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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巢》原创连载,种田文,他的巢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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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巢》原创连载,种田文,他的巢在哪?

竹目先生
1楼
《归巢》……我要回家,家在哪里?
90年代中期,全国掀起工厂潮。
年轻人纷纷离开村子,到城里扎堆。
讲述老人村里三个年轻人的故事。
他是一个有点傻但善良。
她是一个被村人称为不会哭的人。
另一个他也决定要离开村子。
是什么原因。
让他们一个个离开了他们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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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目先生
2楼
第一章。大壮父母亲
第二章。不会哭的方小书
第三章。大壮被喜欢
第四张。被发现
第五章。大壮被唾弃
第六章。离巢
第七章。建巢
第八章。。。。
一共十五章,后面八章正在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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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目先生
3楼
月光透过墙上的一个缺口照到了灶头上的半条腊肉。灶头前面站着一头瞎了眼的老牛,牛背上挂着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布包,牛背上站着一只年老的母鸡,脚上套着绳子,绳子另一头绑在布包上。老母鸡旁边放着黑布盖着的鸟笼,笼里是一只画眉鸟。老牛旁边卧着两只牙齿全被拔掉的老羊,老羊边上是一张早已被泥尘和菜汁染得墨黑的饭桌,离饭桌一步距离趴着一条瘸了后腿的狗,狗边上是三块木板架起的一个床,床上铺着婚房里才有的鲜红床单,床尾的墙上挂着已经褪了色的结婚照。
床边上坐着宛如百岁老人的张大壮,两眼直勾勾的往前看,像个傻根一样笑着,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鲜红的床单上落着一张白纸,纸上写着一行被泪水模糊了的字:“祈求好心人抱养,她叫若颜,2003年12月3日生。”
张大壮低头凝视着婴儿,用大拇指逗了两下嘟嘟的脸蛋,若笑非笑说了声:“你叫若颜。”大壮又用食指点了两下若颜的鼻子,熟睡的若颜感觉到了骚扰,嘴巴做着吸允奶头的动作,大壮看着忍不住嬉笑,细声说:“你就是上天送我的礼物。”
大壮抬起了头,目光从若颜的脸转移到床尾墙上的结婚照,结婚照里的女人戴着白色头纱,一朵大红花插着头纱上,胸前一束橘黄菊花,女人侧着头挨向同框的男人,一只水滴形的大耳环踮在男人的肩膀上。男人梳着大背头,黑色西装白色衬衫蓝色领带,微微踮起了脚紧紧靠着身前的女人,略低头吻着女人的头发。那是他父母的结婚照。脸上惆怅了起来,他盯着照片回忆起了父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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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目先生
4楼
张大壮父亲个头不高,他一生只有三个爱好,作诗,喝酒,养鸟。村里人都叫他张大鸟。张大鸟眉毛稀疏凑合着单眼皮,看上去特别贼。瘦得干枯的脸,脸额骨突出像藏了两个兵乓球。背有点坨,双肩往外下沉,O字腿走路大八字,国民时期抽大烟的也不过是这幅样子。但爱梳着大油头,戴着没有镜片老花镜,学着江南才子扇不离手,自称诗人。
“你是画眉鸟,我是大知了,春眠不知晓,知了念小鸟。”
正是这首诗使得大壮母亲心神荡漾,两人就开始了交往。
张大壮母亲叫田芳,是旧地主的女儿,旧地主被批斗后靠着在村里养鱼卖鱼,把八个小孩拉扯成人。田芳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旧地主养儿育女思想,跟村里人刚好来个相反。把男儿赶下田,把女儿娇着养,三个女儿,一个养得雪白雪白的,嫁给当官的,一个养得娇嫩娇嫩的,嫁给做买卖的,田芳不雪白不娇嫩,脸容长得欧式,眼窝深眉骨高,肩膀宽骨架大,胜在屁股大,走起路来,两个大圆球左一跳右一跳。村里的二流子最流行一句话:“昨天晚上田芳的屁股又跑到我梦里了。”
张大鸟正是看上田芳的大屁股,他母亲的屁股又扁又瘪,母亲一生只怀孕上一个孩子。父亲临终前让张大鸟一定要娶屁股大的女人,断气前说了最后一句话:大屁股好生养。
田芳被这个大知了迷住之后,无论是早上中午下午还是大晚上,村尾的大榕树下都能有这对鸳鸯的身影,榕树下每一片落叶都粘上他们的脚印。大榕树天天听着张大鸟作诗,想寻死又做不到,只好用力招揽风儿,弄得沙沙作响,盖住张大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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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目先生
5楼
“能为这大榕树作一首诗吗?”田芳发出少女专用的羞嗒声。
张大鸟双手抱后,踱着步,停了下来,举头望着明月说道:“当然可以。”
“榕树像蘑菇,月光在画图。我寻嘟嘟脸,就在我眼前。”张大鸟对着田芳随口而出。
语未了,田芳就低下了头。其实田芳喜欢的并不是张大鸟的诗,她只是喜欢张大鸟念诗时的神情,有韵律的语调撩得她耳朵瘙痒,越是痒越想被撩。
“我要在你每一个毛孔里,都塞进一首诗。”张大鸟在田芳耳边细细的说,他转过身再次对着明月:“人体有三万多个毛孔,我就作三万多首诗。”
“你才那么多毛,我可没有。”田芳语气有点娇。
“那我就在你每一根头发上都附上一首诗吧,到时候,我们一起变老了,如果我先走了,你每拔下一根头发,放到耳边,就能听到我的诗。”
张大鸟说完就转身看着田芳蠕动的嘴唇,张大鸟慢慢把嘴凑了过去,正要碰到嘴巴。估计是张大鸟的话语恶心到了大榕树,气得大榕树沙沙作响,随之自断手脚。一根小树枝从榕树上掉了下来,砸在田芳头上。
张大鸟立刻捂着田芳头顶:“我会一辈子保护你,不会让你受伤。”
语音刚落,田芳扑通就往张大鸟扁平的怀里倒,双手像鸡血藤一样缠着树干,侧脸和耳朵全部埋进他的胸脯里。张大鸟的心脏被投了个炸弹,嘣的炸一声,爆炸产生的高温让他全身发烫,整脸通红,身子像电线杆杵着,鱼眼一样瞪着眼睛。
这一抱,抱出村里为数不多的自由恋爱。
旧地主知道了自己闺女跟一个穷皮囊一起,极力反对,反对不成,就到处奔波找媒人联络相亲对象。张得俊的,壮的,有钱的,通通安排。每每相亲过后都让会田芳对张大鸟更痴迷。两人怕敌不过长辈的威力,知了的一生只在几棵树上谈何远飞私奔,两人干脆怀上张大壮,把生米煮成熟饭。
“我怀孕了”这四个字,在田芳肚里怀孕,一生下来如同魔鬼婴儿,像吸血蚊绕在旧地主耳边,嗡嗡不停的响把旧地主弄得暴怒,当场就砸断饭桌的脚。旧地主越是怒,魔鬼婴儿更是从耳道钻进他的脑里,弄得旧地主头胀欲裂,旧地主直径跑过去,抬手就想给田芳一巴掌,手掌在半空中停留三两秒又收了下来。嘴里想骂脏话又骂不出来,无处卸火的旧地主走进自己房间,怦的一声关上门,门缝不停的散发出怒气,几个时辰后,门缝散发出来的怒气变成了叹气,时不时传出声音“不孝啊,不孝啊。”
次日,旧地主整天没哼声,也没出家门,只在竹椅上要么低着头,要么仰着头,陷入沉思,饭不吃,水不喝。田芳生怕家父想不开,心里愧疚。
第三日,旧地主一改脸色,便开始张罗婚事。不到一个月,张大鸟开着拖拉机,载着八个青年,一头猪,两头羊,大饼两筐,米酒五罐,就到旧地主家接新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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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目先生
6楼
接新娘时已是午时,村里的大人老人小孩,都闻着爆竹声围了过来,以旧地主家为中心吵着,门前地皮上被爆竹纸染得宣红。人群顶住正午太阳等了将近两个小时,熬不住炎热纷纷到树下乘凉。随着又是一声绵长的爆竹声,张大鸟抱着一身大红婚衣的田芳从门里出来,脸上得意的笑容,一辈子就威风这么一次。如蚂蚁般的人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一叠一叠的站着,小孩坐在大人肩膀上,人群互相挤压,只留出一条小径,个个伸直鹅脖子探头探脑,只为目睹新娘几眼。只见被公主抱的田芳,那圆溜的屁股,坠到了张大鸟的膝眼处,看得男人们直吞口水,直叹,好生养,好生养。看得女人们只觉自己屁股又扁又瘪,心生妒忌。人群一路跟着拖拉机跑到张大鸟家,喧闹的场景一直到夜黑才晓静。
在大壮还未出娘胎之前,小屋子里每天装满张大鸟的情话,田芳的羞笑声,屋里散发着蜜桃气味。娘胎里的大壮,自从长出耳朵天天听到张大鸟的作诗,一听到就浑身难受,一难受双脚不停的踢,把田芳圆溜鼓涨的肚皮踢出一个个坑,田芳知道大壮在肚子里调皮了,拉起衣裳让张大鸟看,张大鸟见此情形,脱口而出:“知了爱小鸟,小鸟怀孕了。还在娘胎里,练成无影脚。”
大壮往死了踢张大鸟也作诗,大壮绝食两天没动静张大鸟也作诗,弄得大壮心神烦躁,茶饭不思,感觉一天比一天瘦,大壮想再待在娘胎里必会郁闷死掉。随后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声音,像是神的声音:“你出娘胎了他们就不爱说话了”,大壮听到就上下左右翻转,寻得一个小洞,用头不停的钻,洞口松松垮垮,自己头小身小,两下钻了出去,一出来,大壮就用清脆的哭声赶走了屋子里的情话和羞笑声,带着羊水弄得屋里的蜜桃味变成羊骚味。张大鸟深知自己身材矮小,基因不好。就为孩子取了个名字叫大壮,念想孩子以后长得又大又壮一改家族形象。
大壮从娘胎里出来后,父母亲果真不爱说话了,大壮心里每天都乐得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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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目先生
7楼
砍柴挑水种番薯的张大鸟努力维持着诗气,但田芳也不听他作诗了,情话总是得到面无表情的回应,张大鸟这颗树再也没有鸡血藤缠抱了。女人也开始悔恨,再怎么美的诗也比不过一条黝黑的腊肉,再多的情话比不上梅菜焖扣肉。两人开始互看生厌,他们的爱情终于随着大壮咿呀学语中走进了坟墓。
作诗换不来油盐柴米,诗人要吃饭,大壮要吃奶,家里除了一缸米,啥吃的都没有。一家子已经半年没吃上一口腊肉,天天从菜地里拔点青菜煮菜粥。田芳结婚时,从娘家带过来衣裳,已被水洗日晒褪了色,皱巴巴的,内衣被洗得像纸片一样薄。大壮也没有随着他的名字来了个相反,长得又小又瘦,比同岁的隔壁小姑娘矮了半个头。
田芳张大鸟不中用,村里人都下地农活了,他还赖在床上。扁扁的肚子装下两碗菜粥后,就跟田芳说今天没什么事干吧。田芳让他砍点柴回来,张大鸟拿着柴刀出去,天黑了拿着两根瘦树枝回来。田芳让他到地里翻土,他说要等太阳躲到云层里。
田芳想啊,大壮没长得又大又壮,再这样苦穷下去,眼看就要成侏儒了。田芳想起了父亲家里养鱼,她问过父亲后,便叫张大鸟养鱼:“我爹叫我们养鱼,鱼苗我爹给,不用钱。”
“我堂堂一个大诗人去当鱼夫,不被村里人笑话吗。”张大鸟说。
“大诗人不可以当鱼夫是吧,那你倒是赚钱去啊,大壮多久没吃上一口肉了你说。”田芳说着摸了摸大壮的头。
“前天晚上不是吃了我钓回来的鱼吗。”张大鸟反驳。
“张大鸟你还真有脸说。”田芳拿起桌上的湿擦布扔向张大鸟,继续说:“农活干一半就撂下锄头,说是要钓大鱼让俺母子享享口福,在河里折腾一天,钓了三条比老娘手指还小的鱼。我今天就把话搁这了,你要是不养鱼,从今晚你就别进家门。”
张大鸟看田芳真生气了,又自觉理亏不敢回话,三条幼鱼放锅里一炒便缩成了火柴,放到嘴里没嚼出味道就没了影。田芳拿起一把锄头一把铲子,看到张大鸟还坐着,就把铲子扔到他的脚边,说:“你挖不挖,你要是不挖,我就挖个坑把你埋了。”
张大鸟溜了一眼散发着杀气的田芳,只好慵懒的拿起锄头,像三天没吃饭似的站了起来,拖着锄头跟上田芳,嘴里喃喃:“春去夏又回,少女变恶妇。诗人要挖坑,人间大笑话。”
田芳才不管张大鸟有没有怨气,心想男人靠不住,就得靠自己。就拿着锄头走到门前的空地上,大屁股往里一缩双手高举锄头,大屁股往外一凸弯下腰往地上一锄,大屁股一绷紧使劲把锄头一撬,泥土就翻起来了。半米深的鱼坑挖了半天,鱼坑终于有了田芳屁股一样大。张大鸟便问这要挖多大啊。田芳说要比自家屋子大一点。张大鸟双臂酸痛,又见自己手掌起了老茧,便靠着坑边仰头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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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目先生
8楼
“不挖了,我想到怎么赚钱了。”张大鸟把手里锄头一扔。
“说说,你这诗人要怎么赚钱。”田芳停下锄地。
“我写诗投稿给文学杂志,他们要是看上了我的诗,是有稿费的。一个字一块钱呢,一首诗二十块,我写一百首就是两千块,比你这养鱼好多了。”张大鸟说罢,用手拍裤子上的泥。
田芳说:“我说你张大鸟,你还真把自己当诗人。你写诗能赚钱,除非家里的小鸡变凤凰。”
受到如此羞辱,张大鸟直接搬出旧事反击:“当年你还叫我以大榕树作诗呢,你可喜欢得不得了。”
田芳被这话刺痛了她;“我就是瞎了眼,我真后悔没有嫁给一头牛,牛还会帮我耕田。”
气得张大鸟红了眼睛,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跑:“你就等着小鸡变凤凰。”
张大鸟便把家里的米拿去换了几张钱纸,坐上开往镇上小班车,到图书店里收集文学杂志,每看到杂志里有诗词就两眼发青光,然后像淘金一样到处翻找诗词投稿信息。最后买了拿六本文学杂志和一个笔记本,胸怀大志的往家里赶。回到家就坐在饭桌上拿起了笔,当真的拿起了笔,半天写不出一个字。急得他蚂蚁上身,到处瘙痒,越抓越痒。像十月怀胎一样,终于生出一首诗后,他看着自己娘胎出来的孩子,横看竖看都像田芳娘胎出来的孩子,又瘦又小又黑又皱。
“环境不对。”张大鸟心里一念,就拿着笔记本往河边跑。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河水面反射着刺眼的光,河水哗哗的响不停扰着他头绪,蜻蜓又在他眼前乱窜。“这环境也不对。”他便跑到山顶上,看着红霞提着笔还是半天拉不出一个字。跑下山时天色已黑,想回家的大鸟,发现家里木门锁上了,进不了家门。
“我今天在河边在山上写了十首诗,是我这辈子写过最美的诗,媳妇,你开开门。”张大鸟在门前喊道。
屋子里没传出一点声响,张大鸟看了看本子,只有一首连自己都不忍心看的诗,又想到今晚要露宿,肚子咕噜咕噜喊饿,蚊子又在耳边扰,伤感慢慢占满心头,他便摊在木门前,月光洒进张大鸟空洞的眼里,他就想起了李白,又想到了李白酒后作诗。这下张大鸟乐了,屁颠屁颠跑去小卖部,跟小卖部老板要一瓶米酒,说第二天拿三斤米来换这酒。张大鸟抱着米酒跑回自家门前,背靠着木门,扭开酒瓶盖,猛地灌下几口。这酒还真管用,三两下肚,笔头如栩栩地动了起来,再下肚二两,世间万物在他的笔下,鲨鱼入黄河,大船会上山,山猪变大侠。洋洋得意一次写下二十首诗后,一脸醉笑靠在木门上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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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目先生
9楼
醒来的张大鸟,提着四斤大米屁颠屁颠跑去小卖部,这次要了三个信封和三张邮票。把诗和梦想寄给了三家杂志后,跑到鱼坑里,拿起锄头,跟满头大汗田芳说:“我把诗寄出去了,媳妇你啊等着吧,一个月后我的诗就会上杂志,两百块就会寄到我手中。到时候啊,别说腊肉,扣肉,卤肉,红烧肉,东坡肉,你想吃啥就吃啥。”
说完就拿起锄头挖坑。田芳见张大鸟这么使劲锄地,也不说什么。
挖了十五天,张大鸟瘦了十五斤,田芳臀围大了十五公分,十步宽十步长的鱼坑挖好了,两人头痛怎么把鱼坑倒满水,怎知暴雨连下了两天,鱼坑灌满了水,乐坏了张大鸟夫妻两人。旧地主拉着两桶鱼苗和几袋鱼料前来,两桶鱼苗一倒进鱼坑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撒鱼料又全冒头,像极了婚宴丧宴才冒头的村人。旧地主对张大鸟说,好好养鱼,鱼大了就可以卖钱。张大鸟说鱼能卖钱,诗也能卖钱,以后就是村里最富裕的了。
鱼儿慢慢长大了,有了三指宽,田芳像没结婚前看张大鸟一样,看着鱼坑里窜来窜去的鱼,心里想苦穷日子要到头了。张大鸟寄出去的诗像拉出屎,掉到了粪坑里沉到了坑底。张大鸟便拿出之前拉出的诗,来回翻看,一会儿说诗太矫情了,一会儿说诗太露骨了,一会儿说好诗没人懂。
张大鸟又拿着三斤米到小卖部要换米酒,小卖部老板说他不要米了,家里的米吃不完。张大鸟便问鱼要不要。喝着五条小鱼换来的米酒,这次酿出三十首诗,张大鸟精挑其中最为得意的十首,心中暗说,李白要是看了这诗,准不敢再作诗,随后寄给了六家文学杂志。如此几次之后,鱼坑里的鱼日渐变少,田芳不得其解,张大鸟便说是大鱼吃了小鱼。终于等来一家文学杂志的信,张大鸟像中了头彩拆开信封,信纸上只有四个大字“你别寄了”。气得张大鸟把六本杂志一张一张撕开,放在茅房擦屁股用。每次上茅房嘴里都不停喃喃骂着,全国人民都被他骂成是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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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目先生
10楼
小鸡变凤凰无望后,张大鸟开始三餐不离酒,早饭先喝一杯,再喝一碗粥。午饭喝两杯吃一碗饭。晚饭喝三杯不吃饭。夏去秋来,没变成米酒的鱼儿终于长大,田芳让张大鸟挑鱼去卖,张大鸟每天挑着鱼出去,空着回来,钱没见着,却满身酒味儿。醉酒后,也不作诗,却喜欢把他那一米出头的火药枪拿出来,不停的用布拭擦,枪柄的漆早已掉完,被汗水和尘染得漆黑,枪口锈迹斑斑,像是刚打败仗的枪。张大鸟举着枪向前瞄,就会说他的口头禅“一枪打倒一头山猪,一枪打倒一个鬼子”
田芳只好自己挑鱼挨家挨户卖鱼,日复一日,从不休息,从早到晚,挑着鱼走了几百里路,终于把鱼坑里的鱼卖个清光,路走得多了,屁股又大了一圈。卖完鱼,把钱一点,刚好够买鱼苗和鱼料,没剩一点钱。张大鸟想不明白为什么好诗没人懂欣赏,田芳想不明白鱼为什么会越养越少,往后的日子里,夫妻两人话都不多说几句,两人的关系宛如冬天油罐里的猪油,硬成一坨。
不写诗的张大鸟,为了维护诗人专有的修养,他评估了所有人间爱好,最后选择了养画眉鸟。张大鸟养了一只最为让他自豪的雄性画眉鸟。这只画眉鸟,的确是一只漂亮的画眉鸟,眼睛一圈眉毛白的发亮,腹部灰白灰白的羽毛,顺溜发亮,爪子锋利伶俐,尾巴长而翘,声音洪亮清脆。早些年张大鸟酒瘾没那么大,就整天把弄这只画眉鸟,每天到地里挖虫喂鸟,鸟笼隔天清洗一次。张大鸟的钥匙扣着一个仿画眉叫声的哨子,白天闲来无事就用哨子催公叫,张大鸟的屋也就变成鸟屋,整天就能听这只画眉鸟不停的鸣叫。每到春夏交配期,张大鸟就带着这只画眉鸟上山。找一个好位置,一颗好树,在树上布上陷阱,再把画眉鸟挂在树上,然后哨子一吹,笼里的画眉鸟就开始卖力唱歌求爱,方圆几里的母画眉鸟闻声而来,掉入早已布好的陷阱里。那几年,大壮嘴里哈出来的气全是鱼味和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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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目先生
11楼
七年过去了,卖鱼的继续卖鱼,捉鸟的继续捉鸟,两人互看生厌,互不相干,互不打扰,只有晚上睡在一床上,外人才得知他们是一对夫妻。大壮睡在两人之间,想起娘胎里那无名神说的话:“你一出娘胎他们就不爱说话了”。
田芳侧过身来,看了看大壮,心里想,别家的孩子每过一年就长高一段,自家孩子年年都不见长高还缩小,一年比一年瘦小。张大鸟也侧过身来,看了看大壮,心里想,亲生的就是亲生的,身子肤色脸容长得跟自己一个样。田芳和张大鸟对视了一下,各自翻过了身,屁股对着大壮。
隔壁家传来一个清脆的哭声,又传来大人们喜悦的说话声,张大鸟心想,隔壁家在相隔七年后又生了个娃,自家自从得了大壮后,田芳一直就没怀上孩子,田芳那屁股肯定是注了水。田芳听着传来的声音,心里想,自家大壮出生那年,隔壁家生了一个女娃,要是自家能添一个女娃就好了。
夫妻两人,提着一只大母鸡,三斤蛇酒,到邻居家恭喜喜得贵子,顺便也打听打听用什么方法怀上的。邻居家男人只爱赌不喝酒,送礼的三斤蛇酒,自然就全进了张大鸟肚子里。借着醉意,张大鸟问是不是吃了什么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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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目先生
12楼
“哪有什么药方,是一个神婆帮我求得的。”
“啥子?神婆?”
“你没听说吗?深山里有一户人家,有一个老奶奶,他儿子是个大好人,前几年娶了个媳妇,不久后儿子就失踪了,老奶奶就经常会疯疯癫癫。后来才知道,原来儿子是被山猪吃掉了,你想啊,这世上只有人吃山猪啊,哪有山猪吃人的,这也太惨了。死后灵魂不愿离开人世,就附在老奶奶身上,继续帮助世人。”
张大鸟听后一脸错愕,若有所思。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三口带上一只大母鸡,三斤蛇酒,两提水壶,一盒饭团去见神婆。
“不早了,要出发了,十多里路,要翻三个大山头。”张大鸟说道。
“别说话,一说话满屋都是酒味儿。”田芳话里有气。
大壮第一个跳出家门,带着个草帽,肌肤初显黝黑,再丑的五官在小孩的脸上都会显得可爱。腰上的布袋装着八个馒头,捡了一条比他高的木枝条,学着动画片里的大侠,把路边的花花草草当成妖神鬼怪。
田芳包着暗红头巾,穿着梅花朵朵的小衬衣,黑色的休闲西裤把屁股勒得更圆,浅黄的凉鞋用湿布擦得发亮,张大鸟跟在其后,盯着这一跳一跳的屁股,瞬时酒醒三分。
夏天的大山里,蝉声像婴儿的哭声,宣示着满山的生命朝气。山路两旁的芳草招揽风儿,摇摇摆摆互相细语引得张大鸟诗心又起。沿路的小溪发出哗啦啦声音,大壮应了小溪一句“好多小鱼啊”。张大鸟再也禁不住心中激荡的情绪。
“走在山路上,青草来作伴。鸟儿高歌唱,风儿来看看。”
穿透枫叶的阳光洒在田芳的侧脸,洗去了脸上粘附了几年的柴烟。张大鸟的诗,引得田芳一阵嬉笑,张大鸟跑上来,一巴掌打在田芳的屁股上,惯性使屁股肉在手掌里来回反弹。
“见过神婆,咱们回去再生五个。”张大鸟说着在田芳眼前伸出一个大手掌,五个手指撑得死开。田芳又是一阵嬉笑,这笑,仿佛像一阵风,吹走了凛冬,带来了初春,油罐里的猪油开始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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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目先生
13楼
“家里只有酒,没有米,怎么养五个啊。”田芳附和道。
“酒是米酿出来的,有酒你怕没米啊?”张大鸟语音中带着不屑。
“你咋不跟酒结婚,然后生一堆酒出来。”田芳说。
这话把张大鸟引得哈哈大笑,直跺脚,而后又说:“我啊,这辈子,一不沾赌,二不败家,喝点小酒怎么了。”
“败家?我倒想你有家可以败,让我享福三天再穷一辈子我也满足了。家里一床一桌一米缸还有什么?”田芳气上头:“屁事没干成,废话特别多。”
“结婚前,废话就是情话,结婚后,什么话都是废话。”张大鸟喃喃自说。
翻过了三座山头,大壮闹着脾气坐在地上不走了,此时太阳正正在头顶上,晒得三个头顶冒烟。张田芳背起了儿子,走向远处的小房子。
这是神婆房子,山脚下的溪边而建,房子宽十步深八步高若两人。房子一侧种了几颗果树,树根下一群橘子大小的小鸡围着一只母鸡,母鸡用爪子不停翻抓泥土,翻出一条虫子,小鸡抢着吃。门前的空地铺满了被太阳晒得扭起身体的萝卜干,犹如一具具蜡黄的尸体。另一侧的菜园篱笆高筑,引得蝴蝶蜜蜂去探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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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目先生
14楼
“你好,神婆是在这里吗?”张大鸟把头探进门内。
“来了来了,进来进来”一把清脆的女人声传了出来,声音让人猜不着岁数。
一家三口跨过门槛,一个瘦弱中年女人像竹竿一样,挂着一条黑底小红花的连衣裙,一脸嬉笑慢跑过来。
“你们是来求什么的?我姓贵,喊我贵阿姨就好。”说话时,贵阿姨提起的眉毛,挨着额头上细细皱纹,眼睛发亮得有点诡异,嘴巴一直笑着,弄出的纹路从嘴角延伸到太阳穴。一边说话,一边接过张大鸟的母鸡。
“这么大的母鸡啊,不用那么客气,自己人不讲究这些。哎呦,神婆还在里面帮另外一家子的,你们先在这等等啊,先跟我说说你们想求什么。”贵阿姨说话时,眉毛上下跳动,笑容从不消失。
“贵阿姨呀,你别客气,我们没别的意思,这母鸡是孝敬孝敬神婆的。其实,我们来呀,是想求子的”张大鸟说道。
“这不是你儿子么?”贵阿姨收起了笑容,看着田芳脚边的大壮。
“是,是,是,是我们儿子,就是想多下两个蛋。”张大鸟不停的点头,自个儿笑了起来。
“我就说是嘛,你看,这孩子的鼻子眼睛和的你,像一个模里印出来的。眼睛水灵灵又像你媳妇。你媳妇这皮肤好啊,身子壮实,还有这屁股呀好生养呀,有神婆再帮一手,一年下两个蛋准没问题。”贵阿姨咯吱咯吱笑着说,田芳害羞的低下头。
“是的,是的,你说得对。”张大鸟不知道说什么,只懂点头。
“来,你们先在上板凳先坐会着,大远路的,肯定渴了,我去倒杯茶。”贵阿姨丢下了话就拿着母鸡往屋里走。
“贵阿姨,贵阿姨,这里还有三斤蛇酒。”张大鸟喊着。
话音未落,贵阿姨又踱步回来,一脸笑容,接过蛇酒,连说太客气,太客气了。
阳光斜照进门,打在张大鸟的解放鞋上,累坏的大壮熟睡在田芳怀了。三人在板凳上宛如坐在时光机器上,等待着那个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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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目先生
15楼
屋子里走出了一个满脸喜光的身材高大的男人。
“你也是求子的吗”张大鸟好奇的问男人。
“我是来求财的,我要发达,哈哈,哈哈”男人大笑着走出大门。
贵阿姨带领着一家三口进入一个小房间,一个小窗把自己当成了大号白炽灯,把房间中间一张黄桌照得油亮,桌子中间放了一个小圆篮。桌的一侧放着一条长板凳,另一侧有一把椅子,墙上空无一物。他们坐在板凳上,身子僵直,双手放哪都感觉不对劲。只有大壮在戏弄地上的蚂蚁。
“神婆刚休息了下,现在出来了。”
话音跟随着吱呀的开门声,神婆在木门里中出现。两人感到一阵寒意,从毛孔渗入身体直达心脏,连呼吸都憋住了。神婆从木门慢慢走出来,脸上铺满了光线脸容才开始看得清楚。头发在光线照耀下宛如银丝,眼窝深不见底,眼睛是睁是闭无从知道,没了牙嘴唇全缩进嘴里,脸上的皮肤又瘪又皱,一剥就会全掉下来。背坨起了一个丘陵,撑着一支拐杖。神婆坐到了椅子上,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没有。
贵阿姨脸上没了笑容,变得严肃端庄,从木屋里拿出一张红纸一支毛笔,放到神婆跟前,而后站在神婆身边。张大鸟看了看两人,一个像死了,一个像女巫,女巫也不去探一下神婆是不是已经没气了。他又感到好像自己没气了,阳气都被神婆女巫吸走了。
贵阿姨弯下了腰用手拨了拨桌子中间的小圆篮,给张大鸟使了个眼神。
“哦,,,哦,,”
张大鸟带着歉意的声音打破了安静,慌慌张张从口袋抄出几张钱纸放进小圆篮。这个钱纸一到圆篮,神婆开始发作了起来,先是张大嘴巴,没了牙齿看上去嘴巴里深不见底,突然发出哆哆哆哆的声音把他们吓了个哆嗦,喊了一分钟后声音又变成咕噜咕噜声,一会儿又是嘶嘶嘶嘶声。闭上嘴巴的神婆两个手掌猛拍桌子,双脚直跺地,又摇头甩脑,又哭了起来,又发出笑声。
神婆动作让夫妻琢磨不透,眼睛睁得滚圆,心想灵魂附身原来是这个样子。吓哭了的大壮紧紧的缩在田芳的怀里。
神婆突然不动了。这又不动了,吓得张大鸟鸡皮四起,连吞两下口水。贵阿姨再次弯下了腰拨了拨小圆篮,向张大鸟使了个眼神。张大鸟愣了三秒,站起身来到处翻口袋,这口袋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张大鸟直勾勾看着田芳说:“你有没有带。”
田芳没说话,也站起来翻口袋,从口袋里翻出两张钱纸。
钱纸刚放到被施了魔法的小圆篮里,钱纸的灵魂就出窍了,钱魂直接飞向神婆,被钱魂附身的神婆全身颤抖,不停的用额头撞击桌面,撞击了二十下后,神婆定住了,又不动了。夫妻两人心想这回真没钱了,只见神婆拿起毛笔,不停的左右晃动,又用笔指了一下屋顶,指了一下地板,才在红纸上画了一通。
贵阿姨把红纸递给了如获珍宝的张大鸟。纸上的字寥寥草草,每一笔画都是波浪形。张大鸟看了十秒余,认懂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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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目先生
16楼
“分居七日”
“西水免一”
分居七日这好懂,这“西水免一”,大诗人张大鸟怎么也理解不了,皱着眉头抬起头,刚想发问神婆,神婆向他挥手,示意他们回去。然后消失在木门里。贵阿姨把小圆篮的钱收了起来,叮嘱着一定要赶紧按照纸上的去做,有所怠慢,则求事不灵。
一家三口心里装着八个大字,连忙出门回家,回到家时夜色已深,田芳连忙收拾了些衣裳,带着大壮在撒着月光的夜路里赶向娘家。夜里的凉风吹不走田芳额头的汗,田芳心想出嫁后没有回过娘家,也没见过父母。天微亮才赶到娘家门口,也不敢敲门,抱着大壮蹲在门前。
张大鸟在暗黄的白炽灯下盯着红纸上的八个字许久,看久了好像认不得了这几个字。张大鸟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突然脑里响了一声雷:“酒!”他立马从灶头边拿起一瓶米酒,猛灌几口,又看一下字。他感觉醉意不足,又猛灌几口。西水免一四个字粘附着酒精不停在他脑里盘旋,若懂非懂,总感觉差那么一点意思。一瓶酒喝没了,又开了第二瓶,又是猛灌几口,只见他猛地站起来,提着酒瓶,跑出门外的空地上,往四面看了看,又转过身,若有所思,突然跪在地上喊了一句话。
“酒啊,你天上的神明啊,酒啊,你是来解救我的活菩萨啊。”
张大鸟摇摇摆摆打着踉跄走到自家的水井边,头探到井上,大喊“这就是西水,西边的水,就是这个西水让我张家怀不上第二个,神婆叫我免喝一辈子的西水啊,那以后一家人就喝东水。我明天就挖井,在自家屋子的东边挖一口井,我要挖一个比田芳屁股更大的井。”
说罢,咕噜咕噜地把酒瓶里的酒全喝个清光,仰天哈哈大笑,狠狠地把酒瓶扔到井里。他要把神婆的意思还有挖井计划告诉田芳,他跑回屋子里,翻开床单,提起锅盖,又跑到后面鸡笼里,始终不见田芳。他就提着酒瓶踉跄地挨家挨户去敲门。一边敲门一边喊:“我....我家媳妇是不是在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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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目先生
17楼
自从张大鸟娶了田芳,村里的男人则对张大鸟心生妒忌,女人对田芳心生妒忌,两人都被妒忌着,肯定没人帮他们了,张大鸟醉成这个样子,今日不嘲笑他,何时嘲笑他。
男人打开门对张大鸟说:“哎呦,大鸟啊,你家媳妇偷男人呐,我看啊,你家媳妇的大屁股被不少人摸着咯。”
女人打开门对张大鸟说:“哎呦,大鸟啊,你媳妇怎么这样对你啊,我说啊,大屁股就是骚啊,偷男人去咯。”
张大鸟听不懂什么意思,继续往下一家去敲门。
“我....我家媳妇是不是在你家!”这喊声在村子里重复播放了几百遍,弄得村子灯火通明。村人们白日是苦闷的翻土砍柴,黑夜是百般无聊没事干,张大鸟弄这一出,村人们比看猴戏还要欢乐,男人们也不管自家媳妇衣服都脱了,女人们也穿上脱去了的衣服,纷纷走出家门看张大鸟笑话。小孩子们从家里窜出来,跟随着大壮一家一家去敲门,也跟着喊:“我家媳妇是不是在你家。”
第二天醒来的张大鸟,头昏脑涨什么都记不起来,就知道他要挖一个东井。
张大鸟挨家找媳妇这件事,在村里越传越神。妇女们围坐起来的聊的话题除了田芳还是田芳。
“我看呐,田芳肯定是给张大鸟戴了顶大绿帽,才喝那么醉找媳妇。”
“真是可怜了张大鸟咯。”
“嘿,你们说,田芳是跟哪家男人乱搞呐。”
“这谁清楚咯,干了这种事还有脸说出去啊。”
“照我看是方家,他们两家挨得又近,方富强看田芳的那个眼神,不得了啊。”语气被压得细细的,生怕会从屋子里,逃出半个字。
“这话不能乱说啊,传出去就不好使了。”
“王姨没有乱说,那天我在地里,我就看到田芳一个人走进方家,过了许久才出来。”语气压得更细,像是在哈气。
“田芳真不要脸,这要是早二十年前,要拖去浸猪笼。”
“看来屁股大的就是骚。”
“对对对,就是这样。”
话音刚落,王姨就变了脸色。
“也有例外的嘛,我们的王姨哪里骚了。”屋里的响起唐亮了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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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目先生
18楼
七日后,田芳从娘家回来知道事情后,要张大鸟不能碰酒,威胁着再碰酒就离婚。张大鸟嘴上答应着,菜园地里总是埋着几瓶米酒,在梦里,土埋着的米酒发了芽,长成了一个大树,每年秋天来了,树就会长出许多许多的酒瓶,酒瓶洒出浓郁的米酒香味。于是,半夜里,总是能听到张大鸟的梦话:“酒......酒.......香......香。”
往后的日子里,妇女们都用异光眼神看待田芳,生怕她勾引了自己的丈夫。男人们更是避而远之,怕自己被缠上流言。整个村的人都有意无意避开他们一家三口,夫妻两人仿佛是住在这个村子里又不在村子里。村里的婚事,摆寿从来见不到他们的身影,他们就像村上没坟墓的鬼魂,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
张大鸟的东井挖足了一个月,也挖不出来水。一场暴雨冲刷着大地的沙泥,沙泥顺着流水把井填满了。张大鸟看着被填满的井,所有的决心像一个鼓涨的气球,被针眼扎了一下嘣的一声爆了。张大鸟彻底放弃了挖井的计划,只好每天从东边的河里挑水。
田芳的鱼,村里再也没人买了,田芳只好挑着两桶鱼到五里外的隔壁村卖鱼,每天早上出发,走上两个时辰,挨家挨户卖鱼,鱼卖完了,回来的时候挑着两个空桶回来。这路走得更多了,屁股大了还好,脚板也变大,买鞋比出嫁时要大两个码。
鱼年复一年的养着,日复一日的卖着,一年到头剩不下几个钱,一家子过着苦穷日子。田芳也没得办法,村里有死了丈夫离婚的,哪有因为丈夫酗酒离婚的。田芳也知道张大鸟偷鱼换酒的事,田芳天天像防贼似的,张大鸟溜得很,把画眉鸟训练成凌晨三点就叫,鸟一叫他就醒,醒来把鱼捞起藏到菜地的水沟里。田芳也没得办法,这鱼不养了啊,大壮没肉吃了啊。
喝了几年年的东水,也没见田芳怀上孩子,张大鸟早对一切失去了希望,只是想有了张大壮,也算是传宗接代了,任务也算完成了。张大鸟日子也过得简单,每天早上挑几桶水,中午下地里农作,下午把玩他的画眉鸟,晚上捞鱼去换酒,然后溜到菜园里抿两口。
苦穷的日子在大壮十五岁的时候,迎来了转机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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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目先生
19楼
村里来了一个象棋厂。象棋厂的到来,夫妻两人心中的气球装满了盼头。象棋厂让山上的木头变成一张张钱,一张张钱又可以换成一块块红砖,穷了一辈子的张大鸟终于可以盼着建新房子。
象棋厂一来就像一条面团下到了油锅,村民像锅里的油瞬间翻滚起了。翻滚的油把面团炸成油条,热辣辣,香饽饽。厂长找村委员要建厂的地皮,村委员说村口有一块好地,是风水好地,背有大山靠着,前有庙堂神灵守护,厂子建在那一定风生水起。厂长说厂子要建在河边上。村委员说,那是那是,靠水得水,要鱼得鱼,好意头,好意头。
厂长招募了二十多个壮年,在与公路相隔五十米的河滩上盖起了象棋厂,公路与象棋厂之间开了一条一百米宽的路,大卡车运来十几个比拖拉机还大的机器,村里大人小孩哪见过这么大机器,纷纷前去观摩。一个月不到,一亩大的厂子就建好了。厂子门口挂着几条横幅“保护环境山河美,持续发展事业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积德行善,富裕村民,百年大计,环保第一”。
象棋厂开工前一个星期,村人得到通知,象棋厂在开工前一天,要宴请全村人在厂子里吃围餐。村里人炸开了锅,说象棋厂就是本村的大活宝,是衣食父母,吃围餐前三天,村人饿着肚子什么都不吃,等着在围餐上大吃一顿。
吃围餐那天,象棋厂门前摆了十围桌,一围十盘肉菜,饿了三天的村人吃着盘子里的肉,像饿狼吞肉沫,不啃一下就吞到肚子里。又像一群饿狼争抢吃一只小羔羊,半小时不到把饭桌上肉菜全吃光,那酒更是不会醉人,一碗一碗的喝。大壮一家三口也终于吃上了扣肉,卤肉,红烧肉。喝饱吃饱废话就开始多了起来,村长发话感谢厂长,村人说厂就是亲爹亲娘。厂长发话要让村里每个人都发财致富建大屋。发完话,大家举起酒杯,敬了一杯又一杯,场面相当于革命成功。千年等一朝的张大鸟,大口大口喝酒,大醉宁酊后现场就作起了诗:“壮美的大山,请来活菩萨。问谁是菩萨,就是象棋厂。”宴席上响起百余掌声和笑声,一个个笑得东歪西倒,当场就笑死了一个心脏病发作的老人,大吃大喝又撑死了一个壮年,吞了三斤米酒的张大鸟也倒地不省人事,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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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目先生
20楼
死人要埋葬,象棋厂要开工,全村人也开始动员起来。有的去工厂里当搬运工当操作工当削木工,家里有山的到山上伐木,有拖拉机的就当运输,没山没拖拉机的就去开山路挣工钱。没有路的山都开起了路,原本有路的,都要扩大让拖拉机能进出。不到一个月,一座座青山缠上了一条条橙丝带。
以前扛火药枪上山打山猪的人不再聚一起了,小卖部里打麻将的青年也不见了,妇女们也没有围在一起谈八卦了。没有人因为田地的分界线吵架了,水渠的流向没有人去争了,村里每个人都在兴奋着,算着自己山上的木有多少吨,一家子出力要砍多久才能砍完,能卖多少钱,这些钱够盖几层的新房子。
大壮家有一座山,山就在河边上,父母日出上山,日落下山,张大鸟负责砍树,树倒了,只有树干能卖钱,田芳就负责去除树枝。自打伐木之后,张大鸟酒继续喝,鸟就不管了,别说挖虫子,鸟笼都让张大壮去洗了。
一天伐三十根木,木头要下山,总不能一根一根的扛下去,为了让木头方便下山,在山坡开一条垂直的路,山顶上的木桩,一扔,就直冲山底了。到了山底的木桩就推到河里,木桩在河里,每两根绑一起为一组,每组头尾用绳连起来,顺着河流到象棋厂,连拖拉机的运输费都省了。
每天晚饭过后,就开始计算一天卖了多少根木,得了多少钱。
空无一物的饭桌正中放着一沓起了皱的钱,白炽灯暗黄的光把钱照得更显旧。大壮一家三口,围着饭桌坐着,六颗眼珠都倒映着这沓钱。长满老茧和倒刺的手掌把钱拿了起来。
“一张,两张,三张,四张,五张,六张,七张,八张,九张,十张,十一张,一共十一张。”点完张数的张大鸟,又把钱放回桌面。继续说道:“只要再给我六个月时间,我就可以建大屋咯。大壮,想不想住新房子啊。”
田芳摸了摸大壮的头,泛起了笑容。
“我砍大木头,你去小树枝。金钱滚滚来,明年建大屋。”张大鸟收起了钱,诗脱口而出。
田芳捂起嘴巴,缩着肚子不停的笑,笑完来了一句:“大壮,你爸的老毛病又犯了。”
“大壮,你别听你妈说,老爸当年可是个大诗人。”
“大诗人成了伐木工咯。”田芳的笑填满了屋内。
“伐木工怎么啦,去年全国劳模还是伐木工呢。”张大鸟倒了杯茶,继续说道:“只要再给我六个月,伐木工就要建新房子咯。”
初春也过了,初夏来了,油罐里的猪油融化成金黄金黄的油。
老天爷没有给张大鸟六个月,只给了两个月。
夫妻俩如常日般上山伐木,在把木头推下山时,绊倒了他们夫妻俩,木头拖着两人,从山顶滚到山脚。双双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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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目先生
21楼
父母死去的那天,大壮刚考完期末考试,初中毕业了,大壮屁颠屁颠奔出校门,村长在校门口一脸惆怅等着大壮。村长跟大壮说,你爸妈死了。大壮一路狂奔回家,父母的尸体摆放在门前鱼坑边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沾满了血,让大壮不敢看一眼,躲进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一只狗悠悠的走到尸体旁,不停的嗅。一个村人拿起一个拳头大的石头,扔了过去要赶跑狗,不料石头直接就砸到张大鸟脸上,脸上的鼻子随之不见了一半,嘴唇全部裂开,半块脸凹了进去,唯一完好的额头,皱纹缝渗满了血,像是被刀割了十几刀。
红霞布满了天边,村长带着两人拿着白布赶了过来,三五下把两具尸体包了起来。村长喘着气把大壮叫了出来说:“这后事得办一下,你说他们是用一个棺材好啊还是用两个。”
大壮思索了好久:“用一个吧。”
“大壮,今晚你要在这守着父母,知道吧,你爸妈的亲戚明天才能赶过来,后事的话要等棺材,我估计后天就能到。听到了吗?”
大壮点了点头。
渗出的血在白布上开起朵朵红花,大壮愣在那里盯着,脸色苍白,嘴唇更加紫黑。夕阳把他身影拉出好几米长。大壮的悲伤开始藏在万物的影子里,随着时间的慢移,更多的悲伤把影子越挤越大,一边的山头的影子延伸到另外一边的山头,直至大地全黑。悲伤又窜回大壮体内,以眼泪的方式翻滚出来,眼泪一出,情绪就控制不住了,嗷嗷的哭了起来。
大壮守了一夜,眼睛没敢闭起来,一直盯着白布包起的父母亲,他想不明白怎么就这么死了,以前大壮觉得一家三口是村上的没人搭理的鬼魂,这次是真变成鬼了。天慢慢的亮了,第一束阳光好像只为大壮一个人而照,太阳升起来了,鱼坑边多起来了人影,一个个陌生的脸孔都走过来安慰一下大壮。他们的安慰话使得大壮感到更多悲伤,大壮越是悲伤,他们越是说更多的安慰话。
棺材上山那天,大壮紧紧的跟在后面。大壮满脑子里在想,死之前睡一床,死后睡一棺,也是个美好爱好故事了。又想到父母在棺材里是两人都侧着呢,还是爸爸压着妈妈,还是妈妈压着爸爸。棺材下了坑里,一铲一铲的土把棺材盖上,墓碑上张大鸟的生平简介是本村历史首位诗人,田芳的生平简介是本村绝美貂蝉。仿佛是在书写郎才女貌的故事。
坟墓上的人慢慢离去,只留下大壮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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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完结,有人喜欢,我再贴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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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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