago del cor m’era durata
la notte ch’i’ passai con tanta pieta.
E come quei che con lena affannata,
uscito fuor del pelago a la riva,
si volge a l’acqua perigliosa e guata,
打算去诗词比兴版写一个韵译《神曲》的帖子,平仄肯定顾不上了。不知道会不会被轰走呢。
然后搜索了一下还有什么译本,发现已经有黄国彬把《神曲》翻译成诗体,还保留了原诗“三韵体”格式。在网上这本书都标出了天价来。有点泄气,现在真是什么人才都有啊!好吧,就当一回鸵鸟,我假装没看见,没看见。
肚子饿了,先做饭。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洗菜,切菜,炒菜,一盘暴难吃的菜终于完成了,感觉自己的厨艺和这气温一样,又创新低。
菜里有木耳,大葱,甜椒,黄瓜,豆腐干,蒜薹,洋葱,西蓝花。。。色香味方面堪称烹饪上“殿堂级的反面教科书”。
就像马克思的预言:“我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却是跳蚤”。Auf Heinrich Heine -: „Ich habe Drachen gesät und Flöhe geerntet“。
古罗马诗人贺拉斯在《诗艺》中说: “高山在分娩,生出一只荒唐可笑的小老鼠。”。拉丁语是:Parturient montes,nascetur ridiculus mus。
后来又被法国的拉封丹写进了寓言《大山临盆》:“大山临盆,天为之崩,地为之裂,日月星辰,为之无光。房倒屋坍,烟尘滚滚,天下生灵,死伤无数……最后生下了一只耗子。”
现在翻译的版本太添油加醋了,老老实实按照法文应该这样翻译:一座山感到了临产的阵痛,她的喊叫震天动地,大伙闻声都朝她奔去,认为她肯定能生出一座比巴黎还大的城市,可闹了半天,从山里只生下了一只小不点的耗子。
Une Montagne en mal d'enfant
Jetait une clameur si haute,
Que chacun au bruit accourant
Crut qu'elle accoucherait, sans faute,
D'une Cité plus grosse que Paris :
Elle accoucha d'une Souris.
拉封丹的点评是:许下的承诺太多,结果总是烟消云散。C'est promettre beaucoup : mais qu'en sort-il souvent ? Du vent。
我吃着难吃的午饭,心里想:我的《神曲》翻译计划,是不是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呢。
嗯,因为是一个草率的决定,所以也可以被谨慎地放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