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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山车:海昏侯刘贺的私密人生(长篇历史小说 全本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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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山车:海昏侯刘贺的私密人生(长篇历史小说 全本版)

布道者2016
1楼

籍籍无名的海昏侯刘贺从历史的沉渣中泛起纯粹是一次见不得真光的意外。
说起来,这完全要归功于那些目光如炬、学究天人的盗墓贼了,是他们昼伏夜出、遍野寻觅的发现才引起了国家正派挖墓人的注意,从而使刘贺的骨殖和他的宝藏得以重见天日,连他一生短暂而又悲催的登顶履历也因此成了人们茶余饭后卖弄学问的谈资。
那是2011年3月。江西省南昌市新建区大塘坪乡观西村民向警方报案,说他们的祖坟墎墩山被盗墓贼光顾了。警方不敢怠慢,派干员实地踏堪一番,因为专业不对口,也没看出来什么学术门道,但直觉告诉他们兹事体大,便层层上报,最后惊动了省里的那些整天宅在深宅大院里抠字眼的专家们,他们按惯例优雅的跟在盗墓贼的屁股后面气喘吁吁的爬到墎墩山上指指点点,经过一番严谨的争吵和论证后,他们确定这是一座大墓。按程序报批之后,接着就开始了抢救性的发掘。
在动工之前,首先面对专家们的问题是,这到底是谁的墓?当然,这也是深受中华厚重历史文化浸淫的普罗大众们所关心和吊人胃口的疑问。
随着发掘的不断深入,再加上这些经常在电视上抛头露面并且逐渐出名的专家们拿着放大镜在故纸堆里深沉的扒梳和专业老道的考据后,他们断言,这是海昏侯的墓葬。
但海昏侯国传承近百年,有明确记载的海昏侯就有四位,到底是哪一代海昏侯呢?一切只能等候把墓主人扒出来了找到确凿的证据了才能真相大白。
从2011年到2016年,随着海昏侯大墓出土文物的不断丰富和闪瞎人眼的珍贵,国人更加期待解开墓主人真实身份的那一天了。
2016年3月2日。北京。首都博物馆。
《五色炫曜:南昌汉代海昏侯国考古成果展》正式开幕,展品包括金器、青铜器、铁器、玉器、漆木器、陶瓷器、竹编、草编、纺织品和简牍、木牍等各类文物一万件,惊艳四海,一时风骚无限。在开幕式的新闻发布会上,有关专家迈着细碎的步子款款地来到麦克风前,挺了挺干瘪的胸脯庄严宣布,南昌西汉海昏侯墓墓主人的身份就是此前全国各类人民一直猜测的第一代海昏侯刘贺。
果然是刘贺。
那么,刘贺又是谁呢?人们开始对这个已经被历史遗忘和扭曲的角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许多人通过电视和纸媒连篇累牍的报道终于知道,在中华民族五千年的历史长河里,在波澜宏阔的大汉四百年江山里,这个貌似不起眼的海昏侯刘贺其实也是个耐人寻味的关键的点睛人物,他的政治生涯短若流星但又承上启下;他不忍权臣秉政皇权旁落而又无力回天;他年少轻狂不拘礼法但也尊师重儒。从王到帝,然后从帝跌落成一介平民,再从平民到一方诸侯;从山东的昌邑到关中的长安最后魂归江西南昌的海西。说到底,像坐过山车一样,人生的跌宕起伏、世态的炎凉冷暖在这个王子皇孙身上不比平民百姓经历少许。他的人品也许真的一点都不高洁,但也绝不是官家为他量身定制的那副猥琐、龌龊的荒淫形象。
毫无疑问,除了幸运或者不幸的诞生在皇家之外,海昏侯刘贺就是一个普通到极致的平凡人,和继任者、他的侄儿孝宣皇帝刘病已那光辉形象相比,他委实过于逊色了。他心比天高却才智凡庸;他不甘被辱却又无可奈何。在有关他的那些少得可怜的史书传记里,稍微关注一下占据极大篇幅的那些不祥的妖异记载就足可以断言他的一生就是一个令人唏嘘的悲剧。
那么,除此之外,中间的那些爱恨情仇、权谋机变、波诡云谲的细节呢?
道不尽的人生沧桑——而我所做的工作就是把刘贺被偷窃、扭曲和删减的人生填满、充实、丰富起来。当然,这仅仅是一部小说,千万别当真,但也绝对不是全然的假货,如此而已。
谨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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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道者2016
2楼
第一部:长安风云
第一章 征召
1
刘贺又做梦了。
刘贺常常梦见自己脚尖轻轻一点就能腾空飞起来。即使在梦里,他也会深深的以为自己真的拥有了这种鸟一样自由飞翔的能力。梦里的天空一直都是昏暗的,没有色彩。他飞过高山,飞过丛林,飞过河流,但今天的梦境却起了大风。他感到了寒冷,身子也控制不住的从高处往下坠落,那种无法平衡的失重感生动逼真。他有点惶恐了,挣扎着想从梦里醒来,但不行;他想大声呼救,却发不出声来。然后,没有过渡,梦境一下子就转换到了雪地里。
好大的雪。
平畴阔野,白茫茫满世界都是厚厚的积雪,狂风还在呼啸,他的腿脚仿佛被绳索捆绑住了,直挺挺的僵硬。他孤伶伶的在冰天雪地里艰难的行走,费尽浑身的力量才能迈开一步。他停下来,看一眼这苍茫茫漫无边际的雪原,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的府邸在哪里,孤独和无助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他悲不自禁,开始低声抽泣。慢慢的,他的哭声越来越大,在似睡非睡之中,连他自己都听见了,但头和四肢还是不能动弹。
“大王,醒醒,你又做噩梦了?”
睡在身边的王后严罗敷晃动着刘贺的肩膀,终于把他给摇醒了。
“哦———”
刘贺睁开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身体顿时恢复了常态,只是心里的悲伤还没有散去。
“刚才做了一个梦,我一个人在雪地里行走,感到好孤独,心里又恐惧又悲伤,抑制不住的想哭,但身子就是不能动。”
“大王,没事,不过是梦魇罢了,天还早着呢,你继续睡吧。”
严罗敷轻抚一下刘贺的额头,宽慰着说道。
“感觉这个梦不是吉兆。”
刘贺忧虑的说道。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接着一个宫女推门进来:“禀大王,长安使者到,请大王出去接旨。”
“知道了,你出去吧。”
刘贺随口说道。
“这么晚了,朝廷有什么急事,半夜叫你起来?”
严罗敷关切的问道。
“不知道,我去看看。”
刘贺从床榻上坐起来,穿好衣服,快步来到府内大厅。大厅里灯火通明,面南并排站着几位风尘仆仆的朝廷使者,一个个表情肃穆。刘贺进来,见这么大的排场,心里不免一惊,猜不透京师长安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昌邑王刘贺接旨。”
看见刘贺进来,中间那位官员大声说道,刘贺赶紧拜伏于地。
“制诏昌邑王:今遣行大鸿胪事少府乐成,宗正刘德、光禄大夫丙吉、中郎将利汉征王,坐七乘车至长安邸,主持大行皇帝丧仪。”
诏书的内容虽然简短,但刘贺却听得明明白白——皇帝驾崩了。皇帝驾崩了?怎么可能呢?刘贺心里的惊骇无异于天崩地裂。当今皇帝刘弗陵是他的亲叔叔,才二十岁刚出头,体格一向强健,怎么突然就驾崩了?
“臣遵旨。”
身后侍立的谒者把刘贺从地上扶起来。刘贺哆嗦着双手接过来锦帛诏书,放在宽袖内,几位使者这才上前与他一一见礼。
“大王节哀。朝廷征大王入京,引颈以盼,望大王尽快安排好宫中事宜,早日动身。”
宗正刘德说道。
“谨奉教。各位大使路途辛苦,请到馆驿歇息。”
刘贺让谒者领着几位使者到馆驿休息,然后吩咐侍卫长陆勃去请昌邑王相国安乐、郎中令龚遂、中尉王吉、少傅王式、郎将陈举前来议事。人都走后,大厅里静悄悄的,刘贺双手环抱在胸口,仰着头,闭目平复惊涛过后的心绪,只是脑子里一片混乱。
十九岁的刘贺不知道该如何来应付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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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道者2016
3楼
2
刘贺攥紧拳头,不停的来回踱步。
大行皇帝无嗣,天下尽知,如今朝廷派了这么大、这么高规格的使团来征自己到长安主持丧仪,按照常规,只有储君才有这样的资格。即便刘贺不是那种智慧卓绝的小青年,他也能想得到,这就是要立自己登皇帝位的前兆。太刺激了,命运如此的突变的确像做梦一样让刘贺措手不及。刘贺摇摇头,想让自己的脑子冷静下来。
“臣安乐、龚遂、王吉、王式、陈举参见大王。”
这时,昌邑国属吏匆匆的从外面进来,屈身向刘贺施礼道。
“诸卿来了,很好。夤夜叫你们过来是有件大事告诉你们。”刘贺扫视众人一眼,最后把目光停在郎中令龚遂的脸上,“今shang驾崩了。”
“今shang驾崩了?!”
听到这个消息,跟刘贺一样,这五位大臣莫不失色,面面相觑。
“是的,但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刘贺故作平静的说道,“你们知道,大行皇帝无子,朝廷派使者征寡人进京,主持丧仪,其实就是要立寡人为嗣君。然寡人深知朝廷由大将军霍光专政,此去不知是凶是吉,也不知当不当去。现在寡人焦头烂额,所以请诸卿过来帮忙拿个主意,当如何措置。”
郎中令龚遂看了一眼年轻的昌邑王,想了想,上前说道:“事已至此,大王不必犹豫。当年孝惠皇帝驾崩,吕后专权,大封诸吕,然而吕后一死,太尉周勃持一旌节入北军,大声一呼,将士皆左袒,为刘氏,反诸吕,卒以灭之,迎立代王。当时,代王诸臣有劝代王者,以为京师新喋血,人心未定,加之朝廷大臣多是高皇帝时将帅,恐有诈谋,不可信。唯中尉宋昌力排众议,劝代王勿疑。如今朝廷虽有大将军霍光专权,然汉兴一百余年,施恩惠,布威德,人人自安,即是有大臣欲为乱,百姓不从,无能为也,故大王亦不必疑惑。不过,大王当效法孝文皇帝,先遣使者进京,一则观察朝廷动静,再则以示谦恭。”
毕竟是自己所倚重的主心骨,龚遂的这一番阔论引经据典、严丝合缝,果然没有让刘贺失望。
“大王,郎中令说的极是,请大王不要疑惑。大王可假托有病,派人先随使者进京,得到朝廷实信后,大王再进京不迟。”
相国安乐附和道。
“不然。郎中令所言虽不错,但不是全策。”郎将陈举进言道。“孝文皇帝时,诸大臣如周勃、陈平、郦商、灌婴、夏侯婴等辈,同功一体,威望相类,因此,他们不能一人独断。但如今大将军一人秉政,生杀予夺,朝廷没有能与之抗衡的人物。所谓大礼不顾细谨,天予不取,必受其殃,卑职怕耽误时间长了夜长梦多。最重要的是,广陵王刘胥乃孝武皇帝子,今仍健在。此人早就对皇位存觊觎之心,一旦让他捷足先登,大王不但不能继位,要是让他知道了朝臣征召大王,必然心怀猜忌,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看大王将来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陈将军多虑了。”少傅王式说道。“广陵王虽对皇位有觊觎之心,但他德行不端,早被先帝所弃,再加上广陵王年岁已壮,大将军不会让一个壮年藩王入继大统的,所以,还请大王不要操之过急,取龚公之策,上书朝廷,三让,使天下人知道大王谦逊德厚,有尧舜风。”
“王少傅的话也有道理,不过,我们还是听听大王的主张吧。”
中尉王吉接过王式的话说道。众人转脸看着刘贺。刚才一直安静聆听臣属们的见解,这个时候,刘贺的思路也逐渐的清晰起来了:“时乎时,不再来,陈将军说的很有道理,”刘贺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寡人的主张很简单,虚誉无益,此事关系重大,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寡人决定立刻进京,不可耽延。”
刘贺最后裁决道。众人见刘贺心意已决,便不再说什么了。
“现在也请诸卿赶紧回去收拾一下,与寡人同往,以备咨询。”刘贺接着说道,然后吩咐郎将陈举,“陈将军去挑选三百精卒,护送寡人。”
“诺!”
陈举应道、
“好了,诸卿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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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3
安排妥当天已经亮了,刘贺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大踏步的回到内宫,王后严罗敷挺着孕腹迎上前,说道:“看你满面春风的样子,宫里的传言可见是真的了,我也为大王高兴。”
“是真的。”刘贺拉着严罗敷的手,笑着说道,“你怎么起来了?要好好休息,别累着了。”
“嗯,再有两个月就要分娩了。”严罗敷把刘贺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笑着说道,“小家伙还在睡觉呢,你看他有多安静。”
“是吗?这孩子来的真是时候。按时间推算,他出生之时,大约就是我登基的时候了。上天眷顾我刘贺,这么多的好事,都有点让寡人接应不暇了。”
“大王,看到你这么开心,我不应该扫你的兴。可是,我。。。。。”
王后仰起脸,看着刘贺,欲言又止。
“夫人,有什么话,你说。”
“大王,恕臣妾多言。我看这次进京未必是好事。大将军虽然忠心汉室,但执政二十多年,风闻此人不学无术,贪权恋栈,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而大王又急躁任性,做事没有法度,如今正值年轻气盛,即位后,必欲独揽皇权,可是大将军会甘心还政于大王吗?如果不,以大王的阅历,我怕不是大将军的对手,如果真的到了权利争夺的地步,大王想过后果没有?”
“呵呵呵,夫人,你怎么也跟那些腐儒一般瞻前顾后呢。”刘贺爽朗的笑了,“天下是寡人的天下,大将军能奈我何?为了这个帝位,有多少人搏斗厮杀,玩尽心机,最后还不都是丢掉了身家性命。上天垂顾我昌邑王,不费一丝一毫的努力就得到了这个大位,难道要寡人拱手让人吗?夫人,你不要担心,只等着我接你到长安,立你为后,到时候你母仪天下,就不会说我急躁任性了。”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希望有那一天吧。不过,臣妾还是要恳请大王小心谨慎为好。”
严罗敷把脸伏在刘贺的怀里,忧郁的说。
“我会的。但你知道吗?寡人从小仰慕先祖父孝武皇帝,南征百越,收服夜郎,痛击匈奴,凿通西域,为汉家开拓疆土,为后世立太平。我刘贺能有这样的机会统理国家,岂能当一个碌碌无为的庸君,受人掣肘?哼,不管他是谁,都别想给我添乱。”
“大王,你愈是这样说,臣妾心里愈是不安,再加上大王夜里的噩梦,我担心大王。。。。。”
王后再次抬头看着刘贺,内心的担忧溢于言表。
“好了,夫人,不要想那么多了,在家里等我登基的好消息把。”
刘贺兴冲冲的回到后宫,本是想与王后分享这么大的喜讯,想不到王后也往他火热的兴头上泼冷水。刘贺有点不耐烦了,他推开怀里的严罗敷,就要离开。
“大王,臣妾还有话说。”
“好吧,你说。”
刘贺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严罗敷。
“大王到京师后,凡事千万不要与大将军针锋相对。大王还年轻,要耐着性子,不急在一时,注意扶持自己的力量,三五载后,等大王江山稳固了,再有作为不迟。还有,如今大行皇帝在丧,举国悲戚,大王理应节食哀恸,不宜喜形于色,与人把柄。”
“嗯,夫人这个建议很好,我还真的需要好好学习忍耐的功夫。所谓三年不鸣,一鸣惊人,此之谓也。至于装腔作势,那可不是我刘贺的作为。”
听刘贺这么说,严罗敷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便被刘贺打断了:“好了夫人,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好好休息吧,不要太劳累了,我出去看看外面准备好了没有。”
说完,刘贺又急匆匆的出宫忙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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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道者2016
5楼

第二章 长安道上之狂放不羁的少年王爷
4
“驾,驾!”
汉昭帝元平元年夏五月。丙寅。
收拾了一上午,吃过午饭,王后严罗敷率领一群后宫里的美人儿,依依不舍的把刘贺送出昌邑王府,太阳正热辣辣的挂在头顶上。意气风发的昌邑王刘贺坐上一辆由七匹骏马拉着的乘辇,后面是一辆三匹马拉的敞车,坐在上面的是相国安乐和少傅王式,其余的属吏和三百名卫士骑马紧随其后。出了城门,沿着西去长安的官道,驭者赵善立在车辕上,左手拉着缰绳,右手挥着皮鞭,皱着眉头,咧开瓢一样的嘴,大声的吆喝着,恨不得把马车驾飞起来。飞奔的马蹄和车轱辘扬起一路灰尘。
马不停、人未歇,小半天的光景,这支人马就跑了一百三十多里,有几十匹驽马受不了这疯狂的奔驰,仰头发出嘶溜溜的哀鸣,倒毙在道上。
“吁、吁、吁!”
看到这情形,郎中令龚遂拍马上前,拦住了昌邑王的辇车。
“什么事?”
刘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大声质问龚遂。
“大王,我们不能这样赶路,后面已经有三十多匹马倒毙在路上了,再这样狂奔,我怕到不了长安就没有人了。”
“哈哈哈哈,”刘贺听见龚遂这样说,不但没有生气,还大声的笑了起来。“这一路跑的真是痛快。好吧,太阳快落了,前面是什么地方,我们到了再说。”
“定陶。”
“哦。那就传令下去,放慢速度,最好天黑之前赶到定陶。”
“驾!”
刘贺话音刚落,赵善又扬起皮鞭,赶车走开了。
到了定陶,太阳刚刚消失在西边的地平线上。定陶令冯灌听说昌邑王进京路过这里,赶紧带着下属恭恭敬敬的侍候在官署门口,把刘贺迎了进去,又腾出自己的官舍,让刘贺进住,跟随的侍卫被安排在馆驿里。梳洗吃喝完毕,中尉王吉进来跪在刘贺面前,泣不成声。
“王中尉何事如此难过?”
刘贺深感惊讶,低头问道。
“臣没有难过的事,臣难过的是大王。”王吉泣谏道。“我大汉以孝治天下。大王作为宗室肺腑,宜恭守藩国,尽人臣礼。我听说商高宗武丁在居丧期间,三年不说话。今大王因为丧事被朝廷征召,宜日夜哭泣悲哀示孝。想不到大王夜里得到诏书,中午就出发,一下午就跑了一百多里路,这哪里是臣子的作为?希望大王克己复礼,不失朝野厚望。”
中尉王吉和少傅王式都是当世的大儒,职责辅导刘贺,刘贺对他们都很尊敬,现在听王吉这么说,刘贺面红耳赤,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王中尉请起,寡人知错了。”
知错不改,一向是青年刘贺的痼疾。还没等王吉再说什么,郎中令龚遂也进来了:“大王,我刚才去看了一下,这一路走来,除了路上倒毙的马匹,现在还有四十多匹马卧倒不起,我看应该淘汰一些人,让他们返回昌邑,不知大王以为如何?”
“可以,你去办理吧。”
刘贺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龚遂走后,他又转身对王吉说道:“王中尉,一路颠簸,你年龄也大了,早点过去休息吧。”
打发走了王吉,刘贺刚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就听外面人声鼎沸,吵吵嚷嚷。
“大王,我们要见大王。”
听见外面的喊叫,刘贺从官舍里走出来,看见院子里黑压压跪下来一大片人。刘贺非常惊讶,大声问道:“你们跪在这里干什么?”
“大王,郎中令叫我们回昌邑。我们不愿回去,我们要跟大王一起到长安去,为大王鞍前马后,护卫大王。”
“不错。”刘贺听见这话,有点感动了,他站在门外的台阶上,大声对众人说道,“你们愿意跟随寡人进京,当丰沛子弟,不错。当年追随高皇帝的父兄们,到后来一个个都成了富家翁,今天,我昌邑子弟有此忠心,寡人非常高兴。子曰,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事,吾亦为之。你们跟着寡人到长安摘取富贵,亦是大丈夫志向。不过,时间紧,马匹少,现在听寡人令,所有不能跑路的马和它的主人都回昌邑,剩下的跟寡人去长安,不要再争执了。”
“谨听大王吩咐。”
众人觉得刘贺说的在理,便不再强求,齐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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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楼
5
第二天吃过早饭,被沙汰的几十名侍卫掉头回昌邑去了,剩下的二百精壮人马跟着刘贺继续往长安进发。
昨天的一路狂奔弄得人困马乏。休息了一夜,刘贺没有继续催促赶路。下午申时,他们到了定陶以西八十里外的长泽驿,晚上就歇息在那里,第三天傍晚时分,他们了济阳。济阳令吴范早早的就在东门外恭候。把刘贺一行接到署内,杀猪宰羊,大摆筵席,吴范陪着刘贺吃饭。
“大王,大丧期间,卑职不敢饮酒,也不敢给大王上酒,请大王恕罪。”
吴范站起来,深深地向刘贺一躬到地,歉声说道。
“济阳令无罪,我们吃吧。”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刘贺心里很不痛快。如果不提酒的事,也许刘贺还能忍受,吴范这样一提,反倒勾起了他的酒欲。刘贺拿起筷子吃了两口,甚觉寡淡无味。
“寡人一路劳顿,有这样的佳肴却没有美酒相佐,寡人不吃了。”
刘贺终于还是没能经得住酒的诱惑,把筷子扔到几案上,起身要走。
“请大王留步。如果大王不怪罪卑职,卑职署内倒有上等的醇酿,请大王享用。”
吴范赶紧站起来,挽留刘贺。刘贺想了想,说道:“寡人不怪罪你,有酒就上来吧。”
“且慢,”在一旁陪侍的龚遂伸手拦住了吴范,又转身对刘贺说道,“大王不能饮酒。大王食荤已经逾矩了,再饮酒,这要是让朝廷知道了可是大罪,望大王节制。”
其他心腹也放下筷子,看着刘贺。
“郎中令太过刻板了,晚上不喝点酒怎么解乏?吴县令不要听他的,快拿酒来。”
刘贺有点不高兴了,厉声吩咐吴范。龚遂看拦不住,叹息一声,饭也不吃,昂然离席而去。众人见刘贺在这么大的事上如此固执,连龚遂都没能拦住,知道多劝无益,只好低头默默吃饭。
正值壮年的龚遂性格刚毅,刘贺对他又敬又怵。
龚遂是鲁国山阳人,字少卿,以经术起家,为昌邑国郎中令,和相国安乐、中尉王吉、少傅王式、郎将陈举俱为昌邑王刘贺所信任和敬重的股肱之臣。虽然刘贺贵为封国之君,但少年心性不改,狂妄自大、放荡不羁。好在这几位大臣都能够以正道规谏,尤其是郎中令龚遂,对刘贺的荒唐行为屡屡面折庭争,从来不会假以辞色,刘贺虽然不悦,但尚能容忍,稍事收敛,虽然事后不久又故态复萌。今天的酒兴被龚遂打搅,刘贺心里极不痛快,几杯酒下肚,就有点醉意微醺了。刘贺扭脸对旁边的吴范忿忿不平的说道:“郎中令龚遂从来不给寡人面子,常常当面顶撞,寡人一再忍让着他,真是令人气馁。”
“大王,恕卑职直言,郎中令生性耿直,对大王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大王这次进京,必然即皇帝位,大王既为天下之主,万姓之尊,更需要龚大人这样的心腹辅佐才是。”
吴范不露声色的恭维道。
“吴令说的也是。好了,不提这个茬了,我问你,你们济阳有什么特产没有?”
“回大王,济阳这地方一展平原,濒临黄河,除了出产粮食之外,也没什么独特方物。不过,我们这里的长鸣鸡倒很有名。”
“长鸣鸡?说来听听。”
刘贺来了兴趣。
“诺。我们济阳的长鸣鸡体格健壮,羽毛华丽如锦,好勇斗狠,它最大的特点就是鸣叫的声音嘹亮悠长,所以叫长鸣鸡。”
“哦,有这么好的鸡,可不可以给寡人捉几只,寡人把它们带到长安报晓司晨。”
“恭喜大王。”说着,吴范伏拜于地,郑重的谄媚道,“大王能闻鸡即起,处理朝政,实在是天下苍生之福了。卑职这就吩咐人去捉,交给大王的侍从带上。”
“济阳令办事周到,寡人谢过了。”
“大王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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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6
第九天的傍晚,刘贺一行到了洛阳。
作为数百年的成周都城,洛阳果然恢弘壮丽,市廛繁华,四通八达。洛阳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精打细算,善于经商。汉兴,海内为一,开关梁,除山泽渔猎之禁,贸易畅通,洛阳因居天下之中,成为富商大贾云聚之地,交易之物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
洛阳守邯郸信把刘贺一行接到官署,刘贺对相国安乐诸属吏说道:
“诸位一路辛苦,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几天吧。”
“太好了。大王赶路过急,把朝廷使者都落在后面了,这有点不妥,我们应当等候他们一起进京才对。”
安乐应道。
“多谢相国提醒,寡人走的是有点急了。”
听相国这么说,刘贺的脸有点红了,尴尬的应道。
城市总是吸引人的。
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吃过早饭,刘贺穿上便装,只带了侍卫长陆勃来到洛阳闹市。街道上人潮涌动,擦肩摩踵。果然是绣户朱门,雕车竞驻。高柜巨铺,尽陈奇货异物,茶坊酒肆,但见华服珠履。萧鼓喧空,罗绮飘香。刘贺瞪大双眼,好奇的看着市肆的各类物品,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感觉自己连走路都有点不自然了。
“壮哉,洛阳,真乃天下形胜之地,难怪太祖高皇帝要定都于此。寡人生在深宫,长在儿女子之手,这也是第一次得见如此繁盛都市。”
两人挤出人群,刘贺不由得感叹道。
“大王。。。。。”
“嘘。说话小心点,我们便服出来,不要再叫我大王了,叫我少主人就好。”
刘贺突然聪明了起来,提醒陆勃隐蔽自己的身份,他似乎忘了自己刚才还在大声的自称寡人。
“诺,少主人,咱们再往前面走走吧。”
陆勃忍住笑,轻声说道。
两人来到一个卖手杖的摊子前,刘贺停住了脚步。
“客官,来看看我们的积竹杖,这可是从巴蜀进来的好货,咱中原可是难得嘞。”
摊主老汉笑脸迎上来,顺手拿了一根竹杖,递在刘贺手里。刘贺接过来,问道:
“这竹杖有什么好?”
“有什么好?客官,这竹杖可是从小就把几根竹子绑起来,让它们长在一起,再折弯,长成手杖的形状,所以才叫积竹杖。这种竹杖外观奇特,结实耐用,是送给家里老年人的上等礼品。不是老汉说,你要是买两把送给家里的长辈,他们肯定喜欢的不得了。”
“是吗?”
刘贺突然想到,自己在京师里的关系完全一片空白,如果买一些积竹杖送给朝廷大臣,花钱不多,至少可以联络一下感情。
“好吧,你这里有多少?”
刘贺问道。
“足有一百多根。”
“我全要了,你把它们拿到洛阳官署。”说着,刘贺从腰里悬挂的锦囊里取出一枚玉质印章,上面镌刻着几个阴文篆书:大刘记印。递给卖竹杖老汉。“你拿着这个印信,会有人给你报酬的。”
老汉喜不自禁,接过印章,小心的揣在怀里,连声说:
“客官放心,我这就送去。”
“前面一家酒肆,要不我们进去吃点东西,休息休息?”
已经中午了,太阳像一团火一样烤得刘贺汗流浃背。陆勃见刘贺有点疲倦,提议道。
“好吧,我们进去看看。”
二人往酒肆那里走去,年轻的小二笑脸相迎:
“客官要吃点什么?”
从来没有在酒肆里消费过的刘贺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迷茫的看着陆勃。
“来两斤熟肉,一壶上等好酒,再来几样凉菜。”
“好嘞。客官你们坐,马上就上来。”
小二刚要转身离开,陆勃接着说道:
“慢,先给我们沏壶茶,润润嗓子,这天也太热了。”
“好嘞。”
两人坐下来,小二过来把茶斟上,刘贺轻酌慢饮。就在这时,从外面进来两个人,一个老者,后面跟着一个年轻人。老人有七十来岁的样子,面容清瘦红润,神情爽利,一绺花白胡须飘在胸前,身上青衫垂地,腰系布绦。跟在后面的年轻人二十多岁,个子虽然不高,但躯干精壮,头戴斗笠,身上短衣青衫,腰挂佩剑,背插一根三尺多长的洞箫,脚上穿着一双鹿皮快靴。两人在刘贺的桌子旁坐下来,也要了一壶酒。
“这位郎君,老朽可以在这里坐下来吗?”
老者手上端着一杯酒,来到刘贺的几案前,把酒杯放下,也不等刘贺说话,自己就坐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赶紧离开这里,否则就对你不客气了!”
陆勃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手按佩剑,冲老者大声说道。旁边桌子上的那个年轻人无动于衷,继续在那里低头慢饮。斗笠遮住了他的脸。
“没事。”
刘贺微微一笑,冲陆勃一摆手。陆勃没有坐下来,移步侍立在刘贺身后,警惕的注视着老者。
“先生有何见教?”
刘贺冲老者一拱手,说道。
“老朽不才,颇懂面相。”老者在刘贺的脸上看了几眼,开口说道,“这茶舍酒肆之中,多是市井野人光顾。今看郎君眉目如画,面若敷粉,伏犀贯顶,器宇轩昂,有王者之姿。且郎君喜色四溢,郎君莫非就是进京嗣位的昌邑王刘贺?”
“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听见老者的言语,陆勃心里一凛,抽出佩剑,上前一步,把剑架在老者的脖子上,厉声问道。老者面色从容,没有理会陆勃,端起酒杯啜饮。旁边桌子上的那个年轻人仍然无动于衷,继续喝酒。
“陆侍卫退下,让这位老先生把话说完。”
刘贺喝止陆勃。
“好,果然有王者风度。”老者微笑道。“不过大王面色暗青,鼻翼尖锐,声音暗弱,这些都不是至尊长寿相貌。今大王西去长安,必立为嗣君,只是当今朝廷之中,大将军霍光秉政,势力盘根错节,不可撼动。而大王在大丧期间吃肉喝酒,不拘礼法,可见大王性情轻率狂躁。以大王轻率狂躁之性格与大将军角力,其结果不言而喻,望大王好自为之,及早急流勇退才是养生之福哦。”
老者说罢,站起身来,仰天大笑:
“可惜,可惜,大汉锦缎一样的江山落入这等人手里,恐怕时间不会太久了。”
说完,老者飘然而去。旁边的那个年轻人从身上掏出了几枚五铢钱,丢在桌子上,也起身离去。
“此翁商山四皓之流的人物,如果能为寡人所用,我刘贺还有什么忧愁的呢?”(注)
刘贺不自主的站起来,望着一老一少消失的背影,喃喃自语,呆若木鸡。
注:商山四皓,秦朝末年四个著名的博士,分别是东园公唐秉、夏黄公崔广、绮里季吴实、甪里先生周术。秦亡后,他们隐居于商山。汉高祖刘邦曾请他们出山,被拒绝,后被太子刘盈请进太子宫,奉为师傅,高祖听说后大为惊讶,从而坚固了刘盈的太子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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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第三章 长安道上之戴笠人
7
在洛阳官署里等了两天,终于等到了乐成、刘德、丙吉、利汉几位使者和他们的随从,休息了一夜,刘贺吩咐一声,众人又起身西行。
湖县。午后。
从昌邑到长安,路,已经走了大半,刘贺也没有了最初几天的急迫。明天过了函谷关,就进入关中了。离京师越近,刘贺的心里越是不安。此时,站在湖县官署的窗前,眺望窗外的远山,刘贺陷入了沉思。
“陆勃。”
刘贺叫了一声侍立在门外的侍卫长。
“臣在。”
“你去把宗正卿刘德叫来。”
“诺。”
陆勃出去了,刘贺继续站在窗前凝视。
“宗正刘德拜见大王。”
这刘德原是后来蜚声朝野的大学者刘向的父亲,四十出头的年纪,中等身材,相貌儒雅稳重。他走进屋里,冲刘贺一揖到地。刘贺听见动静,转过身,赶紧上前拦住:“免礼,使君请坐。”
“谢大王。”
两人分宾主在几案旁坐下。
“敢问使君是汉家那个支派?”
“回大王,仆乃楚元王之玄孙、红侯富之孙、宗正辟强之子。”
“哦,算来使君是寡人的祖父之辈了。”
说着,刘贺站起来,重新向刘德行家人礼。刘德见状,又赶紧起身拦住刘贺:“不敢,不敢,大王如此厚礼,仆不敢领受。”
“叔祖不必介意,贺有事请教,希望叔祖能够推心置腹。”
“大王有什么事,你说。”
“贺敢问叔祖,大将军为人如何?”
“这。。。。。。”
刘德听刘贺这样问,下意识的看了看门外,面有难色。
“叔祖不用担心,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说出来的话,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便不再流传。”
“谢大王。”刘德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大将军是故骠骑将军霍去病的异母弟。为奉车都尉、光禄大夫的时候就深得孝武皇帝的信任,经常陪侍左右。孝武皇帝病重期间,又受托孤之重,辅佐大行皇帝。大将军性格严整,不苟言笑,手段刚果,深谙权谋之道,只是不喜欢读书,昧于大义。为争权夺利,大将军曾诛灭过同是孝武皇帝托孤的大臣上官桀和桑弘羊三族。不过,大将军最为人诟病的是比较惧内,他的妻子霍显特别喜欢干政,有吕后风,经常插手朝廷事务,非常招摇,门风不肃。这次大行皇帝驾崩,朝臣初意立广陵王为帝,但大将军不喜广陵王年壮,所以才征召大王。大王到长安后,如果能权且隐忍,必能和大将军相安无事,望大王深思熟虑。”
“谢叔祖,贺知道了。”说到这里,刘贺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仿佛自言自语,继续说道,“大将军以为寡人年少,孤弱可欺,这才征寡人嗣位,好继续执政。只不过,天下是高皇帝的天下,我怎么可能让着他继续擅权?”
“大王,话虽如此,只是大将军经营朝廷二十多年,权力稳固,非一朝一夕能撼动,谚曰,柔能克刚。还请大王凡事三思而后行。”
“看来有见识的人都是这样的看法,我会谨慎的。”
刘贺想起了临走时王后严罗敷的谆谆告诫和昌邑属吏们的议论,叹息不已。就在这时,陆勃从门外进来:“大王,有人在外面求见。”
“什么人?”
陆勃凑到刘贺的耳边嘀咕几句,刘贺点点头:“寡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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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8
院子的正中站着一个人,一个头戴斗笠的年轻人,身穿短衣青衫,腰间佩剑,背插一根三尺多长的洞箫,足穿鹿皮快靴,只是斗笠的前沿遮住了他的脸。刘贺的侍卫并排站在那人的身后,手按环首刀柄,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盯着那人。
“我们见过面。”
刘贺从屋里出来,冲院子里的人说道。
“是的,我们在洛阳见过面。”
那人仍然没动,声音清晰的回应道。
“找寡人有事?”
“大王贵为藩王,天下百姓听说朝廷征大王即皇帝位,无不引颈仰望大王风采。而大王却唆使奴仆抢劫民女,像这种禽兽不如的作为,不知大王何以君临天下?”
“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在大王面前血口喷人。”
郎将陈举上前,伸手就要抓那人。陈举的右手刚搭在那人肩上,就见那人膀臂轻轻一晃,一股强大的气流顺着陈举的手臂通贯全身。陈举承受不住,身子横飞出去,跌倒在一丈开外。众侍卫见状,各自拔出佩刀,就要上前厮杀。
“慢!”
刘贺抬手止住众人。
“不错,所谓侠之大者,为民请命。这位大侠,你说寡人抢劫民女,有何证据?”
刘贺缓缓问道。
“在湖县馆驿的院子里,一辆黑色幔子遮盖的辇车,你自己去看。”
“陆勃何在?”
“臣在。”
陆勃上前施礼。
“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诺。”
陆勃答应一声,转身离开。刘贺接着问道:“这位大侠,可不可以告诉寡人你是什么人?”
“不是你的朋友。”
那人冷冷的回道。
“是敌人吗?寡人虽然年少任性,但也不至于与你这位陌生人有仇。”
“虽然你与我无仇,但你的祖父呢?本来某可以一剑取你性命,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倒要看看这大汉江山如何败在你这个纨绔子孙的手里。”
“大王,这厮太无礼了,何必跟他费口舌,让我结果了他!”
这时候,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陈举忍着痛,手持佩刀,向刘贺喊道。还没有来得及动手,陆勃就领着一个女子进到人群中,那女子虽然头发散乱,步履踉跄,但仍然掩饰不住五官的清秀和身材的窈窕。
“大王,刚才臣在馆驿院子里的一辆车上,发现了这个女子,身上绑有绳索,嘴上还塞着败絮。”
刘贺看见真的在自己的随车上搜出来一个女子,羞得满脸通红。他环顾人群,暴怒道:“这是谁干的,说!”
“哼,贼喊捉贼,难道不是你指使的吗?”
那人再次冷笑道。
“寡人先不跟你计较,这件事肯定会水落石出的。这位女子,告诉寡人,你是哪里人?到底是谁把你绑在车上的?”
“回大王,民女是弘农人,昨天在街上行走,被大王手下人强行拉在车上,说是要带我到长安献给大王。民女不从,他们就把我用绳绑上,嘴里还塞上破布。”
“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那个主谋,民女听他们叫他赵善,是大王的车夫。”
“赵善何在?”
刘贺冲人群喊道。众人扭头寻找赵善的身影,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路,道路尽头的赵善双膝一软,匍匐在地,爬到刘贺脚前:“大王,贱奴知错了,请大王开恩。”
“你这个混账东西,背后败坏寡人声誉,要你何益!”
说完,刘贺抽出腰中宝剑,就要刺杀。
“大王息怒。既然这事与大王无关,我看还是把赵善交给地方官吏治罪吧。”
郎中令龚遂上前拦住刘贺。
“好吧,让他多活一天。来人,把赵善押出去。”
刘贺恨恨的把剑重新入鞘。侍卫长陆勃过来,把赵善从地上拎起来带走了。忙过了这一阵子,刘贺这才想起那个戴笠人,再找,已经不知所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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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9
霸上。
逶逶迤迤,刘贺一行终于到达关中,长安城近在咫尺了。霸上,一个足以让刘贺心潮澎湃的名字,这里的鸿门驿曾经的一次看似不起眼的宴席上,差点让大汉万里锦绣河山从中途夭折。刘贺特意从乘辇上下来,走到不远处的高埠之上,少傅王式、郎中令龚遂、中尉王吉、郎将陈举跟在后面。六月的热风吹得刘贺衣袖飘飘,远处田野里的谷子绿油油的,千里沃野的关中就在眼前。灞河东流,秦岭苍翠。
“大王,一百多年前,太祖高皇帝从南阳入关,就是在这里驻军的。”
少傅王式在旁边说道。
“是啊,后来项王也从函谷关进来,”刘贺点点头,“项王听信谗言,要攻打高皇帝。当时高皇帝只有十万人马,面对统帅五十万大军的项王,高皇帝根本无法抵御。多亏项伯连夜报信,第二天高皇帝亲赴鸿门,才解除了项王的疑忌。”
“可不是嘛。不过,鸿门宴上,高皇帝也是命悬一线,多亏了张良的智谋和樊哙的武勇,高皇帝才脱离了险境。”
龚遂接着说道。
“唉,不知道谁是寡人的张良、樊哙。是你们吗?”
刘贺转过身子,感慨的问道。
“臣等愿竭尽股肱之力辅佐大王。”
王式上前一步,屈身应道。
信使早就把刘贺一路的行程传到了长安。下午,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霍光以上官皇后的名义派大鸿胪田广明和心腹大司农田延年出城二十里,郊迎昌邑王。
此时,天已经黑了。
看见远处通明的火把,侍卫前来报告说,那是朝廷派来迎驾的使者,刘贺赶紧从马车上下来,步行到火光处,和恭候在道旁的田广明相互揖拜。
“大鸿胪臣田广明奉皇后懿旨恭迎昌邑王。”
“有劳大鸿胪。”
刘贺应道。
“昌邑王辛苦,请昌邑王移坐法驾。”
田广明说完,过来几位宫中侍卫,扶着刘贺移坐在天子乘舆上。刘贺令驭者寿成驾车,郎中令龚遂居右陪坐,两支人马汇合,浩浩荡荡,继续往长安走去。
天亮了,巍峨的长安城在朝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到了东外门广明门,龚遂说道:“大王,按照礼仪,奔丧的人望见国都要大哭以示哀痛,眼前就是长安城的东外门了。”
“龚卿,天气炎热,这一路的奔波,寡人咽喉疼痛,实在哭不出来。”
刘贺面露难色。
“在关键时刻,臣恳请大王不要在一些小节上授人以柄。”
龚遂实在不明白,这一路上,刘贺并非处处无礼、无知,也并非听不得臣属的谏诤。现在已经到达国门了,你就不能做做样子吗?龚遂对刘贺拒绝哀哭的理由深深的不以为然。
“好了,寡人知道了。”
看到龚遂一脸的不悦,刘贺歉意的说道。车驾到了未央宫东门楼阙下,龚遂再次提醒刘贺:“昌邑王的馆舍就设在这个宫门外驰道的北边,有条南北行道,车辇走不了几步就到了,大王应该下车,向西对着门楼跪下,放声痛哭致哀。”
“谨受教。”
刘贺知道自己不能再推脱了。刘贺在法驾上换了一身白色丧服,然后从车上下来,伏地哀哭。如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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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楼

第四章 长安二十七天之大将军往事(1)
10
大将军府。
大将军府坐落在长安城的明德里,府邸高大巍峨,气象森严。吃过早饭,霍光在客厅里等候田延年过来报信。昨天他特意派遣心腹大司农田延年为副使,就是要他就近仔细观察昌邑王的为人如何。等待无聊,霍光随手拿起几案上的黑白棋子一个人博弈。角落里,从博山炉里飘出来袅袅青烟,浓香馥郁,年轻的乐工正在弹奏古琴曲《文王操》,曲声激越,令人陡生纵驰疆场鞭挞天下的幽古之思。
霍光老了。
但霍光是个胜利者,一直都是。
权力倾轧,富贵荣华,四十多年的仕途生涯透支了霍光的生命,也使他见惯了无数的权贵在他眼前崛起和在他手下覆灭。如今,就算他仍然权倾朝野,但他真的是老了,他的皮肤虽然还是那样的白皙,但已经松弛了,头发和胡子也稀疏花白。人到了这个年龄特别喜欢回忆过去,霍光也不例外。要不是四十九年前异母兄霍去病把他从平阳老家带到长安,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会是个什么样子。
那年霍光十二岁。
匈奴浑邪王与休屠王计谋降汉,孝武皇帝担心他们诈降,借机偷袭边境,于是命自己特别信赖和倚重的骠骑将军霍去病将十万之众,明面上是迎接,实际上还带有防范和示威的意味。在出塞的路上,霍去病路过河东平阳,河东太守亲自出城郊迎,身上背着弓箭在头前带路,到平阳侯曹寿的家里驻足。在平阳侯家,平阳侯夫人、孝武皇帝的姐姐平阳长公主告诉霍去病说,你的亲生父亲叫霍仲孺,老家就在平阳。霍去病听说后,赶紧打发小吏去迎接父亲。那时候,少年的霍光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还有个哥哥,而且是朝中无二的显贵。当他看到官员们恭敬的恳请父亲到平阳侯家做客时,他也粘着要去,来接的官员竟然大度的答应了。
到了平阳侯家,父亲谦卑的向哥哥揖拜,霍去病赶紧跪下来,说道:“去病早先不知道是你的骨肉,没来看你,请父亲恕罪。”
父亲伏地叩首,回答道:“老臣能把命运托付给将军,这可是上天特别的眷顾哦”。
直到现在,霍光也无法忘记父亲和哥哥见面时的那一幕。
“来,快叫哥哥。”
父亲拉着霍光的手,把他带到大将军面前。
“哥哥。”
霍光怯生生的叫了一声。
“他叫什么名字?”
哥哥摸着少年霍光的头,向父亲问道。
“他叫光,字子孟。”
那次见面,哥哥为父亲买下了大量田产、住宅和奴婢就走了。
正是处在好奇年龄段的霍光对自己这个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权贵哥哥更是充满了好奇。他不敢向父亲打听,就有村子里的老人告诉他,年轻时的父亲曾经以县吏的身份在平阳侯家供职,同平阳侯府邸的侍女卫少儿私通生下了哥哥霍去病。差事完毕,父亲就回老家了,然后娶妻生下自己,而卫少儿也抱着襁褓里的哥哥去了京师,投靠她的姐姐孝武皇后卫子夫。从那时起,父亲与卫少儿就断了关系,时间一长,连音信也没有了。
“你的父亲霍仲孺可是个十足的薄情郎哦。”
就算一夜之间霍光成了富家少爷,但老人们在给他讲述完父亲的故事后,仍然忍不住来一句无关痛痒的轻蔑、鄙视和嘲弄。
“肯定是这些老不死们出于嫉妒才这样说的。”
虽然年少,霍光也能从那些话里品出来浓浓的酸味,他在心里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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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楼
11
骠骑将军霍去病从塞外还军,把十二岁的弟弟霍光接到了长安。因着哥哥的缘故,霍光被任命为郎,然后迁为诸曹、侍中。从此,霍光正式步入仕途。
三年后,年轻雄武的哥哥霍去病骤然病逝,孝武皇帝罢食哀悼,起塚象祁连山——那是哥哥痛击匈奴、建功立业之地。十五岁的霍光被任命为奉车都尉、光禄大夫,出则奉车、入侍左右,出入禁闼二十余年,深得孝武皇帝信任。也许是有意效法哥哥的作为,虽然没有效命疆场,但霍光留给同僚和世人最大的印象就是,性格沉静缜密,杀伐果断。
成年后的霍光身材并不高大,但长相清秀,疏眉朗目,须髯飘逸。每次上朝出入殿门,霍光行走的路线和驻足的位置都是固定的。有个细心的仆射暗中做记号观察,发现竟然分毫不差,由此可见霍光为人处世的谨慎了。当然,如果不够谨慎和刚烈果断,他霍光也不可能在险恶的仕宦中几十年屹立不倒、长盛不衰。
在霍光的一生中,最惊心动魄的经历莫过于逼杀燕王刘旦和腰斩大行皇帝的姐姐鄂邑盖长公主以及族灭同是顾命大臣的上官桀、桑弘羊了。这也是霍光政治生涯中一次最大的胜利。
但不是最后的胜利。
孝武皇帝征和二年,太子刘据被方士江充陷害,刘据不得已起兵自保,后兵败在鼎湖自杀。刘据死后,在帝位继承人方面,当时还在世的皇子燕王刘旦和广陵王刘胥都因为有很多过失不得立,剩下的只有李姬所生的昌邑王刘髆和宠姬钩弋夫人赵婕妤所生的刘弗陵了。那时武帝已经年老,而刘弗陵才四五岁,但武帝已经意属这个童子了。武帝遍查群臣,认为霍光可以托付后事,就颇有深意的送给了霍光一幅画,画面是周公姬旦抱着年幼的周成王接受诸侯的朝贺。到了后元二年春天,武帝出游五柞宫,病重,随侍的霍光流泪向武帝问道:“陛下如有不讳,可由谁来继位?”
“难道你还不明白我上次送给你那幅画的深意吗?”虚弱的武帝在病榻上厉声的斥责霍光,“立少子为帝,你效法周公辅佐成王。”
“辅佐幼主,臣这方面比不上金日磾”
霍光恐惧战兢,叩首说道。
跪在一旁的金日磾赶紧推辞道:“臣不过是一个投降的匈奴人,不如霍光可堪大任。”
但武帝不再说什么了,即日任命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金日磾为车骑将军,上官桀为左将军,桑弘羊为御史大夫。他们四人就在孝武皇帝的病榻前叩拜受职,接受遗诏辅佐年幼的刘弗陵——后来被谥为孝昭皇帝。第二天,武帝驾崩,太子刘弗陵袭位,年八岁,政事全由霍光裁决。
所有友谊的破裂都是因为利益发生了冲突。
霍光和左将军上官桀是儿女亲家,霍光的大女儿嫁给了上官桀的儿子上官安,两人关系好的互穿一条裤子。但要说两家的联姻没有一点政治意图那就没有人相信了,只是炙手可热的权势是很难与人共享的。汉昭帝始元六年,上官安的女儿、霍光的外孙女上官秋水四岁,上官桀亲自请托霍光送他的孙女上官秋水入宫,其意图自然是昭然若揭。上官桀以为,这小女子是大将军的外孙女,将来立为皇后你大将军霍光不也有与荣焉?想必你霍光没有理由反对。但霍光却不这样想,虽说那个小女孩是我的外孙女,但她姓上官,可是你上官桀的亲孙女,就算将来被立为皇后也是你上官家雨露恩泽,跟我霍家有什么关系?但霍光不会如此明说。霍光以上官秋水年龄太小为由轻轻的挡了回去。这理由虽然冠冕堂皇,但两家也因此生了嫌隙。上官桀不死心,他通过别人提醒,送厚礼请托昭帝的大姐鄂邑盖长公主的情妇河间人丁外人的关系终于达成了愿望,上官秋水被送进了皇宫,初封为婕妤,几个月后即被立为皇后,不但如此,上官桀的儿子上官安也因为是皇后的父亲被封为骠骑将军、桑乐侯,这让霍光很没面子,心里极不是滋味,但也不好置喙,只好把一肚子的醋意按捺在心里隐忍不发。
这事不久,霍光和上官父子的矛盾就公开了。
上官桀为了感念丁外人的倾力帮助,再次请托霍光封丁外人为列侯,被霍光一句“高皇帝白马盟誓,非刘氏不得封王,非功臣不得封侯”所拒绝。上官桀再再碰了一鼻子灰,擦擦老脸,退而求其次,请求霍光提拔丁外人为光禄大夫,依然被霍光断然拒绝。在霍光面前三番五次的碰壁,这让上官父子又羞又怒,同时,这事传到鄂邑盖长公主那里,也让盖主对霍光怀恨在心。
嫌隙越来也深,看来这矛盾是不可调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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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楼
(怎么了,反复被吞?分开上传)
12
作为皇后的祖父,如今的上官桀愈加被昭帝器重,大将军霍光有时在家沐浴休息他就代理朝政。虽然是儿女亲家,但和自己一起分享权柄和荣耀,这在霍光看来是无法容忍的,只是霍光什么都没说,表面上风平浪静,但霍光其实早已嫉妒得快要心碎了。
霍光在耐心的等待机会把他的亲家上官桀一举扳倒。
机会总是有的。
位尊势盛之后的上官桀父子日益骄奢,尤其是上官安更加顽悖轻狂,偶尔被昭帝请到宫里赴宴,回来后就对着宾客们吹嘘道,人生最快乐的事莫过于跟我的女婿一起饮酒了。他的小儿子病死后,他跳到院子里,指手画脚,仰脸大骂苍天的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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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楼
敌人的结盟往往都是自己把他们推在一起的,这一点霍光没有意识到。
远在北方的燕王刘旦认为,大哥戾太子刘据自杀后,按次第自己应当继承帝位,结果却落在了少不更事的小兄弟刘弗陵头上,他把自己心里的愤懑都转嫁到霍光的身上了。他觉得,自己不能嗣位肯定是霍光在中间作梗,即或不然,他至少在其中没有说过好话。
桑弘羊是一个卓越的经济人才。
武帝末年,因为北伐匈奴,战事连年,国家府库虚耗,民生凋敝,时任搜粟都尉的桑弘羊建议国家设立酒类专卖、盐铁官营制度,成效卓著。以桑弘羊对朝廷的功勋,他觉得有资格为自己的子弟谋取一官半职,结果也被霍光呛了回去。于是鄂邑盖主、上官父子以及桑弘羊这些对霍光深怀恨意的外戚、权贵们就与燕王刘旦一同设谋,以燕王的名义,找人向昭帝上书,剑指霍光:
大将军出城演练郎官羽林,在路上像皇帝出行那样设置威仪,又擅自调人来增加自己幕府的校尉。苏武出使匈奴,被拘留二十年不降,回来后的职务不过为典属国,而大将军长史杨敞无功却被提升为搜粟都尉,霍光如此专权恣肆,恐怕有危险的图谋。臣刘旦愿归还燕王的符节玺印,入朝值宿守卫,监察奸臣的阴谋。
上官桀和桑弘羊计划借着这个密奏将霍光拘捕并解除他的职务。但昭帝却留住奏书,没有向外颁布。第二天早晨,霍光安插在宫中的耳目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他了,早朝的时候他滞留在殿前的画室里不敢进宫。年轻的昭帝向百官问道:“大将军何在?”
上官桀赶紧回奏:“因为燕王告发他的罪行,所以他不敢进来。”
昭帝听上官桀这样说,立即下诏召见大将军。霍光进来后,取下帽子,叩头谢罪。昭帝和颜悦色,冲霍光说道:“大将军,把你的帽子戴上吧,朕知道这奏书上内容都是假的,大将军没有罪。”
霍光惊讶的问道:“陛下怎么知道是假的?”
昭帝笑着说道:“将军演习郎官属于分内的事,调选校尉到现在也不过十天,燕王远在边陲,他怎么会这么快知道?况且将军图谋不轨也不需要校尉。”
听到年仅十四岁的昭帝这么说,霍光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赶紧叩头谢恩:“陛下明断万里,聪明睿智,实乃天下苍生之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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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楼
从长乐宫回来,霍光眉头紧锁,表情冷峻。
“今天的事好危险,大将军知不知道谁是幕后主使?”
大将军府长史卓方平问道。
“还不是燕王、上官桀、桑弘羊他们。”
霍光阴冷的说道。
“他们的手段好毒辣,看来他们不只是想扳倒大将军。这次他们的阴谋没有得逞,肯定还有下一步,难道大将军坐以待毙不成?”
卓方平试探着问道。
“燕王旦先帝所弃,盖主淫乱骄横,上官父子浮躁癫狂,桑弘羊贾人之子,贪婪重利,这些人因私欲苟合,相互算计,怎么能经得起老夫铁拳一击?”
霍光面露狰狞,下意识的攥紧拳头,击在身边的几案上。
“大将军目光犀利,思谋深远,臣不及也。”
看着霍光成竹在胸的样子,卓方平深深叹服。
“哼,跟我斗?我看他们还是欠点火候。他们不是想当傻逼吗?我给他们机会,支持他们的所有观点,把他们培养成最大的傻逼,等他们傻不动了,就是他们自取灭亡的时候。”
霍光阴冷的笑了一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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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楼
第五章 长安二十七天之大将军往事(2)
13
老谋深算的霍光不动声色,在上官桀、桑弘羊诸人面前故意显示自己的懦弱,安静的等待机会做最致命的一击。
夜。
骠骑将军上官安幕宾燕吉不经通报径直走进霍光的内室。
“燕吉拜见大将军。”
正在坐榻上沉思的霍光看了一眼燕吉:“说吧。”
“大将军,该动手了。”
“是吗?有那么急迫?说说看。”
“大将军,自从上次上官父子和桑弘羊以燕王的名义上书诬告大将军被天子识破,上官父子加紧了夺权的步伐。他们密谋让盖长公主设宴邀请大将军,席间埋伏武士刺杀之,废掉今shang,然后立燕王为帝。”
“燕王那边有消息吗?”
“有。盖长公主写信告诉燕王,说右将军王莽死了,丞相杨敞也病了,现在正是起事的好时机。燕王还答应事成之后立上官桀为王。他们之间往来通讯不断,而且还招募了数以千计的游侠武士,只等动手了。不过。。。。。。”
“不过什么?快说。”
说着,霍光从坐榻上站起来,两眼放光,盯着燕吉。
“不过,燕王的相国郑平不赞同燕王的计谋,他认为上官桀轻率,上官安年少骄横,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郑平还认为,就是他们成功了,上官父子也会回过头来对付燕王。”
“呵呵呵呵,”听到这里,霍光笑了,“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继续说。”
“大将军,这上官安的确不知天高地厚,他们父子商定,成功之后就杀掉燕王,立上官桀为帝。我当时问他,对皇后当如何处置?上官安竟然说,追逐鹿的猎狗,哪会顾及兔子。”
“哼,这群疯狂轻薄之徒。燕将军,你在骠骑将军幕府几年了?”
“回大将军,三年了。不过,卑职还不是将军。”
“三年?委屈你了,你很快就是将军了。”
霍光捻须微笑着说道。
汉昭帝元凤元年冬十月,骠骑将军桑乐侯上官安幕府宾客燕吉上书告发鄂邑盖长公主、左将军安阳侯上官桀、骠骑将军桑乐侯上官安、御史大夫桑弘羊勾结燕王刘旦谋反,大逆不道。诏下廷尉,帝使霍光尽诛上官桀、安、桑弘羊、丁外人宗族,鄂邑盖长公主腰斩。唯独皇后上官安的女儿上官秋水年纪尚幼,没有参与政变阴谋,又是大将军霍光的外孙女,因此没有被废黜。
消息还没有传到燕国,燕王府早就被持续的恐怖笼罩住了。
那年秋天的燕王府怪异四起。下雨的时候,彩虹垂到井里,井水一下子就枯干了;猪圈里的猪疯狂的往外跑,撞坏了府内的官灶;乌鸦在庭院里相斗而死;老鼠在大殿的正门跳舞;大殿的窗户自动关闭,怎么都打不开;从天上降下来一团火烧坏了城门楼;大风刮坏了王宫的城楼,还折断拔倒了里面的树木;流星陨落。王后以下宫人皆惊恐不安,刘旦也被吓病了。刘旦的宾客吕广占卜说,有大兵围城,时间在九月或者十月,朝廷会有大臣被处死。
燕王刘旦更加忧惧,手足无措,他几乎是绝望的对吕广说道:“谋划的事还没成功,妖异已经多次出现,该怎么办呢?”
就在这个时候,上官父子等人伏法的事传到了燕国,刘旦召见燕相郑平,问道:“事情败露了,还发兵吗?”
“左将军上官桀和盖长公主已被处死,百姓们都知道了此事的真相,不可发兵了。”
郑平颓然说道。
刘旦神情恍惚,悲愁万端,便在燕都蓟城万载宫摆设酒宴,会集宾客、群臣、妃妾饮酒浇愁。在酒席间,刘旦起身歌舞:
归空城兮
狗不吠
鸡不鸣
横术何广广兮
固知国中之无人!
城空了,人去了,鸡不鸣、狗不叫,走在这死一样寂寞的大街上,我该怎么办呢?听到燕王的悲歌,在座的人都哭了。
宴席还没有散去,从长安派来的专使赐给燕王的玺书已经到了。刘旦跪下听诏。其诏曰:
当初高祖皇帝取天下,分封子弟为王,用以藩屏社稷。当初诸吕阴谋大逆,刘氏不绝如发,赖绛侯周勃等诛讨贼乱,尊立孝文,以安宗庙,难道不是中外有人、表里相应的缘故吗?樊、郦、曹、灌携剑推锋,从高皇帝垦灾除害,耘锄海内,当此之时,头如蓬葆,勤苦至矣,然其赏不过封侯。今宗室子孙曾无暴衣露冠之劳,裂地而王之,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今燕王本为骨肉至亲,同为一体,却与外姓异族图谋社稷,把外人当亲人,把亲人当外人,有叛逆悖乱之心,无忠君爱国之义,假如作古之人地下有知,燕王还有什么面目再奉斋酎祭品去参拜高祖皇帝之庙?
刘旦伏地叩拜,流泪说道:“老虏曹奉事不谨,做了这种事应当被诛族,唯有一死谢罪!”
说罢,刘旦从地上爬起来,解下腰里的绶带,颤巍巍的来到一棵大槐树下,把自己挂起来,自绞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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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楼
14
“大将军何思之深也。”
大将军府总管冯子都带着田延年悄悄的走进来,在旁边站了一会,田延年上前打断了霍光的那些腥风血雨的回忆。
“你们两个来了,猜猜我在想什么?”
霍光在冯子都的脸上扫了一眼,勉强的笑了一下,向田延年问道。
“大将军是国家柱石,受两代先帝倚重,身系天下安危。今昌邑王进京,朝廷百官对其为人、才智一无所知,我猜大将军是担心他不堪重任,有愧先帝托付?”
“呵呵呵呵。”霍光不置可否,接着问道:“昨天你见了昌邑王,你觉得其人如何?”
“回大将军,昨天午夜,我们在郊外接到昌邑王,虽然没有深交,但火光之中,王的相貌还算可以,身材也很魁梧。不过,早晨进城的时候他却非常失礼。”
“哦,哪些地方失礼了?”
田延年的话一下子引起了霍光的重视。
“作为大行皇帝的嗣子前来奔丧,到了城门就当下车哀哭,昌邑王却没有。到了内城门,他还是没有。我问王的属官,他们告诉我说,王的喉咙疼痛,不能哭。”
“哦,还有吗?”
霍光点点头,又问道。
“我听说昌邑王这一路上也很荒唐。征王的诏书夜里到达昌邑,王午时就出发了,不到一个下午就跑了一百三十多里。在济阳,王喝酒吃肉,还向济阳令求长鸣鸡;在洛阳买积竹杖;在弘农车载女子,虽然后来证实不是他所为,但他也脱不了驭下不谨的干系。”
“嗯,好了,我知道了。对了,子都最近在忙什么?”
霍光转移话题,看着冯子都,关切的问道。
“回大将军,小人最近陪着大公子监督新府邸的营造,所以没有常来看望大将军。”
冯子都女人似谄媚的应道。
“虽然忙,可别忘了老夫哦。”
霍光心里一阵荡漾,伸手在冯子都的肩上轻轻的拍了一下,眯着眼睛看冯子都那张英俊粉白的脸,暧昧的说道。
有田延年在,冯子都的脸有点红了:“小人岂敢?”
就在这个时候,半老徐娘的夫人霍显从屋里款款的走了出来。霍显身穿长袖襦裙,头上梳了一个瑶台髻的发型,脸上涂脂抹粉,妖冶横生。从冯子都身边走过时,霍显匆匆的在他脸上漫不经心的撩了一眼,冯子都赶紧把头低下。霍显上前说道:“这里都不是外人,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不知道夫君怎么处置昌邑王?”
霍光看着打扮得如此花哨的夫人,皱了皱眉,没好气的说道:“朝廷征召他,当然是让他来嗣皇帝位了。”
“夫君一心朝廷事务,如今新皇帝很快就要登基了,也不知道将来如何。夫君,你有没有为霍家考虑过?”
“考虑什么?有话你就直说吧。”
“这么多年来,我们霍家可是得罪了不少人,而你也老了,一旦有讳,霍禹、霍山不知道能不能撑住霍家,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夫人说话向来没有这么吞吞吐吐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霍光疑惑的看着霍显,忍不住说道。
“好吧,我说了。昌邑王的立与不立就在于夫君的一句话,他现在刚从封国来,凡事仰赖夫君,趁着他还没有即位,我觉得应该把上官秋水嫁给他,有了这层关系,将来就是夫君致仕归隐了,霍家的地位仍然会固若泰山。”
听到这里,霍光勃然大怒,厉声呵斥道:“胡说!真是岂有此理,上官皇后早为人妇,贵为 ,天下皆知,怎么可以再嫁?况且昌邑王和大行皇帝乃叔侄辈,真不知道你这个老女人是怎么想的。”
对于霍显来说,虽然朝野没有人不惧怕霍光,但她从来没有把他的这个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的丈夫当回事儿,更不会在他面前露怯。霍显坦然质问道:“哼,那有什么,当年鲁元公主的女儿嫁给孝惠皇帝,他们还是亲亲的舅甥关系呢。再说了,她嫁给昌邑王不还是未来的皇后吗?秋水才十六岁,作为外祖父,你忍心让她一辈子守寡?”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两者岂能相提并论?”
“怎么不能相提并论?你如果答应,我们把秋水接回来,偷偷的放到民间,然后以民间女子的名义再把她送进宫里,神不知鬼不觉的,谁会知道?还有,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你也应该为霍家大小几十口子的将来着想才是。”
“大将军息怒,我觉得夫人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还没等霍光说话,冯子都上前安慰道,霍光竟一时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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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楼
14
“大将军何思之深也。”
大将军府总管冯子都带着田延年悄悄的走进来,在旁边站了一会,田延年上前打断了霍光的那些腥风血雨的回忆。
“你们两个来了,猜猜我在想什么?”
霍光在冯子都的脸上扫了一眼,勉强的笑了一下,向田延年问道。
“大将军是国家柱石,受两代先帝倚重,身系天下安危。今昌邑王进京,朝廷百官对其为人、才智一无所知,我猜大将军是担心他不堪重任,有愧先帝托付?”
“呵呵呵呵。”霍光不置可否,接着问道:“昨天你见了昌邑王,你觉得其人如何?”
“回大将军,昨天午夜,我们在郊外接到昌邑王,虽然没有深交,但火光之中,王的相貌还算可以,身材也很魁梧。不过,早晨进城的时候他却非常失礼。”
“哦,哪些地方失礼了?”
田延年的话一下子引起了霍光的重视。
“作为大行皇帝的嗣子前来奔丧,到了城门就当下车哀哭,昌邑王却没有。到了内城门,他还是没有。我问王的属官,他们告诉我说,王的喉咙疼痛,不能哭。”
“哦,还有吗?”
霍光点点头,又问道。
“我听说昌邑王这一路上也很荒唐。征王的诏书夜里到达昌邑,王午时就出发了,不到一个下午就跑了一百三十多里。在济阳,王喝酒吃肉,还向济阳令求长鸣鸡;在洛阳买积竹杖;在弘农车载女子,虽然后来证实不是他所为,但他也脱不了驭下不谨的干系。”
“嗯,好了,我知道了。对了,子都最近在忙什么?”
霍光转移话题,看着冯子都,关切的问道。
“回大将军,小人最近陪着大公子监督新府邸的营造,所以没有常来看望大将军。”
冯子都女人似谄媚的应道。
“虽然忙,可别忘了老夫哦。”
霍光心里一阵荡漾,伸手在冯子都的肩上轻轻的拍了一下,眯着眼睛看冯子都那张英俊粉白的脸,暧昧的说道。
有田延年在,冯子都的脸有点红了:“小人岂敢?”
就在这个时候,半老徐娘的夫人霍显从屋里款款的走了出来。霍显身穿长袖襦裙,头上梳了一个瑶台髻的发型,脸上涂脂抹粉,妖冶横生。从冯子都身边走过时,霍显匆匆的在他脸上漫不经心的撩了一眼,冯子都赶紧把头低下。霍显上前说道:“这里都不是外人,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不知道夫君怎么处置昌邑王?”
霍光看着打扮得如此花哨的夫人,皱了皱眉,没好气的说道:“朝廷征召他,当然是让他来嗣皇帝位了。”
“夫君一心朝廷事务,如今新皇帝很快就要登基了,也不知道将来如何。夫君,你有没有为霍家考虑过?”
“考虑什么?有话你就直说吧。”
“这么多年来,我们霍家可是得罪了不少人,而你也老了,一旦有讳,霍禹、霍山不知道能不能撑住霍家,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夫人说话向来没有这么吞吞吐吐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霍光疑惑的看着霍显,忍不住说道。
“好吧,我说了。昌邑王的立与不立就在于夫君的一句话,他现在刚从封国来,凡事仰赖夫君,趁着他还没有即位,我觉得应该把上官秋水嫁给他,有了这层关系,将来就是夫君致仕归隐了,霍家的地位仍然会固若泰山。”
听到这里,霍光勃然大怒,厉声呵斥道:“胡说!真是岂有此理,上官皇后早为人妇,贵为 ,天下皆知,怎么可以再嫁?况且昌邑王和大行皇帝乃叔侄辈,真不知道你这个老女人是怎么想的。”
对于霍显来说,虽然朝野没有人不惧怕霍光,但她从来没有把他的这个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的丈夫当回事儿,更不会在他面前露怯。霍显坦然质问道:“哼,那有什么,当年鲁元公主的女儿嫁给孝惠皇帝,他们还是亲亲的舅甥关系呢。再说了,她嫁给昌邑王不还是未来的皇后吗?秋水才十六岁,作为外祖父,你忍心让她一辈子守寡?”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两者岂能相提并论?”
“怎么不能相提并论?你如果答应,我们把秋水接回来,偷偷的放到民间,然后以民间女子的名义再把她送进宫里,神不知鬼不觉的,谁会知道?还有,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你也应该为霍家大小几十口子的将来着想才是。”
“大将军息怒,我觉得夫人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还没等霍光说话,冯子都上前安慰道,霍光竟一时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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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楼
别再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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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楼
(反复被吞,只能分散上传了)
15
昌邑王邸就坐落在长乐宫门外驰道的北边。
一路长途跋涉,总算到了长安。还是两岁那年,父亲昌邑哀王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准许朝觐皇祖父,怀抱中的刘贺也跟着来到长安,只是那时候年龄太小,根本没有留下一点记忆。如今皇祖父刘彻和父王刘髆早已不在人世了,出乎意料的是,自己却成了这座城市和这个国家的主人。刘贺以为,自己的到来,朝廷的文武百官必然蜂拥前来拜见,可是,直到下午了,才稀稀拉拉的来了几个不疼不痒的小京官,至于丞相杨敞、大将军霍光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刘贺忿忿不平,向几位心腹抱怨道:“诸卿,寡人此番来京,丞相杨敞、大将军霍光理当前来拜见。他们不来也就罢了,怎么连秩俸两千石的重臣也不见有人来,你们不觉得有点诡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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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楼
“大王,朝廷百官不来拜谒都是在观望大将军的动向。至于大将军为何不来,无非是倚老卖老,不想在大王面前屈尊。臣以为,大王倒不如主动去见大将军。大王以储君的身份亲自登门拜访,表明大王尊重朝廷元老。我相信大将军肯定会感激涕零,忠心辅佐大王。”
郎中令龚遂上前说道。
“龚公休矣。我汉家江山万里,固若金汤,寡人作为嗣皇帝,哪有登门拜见臣下的道理。大将军到现在不见动静,分明没把寡人放在眼里。寡人倒要看看这个老狐狸的葫芦里到底买的是什么药。”
赌气的刘贺断然否定了龚遂的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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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楼
“既然大王心有主见,我们就应该从别处着手。”郎将陈举冲众人说道,然后又向刘贺进言道,“大王,虽然大将军经营朝廷几十年,但臣不相信文武百官都跟他一心,大王应该派人摸底朝廷状况,然后再做计较。”
“嗯,陈将军的建议很好。”刘贺点头称许,然后看着龚遂,说道:“龚卿足智多谋,深富远见,我看这件事就让龚卿操持吧。”
“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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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楼
龚遂没有推辞。就在这时,门口侍卫进来禀报:“大王,侍御史严延年求见,”
刘贺站起来,笑着说道:“寡人的岳父来了,快请。”
“侍御史严延年拜见昌邑王。”
严延年进来,躬身向刘贺施礼。
“岳父大人来我就放心了。”
的确,如果说刘贺轻狂任性,目空一切,但对他严延年却是非常敬重,这不仅仅严延年的女儿、刘贺的王后严罗敷贤淑明理,更重要的是,严延年性格刚直不阿,凡事颇有主见。
严延年是东海下邳人。他的父亲严丰是武帝时的丞相掾,他从小就学律法,长大后回到下邳老家,为东海郡吏。严延年身材短小精悍,办事敏捷干练,嫉恶如仇,时人以为,就算孔子的弟子子贡和冉有那样精通政务的人都比不过他。对手下吏员中忠诚奉公的人,严延年会像家人一样亲近厚待他们,从不计较个人的得失,所以,在他管辖的域内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严延年还善于写监狱判词和官府文书,就算郡里的专业写手主薄见了他的文笔也自叹弗如。
严延年与人相处恩怨分明,有侠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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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楼
(被吞的太厉害了!)
17
大将军府。夜。
霍光正在把玩着一根积竹杖,这是下午刘贺让中常侍韩义送过来的。
仅仅一天的时间,霍光就后悔了,他心里有一丝隐隐的不安。霍光绝对没有想到这个少年昌邑王如此刺头,才刚刚即位,对自己这个三朝元老既没有单独召见,也没有赏赐,更没有加官进爵,这完全不符合惯例。不但如此,他还拒绝了纳上官秋水为后的提议,这让霍光颜面尽失。最难以容忍的是,刘贺没有跟自己打招呼就大封昌邑旧属,这一点完全触及了霍光的底线。刘贺这种种作为分明是把他大将军视作无物。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他霍光的权利就会被剥夺净尽。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大将军,今天新天子的作派全然不顾大将军的感受啊。”
冯子都站在霍光身边柔声说道。
“他以为我老了,不中用了,可以撇开我为所欲为了,还让人给我送来这个东西,要我在家好好养老。哼。”
霍光把手里的积竹杖横在眼前,看了一眼,然后狠狠地扔了出去。竹杖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咣咣当当的清脆声响。
“大将军不要生气,我看新天子毫无城府,锋芒过于外露,这绝不是为君之道,小人以为,大将军现在应该韬光养晦,静以待变,反而会让天子不好意思,朝臣也会为大将军鸣不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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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楼
“呵呵呵,子都越来越长进了,以退为进,示人以弱,好主意。”
霍光伸手拉住冯子都,摩挲着那双女人似的纤纤细手,嘴里夸赞着说道。
“都是大将军的栽培。”
冯子都温柔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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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楼
别院。霍显卧室。
霍显身穿轻薄华丽的曲裾深衣,酥胸半露。摇曳的灯烛照在她粉白的脸上,使她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年轻了许多。霍显的心在疯狂的跳,像少女一样在期待着他的到来。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好多年了,大将军霍光很少来她的院子,更不用说进她的卧室了,甚至连看她的眼神都是厌恶的。但霍显总觉得自己还年轻,还需要男人的宠爱,还需要男人的滋润。只有他愿意爱她、体贴她、滋润她。给她说不尽的温存。
他来了。凭着女人的细腻和敏感,她能感觉到他来了。
霍显坐在梳妆台前,故意不回头往门口那里看。
冯子都轻轻的推开门,又轻轻的掩上,然后轻轻的来到霍显的身后,双手轻轻的搭在霍显的肩上,轻轻的揉捏。
“郎君。”
霍显伸手握住冯子都那光滑的手背,然后站起来,嘴里吟哦一声,把自己送在冯子都的怀里。冯子都把霍显抱起来,放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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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楼
十二岁那年,冯子都被他的父亲卖到霍家为奴。一转眼五六年的光景,冯子都就把男人的规模长了出来。八尺多高的冯子都眉目清秀,面白如脂,唇若涂丹,连大将军霍光见了都春心荡漾。从那时候起,霍光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奴,渐次把他升为霍府的奴监,成为霍府上下几百奴仆的总管,出入霍光的卧内,参与霍光的政务决策,和霍光同榻共枕。
霍光渐渐老了,身体越来越不行了,连霍显的院子都不想踏进一步,只是偶尔会让冯子都陪侍。对冯子都如此的宠爱,连霍光的儿子霍禹和霍山都看着眼红。养尊处优的霍显受不了空闺的寂寞,也把眼睛盯在了这个精品男人冯子都身上。机会多的是。当那天晚上冯子都被霍显叫到卧内,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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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楼
对冯子都来说,只有在床上把霍显折磨得服服帖帖他才享受到了一个男人的真正尊严。他在霍显身上卖力的chongzhuang,其实不仅仅是在征服,也是一种泄愤。只有把这个老女人压在身下,roucuo她身上的rou,xishun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拼命的roulin她,听她喉咙里发出来那xiaohun的huanchang,冯子都才会感到他跟霍光是并肩的。也只有在那一刻,他才会忘了在霍光那里受到的侮辱。
天还没亮的时候,冯子都醒来,又是一番巫山云雨,然后才提上裤子,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悄悄地离开了霍显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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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楼
18
汉昭帝元平元年夏六月。壬申。孝昭皇帝葬平陵。
葬礼结束后,车马浩浩荡荡的从平陵回来,刘贺直接来到翠华宫,朝见皇太后上官秋水。
这是作为皇位继承人的刘贺当尽的礼仪。
这也是他来到长安后第一次来见上官秋水。
十六岁的上官秋水依偎在翠华宫的雕花木栏上目光空洞的眺望远方。她心如止水,两腮却挂满了泪珠。
她想问一句外祖父,当年诛灭上官家族,为什么不把她也一同给杀了?他残忍的留着她一个人活着来承受失去所有亲人的痛苦。是的,所有。
她也想问一下她的夫君孝昭皇帝刘弗陵,那是她最能依仗的亲人和靠山,可你为什么竟狠心的撇下我走了,留下我孤零零的面对整个世界的敌意和冷漠。
如今,在这深深的深宫里,谁还记得我呢?除了可利用的价值外,上官秋水感觉自己已经被整个世界遗忘了、抛弃了。
从六岁入宫,几个月后被立为后,上官秋水跟着刘弗陵整整十年。这十年来,他几乎是她眼里唯一的男人。他高大、英俊、壮实。刚进宫的时候,他会把她抱起来,放在他的膝盖上逗她,或者,牵着她的小手到处疯跑。其实,那个时候的他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半大孩子。后来她慢慢懂事了,知道了这个大哥哥就是自己的男人,他再来找她,她会羞涩的。直到有一天,她的父母和哥哥因为谋反被族灭了,唯有她因为是大将军的外孙女没有受到株连。在那段痛苦的日子里,是他每天过来安慰她,为她擦拭眼泪。再往后,她长大了——她真的长大了吗?也不过就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罢了,他们正式结婚了,至今她还清楚的记得那场盛大的皇家婚礼,举国都因为他们的婚姻而欢庆。那天晚上,十三岁的她真正地成了他的女人。
她最大的心愿就是为他生个儿子。
可是没有。
为了让他专一的在她身上,外祖父买通宫中的太医,让里面的女人们都穿上紧身的绲裆裤,使他不能随便在这些女人身上宣泄情欲,说是为了他的身体,其实真正的目的无非就是不让那些宫女们和她一起分享这个男人罢了。
可是三年了,她一直没有怀孕。
“也许我还小,过两年就会生了。”
有时候她会这样安慰自己。她并不十分着急。可是怎么也想不到,身体那么强壮的他,突然之间得急病就崩了——对她来说,这个崩字真的太精确了——那实在是山崩地裂哦——太急促了,那么干脆、那么决绝,连给太医急救的机会都没有。
何等的残忍。
她生命的柱石一夜之间崩塌了。她虽然贵为皇后乃至皇太后——就算是太皇太后又怎么样呢——他的驾崩注定了她将孤独的度过余生。
从此,她跟男人绝缘了。
何等的残忍。
和刘弗陵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就成了上官秋水的全部记忆,她不想去触及那些温暖的痛苦,但除此之外,她还能做什么呢?
她每天以泪洗面,心里的忧郁和孤单快要让她疯了。
“启禀太后,陛下在宫门外等候觐见。”
宫女阿蒙过来屈膝施礼。
“知道了,把他带到慈仪殿。”
“诺,太后。”
阿蒙走了。上官秋水用丝巾擦擦眼角的泪,往后宫走去。
“儿臣拜见母后。”
上官秋水换了一身锦绣朝服。
刘贺在宫女阿蒙的带领下来到慈仪殿。刘贺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端庄的坐在御榻上。刘贺知道这就是上官皇太后了。刘贺继续往前走。更近了。刘贺向皇太后伏拜。刘贺站起来。刘贺看见了太后的脸,那张雍容华贵如满月般白净的少女的脸,弯弯的细眉下是一双秋水一样的凤眼,一张如烈火燃烧的红唇。刘贺在这张光彩夺目的脸上眩晕了。
那张青春四溢的脸。
“免礼,赐皇帝座。”
刘贺没有听见皇太后在说什么,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等他脑子清醒过来的时候,太后和宫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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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楼
第七章 长安二十七天之不伦之恋
19
龚遂拜访的第一个朝中大臣是丞相安平侯杨敞。
龚遂之所以首先拜访杨敞,不仅仅因为他是丞相,是仅次于大将军霍光的朝中重臣,更重要的是,龚遂了解杨敞的为人。
五十多岁的杨敞字子明,是弘农郡华阴人。从东周安王开始,杨氏历代祖先就在周或秦朝为官。杨氏最著名的人物就是杨敞的曾祖父杨喜。当楚汉相争的时候,杨喜是汉王刘邦帐下的郎中骑都尉,常在汉王宫中宿卫,是汉王诸多的亲信之一。汉王五年,项王中了韩信的十面埋伏之计,兵败乌江,自刎身亡,尸首被汉王手下五人夺得,其中一人就是骑都尉杨喜,他也因此被封为赤泉侯。
作为百官之首,杨敞为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凡事小心谨慎、优柔寡断,这也是霍光看中他、让他升为相国的关键。霍光不可能引用一个强势的首相压在自己的头上。当然了,杨敞这种懦弱的性格有时候也会成为自己利益的拖累。不过,凡事总不能一概而论,所谓福祸相依,谁能说得定呢?
杨敞入仕的第一站就是供职于大将军霍光的幕府,后为军司马,深得霍光厚爱,被升迁为大司农。
汉昭帝元凤元年,燕王、盖主、上官父子和桑弘羊谋反,其实他大司农杨敞也早早得到了消息,但他却不敢告发,称病躲在家里,分明就是首鼠两端,没有勇气拿他的前途做赌注。事情过后,凡立功的人大小各有封赏,唯独他杨敞没有。虽然失算了,但没过多久,霍光就把他提到御史大夫这种显要的位子上,接着就代王欣为丞相。
明眼人一看就明白,霍光之所以重用杨敞这样的人不过是把他当做一个傀儡而已,自己好在背后提线摆布。
龚遂之所以选中他,也正是看中这个人在关键时刻可以威逼利诱。
“相国劳苦,龚遂特意代陛下致意相国,感谢相国支持大将军征陛下嗣位。”
杨敞听说新晋执金吾龚遂来访,知道这是新天子身边的亲信,赶紧亲自出门迎接。把龚遂请进相府大厅里让座,龚遂看了一眼左右,杨敞知道龚遂这是有重要的话说,屏退了众人,龚遂这才恭敬的说道。
“陛下亲武帝孙,继位顺理成章,仆不过是因人成事而已。陛下能念及仆之绵薄之力,臣敞诚惶诚恐。”
杨敞谦虚的回道。
“相国对汉家忠贞,天下皆知。只是皇帝新即位,尚未遍封诸大臣,而大将军似有怏怏,以相国计,大将军还有什么心愿未达?”
听龚遂这么露骨的问自己有关大将军的事,杨敞心里紧张的思考着该如何回应。沉思了片刻,杨敞小心的说道:“高祖皇帝白马盟誓,‘非刘姓不王,非功不侯。’今大将军身为列侯,位在三公上,没有他办不了的事。我想,大将军不应该有什么未达的心愿吧。”
“嗯,相国说的不错,只是人心诚不知足。如今大将军执政二十多年,生杀予夺,权倾朝野,仆以为也该致仕退休了,否则尾大不掉,恐怕很难全身而退哦。”说完,龚遂以锐利的目光看着杨敞。杨敞不敢跟龚遂的目光对视,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龚遂见杨敞如此紧张,便转以平和的语气接着说道,“陛下深知相国持重,可堪大任,特遣仆致意相国。项王有言,彼可取而代之。相国明见,仆告辞了。”
“臣杨敞甘效犬马劳,死而后已。”
杨敞听明白了龚遂拜访他的深意。他知道,他的一生又要面临一次生死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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