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价跌至近一年新低，欧央行会否放缓加息步伐？

文｜《财经》记者 康恺

编辑｜张威 袁满

法国居民亚历山大（Alexandre Espinet）总算可以为电费稍缓一口气了。

“上个月，我家的电费差不多是100欧元。虽然这个价格比往年还要高不少，但已呈现下降迹象。”他对《财经》记者说道，“自2022年11月以来，像我住的巴黎，包括整个法国的气温都明显高于往年，应该是过去3年中最热的吧，这减少了我们的用气、用电需求。”

欧洲气温高于往年，带动该地区天然气价格一路走低。当地时间1月4日，素有欧洲天然气价格 " 风向标 " 之称的 TTF 基准荷兰天然气近月期货价格报64欧元/兆瓦时。这不仅较2022年8月343欧元/兆瓦时的高点下挫了约八成，并已创下2021年11月以来新低。去年12月末， TTF 基准荷兰天然气期货价格已跌回俄乌冲突前水平。

自2021年年中以来，以天然气为代表的能源问题，一直是扰动欧洲经济及金融市场的重要变量。一方面，相对于其他发达经济体，制造业在欧洲经济占比较重。能源供应趋紧、价格紧俏，使下游制造业纷纷减产、停产。另一方面，能源是拉动欧洲通胀的重要推手，这左右着欧央行的货币政策。

“今年冬天，欧洲能源危机的警报应该可以解除了。”光大期货能源化工分析师杜冰沁在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除天气因素外，欧洲方面主动削减需求、增加天然气库存，也是影响天然气价格走低的原因。在此背景下，欧洲天然气史诗级的行情或再难出现。”

东吴证券首席宏观分析师陶川在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欧洲天然气价格下挫，或使欧元区通胀见顶。“但也需注意，即便当前欧元区通胀有所回落，但仍处于高位。况且，欧洲通胀还有不少内生性因素。这意味着，欧央行短期内不会放弃紧缩的货币政策。”

杜冰沁认为，从需求端来看，欧洲天然气价格大幅下挫的原因一方面在于天气，是“天公作美”。“天然气主要用于用电和取暖，气电是欧洲电力市场的支柱。2022年12月中旬以来北半球气温大幅反弹，出现异常暖冬天气，这使得居民取暖用气需求低于预期，导致用气、用电量下降。”她说。

市场研究机构Maxar Technologies Inc.的报告显示，在圣诞节期间，法国巴黎和德国法兰克福的气温比冬季季节性平均气温标准高了7摄氏度左右。进入2023年后，波兰华沙、瑞士西北部汝拉州等欧洲多地都录得了近几年最热的元旦。

“从需求端来看，欧洲较为成功地减缓了欧洲的用气需的另一原因在于，欧盟及成员国提早制定计划减少工业用气，并适当地重启其他能源。”杜冰沁进一步表示。

2022年，欧盟制定了将该地区整体用电量减少10%，同时设定在特定高峰时段将需求降低5%的强制性目标。据市场研究机构Agora测算，2022年，作为欧盟内部用能最大的国家——德国能源消耗同比下降了约4.7%。与此同时，德国政府对核能、煤电态度生变，不仅让两座核电站“待机运行”，还重启了煤电厂。

杜冰沁进一步分析，从供应端来看，近期欧洲天然气库存已逆转“去库存”趋势，转而出现“小幅累库”。这意味着，当前欧洲充足的库存，及不断增加进口液化天然气（LNG）的行为，正带动欧洲天然气供给增加，驱动气价下行。

欧洲天然气基础设施公司（GIE）的最新数据显示，目前欧洲的天然气储存量约为84%，高于五年平均水平。

“不过，在俄罗斯管道气输气量暂时无法回归的背景之下，欧洲二、三季度的补库速度可能会不及2022年。”杜冰沁提醒道，“届时在全球天然气现货市场上，欧洲国家继续以高溢价采购大量LNG将成为保障天然气储库必不可少的举措，这也将成为全球天然气市场的新常态。”

能源是欧洲通胀的重要推手。欧盟统计局的数据显示，欧元区调和消费价格指数（CPI）可分为能源、食品、货物和服务四部分，能源占比约为11%。近几个月来，能源对欧元区调和CPI同比增长的贡献高达四成。

2022年12月，德国、法国通胀率已下降至8.6%、5.9%。相较而言，2022年10月-11月，德国的通胀率达10.4%、10.0%。法国的通胀率均为6.2%。在天然气价格持续下行背景下，欧洲通胀是否已经见顶了？欧央行会否放缓加息步伐？

国金证券首席经济学家赵伟在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欧元区整体通胀动能虽有放缓迹象，但压力依然广泛，核心通胀处于上行趋势中。近期中期通胀预期的抬升和“工资-物价”螺旋逐步攀升，或使欧元区通胀压力增大。在他看来，2023年，欧洲通胀或超过美国。

陶川则表示，欧洲通胀是否会持续回落，要看能源价格。如果能源价格持续下降，欧洲通胀可能加速“见顶”。不过，也需要注意欧洲通胀的“内生性”因素。如果“工资-物价”压力较大，欧洲通胀水平也将处于高位。

光大期货预计，今年欧盟27国天然气供需平衡或较更为宽松，需求或将进一步下滑5%左右，全年或将累库超过200亿立方米。尽管阶段性需求旺季和地缘政治风险对于价格仍存扰动，但2023年欧洲天然气价格重心或将整体下移。

根据市场研究机构Indeed的在线追踪数据，截至2022年11月，作为欧元区最大的经济体，德国的薪资中值已同比上升7%。此外，法国的工资上涨也正在加速。不仅如此，自去年12月以来，道达尔等企业的工会也在组织罢工活动，以为加薪“抗争”。

在欧央行货币政策方面，陶川认为，通胀是欧央行货币政策的重要目标，但需要注意的是，虽然欧元区及主要国家的通胀有所回落，但仍高于2%的既定目标。这意味着，欧央行因此大幅放缓紧缩是不太现实的。

赵伟也认为，从目前来看，欧央行难改紧缩立场，通胀和加息周期或均将滞后于美国 1-2 个季度。

但欧央行官员近期频频放“鹰”。欧央行行长拉加德在上个月表示，欧元区利率“仍必须以稳定的速度大幅上升”，表明在接下来的三次会议上，每次都可能进一步加息50个基点。嘉盛集团预计，欧央行将在今年大部分时间内维持其鹰派立场，直到通胀出现持续性的回落。

“不过，也许注意到经济衰退的风险，这将成为制约欧央行继续加息的关键因素。”嘉盛集团对《财经》记者表示。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格奥尔基耶娃在新年采访中表示，2023年对于全球大部分经济体来说将是困难的一年，全球经济增长的主要引擎都将经历疲软。经合组织经济展望报告显示，欧元区经济2023年增速将放缓至0.5%。欧盟委员会、欧洲央行等均预计欧元区经济2023年一季度将萎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