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2022，那些没能留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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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01 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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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陈季冰

编辑｜渡十娘

我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串这样的名单：那些在这一年里没能留住的重要的人们。当然，这一年里还有很多没能留住的重要的事物。

一对平时一起健身锻炼的夫妻朋友，上周初与我们差不多同时中招。因此一周多来每天都会交流上几句，聊聊各自的感受和康复进度。

本周初突然没了音讯一段时间，后来才知道，女方的老父亲周一（26日）早上在家中猝然去世，夫妻俩折腾了整整一天，好说歹说，殡仪馆那边才答应派车来接老人遗体，但已排到周四（29日）那天。本周，新冠感染未愈的他们只好带着悲伤的老母亲一起住在宾馆里……

这是极其脆弱的一个冬天。

这也是非常难熬的一个年份。

“再也回不到过去了！”这是这段时间听到最多的一句感慨。对于像我这样一个从上世纪八十年走来的人，这样的感叹是无比震撼的。我这一代人年轻时从未设想过，有一天竟会有这么多人怅然若失于时光不能倒流。还记得吗？我们曾经抱怨得最多的，就是变化来得太小太慢。

历史因为我们的浅薄而无情地惩罚了我们，今天，当我们觉察到曾经的错误时，太多的人，太多的事情，我们注定已挽留不住。

仅我所知道的，身边就有很多人今年失去了自己生命中十分重要的人。春天上海封控时，我的朋友连清川的母亲在莆田老家去世，那正好是一段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至暗时刻。

对我自己来说，今年夏天最炎热的时候，8月23日，我失去了在文汇报和上海商报时的一位老同事和老领导，他叫谭建忠，他是我职业生涯中对我帮助最多的少数几位领导和前辈。

8月25日，我去西宝兴路殡仪馆参加老谭的追悼会时，看到前来为他最后送行的亲朋好友多到了几乎挤满了厅门外的走廊。

主持追悼会的单位负责人的悼词和老谭儿子的答词都说到了，老谭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热心、仗义，无论谁有什么困难，哪怕是平时与他关系并不多么热络的，但凡他得知了，总是愿意第一时间挺身相助。

而且遇到什么困难和压力，他也从不怕事和退缩，总能够勇敢而机智地面对和处理。他是今天这个时代少有的有担当的热血汉子。所以，只要与他交往或共事过的人，对他都会留下非常好的印象。

作为他的一个几十年的老同事和两个不同工作单位的老部下，我觉得这样的盖棺定论是非常中肯的，一点也不夸张。人的生命有长有短，事业成就有大有小，但如果他的一生能够得到这样的评价，而且是绝大多数人都认同的这样的评价，那么我觉得他这一辈子就是成功了。

感谢文汇报和商报，让我遇到了谭建忠这样的人。只是非常可惜的是，他去世的时候70岁都不到。

相比于这些私人记忆，在一切人都能够分享的公共记忆中，今年也是告别最多的一年。

▲2022年7月8日，安倍晋三在奈良街头遇刺身亡（图/网络）

7月初，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在奈良街头遇刺身亡的消息传来，震惊了整个世界。不管我们中国人喜不喜欢，安倍在日本政坛上是一位创造了历史的大人物。

作为一个名门之后，岸信介的外孙、佐藤荣作的外侄孙，他创下了自明治维新以来连续执政和总执政时间最久首相的纪录。他试图谱写的那个关于“日本复兴”的故事也许未能如愿，但他在日本、东亚和世界现代历史上留下了自己的一页。

一个多月以后，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的离世，仿佛像是为那个正在远去的“昨日世界”的冗长余音正式划上了句号。

在人类历史上，能够对自己身处的时代产生广泛而深远影响的政治领导人，其实并不多。戈尔巴乔夫就是这样一位政治领导人。

▲戈尔巴乔夫（图/网络）

他和他同时代的那些政治家们给世界留下了一笔巨大而复杂的政治遗产：苏维埃帝国的分崩离析、苏东集团的消亡，以及欧亚大陆版图上几十个崭新的独立民族国家；一个重新统一的德国以及欧洲的新格局……最重要的，东西方之间“铁幕”的轰然倒塌以及冷战时代的和平落幕。

今天，我们仍然生活在他们留下的这份遗产中，而对于我这样80年代的大学生，戈尔巴乔夫的离世再一次唤起了仿佛已经无比遥远的青春时代的政治记忆。

就在戈尔巴乔夫去世后一周多，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逝世的消息终于正式传来。这是一个十年来已经被传闻了无数次的消息，仅此一点，足见女王在全世界人心目中的重要性。

▲伊丽莎白二世（图/网络）

我对英国王室和伊丽莎白二世向来怀有极大敬意，事实上，我对于那些穿越历史的千山万水流传至今的古老之物都充满了好感。我还认为，女王天生就是一个杰出的政治家，如果不是生在王室，她一定比世界上90%的民选政治领导人更加称职。

女王一辈子什么也没有做，但她的稳定存在，就是最大的政治成功。正因为她什么也没有做，她不像戈尔巴乔夫那样，称得上是某一种秩序（例如“后冷战秩序”）的缔造者，她仿佛是二战以来现代世界秩序和世界历史的冷静“旁观者”。如今，她的离去似乎也暗示着这个秩序本身已经走向终点。

年终，11月底，全体中国人被告知，“长者”永远地离开了。这也是一个被传闻过许多次的消息。长者是戈尔巴乔夫同时代人，因而也是我这代人青年时代记忆的主角。

长者做了很多，他领导下的中国也发生了很多变化。他和他的历史地位，并不是我能够轻易评论的。但我想说一点“民间视角”：看起来比较奇怪的是，这些年来，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和情绪，互联网上对这位多才多艺的中国前领导人的回忆、缅怀和称赞，反而比二十年前他刚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时与日俱增，也许未来还会更多。

2022年我们留不住的还有很多人，对我来说十分重要的，像媒体人曹景行、历史学家林毓生和张灏、电影演员秦怡、作家倪匡、设计师三宅一生……

我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串这样的名单：那些在这一年里没能留住的重要的人们。当然，这一年里还有很多没能留住的重要的事物。

这样的人和事，未来还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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