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莲花：换亲

一叶定风波 微尘世界温暖你我
在家庭关系之中，父母爱子为慈，子敬父母为孝。只是父母爱子女是本能，而子女孝敬父母却需出于道义与感恩，故世间慈道缺失少，而孝道缺失多，所以世间多称扬孝道，而鲜有提及慈道。
心上莲花：换亲
01
这个故事的主角是我们村里的，按辈分我应该称呼爷爷，就叫他贵爷吧。
贵爷妻子很早就没了，生前为贵爷生了四个孩子，三女一儿，最小的是儿子。前两个女儿都嫁得很早，第三个女儿叫三妹，儿子叫四伢。
三妹长得特别好看，又高又白净，有点像87版《红楼梦》里的林黛玉，稍丰满点，笑靥如花的样子。好多长辈见到她都开玩笑说，要她做自己的儿媳妇，贵爷心里却另有算计。
贵爷家特别穷，穷得叮当响的那种，四伢长大了拿什么娶媳妇？贵爷就算计着用漂亮的三妹给小四换一门好亲事。那年头，我们这一带有换亲的现象，能娶到媳妇的人家是很少换亲的，换亲的多是两家都有短板，儿子若找不到媳妇，无奈之下就用自己的女儿去换对方家的女儿做媳妇，凑合成两对夫妻，这样的姻缘自然很少有爱情可言。但父母之命，为了各自的兄弟，女孩做出牺牲，甚至嫁给傻子、瘸子的也屡见不鲜。
但是，贵爷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21岁的三妹就跟一个本村的小伙子好上了。三妹的恋人叫大壮，人如其名，长得特别壮实。大壮乐观豪爽，正直善良，而且很能干。前些年我回家时，还见到他买了一筐韭菜，一路分给在外面晒太阳的老太太。他是那种自己有十分，会想方设法给你十一分的人。
贵爷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因为大壮家里也穷的叮当响，而且他父亲很早就没有了，母亲身体不好，大姐已远嫁，还有一弟一妹没有成年。穷人孩子早当家，23岁的大壮就已经是家里唯一的壮劳力，是一家人的顶梁柱。
他们的恋爱完全打乱了贵爷换亲的计划，贵爷气急败坏。训斥无效，贵爷把三妹关在家里，绑起来打。四伢当时只有18岁，也跟着贵爷一起打他的亲姐姐。他们用新抽出来的棉槐条子打她；用老式喷雾器喷杆打她，那时的喷杆是合金材质的，一杆子打下去，喷杆都弯了；用烟头烫她的后背，烫得全是泡。但就是这样，三妹也死咬着牙不松口。
直到有一天，人们忽然发现三妹披头散发地满街跑，嘴里还胡喊乱叫，才知道她疯了。
三妹疯了之后，贵爷就不管她了，任由她到处乱跑。大壮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他找到三妹，把她接回家，想尽办法给她治病。大概治了两年多吧，三妹基本好了，他们举办了婚礼。
婚后他们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日子虽然清贫，但也过得平静。
02
但三妹那时落下的病并没治断根，在他们结婚的第五个新年，三妹的病又复发了。她摔碎了结婚时别人送的一对鸳鸯镜，划得满手都是血。医生来看过之后，说三妹的病他治不了，让送去市里的精神病院。大壮坚持留她在家里，最起码过完这个年。就这样，新年里，别人家喜气洋洋，他们家鸡飞狗跳。  捱过了正月，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二月初一，他们把三妹送到了离家很远的精神病院。二月初九，她就在那里上吊自杀了，那个新年居然是三妹过的最后一个新年。  三妹逝去不到100天，四伢居然也没了。     四伢在三妹离家之后也结了婚，生了一个女儿。那时候，我们这里有一种矿石，可以用来造玻璃，很多男人都去石场打石头，这比在家里种田赚得多，四伢也去了。有一天，施工队放好了炸药，点燃引线后，大家都跑得远远的。四伢跑得最远，可诡异的是，有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飞过来，砸在他脑门上，血流如注，人当场就不行了。  很多人都说，这是他们做事太狠，伤了天理。贵爷一生最爱的大概就是这个儿子了，结果偏偏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03
后来，四伢的老婆要带着女儿改嫁。贵爷不同意儿媳把孙女带走。他觉得不管是男是女，这个孩子到底是四伢唯一的血脉。儿媳当然不同意，家里只有个老人，能照顾好女儿才怪了，她很坚决地把孩子带走了。
孙女带走后，还能时常接回来住住。但随后发生的一件事，让双方交恶，从此贵爷就看不到孙女了。
贵爷去孙女的学校门口等着，把孙女偷了回来。孩子妈来找过好多次，他都把孙女藏起来。孙女也因为依赖爷爷，加上对陌生继父的排斥，主动配合躲藏，那几年孩子妈一直找不到。这样过了几年，孙女终于懂点事了，主动联系了自己妈妈。孩子被偷回来的时候刚上小学，再回妈妈那边去已经上初中了。孙女回那边去之后，那边家里人再也不许她跟贵爷见面了。
04
贵爷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身体倒是还行，七十多岁的时候还能帮人盖房子。只是活得如同孤寡老人一样，晚景凄凉之下的长寿，不是福报，更是折磨。别人看他可怜，做多做少都给他工钱，顺便在人家里吃顿饭。他一辈子不会做饭，有个远房侄媳妇会不时给他蒸锅馒头，要么就是满村去蹭饭。每年的正月初二，是出嫁女儿回娘家的日子，他的大女儿和二女儿不知什么原因，从不回家，或许是因为妹妹的遭遇心寒了吧。倒是大壮每年大年初二都安排三妹两个女儿去给贵爷拜年。三妹死后多年，大壮才娶了一个离婚带两个孩子的女人，后妻跟前面的两个女儿相处得不错。大壮眷念三妹，贵爷再不对，也是三妹的亲爹，所以他对贵爷还挺好，逢年过节都过来看看贵爷。那次我过年回家时，还看到贵爷和大壮一起坐在门口，面前是一壶茶，爷俩沉默地抽着烟。事实证明贵爷当年完全看走了眼，那时看不起眼的穷小子，不仅情深义重，而且已经是全村最富的两家之一。大壮很有生意头脑，又能干，现在差不多是这一片最大的粮商。生意好的时候，一天利润就相当于我几个月工资。我前段时间回去，又见到了贵爷，他在路上走着，看起来神情颓败空洞，眼睛混浊、表情木讷，像一座会移动的蜡像。他让我理解了什么叫做面如死灰，没有一丝活气。在行将就木之年，却落得孤家寡人，这也许就是上天给他的惩罚吧！不知道天天独自面对空无一人的家时，他是不是后悔过呢？
心上莲花点评：
在家庭关系之中，父母爱子为慈，子敬父母为孝。只是父母爱子女是本能，而子女孝敬父母却需出于道义与感恩，故世间慈道缺失少，而孝道缺失多，所以世间多称扬孝道，而鲜有提及慈道。
但在个别家庭之中，也有对幼小的子女毫无责任心的；有在子女之中，厚此薄彼，虐待部分子女的；有对成年儿女，不顾客观条件限制，想方设法盘剥不那么在意的子女，去补贴特别疼爱的儿女的；有重儿轻女的，甚至完全不考虑女儿的感受与能力，牺牲女儿的一切去成全儿子的……这些都造成对子女很多的伤害与悲剧。爱出者爱返，伤出同样会伤还。对儿女的不慈，同样在因果之中，这些伤害同样都要自己一一亲身偿还的。文中的贵爷就用自己的一生，及凄凉的晚年，印证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