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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木生呀,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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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木生呀,开了花

黑镜2020
1楼

老邱给木生打电话的时候摆出了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我不行了,都数不过来了,今天就没从厕所出来过,你可得帮帮我”
“屁!你拉稀找我干啥!”
“操,说得不是这个事儿,上回跟你说的那个……”
木生没好气,打断老邱:“上回就跟你说了,这种破事儿我从来不掺合,你也别跟我这儿墨迹了,没用!”
“我的木生啊,你真打算守在工地一辈子啊?我可是听三麻子说了,前几个月的工资还没发呢吧,打算喝西北风啊?”
“我有钱!”
“放屁!你的钱一半寄到老家婆娘手上,一半花翠花身上了,这又几个月没发工资,哪儿还有富余了?”
“我有钱!”
“不愿意说你!你有钱会去跟老黄借钱?他的钱高利贷似的,你不是没办法了能跟他开口?”
“你咋知道!”
“切,我咋知道?老黄见了豹哥也得规规矩矩的,告诉你,这次你表现好了不仅能分到不少钱,老黄那边的钱估计都能免了,这么好的买卖你不做?又不是叫你杀人放火……”
老邱拜托木生的事情确实不是杀人放火,而是给杀人放火的豹哥望风。
“不干!不干!”木生被老邱搅得心烦意乱,“以后这种事儿跟我提都别提!”
“好好好……急啥?不干就不干,要不是我跑肚拉稀怕耽误了豹哥的事儿我才不舍得给你这机会呢,不过话说回来,你咋还往老家里汇钱?嫌脑袋不够绿?”
“钱不是给她的,是给我儿子的。”
“得了吧,还给你儿子,估计都给她那些铁子买酒了。”
“你他妈有完没完?”
“咋又急眼?我这不是替你想呢吗?你出来这么多年了,这帮人里数你往家里汇得钱最多,结果呢,现在得到啥啦?跟你说,儿子是咱的,必须养好,可搞了破鞋的女人你再养着,别人会笑话你的。”
“那你说咋办!儿子在家,不汇钱儿子咋上学,咋吃饭?”
“接过来呀,在城里,守在身边,不比一年就见那几面强?”
“我发现你就会说屁话,我不想啊?我能养得起啊?”
“所以说啊,木生,咱得换个活法了,打算一辈子被人瞧不起?”
木生哑然,进城务工多年,在老家人眼里自己是城里人,但是在城里人眼里,自己仍然是乡下人,脏兮兮的乡下人,危险的乡下人,大家唯恐避之不及,躲瘟神一样。
“我知道你心善,从小就知道,我是个混账王八蛋,这我也知道,但是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我啥时候坑过你没?”老邱的声音似乎有了一些活力,“这要是在老家,打死我也不会跟豹哥混的,可这是在城里,没有咱们这城里能有这么多的高楼大厦?可城里人啥时候把咱们当人看过?你就不气?”
木生当然气,但又能怎样呢?
“对好人咱不能动那坏心眼子,会遭雷劈,但对城里人,瞧不起咱们的城里人,让他们放放血那是给他们教训,让他们长长记性!”
木生明白了,绕了半天老邱又绕回来了,索性直接挂断了电话,抬头看,已经来到了“春天发廊”门口。

“木生来啦?”发廊的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一对眼睛眯成缝,笑嘻嘻,色眯眯。
木生往里头瞧了瞧,翠花不在。
“今天生意好,现在这个,第五个了!”老板心情大好,特意给木生到了杯水“不急,不急,等这个出来就不给她安排了,都是你的了。”
木生端着水杯刚坐下来一股恶劣的胭脂味迎面扑来,也是奇怪,总是闻,总也习惯不了。
紧接着就是兰兰的破锣嗓子:“你可真好意思,人家都说你对翠花好,那你今天还找她?”
木生不明所以,抬头看,没看见兰兰的脸,被一对白晃晃的大馒头顶住了视线,又低下头。
兰兰继续说:“你真当我们是水管呢?啥时候只要需要了就能出水?告诉你,一天就那么丁点,没了就没了,再往里去就只能生生在里面摩了,那是肉啊,疼啊”
木生还是没明白兰兰为啥跟自己说这些,这时琳琳刚送走一位客人,转身对木生说:“她的意思就是今天翠花已经有五个了,不能再接了,让你找她呢。”
木生哑然,兰兰却来了劲儿,生生把自己丰满的身体挤进木生坐着的椅子里,那呛人的胭脂味隐约勾起了木生的呕意,强行忍住。
“我跟你说,翠花有的,我都有,我有的,她没我好,你不能在一棵树上吊着啊,又不是处对象,对吧,怎么样,今天换换口味?你给我开张,我给你八折!”
“不是,我……”
不等木生辩解,琳琳插入:“省省吧,人家对翠花一心一意绝对没说的,你就说破大天了也不会变心的,对吧,木生?”
兰兰仍不死心:“女人和女人也是不一样的,你应该尝尝鲜,再说了,我比她紧呢。”
琳琳哈哈大笑:“哎呀妈呀,上回那黑鬼来都有点怀疑人生了,嗯,确实够紧!”
“怎么哪儿都有你呢,嘴那么欠呢?”
“我只是劝有些人啊有点自知之明。”
两个女人斗着嘴,翠花出来了,陪着一个老头,一直送到门口这才看到木生。
“行了,也够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剩下时间你就陪着木生吧”老板在翠花的胸脯上若无其事地摸了一把,哼着小曲走了出去。
“进来吧”
翠花对木生不大热情,木生毫不计较,乐呵呵地跟了进去。
“邪了门儿了,真打算跟翠花处对象?”看着走进去的俩人兰兰不由嘀咕着,随即垂头丧气,掰着手指头算算几天没开张了。

翠花直接走进卫生间,也不关门,把裙子撩起来露出白花花的屁股,当着木生的面清洗着下体。木生瞧了瞧,转身把房间里的窗帘拉开,窗户打开,又把床上乱七八糟的玩具都收了起来。
翠花从卫生间出来愣了一下:“你今天不要了?”
“不要了。”
“嗯,不要了也好,刚才已经出了点儿血了,再来就烂了。”翠花找了条裤子穿上,“不过钱不能少啊。”
“啥时候少过。”木生凑过来抱住翠花,“抱抱,抱抱。”
翠花挣脱:“起开,别烦我。”
“咋啦?有事儿?”
“有事儿是有事儿,跟你说也没用。”
翠花躺在床上,发呆。木生跟上去躺在身边,十分关切。
“你说说,说不定我就有办法呢。”
“算了吧,你能有什么办法……”她看了木生一眼,“还不是家里的那点破事儿,我老哥赌博被抓进去了,爹妈哭晕好几回了,听说可以保释还是啥的,反正需要五万,哼,五万,两百一次我得干250次,可现在这行情一天不如一天,今天算是开张了,之前连着几天都没人来你也不是不知道,五万,我上哪儿弄五万去?”
木生也沉默了,五万对他来说也是个大数字,更何况他自己也没有收入好久了。
“行了行了,非让我说,烦死了!”
翠花背对着木生,用大屁股拱出一点空间,确立彼此间的泾渭分明。
“你不是说你老哥对你不好吗?”
“他死不死谁管,主要是我爹妈,一天天闹的我烦死了,行了!别再说了!”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木生呆呆地看着斑驳的天花板,听着窗外世界流动的车水马龙,默默地起身,来到卫生间,锁好门。
“好点了没?”
木生给老邱打过去电话。
“妈的,要脱肛了。”
“你晚上真去不了了?”
“就我现在这样就是去了豹哥也不能用啊……咋啦,想通了?”
“只是……望风?”
“废话,你以为入室抢劫,杀人放火这事儿谁都能做呢?我这么混蛋到了那儿也只能望风。不过你放心,望风简单,不教也会。”
“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问题?能出什么问题,真出了什么问题你也是从犯中的从犯,估计进去呆两天就得出来,但只要成功一次,不比你在工地里累的吭哧瘪肚几个月都强!”
木生沉默,这一步可不容易迈出去。
“别想了,过这村就没这店了,到时候别怪我没给你机会。不过我有点好奇,咋突然想通的?因为儿子还是翠花?跟你说啊,为了儿子,咋整都行,翠花……还是省省吧,没听说过婊子无情?比起你家里的那个好不到哪儿去,你……”
“你他妈有完没完!几点?啥地方?”
从卫生间出来木生心事重重,翠花依旧撅着打屁股背对着他,木生从口袋里取出500元放在枕头上。
“我还有事儿,先走了,钱我放枕头上了。”
翠花一动不动,也不吭气,木生垂着头从春天发廊走了出来。

幼儿园门前熙熙攘攘,一眼看过去都是伸得长长的脑袋,望眼欲穿。
门前一众汽车中,一辆红色的卡宴格外亮眼。
“快快快,咱们火速出发,火速回家!GOGOGO!”
雅文把女儿童童安顿在副驾驶上,方向盘一拨,油门一踩,驶离幼儿园。
“爸爸回来啦?”
“小机灵鬼!”
“他不是下周才回来吗?”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谁让你打电话那么大声音的。”童童摇摇小脑瓜,“痴情的女人啊。”
童童人小鬼大的模样惹得雅文哈哈大笑,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为了忙着迎接老公回家她这一天又是做头发,做spa,买新衣,买肉买菜,唯独没顾得上给汽车加油,这会儿油量没剩下多少,就这点油肯定是回不去家的。雅文趁着红灯的空档赶紧搜索附近的加油站,结果最近的加油站在两公里之外,而这一路都是刺眼的红色。
雅文急了。
“怎么了,妈妈?”童童好奇地问道。
“没油了!”
“没油了?”
“回不去家了……”雅文欲哭无泪,倒是童童异常冷静,指了指前方:“妈妈你看。”
雅文抬头,前面有一个停车场,再往前则是地铁站。

电话拨了四次才有人接听。
“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有些剧烈运动过后的疲态,这其中又夹杂了丝丝惹人联想的媚态。
木生调整了一下情绪。
“儿子几点放学?”
“早就放学了。”
“早……早放学了?”
“今天老王肚子疼,最后一节课没上就给孩子们放了。”
木生握紧了拳头:“他现在在哪儿?”
“我哪知道。”
“我说儿子。”
“哦,在,在隔壁。”
木生感觉一股恶气涌上来堵在胸口,又闷又痛。
“你有事儿没?没事儿我就挂了……哦……”女人有些气,悄声而生气,“还没挂电话呢,急啥!”听不到男人的声音,但女人的声音里已经开始有了规律地颤抖,“你找儿子改天吧,嗯,写作业呢……嗯,嗯,就这样……”
女人匆匆挂断了电话,木生呆了呆,猛然涌上来一股气,一拳砸在墙上。
瘦弱的身体蜷在肮脏的胡同里,啜泣。

地铁里人挨着人,大家伙儿皱眉斜眼地互相挤着,不言语却卯足了劲儿,暗自较量。
相对而言木生的周围倒是宽松了许多。
木生蹲坐在地上,靠在角落,闭着眼,实际上他现在比较紧张,虽然老邱一再担保到时候要做的只是望风而已,但由于对方是豹哥的原因,木生心里总是踏实不下来。
听说豹哥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手下的兄弟却都是来自乡下,各个心狠手辣,专门干那些打家劫舍的勾当,甚至还有一种说法,豹哥手上沾染了好几条人命!木生从小老实巴交,遇到的最烂的人就是老邱,豹哥这个层面的人他总是避而远之,只是木生看不得翠花烦恼的模样,更何况老邱明说,这一票六万,直接给现金。
六万,不仅可以解决翠花哥哥的事情,还多出来一万,之前翠花一直喜欢一条项链,好几千,这下也终于有着落了,想象着把项链和五万元放在翠花面前的时候翠花开心的模样木生便傻乐起来。
在这个城市里,翠花给了木生第一张笑脸。
那是木生刚进城不久的时候,第一次把工资汇给家里,没想到一转头就听到有人在说闲话,无非就是老家里男盗女娼那点事儿,木生本不在意却在这其中听到了他女人的名字,他发了火,冲过去就是和那帮人搅在一起,本来就瘦小又是一对多自然被一顿胖揍。
“你不信?我告诉你,还不止一个!”为首的那个嘴巴也破了皮,“我知道的就仨!其中一个跟我从小玩到大,我问你,你女人是不是秃毛鸡?”
众人大笑,木生却哭了,那么私密的事儿没有亲眼见过的外人怎么可能知道……
失魂落魄的木生胡乱走着,也不知在哪儿,更不知去哪儿,偶尔抬头遇到的都是城里人警惕十足的眼神,便只好再把头低下。
慢慢,脚下的柏油路变成了土道,坑坑洼洼,周边的房子也低矮破败了许多,倒是跟工地宿舍差不了太多。
“傻子你看啥呢?”
一声脆响,木生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到了笑盈盈的翠花。
“你再往前走就掉水坑里了,没带脑子出门啊?”
在老家木生也很少和女人说话,更不要说来到城里了,这脆生生的声音像叽喳轻灵的鸟叫,入了耳却让木生不知道作何反应,呆呆木木的。
翠花白了一眼:“真是个傻瓜!”说完扭身就走。
翠花的屁股裹在紧身的裙子里,随着走路左扭右摆,煞是惹眼,木生看得发了痴,勾了魂,傻乎乎地跟着,也不知走了多久,翠花突然停下,回头拿着一对流转春波的眼睛瞧他:“看够了吗?再看可要收费了,到时候……什么都给你看!”说完轻佻放肆地笑,走进了一个大门敞开的发廊。
木生抬头看,上面写着“春天发廊”,摸了摸口袋,咬咬牙,跟了进去……
木生对家里女人搞破鞋这事儿并不十分愤怒,毕竟自己紧随其后被翠花迷上了,但是他没想到儿子在家的时候居然也……木生轻轻摸了摸手背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碰上去,还是有点疼。
“叔叔,你疼吗?”
木生听到了一声稚嫩的声音,有些奇怪地抬头,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站在面前,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看了看木生受伤的手,随即拽了拽旁边一个漂亮女人的衣角。
“妈妈你看,叔叔的手出血了。”

城里的孩子总是那么精致,看眼前这个小姑娘,白生生的皮肤,像透着红润的美玉,一对眼睛忽闪着,好像天上的星星。
木生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比较起来儿子就好像干巴巴的枯木一样。
不行,老邱说的对,还是应该想办法接到城里来。
木生并不理睬小女孩儿,因为他并不觉得刚刚小女孩儿是在对自己说话。
城里的大人教出来的城里的小孩儿大概不会有什么分别。
木生心思活跃着,但表面波澜不惊,进城多年他早就习惯了一脸木然地应对生活,大概只有翠花在怀里撒娇的时候才会笑出来。
“笑啥?跟傻子似的!”
翠花娇嗔,木生笑得更欢,也只有在翠花那里木生觉得自己活得像一个人。
木生看到小女孩儿把手探进妈妈的包包里,不知道翻找着什么,过了一会人取出来一个黄色的儿童用的创可贴。仿佛收获了什么宝贵的战利品,小女孩儿心满意足,然后瞧了瞧木生,眼中略有怯怯,又瞧了瞧身边的妈妈,似乎有所犹豫。木生这才匆匆往上瞥了一眼,即便城里有的是好看的女人,眼前的这位年轻的妈妈还是那么出类拔萃,高高的身子,腰板挺得溜直,和小女孩儿一样白皙温润的皮肤还有精致得五官,只是匆匆一瞥木生心里的翠花就被比下去了。
“傻了吧!想什么呢!翠花也是你能嫌弃的?”
木生在心底教训着自己,然后看到小女孩儿凑过来,拉起了木生的手。
木生身体顿时一僵,呆呆地看,对于眼下的情况只有似是而非的判断。
木生看到自己黝黑的大手里多了一只白胖白胖的小手,小女孩儿将那个黄色的创可贴贴在木生受伤的位置,表情认真,一丝不苟。
木生很想躲开,那是下意识地冲动,小女孩儿太干净了,像小时候在乡下看到的雪,晶莹纯美,一尘不染,相对而言自己太过邋遢,太脏了。但他又不敢,觉得自己稍微一动也会给这片雪白沾染污尘,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好僵着,很不自在。
小女孩儿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看着木生,心满意足地笑了,有些得意也有些欢喜。
木生像一块陈年的枯木,风雨林晒多年早就习惯了自然的残酷,可突然,一抹朝阳落下,照在那满是斑驳的身体上,逐渐在上面,开出了新花。

木生先于那对好看的母女下了车,找到地铁站的厕所钻进去良久,再出来的时候眼圈有点红红的。
按照老邱给的地址一路寻找,终于在一处乱糟糟的棚户区找到了豹哥和他的手下。
小小的房子里塞进了七八个大汉,各个凶神恶煞,没啥好气。似乎都认出了木生,没人打招呼,也没人问什么,只瞧了一眼就继续手上的活计。
他们在磨刀,就像木生在乡下做的那样,不过那会儿木生一年只磨一次刀,冬天杀猪的时候。
一扇门打开,木生这才发现原来这里面还有一个房间。
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儿从里面走出来,垂着头走出去,经过身边的时候木生闻到了洗澡之后特有的清香。随后,一个健硕的光头男人走出来,面上凶相,光着上身,上面弯弯绕绕地都是纹身,也看不出来具体是啥,反正乌压压地一片,令人生畏。
众人都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豹哥”,木生也硬着头皮叫了一声。豹哥朝着木生看了一眼,木生顿时感觉来自豹哥的巨大的压迫感仿佛一把钢刀抵在了木生的脖子上,木生一动都不敢乱动,额头上泛上一层细汗。
豹哥没搭理木生,转头回到房间里,关上了门。
“拿着。”
一个高个瘦子过来将匕首交给木生,木生心下一惊,不敢接。
“傻啦?”
“不是,不是说,望风吗?”木生鼓起勇气问道。
“操,傻逼!”高个子毫不掩饰自己对木生的鄙视,“望风观景呗?叫你拿着就拿着!这老邱哪里找来的这种傻逼……”
木生接了刀,寒光闪在他的心上,胆战心惊。高个嘟嘟囔囔离开后半天没人搭理木生,木生只好自己找个位置坐下来,心底懊悔,想抽身又不敢,只能暗骂老邱不地道,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不干这一把翠花的问题永远都解决不掉,那是木生更加不愿意看到的。
终于有人搭讪了木生。
“你是乔家屯的?”
一个精壮的男人凑过来露出他乡遇故知特有的欣喜。
不管好笑坏笑,都是笑,木生在这房子里被压抑了太久,终于遇上个肯主动过来和自己说话的顿时觉得有了依靠,虽然不擅长,但还是咧开嘴巴回应对方一个笑容,不过可能木生的笑容太别扭了……
“别笑,你不合适。”精壮男人坐到木生跟前,“你老婆是沈玉芬?”自从几年前知道女人搞破鞋之后木生就不太喜欢在别的男人口中听到她的名字,但在这里他不敢表露自己的不满,只能点点头,希望对方主动换一个话题。
“果然是你啊!”精壮男人更加兴奋了,“见过你的照片,还以为认错了呢,你放心,以后有事儿找哥,叫我铁哥就行,好歹也是在一个眼儿里搅合过的兄弟,绝对铁!”
木生不知道如何应该这样的情况,自然是愤怒的,但也是不敢愤怒的,他马上想到了一个问题。
“我儿子……”
“你儿子?咋啦?”
“你们在……我儿子……”木生支支吾吾,精壮男人倒是听明白了,哈哈大笑:“你可得了吧,我们还能当着你儿子的面?放心,每回我都让你媳妇儿把孩子支走了,不好那口。”
木生稍感欣慰,。
这时豹哥再次出来,一身黑衣,手上拎着一把土枪,紧接着听到“叮呤当啷”,屋里的大汉都拿起各自的武器站起来,一伙人鱼贯而出,木生在最后跟着。
后院有两辆汽车,木生上了第二辆,旁边坐着高个。

汽车摇摇晃晃,在颠簸不平的道路上晃悠着,木生坐在后排靠窗,偷眼瞧着车里的人,大家神态自若,看起来这样的勾当不是第一次了。
“你小子待会儿放机灵一点,别傻逼似的。”
高个点了点木生的脑袋,木生很烦他,但不敢作声,把脑袋朝向窗外。
外面已然黑漆漆的一片,昏暗的路灯有气无力地闪着,一些花枝招展的女人站在一栋栋红色灯光的房子前招揽着色迷迷的老头们,也有一身外卖工作服的年轻人扔了车子随着女人走进去,大摇大摆,潇洒快活。这里和春天发廊那条街居然惊人的相似,木生突然在想,会不会这里也有一个木生,也有一个翠花……
不知不觉,破败被抛在身后,汽车不再摇晃,沿途的风景明亮了许多,一些彩色出现在木生的视界,他满是新奇地看着窗外的风光。进城多年他从来没有在夜间进过市区,虽然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市区盖房子,但天黑之前就离开了。
无尽的金彩流光在窗外掠过,木生痴痴地看着,目不暇接。
夜里的光彩让木生欢喜,但很快便只剩下了震撼。
他们穿过了一片CBD,这里的高楼才叫高楼,有着令人肃然起敬的威严感,从下往上看,仿佛要捅破夜空。楼上的灯光并不艳俗,只是冷白,如镶嵌在楼体上的点点星光,密密麻麻。每一栋楼仿佛一个独立的星球,坐落在道路两旁,数也数不过来有多少,望着这城市最辉煌的一面木生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卑。
哼,城里,想得美,城里是你能住得起的?
把儿子接到城里这事儿一下子又成了悬案。
终于,掠过了市区,周边的风景逐渐融进了夜里,但依稀可见,附近都是精致的别墅。
从车里其他人的聊天中木生汇总了一些信息:一个老板得罪了另一个老板,决心报复,于是要对对家的妻女动手,似乎别墅的保安也都是自己人,一切都安排妥当。
果然,汽车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就顺利进入了满是别墅的小区,在一处昏暗的角落停下,然后在豹哥的带领下径直找到一家没有亮灯的别墅。
“你在这儿呆着,有什么动静赶紧跟我们说!”
高个把木生挡在门外,自己尾随着走进去,关上了门。
木生放心:还好,原来真的只是望风而已啊。
也不知道豹哥在里面做什么,很安静。木生被安排在别墅院子里一棵树下,隐藏了身体,只有一双眼睛格外明亮。他抬头看着天,居然依稀可见几颗星星,那可真是久违了。小时候他和老邱,哦,应该叫做小邱,在外面疯玩儿,累了就睡在随便谁家的草垛上。记得有一次木生睡得正香,被小邱摇醒,睁开眼木生看到了漫天繁星。
在农村看见星星不是啥稀罕事儿,但是此等规模绝对罕见:璀璨的星光闪耀着,几乎挤满了夜空,闪烁的点点白光勾起了人们对宇宙的美好向往,最终落进木生和小邱的眼里,惹起他们痴痴地展望。
再那之后木生就没有见过那般耀眼夺目的星空了。
他突然想到了来时遇到的那几栋高楼,灯光点缀下倒是有点像星星闪烁。只不过农村的星星在天上眨眼,城里的星星贴在高楼之上。
别墅区的夜很静,带着微微凉风,很是惬意,木生一度忘记了此行的目的,直到从外面传来声响。

地铁居然比自驾要快上许多,按照往常的时间起码还要在路上停停走走半个小时。
多省出来半个小时雅文就有更加充裕的时间准备晚餐了。
丈夫九点半到家,现在八点,时间绰绰有余。
雅文牵着童童的手走进院子,童童突然停下了脚步,直勾勾地朝着院子里的那棵大树看去。
“怎么了童童?怎么不走了?”
“妈妈,那里好像有人……”童童指了指。雅文这时打开了家门:“别胡说,赶紧进来。”
进到房子里打开灯,雅文准备大干一场,也不管童童,直接拎着袋子就走进厨房,洗洗涮涮,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童童,今天在幼儿园里怎么样啊,和小朋友们玩儿的开心吗?”
童童似乎过分安静,既没有打开电视也没有一个人叽叽喳喳地过家家,更没有跑到厨房骚扰自己做菜,这让雅文稍微有点不放心,不由大声招呼了一声,依旧没有应答。
“这孩子干嘛呢?”雅文不得不把火调小,擦了一把手走出厨房,然后又退了回来,脑门上就被人顶了一把锋利的刀。
仅仅只是点上了锋纫,额头便渗出了鲜血。
雅文睁大了眼睛,瞳孔剧烈颤动,震惊大过恐惧,她完全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
对面的男人一脸的横肉,大大的脑袋眼睛却是一条缝,眯起来的眼睛透露着危险又龌龊的气息。
额头上的血液留下来,落在鼻头,雅文反应过来,家里进来了歹人!
她马上想到了童童竟顾不得顶在脑袋上的刀刃,用手一拨就冲出了厨房,那横肉的歹人也不急,撇撇嘴,慢悠悠地走出去。
雅文在客厅看到了童童,还有另外几个歹人,各个人高马大,其中一个高瘦的歹人抱着童童,一双手捂在童童的嘴上,童童早就梨花带雨却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孩子真乖。”
卧室里传来男声,随即一个健硕的黑影慢悠悠地走出来,手里拿着全家福的相框。
“你是谁!放了童童!”
雅文抄起客厅的高尔夫球杆,指着众歹徒,但因为害怕,除了歇斯底里地喊,便是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道上的兄弟都叫我一声豹哥。”从黑暗的阴影走出来,豹哥露出笑容,却惹得雅文更加不安,而这时之前的歹人也从厨房走出来,欺身来到雅文身后,刀架在雅文的脖子上,把高尔夫球杆从雅文的手上抽出来,身子则是紧紧贴在雅文的臀上。
雅文完全没有反抗的勇气,她只是看着童童,确保孩子现在是安全的。
“啧啧啧, 老婆也不错。”豹哥在沙发上坐下,“可惜啊,守着这么漂亮的老婆,这么可爱的女儿,他没事儿招那些事儿干嘛呢?拿了钱就得做事儿,要怪,就怪你老公不识相吧。”
豹哥把相框随手一扔,雅文被身后的人用力推了一把,转眼就落在了豹哥的怀里……
雅文的挣扎无济于事,豹哥扯着她的头发将他拽进了卧室,童童已经不管不顾哭的撕心裂肺,高个气恼张起手就要打童童被铁哥拦下。
他找了块抹布堵住了童童的嘴,想了想,又抱着他来到二楼。
“神经!”
高个不敢当着铁哥的面说什么,等人上了二楼才有些不甘地嘟囔着,但很快他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卧室里传来了雅文撕心裂肺的喊声……
十一
铁哥轻而易举就让惊惧哭喊的童童进入到了梦想。
当然靠的不是哄,而是药。
会有副作用吧,毕竟童童那么小,不过,总好过知道母亲正在遭遇着什么。
铁哥走下来,看到了木生,一愣。
“你怎么进来了?”
木生没说话,铁哥注意到木生手里的那把刀上正在嘀嗒着血液。
“出事儿啦?”铁哥大惊,急忙掏出了自己的刀。
卧室里的男女之事的声音越发激烈。
铁哥来到木生跟前,没想到木生提起刀对准了铁哥的胸口,咫尺之间随时可以扎进去。铁哥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果然,他很快就在沙发一角看到了几条不时抽搐的躺在血泊里的腿。
“不是老邱介绍的?”
“是。”
“他说你很老实。”
“是。”
“所以你现在也要把我杀掉?”
“不,我要你走。”
铁生又是一愣:“要我走?”
“你对小姑娘不坏,也愿意主动跟我说话。”
铁生想起了自己可是跟眼前这个男人的老婆睡过的,难道这点他就不追究?他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了,不过顶在胸前的刀刃多么锋利他可是知道,既然有机会离开他没有必要傻乎乎地留下来,虽然看起来木生身材瘦小,但是他明白一个道理。
你绝对打不过一个被逼急了的老实人,更何况他的手上还有一把刀。
沙发那头彻底没了动静,整个房子里就只剩下卧室里雅文的喊叫,只是听起来越发无力。
铁哥走了,木生便来到卧室,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迎面扑上来的是一股尿骚味。
床上的俩人一个死命挣扎,一个死命按住对方,屁股上下挺动。
俩人谁都没有注意到悄悄走进来的木生……
十二
九月微凉但一身羽绒服上身还是大不可必要,尤其是当这羽绒服看起来又笨重又肥大,而穿羽绒服的人又瘦又黑的时候,更显的有些滑稽了。
常年在外工作,风吹雨晒,木生自然浑身黝黑,不过此刻的木生看起来脸色却是白了许多,那是一种惨白,没有血丝的惨白。
木生捂着肚子走进一家金店,一手拎着包,沉甸甸。
“这个项链,给我。”
木生直接找到了翠花喜欢的那款。店员瞧了瞧木生,忍住笑,拿了出来。让她意外的是,木生几乎是一把抢走了项链,也不包装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随后扔了一把钱过来。
土大款!店员心想,是真的很土。
可是马上她就笑不出来了,这沓厚厚的纸币上居然沾染了许多鲜血!
那血是谁的呢?店员注意到了木生慌张而无神的眼睛,还有因为没有血色与身体其他部位格格不入的惨白的脸。
这血是他的?
木生并不清楚上面的血是谁的,可能是自己的,可能是豹哥的。
那是一场暴风骤雨一样的战斗,木生一刀扎下去居然扎偏了!
豹哥反应迅速,光着身子回过身一脚就把木生踹飞。木生重重地砸在墙上,吃痛不已,豹哥已经冲过来拎起木生的衣领,举起来又重重摔在地上。
门外的几个怂包看到木生杀人的眼神腿都软了,料理起来比想象得轻松了许多,可是这个豹哥像是一头见了血的猛兽,抓住木生蹂躏起来仿佛在捉小鸡一般,只招架了没几下木生就被打得头晕目眩,若不是看到手上贴着的黄色的创可贴,木生可能就那样晕死过去了。
木生知道自己必须打起精神,如果处理好了自己,已经见了血的豹哥恐怕会直接对这对母女下手。
地铁上小女孩儿阳光温暖的笑容木生绝对忘不了,他不希望那样美好的笑容在小女孩儿脸上消失。
凭着这样的念头木生迸发了新的力量,虽然依旧不敌豹哥,但是也是死死地抱着豹哥的大腿不放手。
豹哥被彻底激恼,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把短刀,弯腰照着木生的身上扎下去。
一直摊在床上的雅文看到这一幕也顾不上身上被豹哥扒到半裸,匆匆从床上蹦下来,抱住了豹哥的腿。
豹哥一分神的功夫木生拾起一旁的短刀,照着豹哥的肚子毫不留情地刺下去。
有了上次失手的经验,这次他咬牙切齿,卯足了劲儿,终于一下接着一下在豹哥的肚子上进进出出……
鲜血不断喷溅,豹哥把所有的力量都留在了眼睛上,瞪得大大的,显然不敢相信自己会被名不见经传的木生这样干掉,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横行霸道靠的就是识人的本事,第一次在木生身上栽了,他完全没有看出来这个瘦瘦小小的工民工身上居然蕴含着这样彻底的力量。逐渐,豹哥的鲜血沾满了木生的脸,一对眼睛在红色中熠熠夺目。豹哥知道这次自己再也翻不了身了。
也不知道刺了多少,豹哥轰然倒下,仿佛一个巨人,结束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时代。
雅文看着刚刚还在自己身上逞威的豹哥死在面前,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居然从刚刚的混沌变得超级冷静。
“你快离开!我待会儿会报警,不论谁问都不要说你来过这里!”
她看到了木生肚子上的伤,回身取出羽绒服给他套上:“马上去医院,随便编个理由,先把血止住!”
木生任由雅文安排,仿佛自己成了咿呀的小孩儿。不小心瞥了一眼又看到了雅文暴露在外面的一只乳房,上面沾染了许多血,但依旧可以看出来个大概,木生赶紧避开眼睛,不敢乱看。
“今晚的事情谢谢你,但是以后不要再到这里来,明白吗?”
木生点点头,他知道女人是为了自己好。
交代好了一切雅文匆匆离开房间,找童童去了,木生裹紧衣服,压住伤口准备离开,却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小包,木生记得那是豹哥的。
人都死了,要这钱包干嘛?替他收了吧。
在回去的路上木生打开了包,里面塞满了厚厚的人民币,木生看着这些钱强挤出笑容,今晚总算没有白忙乎……
十三
店员报了警,木生夺路而逃。
如果被警察抓住就认了,但是现在不行,他要把钱交给翠花,把项链交给翠花。
木生拼了命的跑,却越跑越慢,隐隐约约听到空气里时有时无的警笛声,心里更加慌张,脚下一滑跌倒在地上。包包里的钱也都飞散出来。
人们对一个看起来虚弱的奔跑的人不大感兴趣,当个笑话看看也就过去了,但是对于飞出来的真金白银他们无法做到无动于衷,或者说,他们狂热了。
许多人扑过来,也不顾地上的木生,忙着捡拾地上的钞票。那开心的脸绽放出无比幸福的笑容。
木生努力地想要做些什么,最后发现能做的却也只是用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阻止着众人的暴行。
“那是,那是我的钱,别动……”
没人在意木生说什么,地上的钱不少,但是人更多,必须争分夺秒才行,而这其中,就有翠花。
她并没有注意到地上躺着的人是谁,手里抓了一大把直接从胸口塞进去,鼓鼓囊囊。、旁边的一个老头也有样学样,直接塞进了自己的裤裆里,俩人相视一笑,分外放荡。
木生看到了这一幕,想叫唤,却出不了声,不过看着翠花鼓鼓囊囊的胸脯和老头异常丰满的裤裆,终于放下了心。
“到底,还是到了你那里,多多少少,也能帮上忙吧。”
弥留之际木生想起了一个遗憾。
他艰难地将口袋里的项链取出来,很奇怪,木生身上哪里都是血,唯独这个项链还是金灿灿的,木生将项链放在嘴边,轻轻亲吻,望着逐渐融入人群中的翠花,似乎看到了几年前那个炎热的下午,自己一边垂着头,一边避开地上的坑坑洼洼,同时眼睛时不时地抬一下,生怕跟丢了眼前的屁股。屁股的主人转过头,盈盈地笑着,用特别好听的声音对木生说道:“傻子,跟紧了,到时候,啥都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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