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品出口三原则：激光武器沙特首战幕后

人类世界，有矛就一定会有盾。

这两天一则“沙特用中国激光武器取得战果”的新闻登上热搜，说沙特使用中国出口的“寂静狩猎者”激光防御系统打下一架无人机，开创了军事史上激光武器实战歼敌的首个纪录。

这确实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有意思的是，这事还发生在去年我们赴沙特参展期间——

去年3月6号到9号，沙特在首都利雅得举办其首届世界防务展，我们的国防科工局统筹八家军品企业组成规模庞大的“中国军工”展团赴约，一口气展示了翼龙-2、彩虹-5、WJ-700、运-9E等陆海空多款高端装备，其中就有反无人机系统。

展位上的“寂静狩猎者”系统模型

然后，就在展会期间，沙特高调宣布刚从中国采购的激光拦截设备一部署便在实战中成功拦截了自杀式无人机，第一时间验证了中国武器系统的优异性能。

沙特方面的军事专家随后还发布了被击落无人机的照片：

消息一出来，西方的军事观察人员很受震动，有的说沙特这回算是拿到了和敌对组织对抗的王牌，有的说这代表着中国的先进装备正在迅速攻占国际市场，众说纷纭。

甚至还有的不知道是哪根回路出了问题，又给我们扣了一通军事扩张的帽子，估计是心态真的爆炸了。

至于这个事情为什么在九个多月之后又忽然翻热，可能和央视网的小央视频前两天又剪辑播送了一遍有关吧，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样也好，去年三月份比较忙，没时间说这个事情，这次咱们刚好补上。

那么，这个事情值得我们深入挖掘的点在哪里呢？

我觉得这个点就在于，作为二十世纪仅次于原子能的新概念武器——

一、高能激光武器为什么第一次投入实战并取得成果不是在大国对弈的棋局中，而是在沙特与非传统威胁势力进行不对称交锋的战场上？

二、这背后的原因又会对我们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先说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沙特。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沙特乃至整个中东现在是各类型军用无人机攻击最频繁的地方。

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2019年9月14日，也门胡塞武装为了迫使沙特软化立场，对沙特国家石油公司两处重点石油设施发动大规模无人机袭击，直接导致沙特原油供应减产50%，引发全球震动。

此后数年间，胡塞武装又接连对沙特发起多次无人机袭击，攻击目标从军用的空军基地到民用的机场、炼油厂不一而足，让沙特不堪其扰。

正因为沙特频繁受袭，所以才会一装上专克低空无人机的激光武器便马上派上用场。

这就是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并不深奥。

那么，第二个问题，对我们的影响呢？

那就得深挖了。

反无人机系统在沙特首获战果的新闻，折射的其实是一个严峻的事实，那就是军用无人机正在中东猛烈扩散。

据美国智库统计，截至2020年7月30日，中东拥有军用无人机的国家数量和比例明显高于其他地区，非国家组织的数量和比例更是远超全球平均水平：

• 在全球拥有军用无人机的38个国家中，中东国家占9个；

• 拥有军用无人机的23个非国家组织中，14个散布在中东。

这还是大前年的数据，这两年下来估计还要增加不少。

为什么会扩散得这么快呢？

原因就在于随着技术发展，无人机越来越显示出成本低廉、部署简易、突防隐蔽、打击精确、烈度可控、转让方便等特点，无论是政治博弈还是军事打击，它都是改变规则和实力对比的一把利刃，因此被各方高度关注和争相获取。

远的不说，2020年9月27日，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爆发纳卡冲突，为什么阿塞拜疆轻松获胜？

因为它凭借土耳其产TB-2无人机组成的攻击机群，一天之内便摧毁亚美尼亚军队坦克130辆、火箭发射系统50个、武装车辆64部、防空导弹系统25个，还有S-300导弹和大批火箭炮、榴弹炮和装甲车，直接锁定胜局。

如果换成常规打法，在大国环立、利益错综复杂的高加索，这场仗分分钟就要像1989年那场一样，打上个三年五年。

由于无人机主战打法的出现，此类小规模战争的效率大大提高，亚阿这场从开战到签署停火协议就仅仅用了十三天。

从几年到十几天，这就是划时代的意义。

此战之后，土耳其军用无人机一炮而红，2021年出口对象国由之前的3个一跃增至15个，到去年年底已经出口28个国家和地区。

而凭借这场无人机战争，本来在地缘和实力上均无优势的土耳其还成功地在高加索打入楔子，顺便把俄罗斯西南方向的力量牵制在库尔德地区之外，获得巨大的政治收益。

讲真，恐怕战前土耳其都没有想过会这么顺利。

战后埃尔多安访问阿塞拜疆

同样的道理，近年来无论是美国使用无人机定点刺杀伊朗军方高级将领苏莱曼尼，还是前几天以色列使用无人机袭击伊朗军工厂，亦或是各国在利比亚、叙利亚战场上的无人机世界大战，看重的其实也是无人机这种四两拨千斤的特殊能力。

如果无人机仅仅是上述国家行为体使用，那问题还不至于太麻烦——毕竟国家层面需要考量、平衡的问题更多，所以影响相对可以预测、控制。

棘手的地方在于，现在中东军用无人机的使用者，越来越多是非国家行为体，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各种组织。

事情到这一步，性质就严重多了，因为组织的限制和顾虑会比国家少很多，而且它们可以使用的博弈手段也寥寥无几，再加上背后势力的推动，所以用起无人机来也就更为激进。

以上述的沙特为例，坦率地讲，如果不是沙特成功获得了几个大国的支持，或者没能获得足够强悍的反无人机系统，那么胡塞武装这种通过袭扰来施压的手段很可能就奏效了，最起码，它能迫使沙特在决策时要充分考虑遭受袭击的风险和成本。

除了也门胡塞武装，黎巴嫩真主党也是使用无人机的常客。

事实上，真主党正是中东第一个使用军用无人机的非国家组织。

早在2004年11月，真主党就通过改造伊朗提供的 “莫哈杰”无人机，堂而皇之地飞到以色列北部进行军事侦察，从出发到收回都如入无人之境，直接打脸以色列引以为傲的低层面近程防空系统。

不过话说回来，以色列这波也怪不了别人——

此前一个月，它刚使用自研的无人机在加沙地带击杀了两名巴勒斯坦人，亲手拉开了中东致命性使用军用无人机的序幕。

到了2014年之后，沙特、伊拉克、约旦、阿联酋、阿尔及利亚、卡塔尔、利比亚、摩洛哥、突尼斯、叙利亚等国家陆续进口军用无人机，哈马斯、“伊斯兰国”、胡塞武装、库尔德武装等非国家组织也通过各种渠道获得各种军用或民用无人机，并将其改造成军事用途。

从此，中东地区进入了无人机大乱斗时代。

说完这个背景，我们就来讨论今天的主题，也就是第二个问题，这种局面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事实上，目前这样对我们来说是很不好的。

我看到一种很激进的言论，说“中东土豪多，乱一点我们就可以多卖武器”，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这种说法是混合了帝国主义和小农意识的奇怪产物，既傲慢自私又目光短浅，极为有害。

我们要牢记一点：

作为有理想有抱负的大国，我们的战略利益在于建立和平、合作、发展的新秩序，我们的战略路径则是经由推动亚洲整合逐步实现全球整合。

凡是有利于这两者的事情，才是对我们好的事情。

而类似无人机大战所谓这种“乱一点”，最不好的地方就是它制造的不是和平和团结，而是混乱和分裂——

因为这是一次新兴的军事革命，一旦落后很可能就是代差的降维打击，因此每个行为主体都深怕自己的矛不够利、盾不够厚，只能硬着头皮接着投资，于是，一场小型但强度极高、迭代极快的军备竞赛就形成了。

我们知道，中东的地缘政治环境本来就是复杂，总体稳定的局面主要得益于以沙特为代表的主要国家在艰辛维持，可以说和平是相当脆弱的。

因此，无人机大战带来的伤害，以及无人机竞赛本身所带来的不确定性，势必严重加剧地区的紧张局势和不信任感，使得冲突暴力更容易发生、后果更不可控。

这种情况是符合新秩序还是违背了新秩序、是有利于整合还是不利于整合，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

所以，我们不可能为了卖武器而希望别的地区“乱一点”。

那包括无人机在内的军备竞赛的局面已经形成了，我们还能怎么办呢？

那就得树立新的和平法则，让局面不能再乱下去。

这一点别的大国都做不到，我们能不能做到呢？

能。

因为我们和其他国家不一样，我们在这个问题上是有资格、有条件的。

最大的资格和条件，就是我们是主要大国中武器出口最慎重、最克制的一个，因此我们说的话不仅能代表公正，更因为尚未入局而有着一种无形的威慑。

根据瑞典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去年三月份发布的《2021年国际武器转让趋势报告》，我们的武器出口占全球市场份额只有美国的九分之一，甚至不到法国一半，在全球排第四，和德国相差无几。

有的人可能会说，是因为中国武器落后所以占比才低的吧？

这种说法其实不能成立。

因为如果我们的市场占比取决于先进程度，那在我们军事技术突飞猛进的近几年里，市场份额应该比以前有快速提升才对。

然而，事实却是非但没有提升，反而下降了——

2017-2021年，我们的市场份额比2012-2016年下降了31%，从6.4%降到4.6%。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产品水准快速提升、市场份额大幅下降的情况，原因只有一个：

我们主动加强了武器出口控制，特别是威力越大的武器，我们就越慎重。

以军用无人机为例，从2015年起，我们就陆续对航程大于等于300公里、具备容量20升以上的气雾剂布撒装置、可以在阵风条件下飞行、最大续航时间大于等于1小时的无人机，以及可用于15420米以上高空无人机的吸气活塞式或转子式内燃发动机等部件进行出口管制，未经许可严禁出口。

不仅如此，我们还对武器使用实施更严格的监管和控制来防止武器出口落入非国家行为者之手，比如核查最终用途、定期进行评估等，以确保转让的武器被负责任和合法使用。

这是我们应对包括中东在内的全球武器扩散乱象的第一手准备，强调的是怎样先做好我们自己。

第二手，加强与联合国等国际组织的合作，从顶层来推动规则。

2020年7月，中国正式加入《武器贸易条约》，以实际行动积极参与全球武器贸易治理、维护世界和地区的和平与稳定。

2021年11月，我们在安理会上明确提出：

一、加强常规武器军控迫在眉睫，当事国应承担打击轻小武器非法贩运的首要责任，实现轻小武器全周期管理。

二、安理会要为当事国和平和解努力以及战后重建提供政治支持，帮助其有效应对轻小武器扩散风险。

而作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我们要怎么实现这个目标呢？

目前第一阶段，我们的想法是在联合国、上海合作组织、中国-联合国和平与发展基金等框架下开展打击轻小武器非法贩运国际合作，同时推动《轻小武器行动纲领》《识别与追查国际文书》《枪支议定书》《武器贸易条约》等全面有效落实。

这些框架的目标和发展趋势我们在过去经常有介绍，大家应该都不陌生，这就为我们下一步遏制武器乱象提供了非常好的基础。

当然，这一手是个大工程，因为管别人肯定比管自己更难，但长期来看，我们还是有信心的。

原因无他，上述框架的资源，在我们这边。

因此，总结起来，在管制常规武器无序扩散这一块，目前几个大国中确实只有我们具备这样的资格和条件，只能当仁不让。

事实上，数十年来我们的军贸政策和管理措施不仅达到、而且完全超出了条约的要求。

要做到这一点，其实是很难的——

众所周知，军火属于特殊产品，它能直接改变一个地区的力量对比，作为交易对象更是利润超高的大宗商品，因此，大国们其实是乐于通过军火转让来谋取地缘利益或经济利益的。

但我们从不搞这一套，而是严格遵循我们自己设定的三道红线。

哪三道呢？

就是我们的军品出口三项原则。

这三项原则是这样的：

一、有助于接受国的正当自卫能力；

二、不损害有关地区和世界的和平、安全与稳定；

三、不干涉接受国内政。

这三项原则我们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就提出来，1997年正式写入当年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军品出口管理条例》，可以说是数十年如一日的严格执行。

放眼全球，这种主动自我设限、不以地缘利益和经济利益作为第一考量的气魄和格局，真没第二个大国敢说自己也有的。

仅凭这一点，我们就有资格说中国是真正热爱和平、捍卫和平的力量。

那么问题来了：

我们这么做是因为单纯天真或者傻吗？

不，根本原因还是回到上面说的，和平和稳定对我们才是最有利的选择。

对于认为有钱不赚就是傻的人，我们就拿钱来做一个简单的比较给他们看一下：

假设我们像美国一样敞开来供应武器，按照它2021年的标准，一年卖1382.1亿美元武器，即便全是利润好不好，并且过去十年也全部按这么多，那十年下来赚了多少钱？

一万多亿美元。

而作为全球最大的贸易国，我们一年进出口总额是多少？

2021年是6.05万亿美元，去年再创新高，达到6.21万亿美元。

注意，这是一年的量。

试问，我们会为了一个一年一千多亿的市场，而去破坏一个一年六万亿的市场吗？

答案显然是不会。

所以，我们的热爱和平，不是那种理想主义式的、消极而不可持续的热爱，而是有着深刻现实动力的、积极而可持续的热爱。

这么多年的发展实践证明，我们在军品转让问题上的这种洞察和自律，绝对是正确的战略选择。

《左传》说“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就是这个意思。

这就是我们今天要从【中国激光武器在沙特首开纪录】这则“普通”新闻背后真正解读出来的东西。

最后，我们说两句题外话，关于美国。

“这世界上有5亿支枪，平均每12个人就拥有一支。这个事实唯一的问题就是，我们要如何让剩下的11个人也来买武器？”

“There are over 550 million firearms in worldwide circulation. That's one firearm for every twelve people on the planet. The only question is: How do we arm the other 11? ”

这是尼古拉斯·凯奇在好莱坞经典大片《战争之王》中的开场白，生动刻画了西方军售模式利益至上、罔顾生命的特点。

这部片还有另一句传世名言：

“The biggest arms dealer in the world is the President of the United States，who ships more merchandise in a day than I do in a year.”

是的，世界上最大的军火贩子不是别人，正是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们，他们一天卖掉的武器要比其他任何军火贩子一年卖掉的都多。

而和这个现实形成巨大反讽的是：

美国政府不仅对此没有反思，反而夜以继日地炒作中国所谓“军事扩张主义”问题。

如果这不是倒打一耙，那还能是什么？

美国什么时候才有资格来和中国讨论“谁才是和平爱好者”的问题呢？

在此之前，它所做的任何污蔑都会像激进组织仓促放飞的那些无人机一样，在中国的武器面前被击个粉碎。

中国的这个武器，就叫做事实。

今日漫画：

若觉得文章不错，请点亮右下角的“赞”和“在看”，在右上角为「八米外」设置星标，让腾讯接收到您喜欢本号的电波，彼此不再错过

战略互补号plus

本号致力于传播多元化观点，

文章内容不代表本公号立场。

点赞+在看，让好文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