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专业

二十世纪末到二十一世纪初有很多大事发生，对于那时刚刚出国不久的留学生们来说，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转计算机专业了。

我一直很好奇多少人工作后还是做自己的专业的，有没有人统计过？我想，一定不是绝对多数。我就是生物阵容中的叛徒，转了。这和"不忘初心"没关系。要不是随大溜（东北话大家都这么做的意思），依着我，连学可能我都不会上！然而最后还不是稀里糊涂地读完了博士。

2001年那时候，正好是计算机找工作如日中天的时候，美东高校纷纷开设计算机硕士学位，便如同现在各大学校都开设数据科学家（Data Scientist）一样，一拥而上，遍地都是。基本是一纸文凭就是工作保证书。各大高校开纷纷开设计算机硕士学位，无数人放弃自己原来的专业，生物，化学，历史，经济，金融，等等，转学计算机。博士转硕士的也因此很多。我也是其中一个，虽然我是属于那种"未果"的，因为最终还是拿了生物学的博士证书。

其实，对其他专业的人来说，计算机科学很难学的，起码数学逻辑要好。所以我说文科生转行计算机成功的都是牛人！

我是新泽西理工学院（NJIT）毕业的。NJIT就是New Jersey Institute of Technology。我也是罗格斯大学毕业的，就是Rutgers The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Jersey。

我缴的学费最值，博士毕业证儿上两个大学的名号都有。

那是2000年，从福蒙特（Vermont）那个大农村过来新泽西，励志转计算机专业，见到老同学小惠很高兴！

"美东名校，专收烂人"！

小惠儿同学第一句就是这个，称NJIT为美东名校。 他和小波自称是两个“烂人”。我当时也很骄傲自己成为"烂人"的一员。  

随着计算机专业人才市场需求，NJIT推出绝对实用而且贼难的计算机硕士课程。入学后，如同武林大会，"哎，你哪里转来的...啥专业啊…喔...我也是啊...哪里人啊...哇，半个老乡诶...那边那个以前是养果蝇的高手，大家做project 的时候多多关照啊，我听说期末项目最难...笔记记得借我抄啊…你抄不抄笔记啊......"

第一件头疼的事儿是学费，那叫一个贵！具体感觉是这样的：2001年住在新泽西离纽瓦克最近的比较安全的区住的话，如果和别人合租，房租最最便宜的是（和别人合租）$200到$400，如果自己住则翻倍；吃、如果勒紧裤腰带，每月生活费$200，如果奢侈，每月生活费至少翻倍。同时这意味别的花费不能有，如没有度假，没有买衣服奢侈品等等。以此尺度来衡量，每个学期学费$6000+简直是天文数字。

大多数班级基本是中国人和印度人组成。

学校出台政策，修四门课第五门免费！必须修满，买四赠一呀！学生省钱，累屁了，学校创收，三赢！我修的好像是 Unix，数据结构和算法，JAVA，高级数据库，C++。

那时候有几条路，上上策是拿奖学金RA（Research Assistant），中策是做助教TA（Teaching Assistant），下策是外面打工。无论如何，你一定都需要狂开信用卡账户，如同杂耍一般，把债转来转去（英文可以叫juggling），直到毕业，希望可以尽快找到工作，赚了工资再还回去。

对于做生物的，学校和做PI（Principal Investigator）的教授们当然不傻，Grant money，就是科研资金是只给博士生的。五年相比两年投资回报比较靠谱，顶天念两年的硕士研究生出有用的东西可能性太低。况且，大规模招计算机硕士研究生是为了学校创收，哪有倒贴的道理。所以RA对绝大部分人来说基本没戏。

TA呢，虽然由于学生多，学校是一定要助教的，但是名额有限，竞争激烈。一般经过一个学期，作业和项目都做得通透的学生，努力去和老师联系才有可能拿到这样的机会。罗伯特同学就是这样拿到助教的名额的，原来学经济的汇编语言考试能打100分也不是盖的啊，我五体投地。 想来那时候，我们俩应该为这很开心来着，虽然不知为啥我怎么也没有些具体的记忆片段。

五门学起来真的很难！烂人的定义是什么呢？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知道自己要学习，要领悟。我比较笨，但是肯学，说的不谦虚点儿咱那时候还真就是渴望各种知识。导致别人说啥我都默认为很有道理，不懂也要琢磨，背下来，学着说，不会质疑。如同欧阳峰坚信怪文字一样努力不懈地从中发现大智慧和盖世武功。不同的是我没有走火入魔--因为我是好人。记得一门Java期末编程项目我做了五个版本的。

哈，你说世事无常也好，有规律也好，第二个学期，计算机领域大规模裁员。好多十几二十年的程序员都没了工作，包括像贝尔实验室（Bell Lab）和朗讯（Lucent）这样的地方。工作机会锐减到负数。直接导致学校减少招生，班次降低，助教的事儿就泡了汤。最终大部分（90%以上）转专业的同学都又回到了从前专业，因为计算机一夜间变成了最难找工作的专业。我们这一期转专业的学生，着实是在末班车上。后来辗转的有几个在毕业一年多以后又找到了计算机相关的工作，算是没白折腾。可是，超过一年的OPT期限，其中如何保持身份又同时谋生找工作的辛酸大家都知道。

罗伯特同学是为数不多的毕业一年OPT期限内就在计算机寒冬期找到工作的。我那时找了好老板，转回了博士生，两个人就这样算暂时把生活和学费搞定。最高消费时候一个学期单单学费就一万两千刀！记得她工作后若干月，有一次举着一张纸冲进来说请我去吃饭，说今天工资和学费收支平衡了，历史性事件，Mark!

转专业，过了这么多年回去看，更是个生活事件，不是职业事件。以找工作的短期目标看是职业事件，并且大多数人在计算机的寒冬那年其实是未果的，然而，这个过程中学习和经历的的东西，我想终究是所有这些转了专业的人的一笔财富，生活，精神，和机会的财富。回头看，我们很庆幸自己赶上了末班车。希望有志转专业的同学们，鼓起勇气，不要怕，勇敢地转吧。只要努力乐观，你们是注定会成功的！

2023元旦写于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