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看没药花园的朋友可能对“恶”已经不陌生。一个人能罔顾人伦、漠视法律去杀害爱人、亲人,已经足够可怕,但还有一类凶手,可以依靠对别人思想的操纵,让别人去杀害他们自己的爱人、亲人,这就更可怕了。制造了骇人听闻的“北九州监禁杀人案件”的日本杀人犯,就是其中之一。在一间公寓里,他囚禁了一名男子和他的女儿,勒索了大量钱财,最后让十几岁的女儿亲手将父亲分尸;没过多久,他又在这里监禁了自己妻子的父母、妹妹妹夫、外甥、外甥女,同样在拿到大量钱款后,他逼迫让这一家人互相残害、分尸,他却完全无需动手。这个人叫松永太。他到底是什么人?如何用一个人的力量囚禁七个人?又是如何让原本和睦的一家人互相残杀的?他的妻子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这起案件的知名度非常高,大家或许都有所耳闻,因为案件细节流传出很多的版本,所以本文以裁判文书和《被抹去的一家》为准,并参考了当年的新闻资料。1997年4月7日,36岁的纯子将4岁的大儿子偷偷扔在丈夫身边,自己带着一岁的小儿子,开着一辆轻型卡车,驶向父母家。此时,距离她和父母断绝关系已经12年,她身上还“背着”人命。大约在一年前,她怀着10个月的身孕,分尸了一个无辜的男人。而给她打下手的,是这个男人12岁的女儿。纯子认为自己并不是十恶不赦的人,她的丈夫松永太也不是,但他们也的确为了钱弄死了好几个人。直到最近,丈夫将榨取钱财的目标转移到她身上 ,她才不得逃离那个“家”。无处可去,纯子只能给母亲静美打电话,希望她能帮忙照顾一下小儿子。她的父亲在一旁听到了,怒气冲冲地拒绝了。纯子拐弯去了小姨家。她将小儿子暂时放在那里,然后乘着火车去了汤布院町,在一家餐厅应聘了服务员的工作。纯子想,这里是旅游胜地,总会赚到钱的。(汤布院景色,此地以温泉闻名 图源:网络)
1997年5月14日中午,纯子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得知:松永太已经自杀了。纯子此时已经发现钱没那么好赚,正犹豫要不要向父母服软,只是担心丈夫会找上门,而不敢回去。在听到松永太自杀的消息的次日凌晨,纯子便回到家了。
家里静悄悄的。纯子穿过正门,看到父亲、母亲、妹妹都在家里南侧的房间里,那里摆放着松永太的遗照,几人正在焚香,满面愁容。
“没想到我会死......我死了就能进入你的身体,一直守护你和孩子……”纯子读了没多久,旁边传来一声响,衣柜门被瞬间推开,窜出一个人影。原来在纯子逃走后,找不到她的松永太便去了她的父母家。“纯子诈骗了别人的钱,她杀了一个男的,把他给肢解了,纯子还把一个女孩推下海杀了。”松永太对纯子的父母说。看着这个所谓的“女婿”,纯子的父母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但回想起女儿多年来不断要钱、躲躲闪闪、还说自己犯了罪,他们逐渐相信了。 因此,松永太和纯子家人联合策划了一场骗局,目的就是骗躲藏的纯子回家。松永太接着对纯子拳打脚踢。在之后的几天,他还反复电击纯子,导致纯子脚上的无名指和小指融合到了一起,大拇指上缺了一块肉。纯子对松永太已经恐惧到了极点,她既想自杀,又想逃走。在随后一次出门寄信时,纯子甚至毅然决然地跳下火车,一瘸一拐地爬上出租车。可是没多久,松永太就靠着别人提供的信息追来了。在这次逃跑失败后,纯子再也没有试图离开过他。纯子逃离松永太,独自前往汤布院町,是整个案件中的一个转折点。或许是因为这次事件,让松永太发现了纯子父母的致命弱点——想要掩盖纯子杀人的丑闻。和纯子以及松永太共同生活过的女孩绘里香(化名)曾形容:“他们是一对魔鬼。”首先,我们介绍下纯子。纯子出身地主家庭,家境富裕,家里有大片土地,父亲是农村合作社副主任,在当地属于有头有脸的人物。纯子的大家族长幼有序,关系紧密(纯子的叔叔、姑姑的房子紧挨着她父母的房子,几乎每天都走动)。(年轻时的纯子 图源:周刊文春)
父亲生下两个女儿,对她们管教严格,尤其是长女纯子。据妹妹的一个朋友说,有一次几个女孩到她们家里做客,聊得开心时,突然听到纯子父亲的怒吼声:“如果不学习,就都回自己家去!”
据这个女孩说,纯子性格稳重,安分守己,在学生时代应当是恋爱也没谈过的。在高中时,大家流行将校服裙子改长,但纯子完全遵守学校规定,相对“散漫”的妹妹理惠子也因为怕被家人责备,只敢在裙子上加点飘带装饰物。高中毕业后,纯子成为一名幼儿园老师,据该幼儿园园长说,纯子很有礼貌,对家长也很温柔。想必,纯子的内敛温和都是来源于父母的教育。由于纯子父母只生了两个女儿,按照家里沿袭的“长子继承”制,身为长女的纯子知道自己大概率会找一个上门女婿,继承家里的土地和父亲的社会关系。1980年,曾是高中同学的松永太突然打电话给纯子,约她见面。(学生时期的松永太 图源:周刊文春)
1961年,松永太出生在北九州一个经营被褥店的家庭中,他是长子,七岁时全家从北九州搬到了柳川。从小,松永太就很聪明,哪怕不太用功读书,成绩也一路都是A。尽管成绩优异,他却不怎么受老师喜欢——他的老师曾评价他:独断专行、大吹特吹。高中时,他因为和女同学“关系不良”(作风问题)转校,之后竟然又当了风纪委员(类似国内学校的“纪律委员”)。随后他考取了一所私立大学的法律系(也有资料显示他毕业后没有读书,而是直接去一家糕点铺工作,但工作了十天左右就离职了),却没有读完。可以确定的是,差不多在1980年前后,松永太继承了家里开的商店。高中时,松永太和纯子短暂同窗,并没有说过话,纯子对他早已没有印象。但眼前的松永太面容英俊、彬彬有礼,他告诉纯子,自己在翻毕业相册时看到她的照片,觉得她虽然不是美女,但还是被吸引住了。不过,就算松永太用尽暧昧言语,当时的纯子仍然不为所动。此后的一年两人没再见面。一年后,松永太再次反复邀约纯子,见面后还强吻了纯子,在纯子生气后又老老实实地道歉。1982年,又过去一年后,松永太和纯子发生了性关系。有资料显示,松永太是连哄带骗地将纯子带去旅馆的,也就是诱奸。这时两人都是20岁左右,正值青春萌动;纯子之前几乎没有恋爱经历,只有一个比较亲密的男性友人,松永太则感情经历丰富。在后来的法庭上,纯子说,那是她第一次发生关系。在这之后,两人像情侣一样,开始恋爱。不过,当时松永太不仅已婚,妻子还怀孕了。没过多久,松永太邀请纯子参加他带乐队演出的圣诞音乐会,松永太的妻子也大着肚子到场了,纯子的内心受到极大震撼。但纯子当时不知道的是,在场的其实还有松永太的其他情人们。对此,松永太向纯子解释:“我和我老婆一点都合不来,我娶她根本不是因为爱,只是因为她爸爸在创业时帮了很多忙,对我有恩。我和她结婚完全是被迫的。”松永太的妻子比他大十岁左右,参与庭审的作家撰写的《被抹去的一家人》:当松永太上高中时,他的妻子已经参加工作了。当时,松永太总是在车站等她,玩一些“幼稚却心动”的小把戏,后来两人就结了婚。婚后,松永太也曾打过她。纯子和松永太的妻子,其实是童年时的玩伴,不过两人最开始没有相认。在纯子的心里,一旦“当小三”的事情被揭发,整个家族都会为此蒙羞,因此她一直未公开和松永太的关系。随着松永太不断向她道歉,“真对不起,因为我的软弱,让你成了受害者”,“我要努力工作,努力养你”等话感动了纯子,纯子越来越重视这份感情。松永太认真地向纯子表示,自己未来会和妻子离婚、娶纯子,所以两人的关系要先保密,否则就会无法离婚,纯子听信了松永太的话。“我努力地克制自己,告诫自己不要沉溺于这份恋情。我清楚地知道这是婚外情,而且他也绝对不是可以结婚的人......但是,自己对松永的爱恋越来越强烈,自制力也就越来越薄弱。”那么,松永太所说的“努力工作养纯子”的工作是什么呢?其实是犯罪的开始。1981年,松永太重新注册了公司,做被褥生意。这些被褥定价非常昂贵,有消息称约为市场价的10倍,因此几乎没人买。于是,松永太就逼迫公司员工(大约5人)购买,或者诱骗员工家人买。他让员工及其家人去办卡、贷款,来分期支付所谓被褥的钱。为了能让信贷公司审批员通过审批,松永太找到审批员白天喝酒,又偷拍了喝酒的照片,威胁他“如果不快点给我办,我就把照片发到你们总公司去”。依靠这些方法,松永太大量套现,过起奢侈的生活。
(松永太所建的公司大楼,当时他只有20岁出头 图源:小野一光2002年拍摄)
如果是在当下的职场,员工遇到这样的老板,很可能会把辞职信摔到他的脸上。不过,松永太最开始就会雇佣一些性格软弱的员工,恐吓他们自己有黑帮背景,还采取了非常手段,即,对员工电击。松永太的一名员工是电气方面的毕业生,有次这个员工用微弱的电流,恶作剧地电了别人,被松永太看到,之后他就开始对员工进行电击。当员工不听话时,松永太电击员工的四肢、胸部、背部、肩膀和脸。一个员工形容,当他被松永太用夹子夹住乳头用电时,觉得“心跳像是要停止了,感觉马上要猝死一样”。松永太还让他们互相监督,如果发现不合规行为,员工也可以电别人,因此员工之间几乎不交流,无法互相信任,自然也无法联合起来反抗。(一名员工当年被电击过,留下的伤疤 图源:小野一光拍摄)当然,除了电击,松永太还会打人,一般用棒球棒抡,或者是跳着踩员工的脚。后来,公司员工陆续逃走了,但每个人都因为信贷问题被福冈县柳川派出所通缉。不过这时的松永太也不需要他们了,他找到了更好的赚钱方法,后面我们会详述。1984年秋天,纯子忍不住和姑姑说了和松永太的恋情,她也说了松永太是已婚。姑姑大吃一惊,赶紧告诉了纯子的父母。之后,纯子带着松永太见了父母,松永太表现得彬彬有礼。纯子的父亲绪方誉担心“婚外情”一事被人知道,家庭名誉受损,非常气愤,见面后依然不同意两人交往,纯子的母亲却在见面后对松永太大加赞赏,尤其是在亲戚的面前。我们可以想象:纯子的母亲心疼女儿,担心她和家里闹僵,也顾及家庭的面子,希望通过松永太的“优秀”来侧面说明,女儿被已婚男迷住是情有可原的。大约在见面三个月后,松永太正式地拟定了一份“婚姻确认书”,表示自己一定会和妻子离婚、入赘纯子家,再次得到了纯子母亲的肯定。但是,松永太去并没有采取实际行动兑现承诺,他反而向纯子私下里表示,“和妻子离婚是很难的”。随后,两人原本半地下的关系曝光,松永太动手打了纯子。“我老婆知道我出轨了,你把我的生活毁了!”他边踢打纯子,边质问纯子以前的恋爱经历,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抡来抡去,“你是不是在我之前还约会过一个男人?说啊!你说啊!你到底和几个男的睡过觉?”纯子只能不断自证,说自己绝对没有和别人发生过性关系,和约会过的那个男人也不再联系。但是松永太无动于衷,依然在之后的几天,用皮鞋击打纯子的头等等。在态度转变之后,松永太还要求纯子给亲友打骚扰电话,辱骂他们、让他们别再和自己联系。在纯子打电话时,松永太会在旁边紧紧贴着她的话筒,并在纸上写下要求她回复的话,纯子就像一个行尸走肉一样,听之任之。此后纯子的许多亲友都和她决裂了。松永太要求在纯子的身上刻字,让她表忠心,纯子也同意了。松永太用烟头在纯子右侧乳房上烫了一下,见纯子没有反抗,就在上面写下“太”。然后,他又在纯子右大腿上用别针扎下了“太”,作为专属记号。纯子后来表示,她这时已万念俱灰。“感到深深的孤独”,她渐渐觉得都是自己的不好,甚至认为如果自己不在了,一切才会变好。几个月后,纯子在幼儿园突然晕倒,回家休养时她吞了几片安眠药、割腕自杀,后被及时发现送到了医院。1985年2月15日,松永太接纯子出院。刚刚到家,松永太一拳打到了纯子脸上:“你还自杀?你简直是疯了!你自杀了,警察就会找上门,到时候我怎么办?”大约在半个月后,松永太向纯子的父母提出,由于纯子随时都有可能自杀,需要一个人24小时监控她,防止她出意外,只有他可以担任这个角色。与此同时,纯子对松永太的感情也正在产生诡异的走向:相遇时是好感,被殴打时是“内疚”,现在变成了内疚加上崇拜。纯子发现,原来松永太是这么强大、可以依赖,或许只有追随他,才是唯一正确的事。1985年2月28日,纯子在松永太的要求下从幼儿园辞职。3月,她带着松永太到父母家,要求和父母断绝关系。纯子的父母不想断绝关系,包括一向严厉的父亲。纯子很直白地表示,如果不断绝关系,自己还会自杀。最终,她的父母只能签下断绝关系书。 在很多年后的法庭上,纯子形容自己自杀后的心态:她认为自己大概率要找个赘婿,但一般男人都不会再接受她(可能是指身上有松永太的纹身等),如果不和松永太在一起,之后也找不到人了......对于自己为什么和父母断绝关系,为什么这么听松永太的话,纯子都回答:不知道。
当松永太以种种身份招摇撞骗时,需要有人配合,因此纯子有时是他的“客户”,有时是“朋友”,有时是“妹妹”。松永太复制了以前在被褥公司的骗钱套路:先完全控制一个人,然后以这个人的名义向银行贷款套现,并要求这个人向亲友借钱,直到彻底榨干。从1985到1995十年间,他用这种方法获得大量现金,其中被骗者多为女性。1992年10月10日,在和妻子离婚后,松永太和纯子搬到北九州市。由于此前讲过的信贷问题,松永太正在被警方通缉,于是他陆陆续续租了好几个公寓藏匿,目的是躲到诉讼期结束(1999年)。通过租房,纯子结识了房产中介,虎谷久美雄。为了躲避警察,松永太想用正在交往的女友爱子(化名)的身份租其中一间房(松永太公寓租了6间左右)。1985年,也就是纯子和父母断绝关系那一年,松永太与爱子短暂约会过,但之后爱子嫁给了别人,并生下三胞胎。1993年4月,松永太给爱子打电话,诉说对她的想念。随后爱子带着三胞胎离家出走,于4月20日住进松永太安排的公寓。爱子原本就和丈夫感情不佳,在和松永太重逢前就和弟弟提过“想离婚”,重逢后更是如此。两人同居后,松永太强迫爱子以“孩子抚养费”的名义向丈夫和父母要钱,共要了11次,约1880万日元(约158万元人民币,下文简写为“元”;换算汇率均为90年代汇率,下同)。
1993年10月,爱子三胞胎之一的女儿突然去世(因头部被撞击,急性硬脑膜下血肿),松永太带着其他人匆忙搬离这间公寓。接着,爱子的丈夫和父母对她不断索钱感到气恼,也不再汇钱来。不知道爱子承受着什么样的压力,没过多久,爱子就跳海自杀了,这条人命后来被松永太算到了纯子身上。同样是在1993年,纯子生下了她和松永太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爱子和其去世的二女儿 图源:文艺春秋)
说回到当时,松永太指使纯子以爱子名义去租房。房产中介久美雄想都没想就同意了。短暂接触后,纯子发现久美雄这个人有点小贪财,而且做事情稀里糊涂的,便告诉了松永太,松永太一直记在心里。后来爱子死了,松永太需要新的“资金来源”,自然而然,他将目光转移到“有点贪小便宜”的虎谷久美雄身上。1994年4月起,纯子和虎谷久美雄迅速混熟。她随身揣着近百万的现金,有意无意地在久美雄面前露富,给久美雄留下“她很有钱”的感觉。看出久美雄跃跃欲试,纯子对久美雄说,如果想赚快钱,她可以介绍一个更厉害的人给他。这个人就是松永太。松永太化身“宫崎先生”,西装革履地出现在久美雄面前。纯子介绍,松永太是从事计算机行业的专家,能准确地预测赛马结果,也靠此赚了不少钱。目前,“宫崎先生”正在寻找创业公司的投资人。久美雄马上提出,他愿意加入,之后他经常邀约松永太和纯子去家里喝酒,或去酒吧喝一夜,凌晨五六点才能回家换身衣服,再马上去上班。日日如此,他的精神也消耗殆尽。久美雄的妻子看到丈夫每天眼睛布满血丝,整个人都打不起精神,希望他别再和他们来往了。“你就是个恶毒的、黑心女人,少和我说话。你肯定心里特别恨我的孩子,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久美雄生气地和妻子说。久美雄和妻子是重组家庭,几年前,他带着女儿绘里香(化名)、妻子带着和前夫生的3个孩子,两人结了婚。为了养育4个孩子,久美雄工作认真,一天都没有请过假,也没有迟到过;妻子也在工作,两个人的工资养活4个孩子,绰绰有余。两人平时感情也非常好,经常一家六口一起旅游。但在久美雄和所谓的“计算机专家”相处后,一切都变了,他开始无端仇视自己的妻子——从认识松永太,到久美雄愤而带着女儿离开家,才不过三个月。后来,久美雄的妻子认为,自己丈夫的变化都是松永太等人教唆的。1994年7月10日,松永太让久美雄租了一个小公寓,当作赛马业务的办公室,并煞有介事地搬来电脑、白板、桌子。久美雄和以往的“榨干对象”都不同,他一不是松永太的恋人,二不是他的员工,作为一个闯荡社会多年的成年男子,久美雄为什么会这么俯首听命?其中有一条是,松永太抓住了久美雄犯过的错误,并不断重复。在喝酒的时候,松永太以“为他好”的名义、不断诱使久美雄说出自己以前犯过的错。久美雄说起,自己曾贪污了的公司的消毒费(租客退租后,公司委托久美雄找人消毒房子,久美雄没有找,而是将这笔钱吞了)。松永太告诉久美雄,要把错误写在纸上、承认它,否则永远不会得到改正,久美雄应做尽做。纯子在纸上签名证明,她也听到了久美雄犯的错。后来松永太总是用消毒费一事威胁久美雄,而实际上,消毒费可能是久美雄的人生最大的污点了。
“赛马公司”成立后,松永太向久美雄索要绘里香的养育费(绘里香先被久美雄送来,和松永太、纯子一起住,后来久美雄自己也来了),每月约16万日元(约1.2万元),久美雄也照付了。以发展公司为名,此后一年间,松永太和纯子让久美雄借贷至少24次、获款至少184万日元(约15.6万元)。松永太还让久美雄向亲友借款,久美雄同事至少借他50万日元(约4.2万元),久美雄的母亲也为他汇款12次,共计约144万日元(约12万元)。久美雄还拿姐夫作担保人,又贷款了200万日元(约16.9万元)......毫无疑问,这些钱全部进了松永太的口袋。后来,久美雄已经从将信将疑,变为难以脱身。因为他还不了这些钱,要么是继续相信松永太的谎言,要么独自面对巨额负债,听从松永太的话,可能心理上还会轻松一些。1994年10月,久美雄给绘里香转了学。据以前的老师称,绘里香虽然不爱说话,但也交到了几个好朋友;但她旷课特别多,成绩很差,上课也总是昏昏欲睡。老师主动提出家访,被久美雄拒绝了。“绘里香不是什么好孩子,她偷东西,我得教育她,所以有时才不上学。”久美雄说,接着叮嘱老师,“如果有人来学校打听绘里香,千万别说任何事。”老师答应了。后来绘里香的奶奶、继母都来学校找过绘里香,但老师没让她们见面。1995年2月16日,久美雄从公司辞职(其实是因为怠工被解雇),他和社会的联络被切断了,他被正式关入松永太和纯子设计的“牢笼”。(囚禁久美雄的公寓 图源:《被抹去的一家》)
后来在久美雄和绘里香父女身上发生了什么?松永太又是如何控制纯子一家七口,让他们互相残杀的?
1995年2月的北九州,阴冷、多雨、潮湿。气温不过5度上下。久美雄离开了家,和松永太、纯子,以及女儿一起住。从2月中旬到4月,他们过了一个多月看似和平的日子。每天晚上,松永太和久美雄喝酒到天亮,白天除了绘里香会去上学,其他人几乎都在睡觉,就算睡醒了也不发出声音,也不做饭,有人敲门也不应声。每天深夜,纯子负责去24小时便利店采购食物,并随时和松永太联系,提防着警察。例如,即使外出购物时纯子想上厕所,也需要征求松永太的同意。但4月后,松永太和纯子露出真面目,开始对久美雄殴打、虐待、电击。和当年给被褥员工通电相比,松永太又将设备“升级”了。他买了很多电线,将电线一头的金属鳄鱼夹,轮番夹在久美雄的四肢、指尖、乳头、脸颊、下巴、眉毛、嘴唇、脸颊、耳朵等部位,另一头连在家用插座上。松永太可以随意控制通电的时间和频率。当久美雄不听话时,松永太就会给他通电。通电的原因往往很简单,如久美雄没要到钱,或者吃饭吃慢了(有时他们给久美雄一天一碗白饭,10分钟内没吃完就要被电),再或者久美雄睡觉打鼾了。有时,松永太从晚上9点左右,断断续续电击久美雄到凌晨4、5点。如果久美雄晕厥,松永太和纯子会扇耳光或做人工呼吸将他唤醒。因为反复被电击,久美雄的右手食指皮肉脱落,露出骨头。直到久美雄去世,这根手指也没有长好。此外,久美雄吃饭、上厕所也会被严格限制,如果久美雄“嘴犟”,那连续几天连一碗白饭都没有,水也没有喝;久美雄排便、排尿都需要征得松永太同意,且只能尿在塑料瓶里。有几次,久美雄实在没忍住漏尿了,从此他就只能穿尿布。如果久美雄憋不住大便、排泄出来了,松永太就会惩罚他——让纯子用纸擦净粪便,再把沾满粪便的纸塞到久美雄嘴里,要求他吞下去,咽不下去就一直给他灌水。偶尔,松永太会将久美雄没憋住的粪便抹在鞋子上,要久美雄把鞋子舔干净。就算松永太不在,纯子也会虐待久美雄,程度并不比松永太轻。有消息称,最初松永太发现纯子虐待久美雄“不卖力”,对纯子也电击惩罚,直到纯子对久美雄加大施虐。可能因此久而久之,哪怕松永太不在,纯子也不敢松懈。那么,松永太和纯子的生活条件如何呢?他们每天会吃点生鱼片、烤肉、烤鱼,再搭配一点蔬菜,保证自己的营养均衡,每天还有娱乐:虐待久美雄父女二人。同样遭受虐待,绘里香的整体境遇比久美雄好很多,被电击的情况也比父亲少。对于松永太来说,绘里香是他逼久美雄去借款的“人质”,虐待绘里香本身意义不大;而且绘里香能在学校吃午餐,没有像久美雄一样营养不良。和纯子一样,每天上下学的路上,绘里香要随时给松永太报备。据参加过庭审的记者说,绘里香走过一个路口就要向松永太报告一下,否则就会被惩罚,或是久美雄替她被惩罚。理论上来说,绘里香能出门上学,自然也可以去报警,警方攻破这间公寓也不困难,但她一直没有这样做,让人感到奇怪。但其实,自从来到这间公寓,绘里香和久美雄的父女关系就被打破了,两人更像“相互牵制的奴隶”。松永太不断给绘里香洗脑,“你爸爸的任务是借钱,你的任务是监督你爸爸”。他塞给绘里香一个笔记本,要求绘里香写下久美雄犯的10个错误,否则就电击她。每隔一阵,松永太就会检查笔记本,对绘里香记录的每一个字穷追不舍,“那天你爸爸xx,为什么不记?”紧接着电击绘里香。这导致绘里香会夸大父亲的过错,甚至还写下过“久美雄以前性虐过她”这样的荒唐话。例如,松永太要求绘里香记下“久美雄偷了松永太的钱”,然后松永太拿着笔记本去质问久美雄,久美雄否认偷钱。松永太马上倒了一盆水,将绘里香的头反反复复按到水盆里,逼迫久美雄承认,否则就要将绘里香“淹死”,久美雄只能哭着承认了。这样类似的“错误”写了差不多100件。久而久之,久美雄在女儿面前也异常小心,父女之间一句话也不说。松永太不断在父女二人面前打造“黑社会人设”,并拍下两人正侧面照,告诉他们,就算他们跑了,也能通过黑社会组织成员找到他们,甚至将他们的照片交给警察。(此前,松永太要求纯子和久美雄发生性关系,借此制造一场强奸未遂案,并强迫久美雄承认,笔记本已记录)。对当时只有11岁的绘里香来说,“跑了”意味着还会被抓回来,“报警”意味着爸爸要因为“强奸未遂”坐牢,可能还是维持现有状态最安全。松永太有时还让绘里香咬父亲的身体、用拳头打父亲的脸、踢他的腿,绘里香只能照做。以这样的状态,久美雄和绘里香生活了将近一年。到1996年1月,久美雄已被完全榨干,无法再为松永太带来一块钱。2月久美雄“瘫痪”了,双手无法抬起。在认识松永太和纯子之前,久美雄就患有肝肾功能异常等疾病,住到一起后,他不仅没有治疗,还处于长期营养不良的状态,接近虚脱,以致无法站立。1996年2月26日下午3点,纯子打开浴室门,看到久美雄盘腿斜躺在那里(久美雄被要求只能在浴室活动,范围约2平米),地上有粪便和尿液,以及散落的几本杂志。“脏死了,”纯子喃喃道。这时绘里香的例行汇报电话打来了,纯子对她说,久美雄把大便拉在裤子里了,让她早点回家清理干净。下午4点多,绘里香放学回家了。她先将杂志捡起来装在袋子里,再用花洒冲洗墙壁和地板,久美雄都一动不动。绘里香观察着父亲,这时他突然上身倒下、额头磕在地上,发出极大的鼾声。松永太给久美雄做了3、4分钟人工呼吸,指挥纯子给久美雄做心肺复苏,但久美雄没有任何反应。绘里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他们“急救”,看着他们放弃,看着他们开了几瓶酒,一边喝酒一边讨论怎么处理久美雄的尸体。松永太对绘里香说,其实如果把久美雄送到医院,是能活下去的。但自己之所以没送,是因为久美雄身上有咬痕,绘里香的咬痕。“是你打扫房间时打了你爸爸的头,所以你爸才死了。”说完,松永太指导纯子和绘里香分尸,特别叮嘱纯子好好看下尸体的结构,尤其是脑子,但他本人没有参与分尸。可怕的是,这时纯子已有接近10个月的身孕。1996年3月21日,分尸完毕的当晚夜里,纯子生下了二儿子。之后,松永太让绘里香用清洁剂对浴室多次进行擦拭,然后让绘里香签署了一份证明。证明书上写着,“久美雄死于绘里香殴打后、头部撞到了墙上,是绘里香杀了自己的父亲。”(如上篇开头所说,松永太又对纯子家人说,久美雄是被纯子杀死的。)从这天开始,松永太反反复复对绘里香说,必须和他住在一起,直到(绘里香杀死父亲)的诉讼时效到期。如果绘里香被警察抓住,就会被关进猪圈,一直等审判,审判要几十年,她一辈子就在猪圈里过去了。如果绘里香想向警察解释,警察根本不会相信一个孩子说的话。绘里香生于1984年,在父亲死去的这一年,她只有12岁。在久美雄生命逐渐凋亡的过程中,松永太还骗了一个女人。1995年8月,也就是久美雄入住约半年时,他被迫介绍了朋友的妻子奈奈(化名)给松永太。久美雄向奈奈介绍:松永太毕业于京都大学物理系,现在是学校讲师,月收入100万日元,未来会成为物理学家。
(松永太年轻时 图源:松永太儿子发布)
3个月后,松永太向奈奈求婚了。又过了5个月,奈奈和丈夫离婚了(奈奈的丈夫家暴她,因此她和丈夫之间感情不深),她欢天喜地等待松永太,要和他永远在一起。松永太却对奈奈说,他虽然专事物理学,但内心一直渴望成为小说家,想在家写小说为生,但家中长辈不会同意,甚至可能会断掉他的经济来源。奈奈被松永太的“梦想”感动了,陆陆续续给了松永太约360万日元(约30万元)。1996年9月,久美雄死后半年多,奈奈和松永太搬到一间两室一厅,作为他们的“婚房”。很快,绘里香就被带过来,和奈奈住在一起。次月“妹妹”纯子也带着2个孩子搬了进来。虽然奈奈颇有微词,但还是坚持住下来。但是很快,松永太开始电击虐待奈奈,以奈奈的名义借高利贷。与上一个受害者爱子不同的是,奈奈决定逃跑。1997年3月16日凌晨3点,趁着松永太在洗澡、纯子在照顾孩子时,奈奈跳窗了。纵身一跃,换来了奈奈第一腰椎压缩性骨折、左肺挫伤、住院133天才康复,也换来了她真正的自由。这一段囚禁经历导致奈奈患上严重的精神疾病,在精神病院住了很长时间,因此她没有报警。事后,松永太把奈奈的孩子扔到奈奈前夫家附近,前夫带回家中。近10年后,奈奈作为证人远程出席了法庭。说起这段经历,奈奈立刻浑身发僵、无法呼吸,只能紧急告停,心理医生要求即刻将她送往医院。从1995年到1996年2月,松永太和纯子的压榨对象是久美雄,到1997年3月是奈奈,那么之后会是谁呢?由于找不到其他人,松永太终于将目光转移到身边的纯子身上。大约从三年前起,松永太就怂恿纯子向父母要钱。理由包括:孩子住院了、纯子自己住院了、纯子向别人要钱被警方通缉,逃亡需要钱,等等。三年来,纯子共收到母亲的汇款63次,所以松永太知道,纯子有能力要到钱。但是在纯子又一次向母亲索要150万元时,母亲对纯子说,自己已经没钱了。松永太自称没有工作,但开销极大。他每月要支付几间公寓约15.7万日元(约1.3万元)租金,有时一天喝的酒就近十万日元(约7560元);之前为了开公司,松永太贷款了5000万日元(约375万元),还贷款买了数百万日元的车。在奈奈跳窗后的第14天,他以纯子母亲静美的名义,将公寓里的物品典当了,换来了7.7万日元(约6500元)。“我是以你妈妈的名义,典当了我的东西,所以你妈妈犯了“擅自出售他人物品”的罪,这属于盗窃。”松永太对纯子说。根据法庭文件:当时松永太心里想,如果纯子担心,就会去向家里要钱来摆平这件事,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纯子想的是,那她就自己去赚钱吧。一周后纯子就跑了,接着就上演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纯子逃走去打工、父母配合松永太设“假死局”、纯子跳火车逃跑失败......兜兜转转,纯子又回到了松永太身边。松永太之前逼纯子,是因为要通过纯子向她的家人要钱,现在经过纯子“叛逃”这一遭,松永太已和纯子一家人熟络起来,得到了他们的信任,他完全可以跨过纯子这个“中间商”了。上文已经提过,纯子的家族关系亲密,集体荣誉感很强。从外表看,他们的关系像一个实心的圆球,去哪里都是荣辱与共,无坚不摧,而松永太发现真实情况是:这个圆球是中空的。
下篇我们将仔细捋捋纯子一家人的关系,并讲述松永太是如何让他们自相残杀的。(明天上午9点更新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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