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dian新闻
>
20年的录像厅经人历事:《12毫米》
avatar

20年的录像厅经人历事:《12毫米》

花蟒
1楼
1 落红
苗十二在掌灯时分悄悄摸进小表嫂家的后院,碰断了两根玉米秸,院子里很静,玉米秸断裂的声音吓得他半天不敢动弹,他大气不敢出,竖着耳朵,确定没被发现后,才回身扶住折了腰的秸秆,但那两根秸秆怎么也扶不起来了。
玉米棒儿已经基本长好了,棒头上的须子颜色很深,卷在一起,冲着地。
刚下过雨,玉米地又湿又软,苗十二每一脚都踩下去三寸,球鞋上沾得黏黏糊糊。
前院后院都是白天放过鞭炮的,玉米地里还留着不少纸屑。
苗十二猫腰来到窗下。窗玻璃上有“喜”字,有一扇半开着,里面粉红色的窗帘飘出来半尺。他想蹲在窗下,却不小心坐在了地上,幸好屁股底下没有黏土,是湿漉漉的房基。
小表嫂的屋子里亮着灯,没有声音。苗十二隔着房子能听到前院里最后一批贺喜的人在告辞。
巴巴老爹再三嘱咐苗十二,如果被逮着,就说是来闹房的。
巴巴老爹就在墙外,他刚才对苗十二说:“十二莫慌,老爹等你,一直等到你出来,你莫怕。”
1984年,苗十二16岁,住在豆沙镇。那年夏天,巴巴老爹腆着老脸求老相好齐婆,齐婆展转找到了就要过门的刘家媳妇小娟,引见了苗十二来见这位小表嫂,只为求得一点“落红”。
“十二和你老公从巴巴老爹那论算是亲戚,十二得叫你一声“表嫂”才是。按理说,我们讨的东西本该属于你丈夫的,但我们想了,刘家兴旺,用不着“冲喜”,你丈夫也不一定非要收藏那东西,可这东西对我们十二来说却是救命的宝贝啊,十二还小,不能娶个新媳妇冲喜,就借你的喜给我们十二冲冲,给十二转个运吧,你行行好,背着刘家给我们一点点吧。”
齐婆对小娟说得诚恳。
小娟红着脸嘻嘻笑,她觉得荒唐,不知道自己的“落红”有这么贵重。
苗十二也红着脸,手里捧着100块,蓝莹莹的票子。他低头不敢看小表嫂,学着巴巴老爹教的话:
“我只有这么多了,要是觉得少,嫂子要是嫌少,等以后有钱了一定补上。”
苗十二正在变声期,嗓音已经有一些磁性,小表嫂不由多看了一眼这少年。
“别叫我嫂子,难听。叫我小娟姐,我比你大一点。”她说。
小表嫂请齐婆和苗十二在她开的录像厅门口的茶桌旁坐下,然后去泡了一壶好茶端上来,坐在苗十二对面,听齐婆讲些故事。
苗十二生于1968年,生在盐川县城,是一对未婚男女的孽种。这对男女后来并没结婚,各奔了东西。苗十二被亲生母亲的远房亲戚领回豆沙镇收养,养父母却也在他6岁时双双死去了。巴巴老爹一直一个人过,齐婆领来了可怜的苗十二,给巴巴老爹当了孙子。谁也不知道苗十二为什么叫苗十二,豆沙从来没有这样的名字,这个蹊跷的名字让鸽山街的人觉得不吉祥。坊间开始有说法,说巴巴家的娃娃大概活不过12岁,“12”是一轮,这娃娃第一轮就灾难不断,怕是没有什么好结果。巴巴老爹先前不信,苗十二很聪明,在学校学习也跟得上,身体也不错。可巴巴老爹正憧憬老有所养的时候,苗十二的“12岁”到了,没想到那年他真的大病不起,高烧不退,胡话连篇,盐川的医生赶来把他拉到了县城,不到5天又送回了豆沙,苗十二的高烧退了,却昏睡不醒。一连7天汤水不进,把巴巴老爹急得掉了眼泪。齐婆看不了巴巴老爹着急,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跳大神的,在苗十二床前整整唱了一天,直到跳大神的人实在敲不动鼓的时候,苗十二才睁开了眼睛……
苗十二12岁过后,每当他瞪大眼睛询问巴巴老爹什么事的时候,巴巴老爹都觉得毛骨悚然,他看不得苗十二的眼睛。他找齐婆讨法子,齐婆说那个跳大神的不敢再给十二跳了,那一整天耗尽了他多年的功力。于是齐婆带着巴巴老爹走出鸽山街走出豆沙镇,连盐川也去了,却一直没能找到高人术士。
齐婆还是不甘心,就又在乡下讨得了“冲喜”的法子,她对人家说,十二还小,不可能娶媳妇“冲喜”,乡下的明白人说,不用真娶媳妇,能讨到别人家娶媳妇的“落红”就成。她回来对巴巴老爹说了,然后就开始安排给苗十二“转运”。
“转运”,这在鸽山街是没有过的,齐婆讨来的法子还是有点见不得人,她不敢对任何人说,只是和巴巴老爹私下商量,找就要嫁人的姑娘,近水楼台,找到了就要嫁到刘家的小娟。
avatar
花蟒
2楼

“管用吗?”小表嫂问齐婆。
“一定管用!乡下有人整过,那孩子后来都上大学了。”齐婆说。
“啊哈,我的一点点血能让苗十二上大学,那也算我积德了嘛!”小表嫂说着笑嘻嘻地在苗十二脸上掐了一把。苗十二抬头看了小表嫂一眼,又赶紧低下头。
小表嫂并没收苗十二的钱,她把钱还给苗十二,苗十二说什么也不要,她又递给齐婆,齐婆也把手背了起来。小表嫂拉开苗十二的衣领,把钱塞了进去,转身就走。
“你们进去看录像吧,我得出去买几个‘喜’字,不然来不及了!”
苗十二追到门口,边追边把手伸进怀里掏钱,边掏边喊住小表嫂:“嫂子,嫂子你等等,你得收下,你得收啊!”
小表嫂在门外回过身来,又在苗十二的脸上摸了一把,笑着低声说:
“你就不怕我糊弄你?弄点血给你你就相信吗?你不怕我不是黄花闺女?”
苗十二知道的“黄花闺女”,只是个概念,他回家查了词典,词典上的交代也很含糊。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去问巴巴老爹。他用了一整夜在考虑“黄花闺女”问题。他的感觉有点矛盾,他觉得小表嫂是很开放的人,她家在鸽山街开了半年的录像厅,基本都是她在管。苗十二的同学中也有个论调,说进入社会早的女人没多少是黄花闺女了。但苗十二想,小表嫂只有18岁,鸽山街的女人很少有18岁就嫁的,没嫁的都该是黄花闺女。
苗十二摸着自己的脸想被小表嫂掐弄的那两下。小表嫂的手有点凉,有点汗津津的,但很细腻。苗十二在学校是偷偷拉过女生的手的,那个他钟情的女生,手也是有点凉有点抖,也是汗津津的,于是他觉得,小表嫂一定和他喜欢的女生一样。
那天苗十二一夜无眠,早晨刘家放鞭炮迎亲的时候,他跳下床趴在窗台上往楼下看。鸽山街不大,刘家的鞭炮放得响,硝烟弥漫,盖住了迎亲的人。苗十二跑下楼,也钻在刘家门前的人群里。他看见了漂亮的小表嫂,小表嫂穿着一件无领无袖的红旗袍,在喧闹中瞥了一眼苗十二,眉眼儿动了一下,那一动很明显,却丝毫也没影响她快乐的表情。
小表嫂新婚当天中午,苗十二刚想睡午觉,就被巴巴老爹喊出门。齐婆站在楼下,要拉苗十二去刘家吃酒席。齐婆说,是小表嫂亲自吩咐她的,一定要苗十二去,不用随礼,只管去吃。苗十二不想去,齐婆看不得他的扭捏,拉着他便走,边走边叨咕,你应该去,去了等于提醒她晚上的事,不去她要是忘了怎么办?
当天的酒席是由豆沙镇最大的酒店办的,三江酒店的菜肴确实出色,每桌150元的价格也让鸽山街的街坊们啧啧直赞。刘家请了30桌,齐婆说,这是鸽山街有史以来最阔气最排场的婚宴。
按照齐婆的意思,苗十二一直吃到新郎新娘前来敬酒。刘家的新郎官和齐婆是老街坊,蛮亲热,新娘子连给齐婆敬了三杯,喝得齐婆有点恍惚了。
“小兄弟不喝酒?今天哥哥大喜啊,你得喝。哦,是学生啊,那也得喝嘛,男子汉哪有不喝酒的?你来一杯白的,你嫂子陪你一杯红的,成吧?”新郎官猛劝苗十二。
“小兄弟,喝吧喝吧,我陪你杯红的。”小表嫂端起一杯红酒,和苗十二碰了杯,眉眼儿又闪烁了一下。
苗十二注意到小表嫂说了“红的”,他觉得这是小表嫂给他的暗示,再加上新娘子对他挑了一下眉眼儿,苗十二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劲儿,端起酒就咕咚一口喝干了。
这是苗十二第一次喝酒。平时巴巴老爹是喝点酒的,但老爷子每次咂嘴咂舌直喊香甜,苗十二也无动于衷。这次和小表嫂干杯的是一杯高度数白酒,呛得他眼圈发红,半天不能说话。齐婆拿了个鸡腿让他吃,他猛咬一口强咽下去,眼泪还是没能控制住。
苗十二想起巴巴老爹的交代。巴巴老爹说,讨得一份“落红”,等于讨到了你一辈子平安,这事情得做,花钱都得做。他想,小表嫂不要钱,只是要自己喝下一杯酒,别说喝出了眼泪,就算喝出了血,都喝得。
齐婆先醉了,站不住,苗十二扶着齐婆走到酒店门口,被齐婆一串趔趄给带下了台阶。他索性背起齐婆踉跄着往回走。齐婆并不重,但苗十二被酒攻上了头,有些昏沉,胸口也跳得厉害,脚步便迈得艰难。他感觉手臂被小表嫂抓住,哼了一声慢慢转过头来,看见了面带桃花的小表嫂。
“十二你没喝醉吧?能把齐婆背回家吗?”
“唔,能。”
“你回去先睡一觉,晚上来闹房吧。”
“唔,闹房啊,闹洞房啊?”
“是啊,来吧。”
小表嫂在苗十二手里塞了个东西,眉眼儿又挑了一下。
“唔。”苗十二攥住手里的东西,背着齐婆蹒跚而去。
苗十二把齐婆背回了家,巴巴老爹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懂事。他对巴巴老爹憨笑了一下,把齐婆放在了老爹的床上,自己上楼去了。
avatar
花蟒
3楼

巴巴老爹家是二层土楼。鸽山街上这样的土楼已经不多见了,人们已经开始建三层四层的砖木结构楼房,巴巴老爹家的左右都是四层的了,老爹没钱,没法跟这个形势,他连建个独门独院的砖房的钱也没有。齐婆曾说,她要是能名正言顺地嫁给老爹,那两家的钱凑在一起,也能建个像刘家一样的独门独院,可她一直不能嫁过来,儿子闺女都不同意。
那年,巴巴老爹和齐婆相好已经整6年了。豆沙的民风里,暗自相好不算什么大事,但老年人的婚嫁却一直被鄙视。
苗十二头天听到了齐婆和巴巴老爹说话,齐婆说,刘家媳妇18岁就自己开录像厅,每天迎来送往交结那么多人,和些个汉子们打情骂俏的也没人说什么闲话,怎么咱这老爹老奶要结婚,就这么难!老爹说,是你家儿女嫌你给他们丢脸了。齐婆说,十二这次“转运”要是真转成了,咱也去弄一点“落红”,把咱这原本应该的老婚给结了……
酒上头,苗十二发晕,他灌了半缸子凉水,坐在床上定心神。手里的纸条已经被他手心的汗给弄湿了,他小心翼翼打开,心里猛翻腾了几下。苗十二突然想起自己和女生的第一次约会,他递了纸条给那个小女生,小女生满脸通红,在后来约会时小女生说他们是在偷情。
小表嫂的字很秀气,也写得很明白。她告诉苗十二要到她家的后院等,要多等一些时候,后院的小门她会事先开着,让苗十二进去后要反锁上。
苗十二就攥着小表嫂的纸条昏睡了一个下午,直到傍晚被巴巴老爹心急火燎地叫醒。
下午下了雨。新房的房基不是很平,上面留着几洼雨水。苗十二不小心坐在了地上,屁股湿了。一阵风吹过,玉米和玉米之间有些瓜葛,摩擦出悄悄话般的声音。苗十二和小女生是说过悄悄话的,就在前些日子,刚放暑假的时候,苗十二约小女生骑车去了盐川,在江边看悬崖上的悬棺,看到太阳落山,两个人就钻进了江边的玉米地。
苗十二仔细听新房里的动静,什么也听不到,但他好像明显感觉到了小表嫂已经在新房里了。苗十二在想结婚是怎么回事,按他的体会,结婚和他与小女生的事情差不多,拉手,亲亲脸,摸摸身子,相互摆弄,摆弄得想哼哼,忍都忍不住。
新房里啪嗒一声,灯光变了一下,原先明亮的大灯变成了橘黄色的小灯。屋里没有小表嫂的声音,也没有新郎的声音,鸦雀无声。
苗十二的等待很漫长,他蹲不住了,索性坐在了房基上。屁股再次被雨水浸湿,一股难挨的冰冷从裤裆往身上蔓延。他摸到了一个没响的炮仗,掰了一下却没掰开,炮仗湿了变得很软,被他掰成了弓型,他用力揪断了炮仗,里面的火药却没湿,撒在他的裤子上。借着新房里的光亮,苗十二看到那火药黑乎乎的在裤子上撒成一道,像被画笔描了个“眉毛”,细长,弯弯的,跟小表嫂的眉毛一样。
中午那杯酒还有后劲,下午几小时的觉只是让苗十二舒服一些,但头还是晕。他很想喝水。他把背靠在墙上,面向那些黑暗中的玉米。木板围墙外,巴巴老爹偶尔咳两声。苗十二不知道老爹现在是不是还站着等他,他想,这样等没个准时间,老爹还是找块石头坐下的好。
玉米地的蛐蛐儿叫了起来,有几个叫得清脆,有几个叫得缠绵。但不一会儿,这些蛐蛐儿的叫声就和谐起来了,既有规律,又有节奏。苗十二觉得,地里的蛐蛐儿可能也是雌雄配对儿的,它们也一定在晚上找相好的,相互说着什么爱情。苗十二至今还没说过情话,他一直想说,说那些能表达爱情的滔滔不绝的情话。可是和小女生在一起时,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小女生把头靠在他肩上或者胸口上,拉着他的手对他说:“我们俩相好吧,永远相好吧,长大了你娶我。”苗十二只是点头答应,然后拉紧小女生的手臂,拉到小女生和自己脸对脸。他喜欢闻小女生呼吸的气味,闻一会儿就心跳得厉害,就想贴紧她。小女生是让他贴的,他搂紧一次,小女生就轻轻呻吟一声。
新房里也终于传来了一声呻吟,吓得苗十二连忙爬起,恢复了蹲式。那呻吟声是小表嫂的,却只有一声。苗十二两眼紧盯着窗口,也不知道盯了多久,露在窗外的粉红色的窗帘终于被抽了回去,粉红中,小表嫂的小手一闪,随即关上了窗户。
一片儿白色的手绢在小表嫂关窗的时候飘出窗外,正好落在了苗十二的膝盖上。苗十二抓起这片儿还有些潮湿的手绢,紧爬几步钻进玉米地,在玉米中间终于站起了身子。他的两脚一阵酸麻,像是一股电流从大腿直击脚掌。他回头从玉米的缝隙中看了看刘家的新房,小表嫂站在窗口,背光,给苗十二的只是一个黑影。
巴巴老爹一直站在木围墙外,苗十二蹑手蹑脚刚出后门,就被老爹一把扶住了,他让苗十二跺脚缓缓酸麻,然后拉着一瘸一拐的苗十二回家。
avatar
花蟒
4楼

1984年7月26日夜里11点整,齐婆在巴巴老爹家摆好了香案。一尊白瓷观音放在香案的正中间,菜肴、水果供在观音的前面,两排红烛分左右点燃,3支黄香在香炉里青烟缭绕。苗十二把求来的“落红”交给齐婆,看着齐婆把那片儿手绢仔细折叠成一个小方块,放在了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红荷包里。齐婆把荷包也摆在了香案上,递给苗十二一个蒲团,让他跪在上面。
“11点跪到1点,这是一个时辰,这是子时,要跪满一个时辰的,对着观音跪,黄香烧完了你得续上,不许耽误。”齐婆说。
苗十二安静地跪下,渐渐进入了意境。他开始想自己的生身父母,然后想早早死去的养父母,想老爹和齐婆为他操的心,想自己12岁那场让他休学的大病。他看着瓷观音的和善,看着烛火跳动,看得心酸,流了眼泪。他想,这是我转运的时辰,也许这是我新生的时辰,我得感谢很多人,我得报答很多人,我得给老爹和齐婆养老,得为小表嫂做些事情。
1984年7月27日,苗十二整整睡了一天。夕阳西下的时候,他起床吃了点东西,便开始画画。苗十二画画有些了得,老师说他是天生会画画的人。去年学校随便拿了一张他的画送到县里参加比赛,就得了头奖。他想在他转运的第一天画画自己的心情,他画了一幅风景速写,背景是盐川江边的悬棺。他在画里画上了两个人影,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他的小女生。苗十二想了想,在悬棺的悬崖顶上又画了一个人影,是小表嫂。
从小表嫂那里求来的“落红”,被齐婆做成了“护身符”,缝在苗十二的内裤上。齐婆告诉苗十二,这个东西要一直带在身上,直到娶了媳妇才可以摘下。
苗十二想,这算不算是小表嫂时刻在陪着自己?这事要不要告诉小女生?这样算不算对小女生不忠?
齐婆和巴巴老爹嘱咐苗十二,讨“落红”的事情要烂在肚子里,不能说出去,这事只要一传到刘家,刘家这门亲就注定要散的,豆沙还没有这样的事,豆沙人谁家也容不得这样的事,刘家的人会认为新娘子没了贞节。
苗十二和小女生又约会了一次。他们的约会并不容易,小女生家里看得严,苗十二得打小女生邻居家的电话求人找她,然后两人约好,找“安全”的时间骑单车走20里路去盐川的江边。盐川的江边有悬崖,悬崖上有悬棺,苗十二特别钟情那里的意境。在悬棺对面的玉米地里,苗十二犹豫了犹豫,终于没说“转运”的事。他说了刘家的婚宴和道听途说来的关于刘家新房里3000块钱的床,然后搂着小女生揉磨,闻她喘气的味道。
小表嫂的蜜月没在家过,她和新浪去了厦门,录像厅也暂停营业了。鸽山街到处有人讲刘家的排场,有很多人去参观刘家新房里的装潢和摆设。据说,刘家小夫妻的婚床值3000块,街坊们说,睡在3000块钱的床上的一定是金童玉女了。苗十二想,3000块钱的床是什么样子呢?他对小女生说,“那么贵的床不也是睡觉用的吗?”
avatar
花蟒
5楼

1984年8月20日晚上,鸽山街来了一男一女,他们很快找到了巴巴老爹的家,站在门口紧张了好久,才伸手敲门。巴巴老爹端着水烟筒去开门,那男的客气地询问老爹“这是不是巴巴和苗十二的家”,老爹说“是”,那女的看着老爹眼圈儿就红了,进了门,扑通一声给巴巴老爹跪下了。苗十二听到动静,开门便看到了这一幕。
苗十二的亲生母亲终于来找儿子了。
巴巴老爹那天晚上老泪纵横,他一直拉着苗十二的手不放,对苗十二叨咕了无数次:
“娃子,娃子,十二,转运了,你转运了。”
苗十二并没跟亲生母亲走。母亲早已经嫁给了陪她一起来的这个男人,住在昆明。他们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鞋盒子,说是给十二买的鞋,然后留下了地址和电话,让十二在想去昆明住的时候找他们,便起身告辞。苗十二看到母亲很想拥抱自己,可他怎么也挪不动身体去迎合母亲,甚至叫不出那声“妈”或“娘”。
鞋盒子里不是鞋子,是捆扎好的20捆10块钱的票子。
巴巴老爹和苗十二都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票子。那一夜,巴巴家的灯一直亮着,祖孙俩坐在鞋盒子面前,发呆。
齐婆说,她讨的“转运”的法子真灵,连忙在巴巴家又安排了香案,领着苗十二磕头。苗十二看着香案上的白瓷菩萨,虔诚地点燃3柱香,插在香炉里,屈身下拜。
刘家的一对新人结束蜜月旅行的时候,小表嫂的录像厅又重新营业的时候,苗十二完成了暑假作业正期待新学期的时候,巴巴家的土楼被推倒了,从盐川找来的施工队开始给巴巴家建新房。苗十二说要先建两层,砖木结构。他帮着老爹收拾东西,搬到临时租下的邻居的空房里。搬家很累,苗十二满身是汗,打了盆冷水洗澡的时候,他把缝在裤衩上的荷包摘下,小心地放在一边,生怕被水弄湿。
苗十二和老爹租住的房子在3楼,从窗口仍可以看到刘家。他洗澡的时候又看见了小表嫂,苗十二突然上来一阵灵感和冲动,拿起画板在窗口画了起来,几笔下去,就画出了小表嫂的身子,然后又是几笔,画出了她的短发。他想画上小表嫂的眉眼儿,他熟悉那副眉眼儿,虽然离的很远,他仍然能“看”到那副灵闪的眉眼儿,可这时刘家院子里的小表嫂却突然抬头看见了苗十二。
苗十二感觉自己脸上发烧。他连忙抓起衣服穿上,在穿裤衩的时候,好好摸了摸那包小表嫂的“落红”。
少年苗十二已经懂得一些男人的欲望了。在盐川江边的玉米地里,他和小女生尝试了很多缠绵,他一次又一次尝试,像个不谙风情的狗伢子一样,凭本能在小女生的身上蠕动,小女生也是在凭本能闭着眼睛响应他的动作,他们在第二次约会时,相互把手伸进了对方的衣裤里面,两人都被弄湿了,湿得很难受。
楼下的刘家院子里,小表嫂在洗头,她只穿了睡裙,那睡裙很短,弯腰的时候一直时隐时现露着大腿。苗十二画的“小表嫂”是站立的,他勾了几笔,画上的“小表嫂”便成了个裸身。小表嫂抬手和苗十二打招呼时,又一次向上拉动了睡裙,露出了浅粉色的内裤,苗十二明显感觉到自己动了欲念,他觉得很不该,转身穿上了衣服。那个荷包贴在身上的时候,他低声骂了自己一句。
巴巴老爹说,小表嫂是他的恩人。
avatar
花蟒
6楼

“老爹说,你是我的恩人。”苗十二对小表嫂说。
“是我给你转的运吗?真转运了吗?你家怎么了?发了什么财?一下子就盖起新房子了?”小表嫂问。
“没发什么财,只是老爹想盖房子,他说鸽山街没几家土楼了,嫌寒酸。”苗十二说。
“哦。那你转运了吗?你把我给你的东西怎么处置了?”小表嫂问。
“一直在身上,是护身符。”苗十二说。
“啊?放身上了?快给我看!”小表嫂说。
“小……娟姐,别看了,在里面呢。”苗十二说。
“哦。嘻嘻,十二是大人了,里面看不得了。”小表嫂笑。
录像厅门厅没多少人,很安静。苗十二拿出一个装着1000块钱的信封递给小表嫂,他还是执意要给小表嫂钱。
“十二,你怎么还给我钱!我不可能要这钱,我又不是卖给你!”小表嫂有些生气。
“小……娟姐,你帮了我的忙,帮了我家的忙,是我的恩人,我总要报答的。”苗十二说。
“说的什么屁话!姐帮你什么了?给了你的东西姐自己留着也是没用的。”小表嫂说。
“你结婚,我家也没随礼,我还吃了饭,这算是礼钱吧。”苗十二说。
“不成!快收起来,别在这递来递去的,让人笑话!”小表嫂说。
“我就要开学了,得去盐川上学,每个礼拜回家一次,不像原先在豆沙上学,天天能看见你了。”苗十二说。
“那就每次回来都来店里看看姐。”小表嫂说。
“可你不收下,我心里肯定不安稳。”苗十二说。
“十二,你给姐画张画吧,这钱姐肯定不要,你画张画,我床头的墙上一直空着,一直想挂张画,你的画好,鸽山街的人都知道。”小表嫂说。
1984年8月26日,苗十二按约定来到小表嫂的店里,在一间服务员休息室支上了画板。小表嫂坐在他对面,一张简陋的木床上。床上被褥凌乱,小表嫂穿着结婚那天穿的坎袖旗袍,坐在凌乱肮脏的被褥中间,像一支红玫瑰开在了瓦砾中间。
屋子里有些热,小表嫂尽量保持在一个姿势上,不知不觉出了汗。她这次有足够的时间看这个自己中意的小男生,看他审视自己的眼睛,看他抿住的嘴唇和人中上开始出现的嫩嫩胡须,看他结实的肩膀和微微叉开的腿。安静的小屋里,刚刚走进婚姻的新娘禁不住闭上了眼睛,身子有些发抖,她轻轻夹住两腿,咬住嘴唇控制自己。
avatar
花蟒
7楼
“小娟姐,你怎么了,不舒服?”苗十二抬头问道。
小表嫂吓了一跳,但也好像被这一问给提示了,她顺势倒在了脏乱的床上,满脸潮红。苗十二连忙走过去俯身想把小表嫂拉起来,却被小表嫂突然拽倒。苗十二只感觉一片柔软,猛撑住胳膊,支起了身子。
小表嫂的双臂缠在苗十二的脖子上,再次将苗十二拉在自己身上,把嘴巴抵在小男生的耳边,声音颤抖:
“十二,姐喜欢你,受不了,莫名其妙就喜欢你,姐得告诉你,不能憋在肚子里,姐得告诉你姐喜欢你……”
苗十二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再次用力支起胳膊,看着身下呢喃的小表嫂,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他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一阵冷汗从后背渗出,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小表嫂勾住苗十二,抬起身子,一口亲吻在苗十二的嘴上。苗十二傻在那里,他没合上牙齿,他怕咬了小表嫂的唇舌,他也没再挣脱,一股他没经历过的甜美让他几乎昏厥。他几乎不敢呼吸,不敢看小表嫂的眼睛,不敢随小表嫂的手去触摸,也不敢拒绝小表嫂的触摸。这是苗十二的初吻。
若干年后,苗十二仍然把“亲”和“吻”分得分明,分明得根深蒂固。他的意识里,亲是用嘴来表示一种意愿,吻,必定是唇舌和唇舌的纠缠,表现的是欲望。
苗十二第一次给“人体模特”画像,用了差不多一小时,他用去了两根儿碳条,却只画了小表嫂的轮廓,看不出画上的人坐在哪里,没有背景,没有衬托。
若干年后,苗十二在回忆自己的第一幅“人像”作品的时候,脑子里仍然是毫无背景的图像,他只记得自己对面的小表嫂,像一支盛开的玫瑰,那玫瑰时常变幻色彩,或艳红,或雪白。
那幅画在后来的两天里才变得完美,苗十二把画稿拿回租住的房子里,在小表嫂的轮廓上勾画出了眉眼儿,涂上了颜色,他想不出别的背景,就把原本是凌乱不堪的木床换成了盐川江边的悬崖和悬棺。小表嫂是坐在江边的一块石头上的,眼神低沉,把玩着手里的一株蒲公英,身后江水宁静,悬崖昏暗,雾蒙蒙中几口简陋的悬棺若隐若现,高高低低。
1984年暑假的最后一天,苗十二拿着画来到了小表嫂的录像厅,小表嫂兴奋得高声尖叫,当着很多人的面,紧紧抱住了苗十二。她又把苗十二领到了那间服务员休息的小屋里,倒闩了门,吻住苗十二,并拉住苗十二的手,引着他抚摸。
“你得签个名。画上怎么可以没有你的名字!”小表嫂说。
苗十二被小表嫂的激情弄得浑身颤抖,手也不听使唤,他拿着小表嫂找来的碳素笔,在画像的右下角从上往下战战兢兢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苗”的草字头写得很大,下面的田字却很小,而且方块儿几乎成了个圆圈儿;“十二”的“十”的一竖拉得太长了,紧跟着写的“二”不小心挤在了“十”的竖上……
“写得太难看了。”苗十二说。
“看上去有点像‘苗丰’。哎,十二,你为什么不叫‘苗丰’?多好听的名字!”小表嫂说。
苗十二看着小表嫂,越看呼吸越重。
5年后,21岁苗十二已经成为盐川老画家韩明伦的弟子,他在老师的指点下画了几幅画,寄送给省城的“民间画展”,三幅题为《转运》的组画被一位韩国人看中,给出了1万美元的高价。
《转运》的右下角有画家的签名,大大的草字头,小小的圆形“田”字,一笔稍稍歪斜的竖上,串了三个长短不等的横。
苗丰。
avatar
花蟒
8楼

2 城市
从16岁的“转运”到21岁的成名,苗十二经历了很多事。《转运》卖出去后,苗丰的名字在豆沙镇家喻户晓,巴巴老爹听着自豪不起来,因为人们提到苗十二,不仅仅是关于画画发财的事情,还有他和刘家媳妇以及刘家媳妇的儿子的传闻,还有他和刘家媳妇的录像厅火灾的关系、他和赵元红的传闻、他和何江的传闻。
1989年,苗十二在县城盐川买了房子,开了录像厅,何江帮他打理着生意。他请巴巴老爹和齐婆一起搬到盐川,爸爸老爹一口拒绝。
“你们搬到盐川就可以住在一起,没人认得你们,你们要是在豆沙,怕是到老也不可能在一起的。”苗十二说。
巴巴老爹不吭声,齐婆也不吭声。
刘家媳妇的录像厅发生火灾是1986年夏天的事。那天录像厅营业到凌晨3点,火灾发生在凌晨4点,天亮后大火还在燃烧,直到把录像厅烧成了空壳。那几天豆沙大面积停水,录像厅周围没有水源,街坊们把自家仅有的水拿出来泼进火场,真应了那句“杯水车薪”。好在录像厅是个独立的建筑,和左右邻居都隔着一米宽的过道,没连累到街坊。刘家人和街坊们一直站在录像厅外看着大火漫不经心地烧着,就像看一部灾难片录像。
据公安人士分析,大火是从录像厅内部烧起来,民警在废墟中找到了一个破碎的瓶子,断定是有人点燃一个装满汽油的酒瓶从窗外扔进了录像厅。放火的人并没找到,民警询问了刘家的人,但刘家提供不出任何线索。
倒是苗十二心里明白一些事情。
发生火灾前的那个下午,他和小表嫂石娟在一起,被赵元红撞见了。赵元红什么时候到的豆沙,苗十二不知道。苗十二跟着石娟走,一前一后相隔二三十步,他有些慌张,不时地回头,猛然看见远处有个身影闪在了电杆后面,他又紧走几步,又猛地回头,看清楚了那人正是赵元红。
石娟也时不时地回头看,但她并不认识赵元红,她回头看是因为怕苗十二跟不上。
鸽山街的尽头是成片的玉米地,石娟晃身钻了进去。苗十二站在玉米地边上抽了半支烟,看到鸽山街上并没有赵元红的影子,也一晃身钻进了玉米地。
这已经不是苗十二和石娟的第一次幽会了。豆沙的庄稼基本是长在山地上的,青纱帐里有些清除不了的大块山石,这些石头成了石娟和苗十二的“婚床”。
“听说你结婚的床值3000多块……”苗十二说。
“3万块又怎么样?我睡在上面不如睡在这里舒服。”石娟说。
“你丈夫……对你不好?”苗十二问。
“他对我好,可我不爱他。”石娟说。
“不爱他你为什么嫁他?”苗十二问。
“你管那么多干嘛?快!”石娟说。
石娟的狂热,一直让苗十二陶醉。他的少年羞涩被石娟一点点剥光,然后,从石娟那里体会什么是放荡,也慢慢学会那些消魂的放荡。
avatar
花蟒
9楼
唉,只有你一位做记号……
avatar
花蟒
10楼
火灾前的那个下午,苗十二和石娟在鸽山街外的玉米地的石头偷情,一场瓢泼大雨把他们浇得精湿,两人慌忙穿上衣服分头跑出玉米地,石娟一路猛跑直奔鸽山街,苗十二却站在地头上好久没动——他看见鸽山街尽头的电杆下站着赵元红,也一样被大雨淋得精湿。赵元红的眼睛一直跟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石娟,然后,赵元红又回过头,狠狠地盯了苗十二片刻,转身消失在大雨中。
赵元红和苗十二的恋爱持续了两年,1985年年底结束,苗十二并没和赵元红说明分手的原因。
苗十二和赵元红一起从豆沙到盐川读高中,一起上课,一起吃饭,有时候还一起睡觉。苗十二在盐川读高中是租了房子的,50块钱一个月,一间有桌有床的小房,赵元红就时常睡在苗十二的小床上。他们那时都觉得离家远了,盐川的同学们和他们不是很熟悉,睡起来不那么担心了,但苗十二发现,两人能脱光衣服躺在一起后,自己对赵元红的冲动却慢慢停滞住了。
“你怕我疼吧?”小女生问苗十二。
“哦,不是,我不想。就这样挺好的,我们还在上学啊,弄怀孕了怎么办?”苗十二说。
“我就知道你疼我。”赵元红把头钻进苗十二的怀里,拢手抱住他。
“唔。”苗十二搂住小女生,两眼瞪着天花板。
苗十二并不是因为担心赵元红怀孕而不做,而是他每次抱住赵元红的时候,都会想起小表嫂。苗十二的初吻是给了小表嫂石娟的,那初吻带动了后来的很多事情。
很多年以后,苗十二去体会当年的初吻,心中感慨不尽。他在街上看到过十几岁的孩子接吻,少男少女那些稚嫩的吻看上去十分小心,十分纯洁,而当年石娟递上的吻,充满情欲,放荡得不折不扣。16岁的苗十二经受不住石娟激烈蠕动的唇舌,初吻变成了一个烙印,烫在了苗十二脑子里。
avatar
花蟒
11楼
多谢您顶了我一把!
avatar
花蟒
12楼
苗十二和何江一起喝酒的时候说:“我的第一次亲嘴要是和赵元红,这辈子也许就变了。”
“你和赵元红真的没做过?”何江问。
“真的没做过。”苗十二说。
“你和她相好可是在前啊,和石娟是后来的事。”何江说。
“十五六岁,懂个屁。”苗十二说。
“那算是石娟给了你性启蒙。”何江说。
“命中注定的,我16岁转运,命中注定的。”苗十二说。
“你那《转运》是16岁开始画的?”何江问。
“哦,不是,唔……是吧。”苗十二说。
苗十二很喜欢和何江喝啤酒喝花茶,聊点闲话。何江知道苗十二的很多事,但关于“转运”,他却只知道那一组买了大价钱的画,并不知道苗十二腰里拴的那个荷包儿。两人喜欢在录像厅门前喝酒,竹桌竹椅,清风明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慢慢消磨时间。录像厅里放着打打杀杀的电影,传出的声音十分夸张,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喧闹。
1986年9月学校开学的时候,赵元红已经转学离开了盐川,她没和苗十二说什么,只是在苗十二不在的时候悄悄把出租房钥匙放在那张小床上。苗十二在赵元红离开后也并没有什么不适,他在全体同学都攒劲准备考大学的时候,掂量了自己的成绩后,放弃了上大学的念头,去拜了韩明伦为师。他不紧不慢地读着高中,却认真刻苦地在老画家的画室里学手艺。他拿着自己画的画回豆沙,给巴巴老爹和齐婆看,给小表嫂石娟看。
苗十二觉得,和赵元红的恋爱这般短命,全是因为和小表嫂之间有些命中注定的东西。他越想收敛,越被石娟“拉”得心疼肺疼,赵元红消失了,苗十二索性不再收敛,放任了自己,不在乎了伦常。
巴巴老爹打了苗十二,因为刘家闹了起来,街坊都在传,传到了齐婆耳朵里,齐婆又讲给巴巴老爹听,于是苗十二被狠狠扇了一巴掌,抽红了半边脸。
齐婆说,石娟怀上了娃娃,突然间刘家就对她不好了,有几次动了手,街坊邻居都听到了。小表嫂肚子里的娃娃没保住。齐婆说,是刘家媳妇喝醉了自己说出了“落红”的事情,说了就挨打了,刘家觉得她肚子里的娃娃都不地道了,也不想留住那娃娃了,十二还给刘家媳妇画了画,那画也惹了大祸,鸽山街的人都知道只有十二能画那东西,刘家自然知道,他们砸了画,刘家媳妇差点疯了。
从齐婆的话里话外,苗十二没听出来刘家发现石娟和自己幽会的事,但他觉得事情迟早要败露,不如一竿子插到底,明人不做暗事了。他捂着脸跑到街上,直奔刘家找石娟。
青春期的通病就这样在少年苗十二的身上突然迸发,巴巴老爹说,这娃子不是一般的叛逆,简直就是一头疯牛。
avatar
花蟒
13楼
苗十二是在鸽山街上遇到何江的,与何江动手的地点,仅距刘家十几步。喝醉酒的何江因为苗十二挡了他的道而出口不逊,苗十二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瘦小的醉鬼,冲过去就狠撞了一膀,何江翻身倒地又摇晃着爬起,从怀里抽出一把菜刀坏笑着走向苗十二……
鸽山街上有人尖叫起来,巷子里跑出几个街坊,拉住了苗十二往远处拽,苗十二几下挣脱了拉拽,从街边找到一根五尺长的竹筒,对着何江挥手抽了过去。
鸭蛋粗的竹筒毫不留情地抽在何江的左脸上,何江一跟头栽出两三米远,手中的菜刀却没松开,砍在了柏油路面,迸出了火星。
风在前,雨在后,从早上就开始阴天,这会儿就要下雨,风刮起了鸽山街上的纸片和塑料袋,营造出来的气氛就像录像厅里播放的那些打打杀杀的片子中的场景——两个蛊惑仔大开杀戒,血雨腥风。突如其来的杀气使街上的行人快速躲闪,没人再敢去阻拦苗十二和何江。何江摇晃着再次起身,半跪在马路上把菜刀在柏油路面上磨了几磨,冲着苗十二笑笑,嘴里吐着鲜血。苗十二看到何江没被抡倒,咬着牙又抡起竹筒,还是直奔何江的脑袋,却被何江一刀剁在了竹筒上,刀和竹筒同时飞了出去。苗十二上前猛补几拳,何江防守得当,没被打中,倒是他找到机会一脚猛踹,苗十二被蹬出几步,一屁股坐在了马路上,他扶地起身又要冲向何江,却已经被人抱住。
抱住苗十二的人正是石娟,她正提着两个皮箱走出家门,看见了苗十二在和一个陌生人打架,她仔细端详了何江,断定这小子不是鸽山街上的人,于是她放下手里的两个大皮箱,紧走几步从后面抱住苗十二,把小情人拉到了身后。石娟打了个手势让苗十二不要动,自己抄起一个皮箱,猛砸向迎面走来的何江,何江毫没防备,被一箱子砸趴下了,箱子也被砸开,几十盘录像带散落一地……
鸽山街上的人越聚越多,大风过后,天开始下雨,看热闹的人却并没散开。人们看着刘家媳妇跑过去用膝盖压住何江,在何江还流血的脸上扇嘴巴,苗十二也爬起来奔过去,在何江的身上猛踢了几脚。何江一动不动,死了一样,石娟和苗十二开始害怕,大眼儿瞪小眼儿,急急忙忙架起了何江往街边上拖,找了个避雨的地方放下了何江,手足无措。苗十二回头看到那些散落的录像带,又转身跑进雨里收拾那只摔坏的皮箱……
avatar
花蟒
14楼

“你当初为什么装死?”苗十二问何江。
“倒不是装死,我那时候心里确实难受,心想就这么死翘翘了也没所谓。”何江说。
“我和石娟可是提心吊胆。怕警察来,来了我们就是个伤害罪,就得进去,还怕你真的死了,你死了我们就是杀人犯了,还怕你突然醒了,再趁我们不注意给我们下个死手。”苗十二说,
“我没还手的力气了。那天喝高了。”何江说。
关于何江、苗十二、石娟的关系,鸽山街的人有很多说法。有的说何江是刘家找来收拾苗十二的杀手,有的说何江是石娟先前的情人。在苗十二带着何江一起去了盐川后,也有的说苗十二和何江原本就是兄弟……
那天苗十二和石娟把何江拖到苗十二的一个同学家,赶忙冒雨出门找了个诊所里的医生来给看看,医生给何江擦了洗了上了药打了破伤风针,说没事儿,最多是个轻微脑震荡,养养就好。何江听到医生说话,睁开眼睛瞄了一眼,又赶紧闭上,没留神淌出一颗泪珠来。
对于何江,苗十二毫不留情的一竹筒和石娟重重的一皮箱,在当时让他很欣慰,甚至有些“享受”——他以为自己死了,他那时心如死水,恨不得真的死在豆沙。他从西安一路南下找到豆沙,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女友,但他见到女友的时候,那两年前离开他的女孩已经嫁人并生了儿子。何江的绝望难于言表,他犟着出门找这个自己钟情的女孩,几乎和父母闹翻了脸。何江想不明白,老人怎么会料事如神,他执意要找回女孩,父母却都坚持说这女孩肯定嫁了人。
“老人就是老人,我老爹和齐婆也差不多算料事如神了,有时候就像和些神仙说话。”苗十二说。
何江告诉苗十二自己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石娟没在。他郁闷了几天不说话,抽了几包烟,然后对苗十二说了几声对不起,就讲了自己的事情。苗十二听着愣了一会儿神,然后慢慢从高度戒备中恢复过来,对着何江笑。
avatar
花蟒
15楼
“你笑什么?”
“你性情中人啊。”
“什么是性情中人?”
“就你这样的就是啊,还有我,我这样的也是。”
“那女的是你的女朋友?”
“是我的女朋友,但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
“你怎么跟我一样?”
“我不跟你一样,我正琢磨着怎么抢过来呢。”
“抢得过来?”
“抢不过来也要抢啊。你的女朋友就嫁在豆沙了?在鸽山街吗?”
“就在豆沙,可我抢不得。人家铁了心嫁了那家,直赶我走人,不像你这位,关键时刻能出来帮你。”
“你这像单相思。”
“也不是,在老家的时候她对我也海誓山盟过。”
“那都是狗屁。你也信那些?”
“当时确实真信了。”
“你还真够嫩。”
“是嫩,你们怎么没把我打死,我这种人被骗是早晚的事。”
“要真把你打死了,我们就得跑远远的了,人命关天了。”
“真该把我打死了,你们逃跑了,不就在一起了?”
“我操!你有毛病啊?也太性情了吧?”
苗十二显现出来的要比何江成熟,虽然他只是被石娟“梳弄”了一年多。他觉得,经历过女人和没经历过女人是不一样的,他隐约断定何江和那个已经嫁到豆沙的女孩只是曾经恋爱过,并没睡过。不过看着受伤又伤感的何江,苗十二有些可怜他的苦命,甚至想告诉何江怎么“转运”。
“对我们就一点仇恨也没有?我们差点整死你啊。”
“真没记恨你们,我也奇怪。”
“你怎么不念书?”
“读完初三就不爱读了,没什么意思。”
“干嘛身上带着刀?”
“都带了好几年了,习惯了。我爸妈说我早成流氓了。”
“你离流氓还有段距离,暂时算盲流。”
avatar
花蟒
16楼
“你们是开录像厅的?”
“石娟从前开过。”
“怎么现在不开?录像厅挺挣钱的。”
“要开我也在盐川开,豆沙人少。”
“你要开吗?你开就带上我吧,我能给你看场子,给饭吃就行。”
石娟进门的时候,听到了两个人的后几句话。她站在门口有些发愣,看着苗十二和何江的脸上不带任何仇恨,她觉得不可思议。身后的伍大顺推她,她才敢走进屋里。
伍大顺没觉得不可思议,大顺算是鸽山街有名的混混,看着会打架的人就爱,先头对苗十二就爱得不得了,这天上掉下个何大侠,大顺立马对何江称兄道弟了。
“要去盐川开录像厅啊,带着我啊?我能看场子啊,也是给饭吃就行啊。豆沙这地方待够了,我们大家去县城吧。”大顺诚恳地看着苗十二,又转头看看石娟。
石娟的两箱录像带也放在大顺家里,一个皮箱已经扣不上了,里面的录像带也烂了一多半。她原本是想把这些录像带送给苗十二的,在这之前的不长时间,她刚打了个主意,要和苗十二私奔。她的想法还没来得及和苗十二说,却和苗十二开录像厅的点子不谋而合了。
“你要开录像厅?”石娟拉过苗十二问。
“信口说的,开也行不开也行。”苗十二笑笑。
“你知道我拿出两箱子录像带是要干什么?”石娟问苗十二。
“干什么啊?你的录像厅也烧没了,你要扔了这些?”苗十二说。
“我就是想送给你的。”石娟说。
“送给我看啊?”苗十二问。
“开录像厅啊!”石娟说。
苗十二没反应过来,他有口无心和何江说了句话,被石娟接上了茬儿,自己却还在这想法之外。
大顺抢着话头开始兴高采烈地自言自语,他说苗十二当老板,他和何江看场子,石娟提供录像带,这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石娟开录像厅是行家,带着大家一阵,就成了个营生干起实业了。他瞪着苗十二算账,租房子一个月最多800块,电费每月有100多块就足够,门票一块钱一张,每天有50个人看录像,每月就有利润……
苗十二站在那里笑大顺算简单了,忘了算4个人的吃喝。
大顺说,我们进好片子,加开夜场,够吃香喝辣的了。
石娟在一边发呆,她没去听大顺的叨咕,却听清了苗十二说的“4个人”。她开始心猿意马。
avatar
花蟒
17楼
谢谢heidouer支持,慢慢会有人看的,忙不得啊。
avatar
花蟒
18楼
在呢,过年忙喝酒了,过完年就接着弄下去。
avatar
花蟒
19楼
补遗一点:引子的第一部分(为方便后面的故事哈)
公元2004年7月,盐川镇变成了盐川市。老街区开始重新规划,蟠龙区的整个鸳鸯街被批准移建新区,老街迅速被拆掉,要修建蟠龙广场。政府说,老百姓需要一些时间来习惯这种新建设,但形势不等人,只能过渡和开发两手抓。蟠龙广场的广告牌子早早竖起,很醒目,牌子下面有个括号,写着“原鸳鸯街已搬迁至新区”。老鸳鸯街的市民们搬迁得很缓慢,舍不得离开的老住户们盼望着撤消规划,消极和无望中也开始使用“五龙广场鸳鸯街”或“老鸳鸯街”的说法。政府的指令是有时限的,街道两旁的建筑被一个个推倒,街坊们不得不走。拆迁令下达3个月后,残桓断壁的老街上只剩下了几户生意,当初最红火 “鸳鸯超市”终于打出了“清仓处理”的招牌,当街最出名的老烧烤店“鸳鸯炉”也只能每天傍晚才点火开业了……
这段时间,苗丰几乎每天都要来劝巴巴老爹搬到新区住,他先是到“鸳鸯茶”转一圈,然后走到街边找到老爹。巴巴老爹这段时间总是坐在街边儿,看着苗丰开的“鸳鸯茶”。他瞎琢磨,这“鸳鸯茶”要是能留下,改成“蟠龙茶”或者“蟠龙录像厅”也成……琢磨够了,老爹摇头叹气,现在的“鸳鸯茶”门可罗雀,连打工的也走了一多半了。
苗丰说,“鸳鸯茶”最多能在老鸳鸯街上留一个月,政府已经贴出最后公告了。巴巴老爹说,那我得看着它倒,给它送终。
1991年最冷的月份,巴巴老爹卖掉豆沙的房子,搬到盐川跟着苗丰住,帮苗丰照看这座“鸳鸯茶”,12年,老爹像是棵树,扎在了鸳鸯街,他以为可以在鸳鸯街寿终正寝,却没想到这又折腾开了。苗丰说,每次“折腾”都等于生活上了一个新档次,对老爹来说是越折腾越享福,可巴巴老爹心情不好,没有上升到“新档次”的欲望。
“鸳鸯茶”的二楼,有老爹的一个房间,房间里有台1982年产的凯歌牌12英寸黑白电视机,频道旋钮上的数字早已经磨没了,巴巴老爹却能闭着眼睛在12个频道中找到自己想看的东西。鸳鸯街开始拆迁时,公用的电视线路早早地被掐断了,巴巴老爹用日光灯管自己做了个简易天线挂在窗外,晚上看看老电视机里布满雪花的节目。这些日子,全街已经断电,一楼的发电机只在有生意的时候开动,那台黑白电视机,终于成了摆设。
苗丰对巴巴老爹说,您在发电的时候到影视厅里一起跟着顾客看吧。老人说,影视厅里没有“新闻联播”。
2004年,巴巴老爹77岁。
牟燕照旧每天来老鸳鸯街,陪巴巴老爹一会儿,她坐在巴巴老爹的旁边给老人读读当天的报纸,然后听老人闲扯。这一久她听了很多关于苗丰和“鸳鸯茶”的事情。她甚至想去一趟豆沙镇,看看苗丰从前的生活环境。
关于鸳鸯街的拆建,牟燕觉得很平常,几个月来她只是看到一些住户在拖延,并没有出现上面所担心的暴力抗法现象。她一直用舒缓的语气报道这些进行中的事件,并不停地对盐川的发展抒发些憧憬。为了这场相当耗时的跟踪报道,牟燕查阅了三峡大迁移时期的新闻宣传,借鉴了10年间的舆论导向,把文章写得万无一失。她几乎每天都走访这里的住户,走进“鸳鸯茶”的时候,误进了一个房间,被一幅画吸引住,那幅画好像刚刚完成,画板前的颜料也没收拾,就那么散乱放着些赤橙黄绿,牟燕看到了画下的署名,她觉得自己看走了眼,但那署名确实是“苗丰”。牟燕赶紧退出房门,给赶来看门守院的巴巴老爹赔不是,并得到了老人的证实,这“鸳鸯茶”的主人正是画家苗丰。
您这什么时候搬啊?牟燕问。
等吧,十二催着我搬家哩,我可不是不搬,我是想最后再搬。巴巴老爹说。
十二是谁?牟燕问。
十二啊,我孙子,学名叫苗丰。巴巴老爹说。
啊,苗老师催您搬您也不搬?舍不得吧?牟燕问。
舍不得哩,十二说搬一次家生活就上个档次,可我舍不得这老档次。巴巴老爹说。
您这“鸳鸯茶”是茶馆啊?牟燕问。
按理说算个录像厅了,这几年录像也没人看,就也卖茶卖咖啡什么的,有人点片子就放,营业执照上主业还是放录像。巴巴老爹说。
是呀,这年头谁还看录像啊,家家都有DVD了。牟燕说。
变得快啊,这不,好好的一条街转眼就没了。巴巴老爹说。
苗老师画室里那张画,画的是鸳鸯街吧?牟燕问。
是啊,他也舍不得这条街,说画个画留着纪念。巴巴老爹说。
老爹,我能拍下那张画吗?我是报社的记者,正在写关于这条街的文章。牟燕问。
这你得问十二,他的东西我可不懂。巴巴老爹说。
苗丰的画价值不菲,多年来这个名字就像盐川的文化名片一样被政府和民间不断亮相。牟燕听到的传说中,苗丰虽然身居小镇,却用自己的画置办了别墅、宝马车,在上海和韩国都有投资,他画的“悬棺”在香港拍卖会上曾拍出了天价……这是牟燕第一次看到苗丰的作品,她猛然感觉到一种悲凉穿心而过,尤其是画中土黄色的墙体上那个只剩一半的、圈过红圈的“拆”字,令人窒息。
牟燕的脑子里现出了一个策划,她想回去和主编说,在报上做一个专题,用苗丰的画做主打,加上先前拍下的那些鸳鸯街的照片,配上一些充满感情的文章……
苗丰回到“鸳鸯茶”的时候,牟燕还没有走。她自我介绍了一番,又对自己误闯画室的错误检讨了一番,然后提出了拍下那幅新画的请求。
那幅画没画完。苗丰说。
我看您已经签名了。牟燕说。
是,原本我也以为画完了,可它确实没画完,它需要个新的背景,我这几天加上。苗丰说。
背景不是这条鸳鸯街吗?牟燕问。
小背景当然是鸳鸯街,我要加的是大背景,一片悬棺。苗丰说。
avatar
花蟒
20楼
补遗那段可以不看哈,是为了完整结构整的.俺顺着【石娟在一边发呆,她没去听大顺的叨咕,却听清了苗十二说的“4个人”。她开始心猿意马。】往下发……
何江走下床,扶了扶头上的绷带,稳了稳神儿,蹲下去掀开了石娟的皮箱。录像带上都写着片名,他一盘盘地看,看得认真,手指插在磁带转轴里试着转,很快就把几盘烂磁带挑出来了。他抬头看苗十二,又看石娟。
“我还有点钱,我去买个录放机,算我投资了。”何江说。
“我也有点钱,够买个电视机的。算我一份。”大顺说。
苗十二和石娟都愣在那里。这事情来的有点突然。
石娟琢磨了两天,约苗十二钻进鸽山街尽头的青纱帐,开始和他商量“私奔”的事。她综合了自己的意愿和苗十二的想法,把“远走他乡”改成了“异地经商”,要跟着苗十二去县城。
我怀了娃娃。刘家还不知道这是你的娃娃。石娟说。
我的娃娃?苗十二大吃一惊。
是你的,刘家不知道,但我知道。石娟说。
你怎么知道?苗十二问。
那人不像你,他在我的危险期从来不做,而且,他一直射在外面。石娟说。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弄在外面?苗十二问。
和你,我舍不得。石娟说。
苗十二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有娃娃,他才18岁,这事情就像个炸雷,炸得他脸发白,他想这事让巴巴老爹知道了会打断他的腿,让学校知道了就会把他开除,让老师韩明伦知道了就可能再也学不了画了……
苗十二额头渗出了虚汗,石娟却笑了。
你被老爹扇了嘴巴都没拦住,忙着出来找我,不是就想带我离开豆沙吗?石娟问。
是啊,可是……苗十二说不出话来。
多了个娃娃你就不想带我走了?这娃娃是你的啊。石娟说。
要生下来吗?苗十二问。
当然要生下来!石娟说。
你……要离婚吗?苗十二又问。
当然得离婚,现在离婚刘家不同意,但绝对要离,早晚的事。石娟说。
那……你真的要走?苗十二再问。
除非你不要我。石娟说。
苗十二没法下这个决心。两年前亲生母亲给他留下的钱他用了三分之二盖了房子,然后只给老爹买过一台电视机,自己买了一台收录机,余下的巴巴老爹再也不让他动了,说是留着上大学和娶媳妇用,他没钱,和石娟“私奔”到县城生活需要钱,石娟执意要生娃娃,也需要钱,就算去县城开录像厅能赚钱,那也需要有钱先垫底……
你没有钱?石娟好像能看清苗十二在想什么。
钱在老爹手里,他绝对不会给我。苗十二说。
我有。石娟盯着苗十二说。
我怎么能用你的钱?苗十二连忙摇头。
我借你。我借你开录像厅的钱,你开上赚了就还我。石娟说。
avatar
花蟒
21楼
谢谢heidouer和xieying0104,俺努力写。
avatar
花蟒
22楼

到盐川县城两年以后,石娟离开了苗十二,她把苗营留给了苗十二,自己远走他乡。那时苗十二已经把石娟的钱全部还上了,还按月分给石娟利润,但石娟还是走了。
石娟借钱给苗十二开录像厅的事一直是个秘密,直到石娟离开苗十二,何江大顺等人才知道这个秘密。那时的苗十二濒临崩溃,苗营总在夜里哭闹不止,换了几个保姆都被累跑了,大顺在大街小巷贴了很多小广告也没再招来保姆,何江看不下去,放弃了录像厅的管理,成了苗营的专职侍卫。
你不该放不下她,我当初放不下我那个女朋友,你说我嫩,现在是你嫩了。何江说。
我没想到她会这样。苗十二说。
你应该料到的,她不离婚就能跟你跑出来,自然也会不和你打招呼就走人,生了娃娃她都能放下就走,和你最要好的时候也想着借你钱你要还,这人过日子就不保靠。何江说。
她可能有她的苦楚。苗十二说。
她不安分,我早看出来她不安分,说难听点就是水性杨花。何江说。
这两三年,她对我很好。苗十二说。
多年以后,苗十二仍然记得石娟的好。他一直想画一幅表达爱情的画,却总是无法完成构思,他在回忆和石娟相爱时,想到的全是性。那些性爱异常美好,画成画就成了“春宫图”。苗十二不断自问,天下人演绎爱情时,提到的总是人品的相互欣赏和吸引,对性爱的怀恋,算不算是一种爱情?当时他的憔悴被老师韩明伦发现,老画家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苗十二开口就问老师:性爱算不算爱情?
石娟跟着苗十二“私奔”到县城开录像厅的事很快在豆沙镇传开,刘家曾带人几次找到苗十二,可看到苗十二身边有何江和伍大顺,刘家没敢动手。刘家的表哥大骂苗十二欺兄霸嫂猪狗不如,苗十二也没还口。
avatar
花蟒
23楼
石娟跟着苗十二“私奔”到县城开录像厅的事很快在豆沙镇传开,刘家曾带人几次找到苗十二,可看到苗十二身边有何江和伍大顺,打手们都知道这两个混混的狠劲儿,没敢动手。石娟的丈夫大骂苗十二欺兄霸嫂猪狗不如,苗十二也没还口。刘家人看见了石娟的大肚子,放言要在石娟生产后抢回娃娃,然后将石娟扫地出门,但在石娟生下娃娃后,赶来抢“香火”的刘家人看了一眼娃娃便转身就走,边走边骂苗十二和石娟是对狗男女。不久刘家送来了一纸离婚书要石娟签字。
石娟签字的时候,苗十二也在场,他那时如释重负,觉得石娟真的能成为自己的老婆了,石娟对着他笑,一脸甜美。那张笑脸在石娟离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苗十二的心病,他琢磨不透,女人的笑脸后面都有些什么东西。
苗营长得太像苗十二了,让刘家人一眼就看明白了,他们回到豆沙镇站在巴巴老爹家门前大闹了3天,气病了巴巴老爹,齐婆赶来照顾老爹,也被刘家人破口大骂,巴巴家落了个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骂名。
在刘家没闹之前,巴巴老爹一直以为苗十二犯了两条重罪,一是不好好上学放弃了考大学不务正业,二是勾引小表嫂在外面鬼混乱了纲常。他怎么也想不到石娟竟给苗十二生了个儿子,更没想到苗十二在县城做的事是开录像厅。几年前石娟在豆沙镇开录像厅时“录像”的名声还算干净,如今“录像”差不多和“黄色”联系在一起了。
avatar
花蟒
24楼
写的有点慢:(
avatar
花蟒
25楼
多谢楼上高小松,这帖子没法编辑,错的都改不了.俺在第一章前面加了上万字的"引子"(后写的,没贴),写着写着发现了很多不符合当时情况的东西,后来改了,基本尊重史实,先前这些段落找到所有的不符合事实的地方也都改过来了,包括这个酒席一桌30块钱.再次感谢,俺一定好好修改!
avatar
花蟒
26楼
您可真是明白人啊,当下俺是翻着资料往下写,真怕搞错了丢人啊.
avatar
花蟒
27楼
谢谢"眼"兄,措词不当的地方俺一定改,都完成后至少要重读N遍,力争弄得像点.
avatar
花蟒
28楼
巴巴老爹病得不轻,齐婆找来几个年轻人,把老爹抬进了医院,她琢磨着要在医院日夜照顾巴巴老爹,却被儿女们拉回了家。
苗十二赶回豆沙镇时,巴巴老爹已经一个人在医院里住了5天。他死活不让苗十二进病房看他,摔烂了三个热水瓶,碰倒了输液架,骂苗十二忘恩负义猪狗不如。医生护士们不敢让苗十二靠近病房,怕老人气出精神病来。
猪狗不如。这句话被外人和家人异口同声了。苗十二坐在鸽山街上想这句话的意思,有口难辩,无地自容。苗十二清楚地记得自己的那场反思,正值1987年夏天,广播里电视里大张旗鼓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已经进行了大半年,全民都在反思,他也反思,他觉得自己的作为怕就是自由化了,却怎么也想不清自己这些作为的思想起源,他在和老师韩明伦谈心的时候假装平静地提出了这些问题,韩老师瞪着眼睛端详了苗十二很久,然后说,我知道你有个女人,也知道你最近有了个娃娃,十二你不用在我面前装了,你矛盾你无所适从都不用去反思,也别假装忏悔,你既然放不下,那忏悔还有什么意义?这一切没什么起源,这是一些“本性”。
我是过来人,你有反思和忏悔的时间,应该想想现在要做的,想想你怎么面对现实。韩明伦说。
avatar
花蟒
29楼

石娟要走时你就没发现点苗头?何江问。
什么苗头也没有,她走时留了封信,看了我才知道。苗十二说。
你也没去找找?何江问。
哪里找啊?信上说的明白,要我死心,她去了北方,再也不回来了。苗十二说。
不是跟别的男人私奔了吧,她好这个。何江说。
没发现她有别的男人啊,一直忙着录像厅,她哪来的时间认识别的男人?苗十二说。
录像厅执照什么的可都是她出去跑的啊,没准是工商局税务局哪个干部看上了她也说不定。何江说。
何江的话不无道理,苗十二开始托人打听办营业手续必经的工商税务文化等部门有没有近期调走的,但排查了几个月,都被告知没有这样的人。
苗十二抱着苗营想着石娟,流了很多泪。苗营一个响屁,把一泡屎拉在了苗十二怀里,然后对着苗十二笑。深陷迷茫的苗十二看到儿子的笑脸,突然感觉到了一股热流贯穿全身,他慢慢把苗营举过头顶,任凭那屎尿流了满身满地。
终于,苗十二放弃了寻找石娟,他把石娟的照片压在柜底,也把这份割舍不下的感情藏在心底。1987年年底,苗十二把“娟娟录像厅”更名为“营营录像厅”,放手交给何江管理,自己一心扑在了苗营身上。盐川县城的鸳鸯街上,多出了一个背着娃娃的爸爸,这位爸爸,只有19岁。
avatar
花蟒
30楼
真心想修改后的看前2万多字的朋友,可以踩一下俺的博客:http://blog.sina.com.cn/zhihuan
这里没法改帖子,那里俺改的比较顺当.
当然,俺这里继续贴,日子长......
avatar
花蟒
31楼
再谢楼上的!我这里边写边贴,贴完就后悔手太急了,改也改不得....
avatar
花蟒
32楼
那年11月初,著名金石书画大师朱复戡逝世,老画家韩明伦讲了很多大师的艺术成就激励弟子们,又带着弟子们去乡下写生,破例允许苗十二背着儿子一起去。苗十二在乡下开始创作组画,他把对石娟的思念和爱意融进了画里,用豆沙关的悬棺象征自己对过去日子的流连,他也把自己16岁“转运”的故事讲给韩老师听……韩明伦没想到年轻的苗十二竟有这么复杂的经历,他全力指点苗十二的创作,一个月时间,苗十二便完成了组画《转运》。韩明伦把苗十二的三幅画送到了省城的画展上,被一位来自韩国的买家看中……
同一时间还发生了一件事:韩老师在乡下找了一位老妇人帮着苗十二带娃娃,领着弟子们一边写生一边“淘宝”,买下了很多明清的民国的物件,苗十二对老师做的事一知半解,也“淘”到了一个有故事的东西——一个僰人的陶碗和几粒“峭菜”籽,还有一个正好和鸳鸯街重名的手艺:“鸳鸯茶”。
何江和大顺把录像厅经营得很好,他们把大厅重新装修了一下,分隔成几个小厅,又添置了两台日产录放机和两台电视。何江按照原先石娟的进货路子跑了两趟厦门,带回了很多欧美和港台新片。1990年房子租期到的时候,房主有心卖掉房子,苗十二没犹豫就出手买下这幢三层小楼,他把二楼三楼都做了装修,自己和苗营住一个房间,何江和大顺都各有一个房间,有一间成了他的画室,还预留了一个房间给巴巴老爹。苗十二想,应该接老爹来盐川,带着齐婆一起来,在盐川给老人办场婚事。
从上路回豆沙镇到返回县城,苗十二用了半个月时间,这半个月里,苗十二经历了有生以来最难受的日子。开始是苗十二不知道怎么面对老爹,录像厅刚开的那阵就没请动老爹和齐婆,这些年又发生了这么多事,不知道该不该和老爹解释,他想了一路,最终做了个决定,哪怕老爹抡起棍子打他也行,只要老爹和齐婆跟他到盐川,那就是一个和美的家。苗十二觉得,自己有了房子,有了钱,缺的就是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可他赶到豆沙的时候,老爹的家挂着锁,打听周围邻居才知道,齐婆已经不行了,住在医院。苗十二找到医院,正看到巴巴老爹老泪纵横和齐婆告别的一幕……
很多年以后,苗十二还能记起当时的情景,他愣在医院的太平间门口,胸口涌上一阵剧烈疼痛,疼得他蹲在了地上,那疼痛让他哭都哭不出声来,只觉得泪水控制不住,两眼像火烧一样……
巴巴老爹没再问苗十二这些年的是非,就像从来没发生过那些是非一样。他开着电视,让北京亚运会的欢呼声遮盖住他的哭声。老爹在不停地哭着自言自语,说对不起齐婆,害得她带着个坏名声去了,当初不该有那么多顾虑,不该在乎街坊邻居说什么,“要是早成了一家人,也不至于死得这么早了”。
苗十二跟着老爹哭,他不只为齐婆哭,还为老爹哭,也为自己哭。他哭得昏天黑地,哑着嗓子求巴巴老爹跟他走。巴巴老爹拭了眼泪,看着长粗长壮了的苗十二,点头答应。
老爹,有你在,我才安稳,我恋家。苗十二说。
你也不易啊,总算长大了,娃娃们都不懂恋家,你出息了,成人了。巴巴老爹说。
你别记恨我小时候不懂事。苗十二说。
不记恨了,都过去了,我离开豆沙,就不再想以前的事了。老了。巴巴老爹说。
1991年冬天,豆沙镇雪花飞舞。苗十二雇了辆车来到鸽山街,巴巴老爹只拿了那台黑白电视机和衣物,便坐车离开了故乡。街坊们分成了两帮人为巴巴老爹送行,一帮人直羡慕老爹是老来有福,说拣来的孙子会尽孝道,另一帮人靠在墙边,小声议论着苗十二从前的事。那时,刘家早已离开了鸽山街,人们似乎还没忘记这鸽山街曾经有过一个叫石娟的女人。
不久,在盐川县群众艺术馆的年会上,老画家韩明伦介绍了几位年轻的画家,人们看到了一位叫苗丰的人的作品。1992年1月,在韩明伦老师的帮助下,苗十二的户口被调进盐川,姓名也正式改为“苗丰”。
丰衣足食的苗丰在鸳鸯街过着温馨的日子。苗营由巴巴老爹照看着,录像厅的生意由何江和大顺照看着,苗丰自己时常待在画室里,在画板上涂抹些画面。苗丰长胖了许多,每天都眉开眼笑,满身激情。
avatar
花蟒
33楼

以悬棺为题材作画,一直是苗丰最擅长的。每次他想到悬棺都会变得深沉,他当自己就是僰人,横躺在空中,俯瞰世界,这时他很安静。
高中毕业前,苗丰曾和几个胆大的男生一起去豆沙关探了一次悬棺。他把绳子拴在崖顶,顺绳而下,要把悬棺里的秘密看个究竟。那时同学中间传说,悬棺里有僰人美女的尸骨,那美女有过惊心动魄的爱情。苗丰触摸到了悬棺,却并没看到里面有任何物件,他看到的悬棺只是一堆朽木。那天他迟迟不肯离开山崖,要挂在悬棺旁闭着眼睛感受几百年前的僰人,突然一阵狂风雷电,几次闪电就在苗丰的身边划过,惊得悬崖下的其他几个男生不断喊叫,却也没能喊动苗丰。
悬在半空的苗丰感觉到,那场雷暴是一个空间和另一个空间的媒介,就在暴雨倾天而下的时刻,很多幽怨和惨烈从遥远的地方悠扬而至,连悬棺里的魂灵也在浅吟低唱。苗丰在半空中顺从地跟随风雨晃动,那阵风雨把像是把他围住,崖下的几个男生顿时看不见了他的身影。“我们看不见你了!你坚持住!”有人喊,但那喊声被风雨分解,苗丰一点也没听到。
你在上面看到什么了?后来有人问。
我什么也没看到,可我听到了。苗丰说。
听到什么啊?同学们围住他。
那绝对是喊杀声,就跟电影里那样,成千上万的人,呐喊。还有女人的哭声。苗丰说。
是你想出来的吧?同学们自然不相信。
是啊,我也觉得是我想出来的。也许我被吓坏了,脑子乱了。苗丰当时很恍惚。
高中毕业后,苗丰在老画家韩明伦那里第一次读到了僰人和悬棺的故事,读得他身子发僵,头皮发乍——在这之前,他根本不知道曾经的僰人真的是在一场战争中消亡的,更不知道那场战争里还有一段痴心女子的爱情。
你这么喜欢研究僰人,不会是僰人的后裔吧?我们这里应该有很多僰人的后裔啊。韩明伦对苗丰说。
我想我是吧,我感觉我应该是僰人。苗丰却说的十分认真。
苗丰觉得,如果说他挂在悬崖上在雷雨里听到的喊杀声哭泣声是臆想出来的,那么他面对僰人的感觉,则是真实的和与生俱来的,他的孤单,他的漂泊感,和曾经的僰人确实相象。1992年,成名后的苗丰独自一人背包旅行,去了九丝山。他揣上几本有关的书,又在本子上记了很多那里的碑文,不断研读。
“明时都掌人据山称王,周围30余里,四隅峭兀。上有九岗四水,地面极广,可以播种,下唯一径可通东北,连峰鼎峙,峻壁皆数千仞。”
“万历元年冬、十月既望,四川石布政使四明冯成能、副使渤海李江、以议嘉禾、沈伯龙,同登九丝城。当天兵大捷,为经略万世这雄图也。惟时风卷长云,日开阴谷。相与酬觞绝顶,跃剑悬岩;俯视万灶星屯,蛮巢鞠为焦土;望西南诸夷厄塞,尽在目中。诚千古奇观,是用勒石,以志为朽。”
有很多笔记,苗丰一直收藏着,他用了很长时间理弄“九丝之战”的传说,去找那场“九丝山爱情”。苗丰想,如果世上有“缘分”,那悬棺旁的喊杀和哭泣,是不是一种提示?他想到了石娟和赵元红,事情虽然过了好几年,但他仍然回味自己的和两个女人的感情。苗丰还在构思那幅表达爱情的画,时常在画板上随手画几笔素描,仍然是豆沙关的江水和悬棺。这时的苗丰画悬棺已经出神入化了,只几笔,两三个线条,就能让人知道那是悬棺,勾画得深沉、凝重。
苗丰的脑子里有很多关于爱情的沉重,他理出的僰人传说像一块石头,沉在丹田。
“从春秋战国时代就有僰人,而僰人完全想不到,使他们毁灭的“九丝之战”,竟然出自一场交织着忠贞和背叛的爱情。
万历元年三月,公元1573年春,朝廷调集14万大军,对僰人进行了规模空前的征剿,但毫无进展。
僰人在九丝山上修筑了九丝城。九丝城四周悬岩绝壁,只有一条独路可以上山,只要守住那条独路,就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城内囤积了够全城人吃两、三年的粮食。僰人领袖阿家三兄妹智勇双全,山城虽然被官军围困,但僰人斗志昂扬、心无畏惧。
一天傍晚,九丝城下半山腰一片砍杀声,一群正被官兵追杀的人逃进了山城。阿家三兄妹收留了他们。落难者中领头的白鹤讲述了一个和官兵血海深仇的故事,阿家三兄妹见白鹤魁梧英俊、一身武艺,又这般与僰人同生死、共命运,便把他当成了自己人。阿幺妹还与白鹤坠入了爱河。
阿幺妹与白鹤的婚期在九月九日。那天既是僰人的赛神会,又是阿大王的生日。僰人满城歌舞,白鹤和他的部下也吹响了唢呐。
那嘹亮的唢呐声,却是毁灭僰人的信号。
婚期成了阿幺妹的死忌,她死在了自己最爱的人手里,她的两个哥哥也和她一样战死沙场。僰人全军覆没,逃出来的少许僰人更名改姓,流落他乡……”
avatar
花蟒
34楼
“眼”兄说的有道理,但俺认为还是不用改标题了,安稳讲故事就得了,点击顺其自然吧。俺是舞文老混子了,特地换了这个ID发书稿,就是为了找真读者。霍霍,问好问好!
avatar
花蟒
35楼
正赶写呢,估计全完成得近20万字,怎么也得让俺铺垫个三五万字在高潮一回。
avatar
花蟒
36楼
哪里哪里,要在前几年,俺就会整个<叔嫂奇恋,引发血案>的标题勾个人气了,现在是真的觉得没意思,人老了可能.呵呵.
avatar
花蟒
37楼

1992年,苗丰并没拿出新作品,他的画室里堆满了半成品,有的涂了半边颜色,有的只是个素描草稿。很多人都以为苗丰把精力放在儿子身上和录像厅生意上了,已经不那么热爱画画了,唯独韩明伦老师知道苗丰的心思,他来到苗丰的画室看了看,然后对苗丰说,你能画出大手笔来,不白花这些心思。
苗丰的确在找一种描绘爱情的感觉,他不想简单地临摹一种单调的花前月下或生死相许,他想把爱情描绘成一种演绎中的感情,让人体会出千古流动,变幻中的流动。那段时间,苗丰甚至在画室里反复播放流行歌曲,李春波的《小芳》,林忆莲的《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唐朝乐队的《梦回唐朝》,毛宁的《涛声依旧》……连刚懂事的苗营也学会了这些歌。
我背叛了赵元红,石娟背叛了我,但大家在背叛之前的感情,算不算爱情?苗丰问何江。
别去分析,就靠直觉来推断,我觉得是爱情。何江说。
那九丝山上的爱情是不是爱情?苗丰问。
女的是爱情,吹唢呐那男的,是利用了爱情。何江说。
我在想,爱情是独立的感情,还是在大背景下能轻易改变的感情。苗丰说。
这就是你们艺术家和我们老百姓的区别,我们可不去这么分解着想。何江说。
苗丰在一块画板上涂上了不同的颜色,一道宽一点的灰白色,一道窄一点的深灰色,再一道宽一点的浅黄色,又一道更宽一点的紫色……这些颜色竖排在画板上成为背景,苗丰在上面勾画出一弯新月,在中间描出了众多表情,月光投在每个表情上,那些表情有的安详有的羞涩,有的愤怒有的哭泣,留下的月影被地上的瓦砾分解得千奇百怪,一片荒诞。
何江在伍大顺的怂恿下开始尝试谈恋爱,但他因为一直怀念从前的女朋友,谈得很不成功。而大顺则在这方面表现得从容老练,他能转眼间在来看录像的女孩子中物色到自己感兴趣的人,然后搭讪约会,合得来的就相处一段时间,合不来的就说声“白白”。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多年,直到大顺死掉,何江入狱。
在苗丰看来,上世纪90年代是一个爱情的年代,他封闭了自己的欲望,却不停地思考爱情。毁灭僰人的“九丝之战”出自一场交织着忠贞和背叛的爱情,巴巴老爹离开故土是源于一场爱情,苗营的出生是源于一场爱情,何江的苦闷和孤僻源于一场爱情,大顺的潇洒和放纵也源于一场爱情。
avatar
花蟒
38楼
多年以后,苗丰和赵元红再次相见,据赵元红说,她是1992年结婚的,丈夫的妹妹曾和伍大顺相处了一段时间,她来“营营录像厅”找小姑子的时候曾经看到了苗丰的背影,之后的一两年间,她无数次来到鸳鸯街,站在远处等着苗丰出现。赵元红说,那种莫名其妙的毫无意义的等待,源于从前的爱情。
何江仍然在第一时间从厦门的供应商那里拿那些地下作坊翻录的新片,录像厅连续放着《赌神》、《赌侠》,甄子丹的《铁马骝》和《新龙门客栈》更是久映不衰,磨烂了几十盘录像带。何江和大顺最爱看的是《纵横四海》,他们觉得那里面的男人是罪犯,但罪犯身边却有爱情,那种浪漫生活让他们羡慕不已。而苗丰那时最爱看的是《秋天的童话》,他把录放机和电视机搬进画室里,在电影中找些对爱情的理解。经历过爱情伤害的苗丰,已经开始躲避那些用接吻表达爱情的外国电影,对台湾片子中那些小女生式的爱情经营也感到好笑。他喜欢电影中有那种不张扬的、沉默的、坚忍的爱情表达,《秋天的童话》的纯粹几乎熔化了苗丰,他体会出感情深处的很多东西。他让何江和大顺也看,说“船头尺”才是个榜样。
何江果真学会了“船头尺”的台词,“这辈子我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一点自尊。”这台词最终确实用在了何江自己身上,2000年年底的一天,何江对着流着血的大顺就说了这句话。
那一年,“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和“两手抓、两手硬”成为流行词,邓小平的南巡讲话鼓舞了全国民众。老画家韩明伦跃跃欲试,在文化局和艺术馆的支持下,开办了一个月的有偿讲座,为艺术馆赚了第一桶金。韩明伦在给文化局写的工作汇报中提到了苗丰创作和创业给他的启发,这引起了当地文化官员的高度重视,慕名而来的文化人开始踏进鸳鸯街,苗丰时常要在街边摆上茶桌,沏上一壶自己配制的“鸳鸯茶”招待客人。他看着人们喝得津津有味,便开始琢磨那个从乡下“淘”来的僰人陶碗。他想开个茶馆了。
那只是一个泥质陶制的碗,形状和普通饭碗相同,只是要小一些,深褐色,直口,平底,施釉接近底部,有简单的划花装饰。苗丰托大顺打听到了离县城20里就有开陶窑的,便亲自拿着那个陶碗去试着照样烧了十几个,当出窑的一排陶碗都摆在他面前时,苗丰忍不住一阵冲动,觉得面前的乡土气不仅能让他想到僰人,简直能让人洗尽铅华。
1992年12月,“营营录像厅”停业装修,一楼的200平方米打通后重新划分,分隔成6个小厅和一个大厅,大厅里是50个软沙发座位的录像厅,小厅里则是可以随意点播片子的茶座。1993年春节刚过,鸳鸯街响起一阵鞭炮声,苗丰、何江和大顺一起揭下了门面上的红绸,一块匾上写着苗丰的字:鸳鸯茶。大门内还有一扇五尺高的红木屏风,上面刻着老画家韩明伦的诗句:
把土烧成了硬朗的陶
火焰冷却了不朽
那捧土
记住了曾经的烧灼
变成了沧桑村姑
定住了永恒的风韵
她让人们喝下那些褐色
混合着她酿的幸与不幸
她把香与苦都烫热
含着微笑
去冲洗世界
avatar
花蟒
39楼
多谢楼上2位顶俺!
avatar
花蟒
40楼
在卡拉OK风靡全国、席卷盐川的大形式下,苗丰没把自己的生意继续往娱乐方向发展,而是让它融合进更宁静的文化因素,那个“鸳鸯茶”和僰人和悬棺都有关联,简直是个文化产业链的雏形了,这个苗丰可不简单——多年以后,早已退休的韩明伦说起自己的弟子苗丰时,仍然是赞不绝口。
“鸳鸯茶”和僰人的关联一直敲打苗丰去想那场几百年前的爱情。苗丰在画板上画了很多红色,很抽象,他把那些红色看成是血与火。那年,何江也偷偷演绎了一场血与火的故事,也和爱情有关。很多人不知道这个“插曲”,只有苗丰和巴巴老爹清楚,刚懂事的苗营为何江哭了好几天,也在后来把这段“插曲”忘得一干二净。
韩明伦托苗丰安排自己的侄女在“鸳鸯茶”做事,苗丰发现剪着短发、不擦脂粉的小姑娘十分干练,便让她跟着何江学习日常业务,一个月后,小姑娘做了领班,管理10名服务员和2名茶房。何江因为手下有了领班,减轻了很多工作负担,但他滋生了新想法。他让苗丰帮忙打探,一来打听打听韩老师是不是同意他侄女和自己这种普通老百姓谈恋爱,二来打听打听小姑娘是不是同意自己的追求意向——何江面对女孩子越来越胆小了。苗丰为何江做了前期调查,韩老师那一关并没难度,他从不干涉晚辈的婚恋,可小姑娘有些犹豫,她说她发现何江性格不开朗,甚至有些郁闷。
他比较安静,性格内向并不是坏事。苗丰说。
可我就内向,两个人都内向,能成吗?小姑娘问。
要么先相处一段时间看看?苗丰试探。
真的没感觉。小姑娘说。
可他对你有意思啊。苗丰说。
那……我再观察观察吧,我们自己看火候吧,要是火候到了我就找他。小姑娘说。
好,好。苗丰点头称是。
苗丰把调查情况如实告诉了何江,何江发呆了几分钟,开始琢磨怎么表现开朗和外向。后来的几天中,大家都发现了何江的变化,大顺不适应何江的变化,问何江是不是喝酒了,“话怎那么多?”
相关阅读
logo
联系我们隐私协议©2024 redian.news
Redian新闻
Redian.news刊载任何文章,不代表同意其说法或描述,仅为提供更多信息,也不构成任何建议。文章信息的合法性及真实性由其作者负责,与Redian.news及其运营公司无关。欢迎投稿,如发现稿件侵权,或作者不愿在本网发表文章,请版权拥有者通知本网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