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求偶不惜服毒，大鸨好狠一鸟……

通州水南村是北京近年唯一一个稳定的大鸨越冬地。身在通州，每年猫盟人都要科普一番大鸨越冬和文明观鸨。

不过，有一个问题我们一直没有回答，大鸨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鸟呢？

通州水南村的大鸨，拍摄于22年早春 ©大好

大鸨的分布地包括欧洲、西北亚、中东、中亚和中国北部，有指名亚种和东方亚种两个亚种，其中指名亚种在中国主要分布于新疆北部，约有2000~3000只，东方亚种主要分布于东北地区和内蒙古，约有1600只。

大鸨被列为中国一级保护野生动物。它是典型的草原鸟类，喜欢的栖息地有草原、荒漠草原和农田。

大鸨在中国面临的主要威胁，是人类活动导致的栖息地破坏。

例如在松嫩平原，上世纪50~60年代，松嫩平原大量的土地被开垦为农田。大庆油田开发以后，开发的速度更是日新月异，导致大鸨的栖息地严重破碎化。

如今科尔沁草原是大鸨东方亚种的主要栖息地，但草原的开垦还在不断进行，仅存的草场也因过度放牧导致植被退化。

近处是雌性大鸨和雏鸟，远处是求偶舞蹈的雄性大鸨 ©New York Public Library

大鸨体重大，起飞很费劲，所以它对接近的威胁极敏感，人在500米内大鸨就会提高警惕，靠近到200米内就会惊飞。1999~2005年，中国动物园饲养的大鸨死因有76%是应激。尤其在繁殖期，大鸨在孤岛状的草地上很容易受惊而无法生存。

空旷的田地可以成为大鸨不错的筑巢地，这也产生了新的矛盾。对西班牙一个大鸨种群的研究显示，大鸨繁殖失败的主要原因，是农业机械破坏鸟巢和鸟蛋。除此之外，不法分子偷猎大鸨和鸟蛋、农药中毒、电线等人工设备也会给大鸨的生存造成威胁。

22年初，一只抵达通州水南村的大鸨被发现有外伤，后医治无效死亡，受伤原因未知，但在出事地点附近，发现了带着手电筒和狗的可疑人员（详情可戳：通州一只大鸨离去，给北京留下了什么？）© 北京城市副中心爱鸟会

许多人听郭德纲讲过，或者在《西游记》里看过，鸨是一种非常不检点的鸟，没有雄性，雌性跟什么鸟来都可以，所以有“老鸨”一词。

当然，大鸨有雄性，而且是鸟类中外观最奇特的雄性。雄大鸨的体重可超过12公斤，体长约1米，翼展超过2米，是最大的飞鸟之一，雌性体重大概只有雄性的三分之一。

灰颈鹭鸨、疣鼻天鹅和黑嘴天鹅跟雄大鸨的体重不相上下，但这么巨大的体型差距，在鸟类里独一无二。

大鸨的外观乍一看相当醒目，灰色的头颈，灰白色的肚子，黑黄相间细密条纹的背。但根据猫盟成员的亲身体会，大鸨的隐藏能力相当不错。在收割过的田地里，200多米的距离，喜鹊可以看到一个点，然而比喜鹊大得多的大鸨肉眼几乎看不见了。条纹具有隐藏轮廓的效果，在喵星人身上也可以得到验证。

农田中的大鸨还是很低调的 © 宋大昭

平时的雄大鸨除了个头大，嘴边有两绺山羊胡子一样的毛以外，跟雌大鸨没什么区别。但一到了繁殖季节，雄大鸨就会变成草原上最靓的那个仔。

雄大鸨每年聚集在特定的求偶场地，炫耀华丽的羽毛和舞姿。这种求偶方式称为lek（求偶场），是雄性竞争最为直接和激烈的方式之一，大多数雄鸟只能孤独一生。在西班牙进行的一项研究，对41只雄大鸨进行了509个小时的观察，只见到4次成功的交配。

采用lek求偶的雄鸟，会进化出最夸张的表演和最奇特的装扮。在中国的内蒙古，大鸨的繁殖季节从4月开始，此时雄鸟的喉部长出白色的羽毛，脖子根和胸前长出红棕色的羽毛，做好表演的准备。成年雄大鸨的食道上还有个膨大的囊，可以像气球一样吹鼓起来。

求偶期的雄鸟，脖子上长出长长的，色彩鲜明的羽毛 © Wadofglue / wikimedia

大鸨的舞姿有两种。第一种是相对“低调”的，一般用于雄鸟相互内卷比舞：翘起尾巴，露出白色的屁股，略微鼓起食道，竖起嘴边的“胡子”。

大鸨的“低调”舞姿 © Francesco Veronesi / wikimedia

第二种是“高调”的，用于向雌鸟炫耀：雄鸟尾巴翘得几乎弯到背上，翅膀完全翻开，展露屁股和翅膀内侧的大片雪白羽毛，同时胸前和脖子上的羽毛完全炸开，像是披了一条华丽的皮草围脖，食道完全鼓起，胡子也向上抬得高高的，走路一步三摇，嚣张得完全看不出是平时低调的鸨哥。

大鸨的“高调”舞姿 © Great Bustard Group

其他一些以lek方式求偶的雄鸟，比如松鸡和极乐鸟，也有嚣张的装扮和夸张的舞姿。但大鸨的与众不同之处是，它是拥有lek的鸟里武德最充沛的。

艾松鸡是另一种采用lek方式求偶的鸟类 © Rawpixel

在大鸨繁殖期的早期，会先举行雄鸟之间的“海选”，雄鸟聚集成群，两两相互“叫阵”，跳着“低调”的舞蹈恐吓对方。如果两只雄鸟谁也不服谁，就会咬住对方的嘴，胸膛互顶，推搡角力。

有时雄鸟的苦战可以持续一小时。通过激烈的战斗，他们之间会分出三六九等，这对求偶成功非常重要。

接下来，雄鸟开始表演求偶舞蹈，雌鸟来到求偶场，选择如意郎君。她们的目的只是靓仔雄鸟的基因，交配后雌鸟就远走高飞，自己筑巢孵卵，抚育雏鸟。

而这时，雄鸟的社会地位就发挥作用了。雌鸟喜爱离开鸟群独舞的雄鸟，一旦有雄鸟企图离群，其他雄鸟就会以凶猛的姿态冲向他，迫使他回到群中，其原因至今未知（不过在我看来也不难理解）。地位越高，越强势的雄鸟，离群越容易，也就越容易得到雌鸟的青睐。

雌性大鸨打量着雄性，她从雄鸟这里得到的东西只有基因 © Great Bustard Group

对于雄大鸨来说，块头大力气大有助于打上排位，而登上高位又有助于站在C位表演独舞，从而求偶成功。因此大鸨进化出了鸟类里最夸张的雌雄体型差距。

而代价也是显著的。为了长成大个子，雄性雏鸟的生长速度更快，饭量更大，大鸨妈妈喂给儿子的食物，要比女儿多20%。他们的生长时间也更长，雄大鸨4岁性成熟，而翅膀骨骼的生长要持续到9岁。即使如此努力生长，他们得以成功交配的年龄，还是比雌大鸨晚了两三年。

在繁殖期的末尾，雄大鸨因为表演太专注，没时间觅食，变得骨瘦如柴，虚弱不堪。即便付出巨大，大部分雄鸟仍只能以单身告终。

收了收了 © Great Bustard Group

不过，雄大鸨为了交配做出最大的牺牲，你肯定想不到：服毒。

2014年发表在《毒理学》（Toxicon）上的一篇论文，记录了一个奇葩的案例：一只大鸨吃了学名Berberomeloe majalis的甲虫中毒而亡。这种甲虫属于芫菁科，这个科的昆虫含有斑蝥素（cantharidin）作为自保武器。

斑蝥素俗称西班牙苍蝇，传说是春药，实际上是剧毒。

雄性大鸨是极少会主动摄食芫菁甲虫的鸟类之一，人们只在伊比利亚观察过这种现象。斑蝥素不仅能毒死大型动物，也能杀掉寄生虫和细菌，所以适量的斑蝥素可以清理肠道，治疗细菌感染和寄生虫病，让公大鸨的小菊干净整洁，这对他的男性魅力很重要。

雄大鸨求偶舞的最后一个动作，是冲着雌大鸨撅起屁股，展示白色羽毛里分外醒目的小菊。顺便一提，论文中把这个撅屁股的动作描述成“反复而近乎固执（reiterative and almost obstinate）”。

而雌鸟会小心地观察雄鸟的屁股，啄雄鸟小菊的周围。雌鸟选择拥有健康菊花的雄鸟，可以得到免疫系统强健的优秀基因，还能减少因为交配感染疾病的风险。

雄性大鸨撅起屁股展示菊花 © Carolina Bravo et al. / PLoS ONE (2014)

所以雄鸟为了增加自己的吸引力，服毒给小菊美美容是值得的。只是要控制剂量，否则一不小心玩脱了，就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近年来，北京通州施行大规模绿化造林，树木对于一座城市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是，当荒草地、农田被人工林所取代，像大鸨这样喜爱荒原的鸟类就会失去栖息地。

城市里除了人工种植的绿化带，还有许多奇葩而美丽的生物，而能不能与这些演化的奇迹共存，取决于我们未来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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