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感受到了哪些经济回暖的迹象？

“你感受到了哪些经济回暖的迹象？”这一问题，是我近期见到朋友都会问的问题。

“忙碌。在一片尘土飞扬的忙碌之中，我感受到了一股巧思破万卷的锐利之力。”这一回答，是我朋友圈带来的感知。

一如W的拼劲。现在的他，仍然跟之前一样忙碌，但忙碌的内容却不一样了——之前他忙着公司运营，忙着客户开拓，但行业大势的动荡使得他即使竭尽全力也无力回天，一年亏损3000万，不得已将公司关闭了；而今他有时绿茵挥杆，有时品茗会友，一年消费300万，却意外地获得了身心状态的极大改善。

这算是躺平吗？“不，我只是阶段性调整，并努力寻找下一个方向再重新出发。”

其实，大家都很忙。都在忙什么？

作为全国首屈一指的服装生产与商贸大城，广州的T恤生产商与销售商数不胜数。白马、红棉、十三行等批发市场涌动着全国的服装行业从业者。

但在这些海量的T恤产品中，标价绝大部分集中于9.9-39元/件，而一旦到了全国各地的终端零售店，它们便以5-10倍的标价出现在消费者面前。

J是广州服装业界中少见的专注于T恤生产与（批发）销售的一员。每年销售超1000万件T恤的成绩，令其在业界小有名气。他是如何做到的？

“专注，专业。”这就是他给出的答案。一件T恤是如何被生产出来的？大概分为五大生产环节：棉（花）、纱（线）、（针）织、染（整）、（车）缝。在生产的每一个环节中，都有国家制定的详细标准。

在很多人眼里，T恤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服饰，“不就是五块布料的拼接吗？”但在J看来，它一点都不简单——从棉花采购开始，新疆棉与埃及棉有何不同？采购成本如何构成？进而纺成纱、织成布，220克与290克（每平方米重量）的布料对T恤的垂感与挺括程度有多大区别？用什么染料、车缝工艺，又将对T恤的使用场景与寿命带来怎样的影响？

这些问题的回答，直接决定着一个服装从业者的命运。J最令我佩服的一点是，只要是市面上常见的面料，他只需要扫一眼，再摸一摸，基本就能报出一个相对精准的价格——材料、工艺、生产厂家、成本结构等等，全部了然于胸。这份专业的背后，是他无数个日夜奔波在珠三角的各大供应商中的默默积累。

为了更清晰且直观地将这些生产工艺以及由此带来的高品质呈现给消费者，J制定了“定义美好T恤的101条标准”，将“棉”“纱”“织”“染”“缝”等五大生产环节中的国家乃至全球最高行业标准精选出100条，最后加上一条“认准XX，这才是好T恤！”

由此，J率同行之先，客观地定义了一件美好T恤的内涵。

在其T恤的生产过程中，皆遵循着五大环节的最高标准——棉花采用的是新疆、埃及、美国等最高级别的长绒棉；染整使用的是全球顶级的亨斯迈染色料，对环境无污染，对人体无伤害，且不堵塞针孔，增加服饰的透气排汗性；车缝使用的是全球一线奢侈品牌专用的高士线，以增加服饰的整体美观度与牢固度……

J做事有“两不”原则：不谈情怀，不讨情分。他拥有长达20年的T恤生产与销售经历，但这未必能感动消费者；朋友们给“面子”而带来的购买，对事业而言未必长远。“品质好不好”，消费者自会感知；“匠心够不够”，业界自有定论。唯有用客观标准呈现T恤品质，以硬核实力彰显团队初心，方可真正而持续地打动消费者。

除了T恤的设计与生产之外，销售展厅的设计与运营、品牌推广的调性与深入、客户服务的贴心与互动等方面，也是J将品牌推向高端化过程中必须要面对的难题。而要解决这些难题，唯有行动。

“行情不好之际，恰是修炼内功之时。我哪有时间与理由去躺平呢？”

有如此深厚的专业功力，为何只盯着T恤这么一个小品类？“不，这可是一个大市场。T恤堪称服装界的基础设施，每个服装品牌几乎都有这一单品，但往往不是主线；每位消费者几乎都有这一单品，它是男女老少之间服饰的最大公约数；但这一单品却为何没有一个品牌？比如提到可乐，消费者会想到可口可乐；提到手机，消费者会想到苹果；提到电动汽车，消费者会想到特斯拉，但提到T恤呢？”

这就是巨大的商业机会。J坚定地看好这一细分市场，“为国民做好一件‘百搭之王’，满足人民对美好T恤的向往。‘一厘米宽，一公里深。’在一个细分领域内做到数一数二的位置，这就是我的商业理念。”

“躺是不可能躺的。像我们这样的创业者，没有丰厚的家底，哪有资格躺平？” X带着两位同事，专程奔赴上海为新开张的家居店剪彩。

他来自佛山乐从镇，“中国家具商贸之都”。从最初的家居贸易，到自建工厂谋发展，再到如今进军高端市场，尝试定义并制造匹配当代与未来的生活美学家居，X一路前行。

如今市场大势低迷，为何还要逆势开店，且还将门店开在寸土寸金的上海繁华地段？“市场有起伏，但不能因为行情不好就不作为吧。”而真正支撑起X扩张底气的，是其对家居市场前景的坚定看好。

尽管近些年房地产行业的不景气波及了佛山的建陶、五金、家居等相关行业，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以上行业企业家的心态，但X的公司业绩在近几年却稳步上涨，“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们做对了两件事，一是界定清楚了产品范围，假设将房子翻转180°，凡是能掉下来的家居，就是我们能做的产品线；二是将产品高端化，通过好的材质与设计，为用户带来更美好的艺术家居体验。”

何为美好？X有着自己的思考，“如果产品的设计不是为使用者来服务，那就算不上是一种真正的美好。”设计是因势而生的美学，而不是想象表达的美学，最舒服的形态才会产生美，美是可以经得住时间与使用双重考验的。

在其工厂内的打样车间，设计图纸、木材、皮革、五金等材料堆满其间。从想象概念到设计成型，从打样调整到成本核算，每一个环节，事无巨细，X都参与其中。“国内家居界的原创设计力量较为薄弱，但一味地模仿国外肯定不是出路，唯有自己探索，一点点试验出既符合国人审美，又符合当代生活方式的家居产品，才是我们该走的道路。”

“好的设计精确构建某种特定关系，从而赋予人与环境持续共振的能量。构建这种关系，产生共振然后慢慢聚集起来，重新定义更多事物，为我们的生活创造更多可能性。”对于高端品牌的打造而言，实用的美学设计只是基础的第一步，它背后还涉及一个更重要的商业课题——产品设计的那一条曲线，意味着美感，也意味着成本，更关乎产业链效率。

在生产端，从大环境来说，中国高端的手工艺产业链是不完整的。“我们经常谈到的高端品牌、上乘的设计，一定是跟手工艺有关，跟高级工匠有关的。西方能产生很多高端品牌，是因为这个产业链在欧洲是非常成熟的，你有好的项目，就可以找到非常稳定、有系统、有组织的作坊或者供应商来帮你一起完成这些想法，且有一个品质标准摆在那里。”

如何破局？别无他法，唯有自己培养人才，且通过市场化的反哺一点一点地推进团队的成熟与壮大。

在消费端，为了让更多的消费者感受到其家居产品的美好，就必须开设高格调的展示门店，而上海则成为其品牌传播的重要据点。“家居产品最终都是服务于人的，（使用）舒适度并非电商所能传达，尽管开线下门店成本高昂，但这是品牌传播与产品销售必不可少的一环。”

当消费者步入经过精心装饰的展示空间，置身于艺术化的生活场景，以及享受着店员为之提供的专业、贴心、个性化的服务，都能使其购物体验得到极大的愉悦与满足。“精美的产品与精致的服务，都是高端品牌给消费者提供的购物体验的重要部分。”

高端客群对产品的要求远高于普通消费者。正因为如此，X对家居产品的美学设计、材料使用、展厅陈设等消费者看得见的层面，尽己所能地做到最好；而对供应链的管控、人才培养、财物投入等消费者看不见的层面，也不遗余力地做到最佳，但若后者与前者产生冲突，一定是以前者为主，“以客户为中心，不应该只是说说而已。”

“别妄想用廉价的东西去吸引贵人。”而如何建立品牌的高级感？绝不仅仅只是用钱就可堆砌而成，有太多的环节需要逐一去学习与完善。逐步走来，拒绝躺平的X卷设计，卷材料，硬是在一片卷价格的红海中走出了一条上扬的业绩曲线。

开的士赚钱只能靠勤奋与运气吗？对于T来说，“还得靠脑力。”

午夜1点的广州天河城，我上了一辆跟在机场大巴之后的的士。司机T一声叹息，“从0点到现在，你是我接的第6单，现在大街上都没人啊。”我试着安慰他，“这个得看运气吧，说不定你的下一位乘客是长途客呢？”

“不能光靠运气。” T一本正经地跟我解释，“其实开的士也是要靠脑力的。”我瞬间清醒过来，脑海里浮现出十多年前那篇爆火的《出租车司机给我上的MBA课》文章，莫非我又遇见了这样一位高段位的哥？

我饶有兴趣地请教他是如何“靠脑力”的。“深更半夜哪里客人最多？大部分的哥想的都是大排档酒吧KTV等，这些地方确实人多，但是的哥也多，我从不去那里排队等客。零点过后，我就追着机场大巴跑。机场大巴至广州市区每条路线的站点、大概到站时间我都记清楚了，一旦我放空车，我就到最近的站点去等候。”

这样就能确保接到长途客吗？“其实我最喜欢的是车程5-10公里的客人，深夜交通不拥堵，大概行程十多分钟，既能保证我在市区继续满客运载，也能最大化我的收入。但一旦跑出市区，我大概率得空车而返，折算下来还不如市内短途客。”由此看来，那些乘坐机场大巴的乘客正是T优选的客群。

在T的脑海中，深夜的广州地图就是一幅机场大巴运行图，而他无论车行至哪儿，只要一有空车的机会，便会第一时间赶往附近的站点等候，“哪怕这一站没有接到乘客，我也会跟着它直到下一站。这样载客的概率，比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瞎转高得多，也比排队等候酒吧里出来的客人更高效率。”

这些载客的概率与效率，有数据支撑吗？“没有，都是我自己个人的总结。我不否认载客会有运气的成分，但对我来说，生活支出是确定的，我不能将确定性的支出寄希望于靠运气的开车上。”

付出总有回报。T的收入一直很稳定地位列其的哥朋友圈的前10%，“稳定的收入证明了我对行车规划的预判。除了机场大巴，是否还有其他增长点？我也在观察与思考。比如夜晚10点之后的琶洲数字经济区，互联网大厂员工加班后都愿意打车，但如何能获得理想的收益？我还没有跑（验证）出来。”

热气腾腾的忙碌劲，让这片土地到处充满了能量。11月的广州，满城的三角梅、异木棉迎来盛花期。当东北城市大雪纷飞时，繁花似锦、微风不燥的广州仿佛仍在“过春天”。

每一座城市都有其独属的气候，每个人也有自己的节奏。何以破卷？除了学习，还得思考，以及行动。

生命不息，知行不止。

• 作者：财经作家，资深财经媒体人；专注于创作“奢侈品在中国”书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