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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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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记忆

藏月楼主
1楼
1
浮光掠影真无异,
妙语连珠似绝伦。
此中形象最经典,
之后有闷谁解问?
她叫文文,人们都叫她“海婆子”。极纤细的眉毛,似有还无地挑入天际,世界在她的秋波里迷离……
那时我们在一家永顺制衣厂尾部上班。那个厂好大,有十几个分厂,而我们那个分厂是离行政部最远的十三车间。我们是做烫衣工作,极小的Baby服。那时,基本没有什么自由,早上七点半至十一点半,下午一点至六点,晚上七点至十一二点。由于离行政部最远又是尾部,我们车间基本上又是相对最自由的。而我们组虽在十三车间,却属设在天龙车间的烫衣总管阿群负责,她有一个副官,叫鸡头。
我们组只有一个她和一个老妈子,其它的全是男性,包括我。她那时大约二十来岁吧,穿一身洁白的牛仔裤。她很爱干净,但男人们总爱拿她开玩笑,说荤段子。但老妈子总是护着她,把她当成宝贝女儿似的。
每月发工资她总比老妈子少百十块钱,排第二。这时她也常常给老妈子买点糖果之类的零食,总是大声地叫嚷:“老妈子,来吃。”而老妈子也毫不客气拿来就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母女俩。她有时也被叫做“疯婆子”,而这时她会眉毛一蹙,将脚跺起,别人便不敢再说什么了。
其实我们都知道,她们不是。她是江苏徐州人,而老妈子是河南驻马店的。她和我年纪很相仿,不知怎的,我总有一种想亲近的感觉。但人们都爱把她围得严严的,不容我有插手的机会!
2
机会终于来了,组上重新排位,她和我竟分到了同一个台面,而老妈子被调开另外组合去了。我代替老妈子的工作,愉快地帮她拿货、抢货。但很不同,人们对我可不客气,我有时得拼命。那时来了个广东的小男孩,我们都叫他“老外”。(这个厂大部分都是山东河南人,只有我心里清楚,他才是真正的“老内”,而我们才是外来工“老外”!)那时,我为了适应广东,正积极学习白话,我请他传授。他说他的家乡话与广州话有点差距,但可以一试。他讲了一些常用的白话,我立马奉为至宝地演练。我们身为同事,几近师徒,渐似密友了。但有一次,我发现了苗头不太对劲!
“文文”他曾这样亲切地叫她,他的粤语发音在我听来恰似“闷闷”。或许他也和我一样地沉闷。我转过眼去,恰与他的四目相对。我读懂了隐藏在他眼角的一丝杀机。果然,他约我摔跤。总共摔了十一次,最后一次我得胜了。一次次的失败,我并未灰心绝望,因为我坚信胜利一定会属于我的,不管时局如何艰难,也不管花费多少精力!隐隐约约总有一种模糊的声音在为我加油,在为我助威,那形影逐渐清晰起来,竟是文文!我胜利了,我仍记得胜利后的感觉,有一种大义凛然,主持“公道”的感觉。那种春风得意的滋味,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到的。我把那个老外压在身下,把眼睛的余辉洒在她身上。而她就站在那里,默默的,象是微笑,又象是赞许,使我突然觉得自己变做超人的大力士,刚刚赢了一场世界拳王摔跤赛般,正享受着众人的掌声与赞美,我要把这个胜利保持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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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月楼主
2楼
3
又来了一位小伙子,十六七岁,染了一缕红发,很崇拜谢霆锋,连发型与说话的姿式都很酷似。他叫亮亮,在我心目中就像诸葛孔明般存在。他总爱叫我累子,我也答应。我们俩成好朋友。
不久,他就发现了我心中的秘密。
他好奇地问道:“累子,难道你没有女朋友吗?”
我哀声叹气地说:“没有。”
他生气地说:“你骗人!难道那个文文不是吗?”
“她不配!她只是个大众情人。”说这话时,我内心隐隐作痛。
后来,我发现亮亮确实有点与众不同,他爱打“古龙”牌香水,并且老是嗅自己衣服上的气味。
“亮子,你啥毛病?”
“怎么啦?”
“那你为什么老是闻自己的衣服。”
“我,我在躲避一个人。”说这话时,我看到了他眼中噙着泪花。于是他向我讲述了属于他自己的故事。
原来,他是为躲避女朋友“逃”到这里的,而衣服上还沾着她的气味。
他原来的厂叫“LONGWELL”(译出来就是“良维”),是一家效益很好的电子厂。他有点自豪地说:“有电视、空调,独立的阳台、卫生间与冲凉房。”更重要的是有一个关心他、爱护他、保护他的人,他们在一起,很要好也很快乐。但后来由于经济原因两人分了手。“我抽烟,她也抽,甚至比我还要历厉害!”他有点沮丧地说:“哪有那么多钱啊!?那一次天阴沉沉的,我上了她。”“就这样,我搬走了,搬到这儿来了。”他目光闪烁,似乎在躲避什么。
“我把她给毁了,抛弃了,我不是人。”最后他哭着说。“我不纯洁了,我再也容不下别的女人了!……”
我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老兄,还早着呢!怕什么?机会多得是!”
“哪里有机会,那是我的初恋,也是最后一个。”
“老兄,别那么早下结论,你可以再找一个补偿!”
“找谁去?”
“文文怎么样?”
“那,那是你的。”
“什么我的,明天你就可以去泡她!”不知不觉中,我说出了自己内心的隐秘,却鼓励别人去做。
第二天,下班打卡的时候,他便趁机抱了她一下,随即跑开了,文文似乎并未反抗,只是骂了一句,这句倒像落在我心里,隐隐作痛。
“老兄,你抽烟吗?”回到宿舍,亮子便来安慰我。
“我不抽烟,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不抽烟,所以你感觉不到这支烟的美好。让烟一口一口地抽下去,吐出来,未尝不是一件快慰的事。看着烟圈在空气中一丝丝的飘荡,迷漫,你会感觉这世界变小了,变淡了。这就如作家寻找灵感,烟抽完了灵感也就消失了,你还得进行下一支。”
“Everyman goes the little small ho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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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月楼主
3楼
4
生活无非这样,岗位、宿舍、饭堂三点一线,其中绝大部分时间是在车间度过的。也无非是站着烫衣,跑去拿货,或上洗手间。洗手间旁有饮水机一台,随喝随打,很多同事为了节约时间,都连上厕所兼顾了。我们烫台离办公室较近,我总是上办公室去打,办公室也有饮水机一台,且水质要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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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月楼主
4楼
4(接下)
烫台的情景无非是这样:二十个烫台一对一地对称排列成十行,第二十号与第一号为第一排,第十九号与第二号为第二排,以次类推,第十一号与第十号为最后一排。老大的桌子在第二十号与第一号的前面中间位置,与有点数人的桌子左右并列着。他们各自有一个板凳用铁链拴着,生怕别人拿走似的。烫台上没有板凳,也不叫放口杯等个人物品,因此我的口杯不是放办公室,就是放在饮水机旁。这些短衣帮,有共用口杯的习惯,也不怕传染疾病。
几十条丝带林立似的垂下来,两三个交互缠绕在一起,围住热的烫人的蒸汽输送管,一直缠裹到烫斗的手柄上。那烫斗便悬浮在烫台上,恰与台布相切。这需要上等的功夫,可拉伸左右,而工作后放回时仍与台布相切。手柄处有手制开关一枚,用手一播气就冒出来了。滚烫的水蒸汽打在用烫斗抹平的白布上,平推过去,一冷却衣料就定型了。不用了,将开关用手指轻轻扳回就关上了。烫台实际上是一个吸气机,用电动机带动风扇旋转齿轮,产生低压,把多余的热气经台布和吸垫过滤后吸走。很有点吸烟的味道,烟雾迷漫中去看,真有点桑拿或神仙国的境界。许多男人常弓起背,半裸着上身,迅速地翻转,飞烫。好一派男人国的旖旎风光!有女人走过,常引得他们一阵惊呼,此情此景,若非亲眼观之,又如何能信呢!
汽是在三楼楼顶烧的,通过管道送到一楼烫台,一楼有开气阀一个,尾气排水枪一轮,用来排放多余的尾气水结,一打开便像水箭一样喷射而出!
三楼烧汽由一个老头儿主管。
以后也跟往常一样,只不同的是我的目光常不自觉地追逐她的倩影,只要她一扭过头来,我就立刻躲闪了。生怕被她看到,也害怕别人嘲笑!唉!有谁能真正理解一个人单相思的滋味呢?那时我还未曾恋爱过,不知也不敢表白,若是被他们知道,不知又会被怎样嘲笑呢?但一方面又似乎受了爱情的催促与吸引,干活更有劲了,心想,一定要帮她超过老妈子,拿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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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月楼主
5楼
5
和我一起来的,有一个BQ212,繁体字,认不真切,总之叫他阿名就对了。他常向我们煞有介事地讲述他们那一帮黑哥们之间的故事。什么抢手机啦,打劫分赃的,讲得活灵活现绘声绘色的,有的简直是飞沫飞痰,害得我们人心惶惶,都有点害怕了。
“你们那儿光用刀子,有枪吗?”有一次,我不耐烦地截断他的“明晃晃的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他妈的,先放出来点血来”问。
“有,这是必须滴,没有枪还叫黑帮吗?他奶奶的,这还用问吗?”
“有枪,什么枪,红缨枪吗?”我有点鄙夷地笑了。
“老大有一把驳克枪,在镇上混,牛B坏了!”
“怎么个牛B法?”众人接着问。
“他吸雪茄,开小包车呢,还养了几个“小三”。”众人一下子被唬住了,不敢吭声了。
“不瞒众位,”他停了一下,向前略一抱拳施礼,很有点梁山好汉的味道说:“在下正有一个兄弟落网,被治安队给抓住了。看在我张某人的薄面上,能否小借些银两,我也是刚来立足未稳,无钱搭救啊!哎呦!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哎哎,他直叹息,一脸愁眉不展的样子。没想到一向叱咤风云的他也有做难的时候!我不禁疑惑起来。
“那得多少?”鸭子义愤地问。
“少说也得八九百吧!再买点烟酒礼品,少也得个千把文。”
“好,老子借你三百。”鸭子仗义疏财。
经鸭子这么一说,我们也都不好意思起来,总不能这么干站着吧,顿时猴子一百,我五十,其他的,五十一百不等,大约凑了个六七百元。
“好,够意思,是哥们,发了工资一定奉还。兄弟我在这儿先记着了。剩下的三五百元我去搞定,就不劳烦诸位了!”俨然是他帮我们“救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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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月楼主
6楼
6
那个人,救出来了,没地方住,和我们一起混在大宿舍,伙食由阿名的一个好友及我的一个同事负责。一排百十多号的简易房靠近厂大门口排列着,每个房间有十来张上下两层的铁架床,上面的顶是铁皮的。由一老一少的两个保安轮流守着,不收任何费用。这是来安顿初来本厂打工者的临时客栈。外面的小混混或街头的流浪儿也可以自由往来,偶尔住宿。
放出来的这位无人介绍,也不自报姓名,劈头只一句:“你们都是阿名的好友吧?”我们支支唔唔地都说是。“那就好说,阿名要我和你们先混上几天。”我们哭笑不得。只见他染着黄发,一嘴黄牙,食指与中指之间也泛起了一层黄渍,看了让人恶心。他告诉我们:“没钱就在这儿混,有钱就搬到外面住。”他们专业收保护费的,但决不收我们几个的,“请你们放心”,他拍着胸脯说。
就这样相安无事半月有余,有他在我们确乎安全多了。
星期天放假的时候,他带我们出去玩,压马路,可以这么说,因为逛超市的时候谁也不舍得掏钱买,都是东看看西瞧瞧,我则觉得无类买什么总感到贵,不值。
“那总该吃顿饭吧?”他饶有兴趣地建议说。
我们都赶紧向紧贴路沿的一家餐馆奔去。吃的照例是快餐,伍块钱一份,照例他的那一份由我的那位同事垫付。饭后那人似乎愈来了精神,给我们描绘起他的江湖韵事来。他说,他曾砍过人。半路拦劫的时候,他会毫不迟疑地砍过去,如果那人不给钱的话。碰到女孩子,他就会手软一点,用一种特制的金属丝放在她们的喉咙上,并扬言要把她们的喉咙割破,这时,哈哈哈哈,胆小的她们就会把钱交上来了。
“哦,历,厉害!”我们之中有一个应和道。
“喂,老哥,你没干过,有时候,她们吓晕了,你还可以把她们好好玩弄一番,那滋味,啧啧啧!可享用不尽啊!”
我们有几个眼直发直了,羡慕极了!
“不过,也有失手的时候,况且女孩子一般不会带大钱,至多百十文,又太没意思了。”他总结似的说。
“上次,有一个女孩唬得大叫,治安队都惊动了,把老子追了很远,关进了号子。”
哦,这就是那次借钱赎人的事了,我们听了个个警觉起来,钱,还没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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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月楼主
7楼
7(上)
我们渐觉那人是个包衭了,正愁怎么办,阿名却突然来了,于是相约一起出去玩。
有人说,发了工资就上上元租房去,因听说那里房租便宜,又有人说上元有鱼塘,可以順便逮点鱼。
渐渐的我们离了南社,渐近上元来了。上元村是建在一个山脊上的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自然村。一上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串串嫩绿的略具其型的香樵树,但要比超市的要小许多,我们都惊呆了。指点着,比画着,说笑着,步上坡来。正值五月天气,天刚落过两次雨,放晴了。早晨的露珠和昨夜的雨水还未完全消退呢!清风徐来,水点不时地从树上摇曳下来,打在我脸上,舒畅极了。
进村,有狗叫,但我们人多,不怕。
在街上溜了半日,街道弯弯曲曲的,不太干净,有些地方还有积水和泥巴。家家都显出喜庆的气氛来,一派安居乐业,欣欣向荣的景象。过年的年画与门对虽已褪色,但仍清晰可见,经雨水一涮,更光彩夺目了。
有几家的房屋善于因地造型,建造得颇具特色。构建形式也极为灵巧,很有观赏价值。几乎家家门前或楼台上都有盆景或矮树装饰。红花、绿叶、小楼,错落有致的街道,给人一种突兀凸凹的韵律来,再加上街道变化的曲线,似乎如美人的腰了。这一带居民差不多门上都有“大吉”两字的上下组合式样,我们都猜测它的涵意,但都说没见过,猜不出。
最后选定一家四层楼去看,下头是店铺,上面出租,像是盖好好久了,仍红砖青灰地露着,也没有要装修的意思。
店主出来了,微笑着向我们致意。但她的普通话不太标准,夹杂着浓厚的粤语发音,我们听不太懂。最后选定一位普通话标准而又懂白话的人做翻译,去和她交谈,说明来意。她便欣然地领我们去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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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月楼主
8楼
7(中)
房子很大,都是单间。设有床铺、桌子、梳妆台各一个,房东提供电风扇、台灯各一个。公厕设在楼梯口,只是光线太暗,楼梯也太陡太窄,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摔下去似的。一问房价,一百六,果然便宜,但他们仍说太贵,离厂又远,租不得的。
从租房出来,走在街上,众人正不知去哪里是好,正孤愁间,忽放眼望去,好明亮宽阔的一片鱼塘啊!于是便飞奔过去看个究竟。青天碧叶似的鱼塘被荔枝林环绕着,真有点飞红走翠了。清风徐来,晶莹剔透的露珠在荷叶上打转,甚是壮观。走,看鱼去,众人便一哄涌到了塘边。
果然没设电网,几个渔船在塘上懒洋洋地浮着。几十只鸭鹅闲游其中,不时还有几条胆大的鱼跳出水面,果然有三五斤重!我们都通过它们落水的扑通声来推测它的分量。我们没有器具,又不准约鱼,还是捞不得的。只有欣赏的份了!
太阳出来欲来欲烈了。众人都感到闷热了。走,上林子里去!阿名狡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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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月楼主
9楼
7(下)
于是众人步入林子,那林子是长在一丛小山上的,众人边走边攀折些野枝野花,在浓荫下,确实凉爽多了。众人有说有笑,不知不觉渐近山巅。
突然发现了几个黑洞洞的瓦盆排在那里,都不解何意。阿名说,我去砸烂它,看有没有元宝。说着真的砸烂了一个,冒起一团青烟。哪有什么宝贝,众人都傻眼了,愣在那里。
“有鬼!”不知谁喊了一句,“灰骨坛!”众人飞快地跑散了,奔下山去……
快到南社境地,数了数去的几个人,都到齐了。都说我们人多,不应怕的,其实世上根本就没有鬼,即使有,我们也不必如此惊慌。
大家又都壮了胆子,说是再上一个废弃的果树林去转转。刚进入荔枝园,只见上面歪歪斜斜挂着一个牌子,字也写得歪斜:“偷采荔枝者,罚款二佰元,交治安队处理!”
果树大部分都砍掉了,只留下几个挨近地面歪斜着,众人细细地搜遍了,也没有什么果子。
“他奶奶的!”阿名气愤地掏出火机,把脚下的枯草丛点燃起来,这时正值午正,又有风助,火势便漫廷开来。众人也似乎找到了发泄途径似的,都蹲在地上,于枯草茂密处放起火来。然后折身让火苗顺风追赶自己。
不好,火势越来越大,渐渐控制不住,失火了。
失火了……,众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跨过马路,飞奔回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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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月楼主
10楼
8
离发工资只有几天了,我们的钱也差不多用完了。那人却突然失踪了。我的那个同事说,临走的时候还借给他50块钱呢!
“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怎么还借?”
“看阿名的面子。”
一场意外,我们在厂外相遇了。原来他租房去了,他收的保护费,够租房的了。他便又带我们压马路,拐进步行街的时候,我在里面多待了一会儿,他们先走了。我去追赶他们,他们倒飞奔起来。快到厂门口方看清是我,赶忙停了下来。我问他们为什么要跑。那个黄毛小子说:“你的样子像个警察,我一跑,他们全跟着跑!”说得其他人也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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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月楼主
11楼
9(上)
“121”
终于快熬到发工资了。
新厂和亮子打算去租房,忘了介绍了,新厂和亮子差不多一齐来的。他个头很高,只是眼睛很小,一笑就眯成一条缝了。他进厂时用的是假身份证,他都换了好几个身份证了。其它的,他也染一缕红发,很帅气,比亮子的还要鲜亮些。他有一部烂手机,可能是个二手货吧!听说是在一部小包车上便宜买到的。
他们都问我去不去,我说下个月吧!不知怎的,阿名却跑过来了!他说他的朋友都挤到他的小出租屋去了。他就在这里将就两天,他什么也没带,和亮子挤一个铺。
“121”,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总要念这个房门号,最后亮子和新厂也笑了。他们就要搬走了。“121”他们也不自觉地念。
我猛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危险的暗号,里面藏着一个惊天大秘密。新厂和亮子已经转向他们那边了。他的朋友即那帮黑哥们儿!他这次来,很可能就是来采点,侦探地形与谋划作案方略的。这次发工资后,这儿可能有一场浩劫!
因此,接下来的两天,我特别小心,生怕得罪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轮到你的,逃也逃不掉!明天就要开资了。我暗自兴奋,下午早点回来独自一人坐在床沿上歇息。(我们烫衣部比别人早半小时下班。)突然闯过一个人来,白面皮,大个头,向我借洗衣粉。我忙解释自己的用完了,他却顺手从别的铺上拿了一包就走。“用完送过来啊!”看着他走出去,我随便地丢了一句。没想到正是这句话,招来了“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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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月楼主
12楼
9(中)
发工资了。我们都要阿名还钱,谁知他带我们在外面兜了一圈,就不说还钱的事。大伙儿可气坏了,但又拿他没办法。大家都晓得他的厉害,谁也不敢先提。但我不怕,几次三番地催他。只听他说,不就是五十块钱吗?至于吗?给!我接过钱,似有千斤重似的掉在地上,那样子倒有点被施舍的味道!远远的,只听他嘟噜了一句,晚两天还不得乖乖地送过来!
发了工资,阿名又回他的出租房去了。他在的时候把我们混熟了,也混怕了。铁皮屋里似乎不同寻常地格外安静起来。人们又恢复了往日的友善、活跃,处处彰显出一种繁忙祥和的气氛。
“121”,在车间干活的时候经常听到阿名这样喊。其他人听到了也齐劲地喊!这也似乎成为一个集合人力的口号了。果然一天下午,竟来了十来号人帮阿名干活,烫衣的烫衣,抢货的抢货,报数的报数。那天阿名上的数最多,他开“飞机”,老大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开绿灯,说好话甚至有点怕他。他报数从来也是说一不二地免检。“121”他不时地这样喊,众人都笑了。我也笑了,我理解为这是一种反抗,一种对命运不公的反抗,是一种个体抗争的表现。他的工号是212,他偏爱喊121,其不怪哉!有时,我又会理解为“要啊要”,或“咬啊咬”了。与我们宿舍号无关,渐渐地我也放松了警惕。
一天夜里,终于出事了。
迷迷糊糊中,一个长毛贼出现在我们宿舍里,正侧掩着身子,向大哥的裤兜里摸去。等大哥大喊:“流氓!”时,他却飞也似的夺门而出。我们忙披上衣服去找,巷旁、公厕、冲凉房,他却神奇般地消失了。问保安,也说没看到!
天明清点财物时,我放在枕下的二百元钱不翼而飞了,厂牌却被扔在外面。其他人也多有损失的,几十元上百元不等,最多的一个丢了五佰多块钱,他哭丧着脸说,那是他一个月的工资啊,还没舍得花一分……唉唉唉!
我们去报告保安处,他们却说这怨不得他们,宿舍本来就不叫放那么多的现金,要放也得贴身放,丢了怨谁?
“不要上告行政部吧,这对大家影响都不好!”
“好的啦!谁看到了留在这儿,看能不能认出那个贼来!”哥说,保安与他们是一伙的。现在想想那个贼就是阿名从治安队赎回来的那个混混儿,染着黄毛,跑的姿态与神情应该不会错,且我们宿舍有内应。
我想起来了,当保安说出“你们中间肯定有内应!”时,大家互相望了望,眼神突然变得陌生起来,充斥着孤疑、冷漠与莫名的防范!彼此也变得不信任起来!
“谁看到了,可以留下,帮我一起守。”我自告奋勇留下来,心想一定还大家一个清白,把那个烂贼逮到,绳之以法。我在那里哆哆嗦嗦地守护到天亮,并没有什么新发现。其实那时我是多么傻啊!这样一来,其不就暴露了我这个目击证人了吗?现在想来,那个贼就躲在附近的宿舍里正美美地睡觉呢,而我却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那天早上,刚上班没多久,去厕所去解手,门突然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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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月楼主
13楼
9(下)
跳出七八个人来,把我团团围住,直往角落里死逼!“是他吗?”
“就是他——黑唬我要洗衣粉的。”
黑的人一把抓住我,一边训斥到:
“喂,是你黑唬他,要洗衣粉的吗?”他指了指那个白衣兄弟,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我一下子懵了。
“好汉,有话好说。”我哆嗦地支唔道!
他们哪里肯听,一脚踹过来,我立刻被踢出两三丈远,靠着墙才停下来,又有人抄起一个黑的铁棍就要捅,“小子,乖乖交出八百(元)钱来,不然就别想在茶山混!在厂厂打,在外面外面打,一直打出茶山为止。”说着七八个混混儿就要上前施暴。我吓得动弹不得,只得大叫一声,完了,听天由命吧!
“站住,干什么的!”窗户上出现了一个保安的脸……七八个混混儿顿时一窝蜂似的“炸”开了。
保安立刻叫我过去,问我是不是要钱的。我那时是被吓坏了,连保安的话也不敢信了,忙说:“没什么,闹着玩的。”
“说实话,你知不知道他们是哪个车间?”
“不知道。”
“走,跟我溜一下,看能不能认出他们。”我心里还是很后怕,没有吭声。只听另一个保安说:“算了哥们儿!他都不叫问了,还问它干嘛?”
“好,我看你是老乡,想问一下,没想到……唉!他们再找你,你自己承担吧!”我一听更害怕了,不知所以,默默地看着他们俩远去。
走回岗位,我即刻装出没事人似的,但眼睛总免不了左顾右盼,外面虽然是艳阳高照,但内心却一团黑……像墨一般黑!比最黑的夜还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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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月楼主
14楼
10
这件事后,我就搬到厂外去了,是在一个黑夜偷偷搬走的,我们怕被打劫,虽然我还留恋这里,我与文文的租房只有一墙之隔,我时常可以听到她的欢声笑语……Aid,我的文文,Aid,我的大宿舍的挚友们……
我搬走的时候,看到了那个收了我们保护费的白面弟兄与阿名并黄毛一齐喝酒的情景了,他们一面递烟卷,一面山呼海啸:“八百那小子,太自不量力了!”我经过酒店门口,偶尔听到他们如是说,我的工号是BH800。后来,那个一身泛白的家伙因为在厂里抢手机,被保安抓住,开除了。
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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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月楼主
15楼
11
我常常想起我遭打劫的日子。
那时我万念俱灭,不敢见人,见人就怕。生怕又遇到什么混混儿来,但唯独见了文文才镇定一点。
心想,我还有一个愿望没有完成呢,不会死去……
但文文并不理采我,仍就烫衣。
那个家伙来勒索我的时候,只有一个二五零往后看,我晓得只有我的“老大”在关心我了。那人大力拽我,害得我身上起了一丝丝的红印,冲凉的时候隐隐作痛。事后,“老大”跑过来安慰我,说这都是阿名他们干的,不叫我再和他们混在一起了,出去租房碰到他们也要绕着走。上班的时候可以跟他一块儿,不要总是一个人出去,这个地方不太安全。
他的工号是250,但因他在十一车间干过,十一车间是老板娘自己抓生产,要求极严格也很干静,不容易进去。他约摸三十三四岁,人又极和气,年龄又最高,我们都叫他“老大”。他为人处事圆滑周到,和善大方,因此大家都喜欢他,一见面总老大长老大短地叫。而那个管理黄适宜则被淡忘了,有时黄像是专和我们作对似的,大声喊他二佰伍。
二佰伍在厂外住,骑自行车上班。以后每天上班,人们都可以看到一老一少的在街上走。老大骑自行车很慢,像是故意在等我,而我则跟在自行车后面跑,这很有点像汉刘邦从鸿门宴逃跑的情景。刘邦坐车马飞奔,纪信等四人则跟在后面避护。每次上班,我常常这样想,老大有时也问我,你学问好,读过三国,那么我来问你,刘备的马叫什么名字?赵云黄忠哪个厉害?我一时竟答不上来。他有时也推自行车,我们也走边谈。他的自行车不可以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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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月楼主
16楼
12
我们厂的加班费是到晚上十一点有三块生活补助。很多人没来加班,也来打卡。我从来不偷打卡。老大就很市侩似的笑我傻。我心想老大看似清白,原来也……!有一次,果然出事了。那次不让加班。新厂、亮子、老大、小胖妮四个人来厂区偷打卡,差点给保安逮住。晚上七点钟了,天阴沉沉的暗了下来,那三个人寻了一段矮墙头,跳墙逃跑了。老大也跟着跳,没想到脚刚一落地,他就不动了。小胖妮说:“我感到不对劲,就去搀扶他。”他走不了了,忧愤地说:“慢点儿,脚是不行了!唉哟!”众人仔细一看,不好,他的踝骨折了,毕竟年龄不饶人啊!这是后来小胖妮讲给我听的。
第二天上班,老大没有来,我正感到意外,小胖妮跑过来说去看看老大吧,他骨折了。小胖妮是老大的老乡,才十五六岁,名叫周闯。人很胖,别人都叫他小胖妮。下班后我们一齐买了两挂香樵,坐上他的自行车就向老大的出租房出发了。我的也在附近,属于同一个物业。在自行车上,他对我说:“那件事是阿名叫人整你的,以后不要跟他玩了。”到了出租房,老大也是这么说。“你们来我放心,千万不要叫阿名来!”
那个屋内除了我们三个,还有第四个人。她正在炒菜,弄得锅盆丁当响。她叫子君,是老大的小姨妹,还没瞅婆家。这是老大后来告诉我的。我忍不住扫了一眼,很是漂亮,当时她妙的那份菜叫韭菜泼鸡蛋,端上来,香喷喷的,韭菜很鲜艳,鸡蛋也没走样,真是色香味俱全了。我们都称赞她手艺好!她扭头笑了。老大要我们坐在一块儿吃顿饭。我们都推说吃过了,还要出去买东西,不然就耽搁上班了。“你看看,我都忘了你们还得上班的事。”他有点扫兴地说。他又要胖妮帮忙找行政部的蔡中雷通融一下,先请一个月事假。
小胖妮上班后跑了好几次才把请假条搞到手。但阿群非要“老大”签名后,她才肯批准!小胖妮遂又跑回去要“老大”签名,才交上去了。开始阿群不信,经黄的报告通融后,她才信了。但只给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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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月楼主
17楼
13
我们回去后,车间的同事都知道老大出了事,都要我们带去看望。我们还想推辞,只听阿名说:“累子,只兴你去看,就不兴我们几个去看吗?”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没办法。趁晚上不加班,就把他们带来了。老大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愉快的神情,但很快就隐藏了。忙显出一幅欢迎的架式,赶紧让人倒茶,让烟。“我们不渴,不用倒了,您腿脚不方便,赶紧躺下休息吧!”鸭子、猴子、阿名都是这样说。但烟他们推让了两三次后,就接住了。老大又央人打开电视,放碟子给大家看。又打开风扇,给大家吹风。大家忙问老大今后咋办,有什么打算!以及有关医药费及请假的事。老大说,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路到桥头自然直吗?请假已托人搞定了,过半个月再说吧!先养伤,伤好了再讲!说及医药费,先花老婆的呗!您嫂子在十一车间烫衣,能发一千七八至二千壮。现在已经用了千把文了。大家又说有没有困难,有,大伙儿也能借他个千儿八百的。老大说,先花着看吧!不够了,就向大伙儿去拿!说得大家都乐了。他的小姨则躲到一旁,出去了!
碟子上放的是外国童装展览秀。“嗤!哎!去他妈的,你穿着惯舒服,哪知老子累死累活的……”,众人议论纷纷!
自从上次见了老大的小姨子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多了。有一次我冲过凉去找老大,他的小姨子也在那里,她还给我唱山歌呢!山歌虽说登不了大雅之堂,但柔柔的,撩着不断的情思,直有点草原气息扑面而来,我不禁想入非非了。我问她在哪个车间,她说一个厂的天山车间。“来多久了?”“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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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月楼主
18楼
13(尾声)
有一次雨后初晴,我看到子君了,她是那样清新,仿佛能照亮几个世纪似的。
老大说:“累子,你让我沾点荤,我帮你说个媒咋样?”我心里想:“这都啥年代了,还那样搞太俗套了……”,就笑笑,没当一回事!几天不见子君了,真是,女别三日如三秋兮!我赶紧去找老大,老大说:“晚了,他回家瞅婆家去了!天山车间太累,她受不了了……”
半个月后,老大的腿没好,遂出具了医院病例证明,又请了一个月假,但这次假期没结束,他的腿未全愈就一拐一瘸的来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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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月楼主
19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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