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要参加多少场葬礼?
不曾想到这会是一个邻居们交口相问的热门问题。
老家的习俗是“白事看信”,除了参加自己邻居亲戚的葬礼,近邻奔丧时会邀请邻居们打伴,所以还会参加邻居亲戚的葬礼。
回家几天,村里办了四场葬礼。从街上到自己家十来分钟车程的马路边,每天都有办白事搭起的棚,其密集程度,让人窒息。一个邻居说,他昨天跑了九场(昨天期好)。
之前在武汉时,我妈阳了,很担心,总忍不住打电话问下症状。
老妈嫌我打电话问的过于频繁了,反复告诉我她现在症状恢复的很好。
叹了一口气,告诉我妈,自己年龄大了,就越来越担心她的身体,宁愿病在自己身上,心里的担心远比身上难受要更折磨人。
小时候不大能体会,我妈也会讲“宁愿病在自己身上”这种话,那会儿听还觉得她是煽情。自己慢慢大了,心里惦记的东西变多,就越来越理解“宁愿病在自己身上”是发自内心的。
看《阿凡达》第一部时,最爱的是特效,如梦似幻让人意犹未尽。今年跟好朋友看《阿凡达2》时,我们都特别理解主角的各种瞻前顾后,人到中年,原本不会太在意的东西陡然变得沉重起来,会认真的担心父母的身体,害怕失去,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
跟其它病症比起来,其实COVID-19并不是最折磨人的那一档,可过去三年的体验,每个人都疲惫而担忧。它逼着让认真的反思,重新思考自己与死亡的距离,如何认识自己跟家人的关系。
我妈慢慢恢复健康,那种放松,是中年人独有的轻松,人生最难得的就是心安。因此更能理解身边当爸爸的朋友,孩子生病时他们的焦灼心情。太多东西又强求不得,只能顺其自然,因此要认真对待当下,珍惜身边人。
阳了的那段时间,每天跟朋友互相问候症状,仿佛大家都默契的认识到何为珍重,那种感觉还挺好的。世界永远喧闹聒噪,能稍感平息的,一定是自己跟身边人的关系,以后要提醒自己把时间、精力侧重放到身边人身上,不要被外面的噪音影响过多。
自己跟身边的朋友依次经历阳性,像揭开无知之幕的感觉,感到羞愧,对过去三年那些COVID感染者的经历感到抱歉。
尤其是我妈阳了之后,无法想象假设还是清零阶段,妈妈要被拖走隔离,吃不好睡不好还要忍受可怕的心理压力。我不知道怎么帮助她,没办法给她送药,没办法支持她改善环境,更没办法减轻她的心理压力。
想到之前有成千上万的家庭遭受这样的境遇,就感到羞愧,自己之前一直心安理得的无视他们的经历,感到抱歉。
朋友告诉我,巴东殡仪馆火葬排队已经排到明年正月份了。
乡镇土葬,请不到办宴席的厨师了,太多了,忙不过来。还产生了新的工种,有专门一波人,承包抬棺业务,负责从出殡到上山,自带工具,专业的让人伤感。
之前每天都跟家人沟通,叮嘱千万不要喝什么草药,不要盲信偏方。回家被告知,镇上最出名的老中医,已经去世了。
我奶重复着讲一句话,老天爷又在收人了。
这种民俗小说里流行的话语,在近亲人嘴边听到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
还有两个病危的邻居,大家等着他们家的鞭炮声,习俗是听见鞭炮声后邻居要上门去帮忙。
关于Paxlovid的信息已经被污染的不成样子了,我们农村人既无可信的信息渠道,也没有购买渠道。作为老年人以及基础病患者避免轻症转重症的最优选择,它辐射的市场太有限了。
曾跟村里的干部争执过一次,我奶八十几岁高龄,步履蹒跚,几乎不出门,却数次被他们要求去做核酸检测。我问他们,我奶可不可以不做,她又不接触人群。交流起来很容易起争执,到最后就是我不配合防疫,被质问出了问题是不是我负责。
越大越理解长辈们那句“没办法”。
邻居们在谈及老人去世这个话题时,喜欢讲把老人送上山,孩子们把任务完成了。老人在世时,最负责任的揪着孩子成家,育子,声称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当督促孩子们把任务完成后,自己就成了最后一个任务,这种基于任务的生活模式,即辛苦又残忍,希望未来的乡土生活,亲子关系也慢慢转型为爱与尊重。
只有无知之幕被揭开时,我们看清自己的位置,才能理解之前的争议跟心情,只有人人都有感染的经历时,才能真正感受到弱者跟minority的境遇,才能理解那些早于我们经历的人。应该铭记,以后的生活里要多注意提醒自己,不要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要用心看见身边人的苦难,才能不事后诸葛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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