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长久以来，“天人合一”的观念，一直被推崇为中国文化的精神内核。比如，史学家钱穆曾说，他本人直到晚年，才彻悟“天人合一”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思想归宿。但事实上，中国思想的趋势，却是天人分裂。也就是“天”和“地”逐渐分开、“人”和“神”逐渐疏远。
文 | 立峰
纵观全世界的所有文明，我们会发现，无论在哪个文明，古人都相信有无数的神仙、鬼怪、精灵；不但逝去者的灵魂会到处飘荡，就连动物、石头、草木也都有灵性。总之，一切自然现象的背后都有神灵，也就是所谓万物有灵。宗教对于人类社会，可以说是一种标配。因为，自从人类文明开启之初，各种宗教、神灵、或是上帝、真主，就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地涌现出来；因为，在充满未知的古代，上帝或神灵始终是人们在现实生活中安全感的依托，以及人生终极意义的源泉。《信仰本能》的作者尼古拉斯·韦伯明确提出，宗教是人类进化的产物。而且，他还从生物学角度，无可辩驳地证明了人类出于本能的宗教行为，就是生物进化的结果。
在文明诞生的早期，在世界不同地方产生的，基本上都是多神信仰体系，比如：1、古希腊人信仰的，就是典型的多神体系，比如在古希腊神话的十二主神中，统领众神的众神之神名叫宙斯；但是到了古罗马的多神教里，统领众神的主神就成了朱庇特。
但古希腊和古罗马看似各有各的神，其实所有的神，在角色设定上都基本一致，根本就是同一套神灵，只是他们在希腊叫希腊名字，到了罗马就有了罗马名字。
2、再比如，在维京古老的北欧神话里，同样有十二主神；而且在众神之王奥丁的统领之下，也有着许许多多大神小神；但北欧的多神信仰体系，却跟希腊罗马完全不同，因为那里面不但有分工不同的各种神灵，而且还有巨人、精灵和矮人。
电影《魔戒》三部曲里的巨人、精灵和矮人的创作灵感，恐怕正是来自于北欧神话的这些元素。
3、印度的印度教同样是一种多神信仰体系，除了至高无上的三大主神，据说其它还有三千三百万个神；
4、相比之下，日本的神道教毫不逊色，据说也有八百万个神仙。
5、中國古代宗教的情况就更加复杂了，孙悟空大闹天宫，所展示的主要是道教的多神体系，统领天庭的玉皇大帝下面，起码有好几千个神仙。
而在中国民间，无论是儒释道三家、还是自己的家族祖先，中国人可以说是全盘接受，什么都信，一点儿都没有挑三拣四、厚此薄彼的意思。
既然宗教对于人类社会如此重要，而且在中国古代，同样有帝王的祭天大典、民间的求神拜佛等各种各样的宗教形式，那么，中国为什么依然被认为是一个无神论的国度呢？（参见《宗教的逻辑：中國有宗教吗？》）北大的李零教授，在一本叫《中国方术正考》的书里，提出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观点，即：我们一般认为，中国文化似乎是讲究天人合一的，但事实上，中国文化其实是天人分裂的。李零教授所说的“方术”，其实就是中國古代，为了沟通天地神鬼所做的祭祀和占卜活动。古代的方术，既是一种专业技能，也表现为原始宗教。李零教授在这本书里所考察论述的，正是这种近似宗教的“古代方术”，在中国古代䈣治形成和文化演变中所起的作用。在华夏文明形成之初的上古时期，民间宗教是分散自由的，任何人都可以借助巫师与天沟通。但是据说，自从五帝的颛顼时期，此类人神联系的方式就被完全禁止了，也就是所谓的绝地天通，这在中國的历史上，绝对称得上是一件大事件。因为，按照古人的宇宙观，人的全部知识都来自于上天。只有垄断了与上天沟通的途径，统治者才拥有合法的统治權。所以，祭祀或祭天的權力所体现的，就是帝王统治合法性，因而，祭祀權必须被牢牢控制在帝王手里，成为他们的专利。所以《左传》里有一句话叫做：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只有祭祀和打仗，才是国家的头等大事。在中国商周的封建时代，如果打仗是贵族的专利，那么祭祀就是天子的专利，而负责主持祭祀仪式的，其实就是儒生。比如：考古发现的商周铜鼎，跟生产、生活都毫无关系，造价高昂、工艺繁复的铜鼎，所具有的唯一用途，就是祭祀。所以，祭祀就成了统治的头等大事，帝王是主持祭司的主人，而其它各种负责文化和事务的大小官职，也正是在祭司活动的分工中，渐渐发展演变成的。而官员各司其职，其实也是䈣治上的人神分离。
所以长久以来，天人合一的观念，一直被推崇为中国文化的精神内核。比如，史学家钱穆曾说，他本人直到晚年，才彻悟“天人合一”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思想归宿。所以，自古以来，中国传统对人的要求是，既不可违背上天、也不可违背自然。但在事实上，中国思想的趋势，却是天人分裂。也就是“天”和“地”逐渐分开、“人”和“神”逐渐疏远。其实，就是儒家所谓的“敬鬼神而远之”。因为，人们对上天，大多都只是表面上的假装虔诚，而在内心里，却是很不客气的，实在没有多少的敬畏。因为：1、任何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都会毫无顾忌地打着“天命”的旗号，任意地编造故事、制造祥瑞，以此来欺骗大众，假装得到了上天的认可。2、而人们真正关心的，全都是“地”上的俗事、现实的好处、眼前的利益，以及人世间的种种争权逐利。只要有利可图，无论是背信弃义、还是杀人盈野，许多人干什么坏事都在所不惜，根本就不在乎老天怎么想。显然，在西方人看来，这既不符合“宗教精神”，也无关“科学精神”，而这才是中西方文化传统的根本区别所在。所以，西方人才会普遍认为，中国人缺乏基本的宗教精神，大部分都是赤裸裸的无神论者。而中國人对神、对宗教、对上帝完全没有敬畏，根本原因就上面所说的“天人分裂”。
关于全球范围内宗教信徒的人数，据皮尤研究中心数据显示，在世界范围内：所以，基督教、伊斯兰教、印度教，这三大宗教信徒超过48亿；而无宗教信仰者(或曰无神论者)，则有约11亿；若世界人口是70亿，那就说明，全球所有宗教信徒的比例是大约80%。而另一项，同样是皮尤研究中心的调查，所针对的是中国人的宗教信仰情况。在中国人中：其实，只要抛开特定的宗教，即便中國人中，绝对意义上的无神论者也少之又少。因为，在日常生活中，大部分人都要么相信星座，要么逢年过节会去寺庙求签许愿、祭拜祖先，平时只要身边人说了不吉利的话便相当介意，普遍相信第六感，等等。这些日常生活中的大多数，其实不能算纯粹的无神论者。这样的人会选择性地相信超自然的力量；把无法把握、无法解释的事情归因于超自然的因素；而且只有遇到麻烦或摊上了大事，才去祈祷许愿，指望神灵的护佑。这都是典型的平时不烧香，遇事临时抱佛脚的态度。归根结底，只是一种迷信。另有一种人，为了维持内心安宁、或是给自己一个道德约束，选择一种“宁可信其有”的态度，来对待神灵。比如，相信天堂和来世的老人，对待死亡的态度会更加从容镇定，而不至于那么惊慌恐惧。再比如，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就能提醒自己独处时的行为。因而，即便没有一种固定的宗教信仰，这样的有神论，至少是积极有益的。
其实，我们是否真的相信上帝，或者，如何看待自己和上帝之间的关系，这是每一个人在日常的生活中、在与世界的互动中逐渐建立的。只要能理解宇宙的广博、世界的复杂、理性的有限、人类的渺小，我们才会心怀谦卑、心存敬畏，不由自主在内心为“上帝”预留一个位置，让心灵有所依托。17世纪的荷兰哲学家斯宾诺莎认为：上帝无所不在，它是自然界一切事物和自然规律的总集。人对上帝的认识，可以启发我们认识自己与世界的关系。斯宾诺莎认为，我们可以通过学习、思考和研究来认识理解世界、及其背后的规律，从而让自己更接近上帝。比如：1、牛顿提出万有引力定律，就让人类离上帝更近了一步； 2、爱因斯坦提出相对论，就让我们离上帝的距离更接近了。而牛顿本人也曾说过：探索自然，就是为了发现上帝在自然之中所预设的规律。斯宾诺莎本人是犹太人。对于传统的犹太教会来说，他是个妥妥的离经叛道者。但是，他对于自己心中的上帝，却充满了敬畏。
其实，人生就像是一个不断向上攀爬的过程，每当我们学到新的知识、发现新的规律、对世界多了一些了解，就像是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眼前的世界也变得更加宽广。而只有了解到天地万物的博大精深，意识到自己无知渺小，我们才会惊叹于造物主的伟大、对上帝充满敬畏。所以：他们所说的，其实都是同样的道理。当人类的已知世界不断变大，那么，伴随而来的未知世界就会呈指数级放大，从而更加凸显出人类理性的有限性。所以，世界上很多大科学家都笃信上帝，比如牛顿、洛克、笛卡尔、帕斯卡尔、伽利略，等等，而且有的本身就是神职人员，比如提出日心说的哥白尼。还有明清时期来到中国的耶稣会传教士，利玛窦、汤若望等等，他们都具有极高的科学和人文素养。而有的科学家越是到了晚年，对于上帝的信仰也越加坚定。比如杨振宁在一次访谈中说，他相信上帝存在的原因，恰恰因为他所毕生从事的对于自然科学的研究，让他深深地领略到自然世界的精妙绝伦，并惊叹于造物主的不可思议。而与之相反的另一种情况，却是“无知者无畏”。因为，怀有敬畏之心的人，通常是需要有所知的。正如托马斯·索维尔所说的：It takes considerable knowledge，just to realize the extent of your own ignorance. 想要知道自己的无知程度，那可是需要相当程度的知识储备。
所以，生活中我们遇到的人，通常越无知、越狂妄；而越是博学的人，却反而表现得越是谦逊。
如果有人问，信仰上帝究竟会有什么现实的好处吗？我想，答案是肯定的——信仰上帝的人，一定能赢过那些什么都不信的人。因为，即便其它条件不变，单单凭“是否信仰上帝”这个变量，结果就会大相径庭。比如：在股市上，亏钱亏得最快的，通常不是新手，而恰恰是在股市里小有心得的人。因为新手在操作时一定会诚惶诚恐、小心翼翼，所以，不会出太大的乱子。而恰恰是那些认为自己有一些投资经验、感觉良好的人，反而容易亏掉大钱。投资考验的是人性，重要的是看一个人是否对未知的情况、或对市场的不确定性心存敬畏。有很多人都是在亏掉老本、痛定思痛后，才慢慢地、在与市场的互动中成长起来的。现实世界永远是一个又一个的超级复杂系统，而人的理性却十分有限，我们时时处处都会面对理性难以把握的情况。所以，只有那些信仰上帝、心怀谦卑的人，才能时刻保持谨慎、格外小心，这样的人至少不会输得很惨，因为他们一定能得到上帝的祝福。
大约400年前，一群不堪忍受國内宗教迫害的英国清教徒，乘着五月花号，拖家带口、远渡大洋，来到北美那片荒蛮的大陆，建立起了一个上帝之下的國度。因为他们相信，只有能得到上帝祝福的人，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对于上帝的信仰，是美国的立国之本。因为，《独立宣言》在一开头，就开宗明义地列举了一系列“不言而喻”的真理——生命權、自油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天赋人權”里的那个“天”，就是造物主或曰上帝，所以，这个真理才会是“不言而喻”的。而对宗教的敬畏，或许不仅来自对未知力量的敬畏，更来自人类对于自身的敬畏。从理解世界和人类自身的起源开始，人类最初的知识就与宗教捆绑在一起的。所以在宗教中，寄托着人类最深沉的感情。而经过了后来数万年的演化，宗教思维也早已内化在了人们的心灵之中。因而，只要一个人心中装着“上帝”，那么，无论是探索自然的科学家，还是在市场里摸爬滚打投资者，抑或是每一个想要做好工作、过好生活的普通人，都能因上帝的启示和祝福而从中受益。信仰上帝，就是一个人建立自己与世界联系的一种最智慧、最合理的方式。信仰对于中國人来说，同样重要。因为只有真的相信上天、相信上帝、哪怕是自己心中的上帝，才可能到达古人所说的“天人合一”，因此而得到神的祝福，永远摆脱这个民族治乱兴衰的永恒轮回。
参考资料：
1、《中国方术正考》，作者：李零，中华书局；
2、《吴军 · 硅谷来信》，作者：吴军，一个人怎么对待自己心中的上帝。
转自好奇的芦苇 作者 钱立峰 Jennif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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