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关系是说断就断的吗？」｜当母女关系走向阴暗一面

前段时间播出的《黑暗荣耀》第二季中，女主角文东恩的母亲让观众大感震惊和疑惑：当妈的居然可以这样？

因为她自始至终扮演了一个背叛、出卖、剥削女儿的“坏妈妈”形象。

当女儿被施暴者霸凌、欺辱时，她不仅没能解救女儿，反而被施暴者一家拿钱收买，在女儿的自愿退学书上签字；

当女儿历经18年的蛰伏，利用教师职位开展复仇计划时，她再次因为同样的理由，在施暴者的利诱之下，迫使女儿辞掉了工作。

在母亲眼里，东恩永远是负累，永远对她有所亏欠。因为自己当初冒着风险生下了东恩，所以东恩理所应当要报答她一辈子。

图片来源：《黑暗荣耀》第二季 

她也从来不会对女儿抱有期待，甚至暗暗希望女儿被她拖着一起沉入人生的泥潭。

在东恩母亲第一次得知女儿在学校工作时，她竟然用轻蔑的口吻回复道：“在学校工作？是在学校当清洁工吗？”

为了摆脱这样的精神操控和情感暴力，东恩出走后的18年间，始终在逃离母亲的路上。

然而，不论女儿逃去了哪里，她最终总能找上门来，张牙舞爪地，仿佛宣告胜利般说道——

“你以为母女关系有那么容易切断吗？我去户口登记处打听一下就知道你在哪里，因为我是你妈，只有我可以做到这一点。”

在残酷现实面前变得深谋远虑、杀伐果决的文东恩，终于在母亲面前，败下阵来，变回了18年前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孱弱的受害者。

她痛哭流涕、歇斯底里地问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做，却始终问不出答案。

图片来源：《黑暗荣耀》第二季

就像剧中说的，母亲成了自己第一位加害者。然而她却不知道母亲如此伤害她的理由。

就在这样的绝望中，文东恩最终把利刃对准了母亲，与母亲展开了一场决斗。

她将母亲情绪失控时在家中纵火的监控录像交给了医生，向医生证明了母亲常年酒精依赖、情绪调节障碍等问题，并把母亲亲手送进了精神病院。

在分别时，东恩对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作为母亲，有只能是你才能对我做的事；我作为女儿，也有只能是我才能对你做的事，比如在这个入院同意书上签字。因为，我是你唯一的亲属。”

仅仅是这一句话，便道出了母女关系中如此深刻而紧密的纠缠。

拨开母职这一传统意识形态的神圣光辉，东恩和母亲这一对母女的关系充斥着控制与反控制、伤害与憎恶以及抗争与决斗。

虽然东恩和母亲的关系包含了影视剧创作中的夸张色彩，但现实中，母亲和女儿的关系的确并不仅仅局限于爱与奉献。

在看似平滑的关系背后，时常有着难以抚平的褶皱。而透过对母女关系的深刻解读，我们更能看见女性生存经验的复杂性。

母女关系神圣化背后的阴翳

母亲作为社会规训下被要求奉献家庭、牺牲自我的角色，在养育女儿的过程中，很容易将自己人生的遗憾投射在女儿身上。

比如，许多母亲会在女儿的教育上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对女儿要求十分严格，从来不让女儿做家务，只要求女儿专注在学业上。

这样的母亲时常会对女儿说起的一句话是：“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不然就只能像我这样。”

然而，在母亲对女儿的“别像我这样”的期待中，既有自我牺牲的意味，又隐含着“让我成为今天这个样子的就是你”的暗暗谴责。[1]

图片来源：《秋日奏鸣曲》

而当女儿真正在社会上立足，在事业上取得成功时，那些曾经要求女儿“出人头地”的母亲们却会产生更复杂的心情。

女儿达成了母亲未竟的愿望，却衬托出了母亲人生的遗憾与失败。同为女性，母亲放弃了自己的人生，将自我掩盖在妻子和母亲的双重身份下。

母亲在面对女儿时，会有被迫直视人生缺憾的痛苦，也会有对女儿取得成功的嫉妒。

正如波伏娃在《第二性》中说的：她双重地嫉妒，嫉妒夺走她女儿的世界，嫉妒征服一部分世界的同时窃走了她一部分世界的女儿。

有些时候，母亲对于“女人”到底应该如何活着的问题有着矛盾的看法。

一方面，母亲有独立的想法，认为“女人必须要有事业，能独立生存”，但另一方面，虽然对丈夫已经绝望，但心里还是想“女人就该有女人样子，还是被丈夫捧在手心里最幸福了”。

这两种互相矛盾的信息不断传递出去，母亲把身份认同危机遗传给了下一代，也让女儿心中产生了混乱。[2]

图片来源：《问题餐厅》

不仅如此，“婚嫁”问题成为那些内心矛盾的母亲们控制女儿的另一个手段。

一个成功的女儿并不能完全得到母亲的认同。在她们为女儿规划的“蓝图”中，结婚生子依旧是女儿必须达成的指标。

只要女儿还没成为母亲，母亲就永远有理由介入女儿的人生，并以此为由向女儿宣告——“我一辈子不会对你放手。”

在这种充满自我牺牲和情感胁迫的爱中，女儿逐渐渴望逃离，企图走上与母亲完全不同的道路，甚至最终把利刃对准母亲，展开与母亲的对决。

然而哪怕是在对决中，女儿都难以放下对母亲的愧疚之情，因为她往往是最能看到母亲自我牺牲的人。

图片来源：《妈妈！》

可以说，抛开对母女关系固有的神圣化描述，许多母女之间都有着千百种复杂的情感，每一种情感都反映出女性在社会中所面对的复杂处境。

而在理解母亲、理解与母亲之间的关系的过程中，女儿们也更加理解了自己的女性身份，察觉到女性在婚姻和子女养育中的结构性困境，从而迈出了走上女性主义道路的第一步。

纠缠的或许不是母女关系，而是母女关系背后的复杂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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