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后，我很想很想爸爸做的饭

生活

2022-09-26 1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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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读者：郑嘉丽

老爸把油倒进预热好的铁锅里，油嘶啦嘶啦在跳舞。看准时机后，熄火，拧锅，利索地浇在铺着细葱丝冒着热气的蒸鱼上，葱丝立刻卷起来，滚烫的热油激发出鱼的鲜味，啊那是熟悉的味道。

这是我回家的第二天，我全程在看爸爸做饭。当放油的那刻，我没有像以前那样叽叽咋咋说“太多”。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嫌弃爸爸做的菜了。

《好先生》剧照

以前我家都是妈妈做饭，遇到重要场合时爸爸才会两袖一挽进厨房大干一场。他属于“平时不进厨房，一进厨房吓你一跳”的选手，刀法了得，菜也很好吃。但好吃真的离不开这三件套：多油多糖和多盐（其实对比外面的饭菜，我爸的用量还算少）。小时候我不知道，所以吃得津津有味且开心。但自从有意识要减肥后，我就知道这三件套就是热量大头。每次他做菜，我都要控制着吃。“控制”嘛还好说，大不了就吃多了让自己不开心，但不惹他生气。后来我直接转为嫌弃，在他下厨时站在旁边，指着“这油这盐下太多”，好几次他都生气说“你快出去”“你别吃了”。

14年年底，妈妈化疗后回家，老爸掌管勺子，那天他要做一道红烧什么什么。当时我的身心达到了人生最差状态，脾气总是低落和暴躁，但在这糟糕的时刻我依然没忘记减肥这件事。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放了几勺油和很多冰糖，直接“啊”起来后大吼“你放那么多油和糖，我不吃了！”那时妈妈闭着眼睛在院子里晒太阳，听到我的喊声后，有气无力地说“每次都放着么多，让我们怎么吃？她不吃我也不吃了。”我以为爸爸会大发雷霆喊“爱吃不吃”，但那天，他没说话，继续做着他的菜。做完后他没管我吃不吃，他只是像过去半年的每一天那样，督促妈妈，让她好好吃饭。

《步履不停》剧照

妈妈去世后，家里做饭的任务落在我身上，因为是自己做，所以油盐糖都很克制。开始爸爸哥哥都吃之无味，后来被说多之后，我决定，用“正常做法”给他们做正常的菜，而自己吃的就是标准的减肥餐。

后来我去上海工作，做饭吃饭这件事，终于不再偷偷摸摸，可以随心所欲。但没料到，为了方便省时间，大部分我都是一锅水煮或乱炖或清蒸。吃久之后，总觉得嘴巴寡淡，索然无味，脑袋想的全是家里各种白切鸡、烧鹅、清蒸鱼、虾饺、肠粉等等，更重要是，我想吃爸爸做的各种菜，不管放多少油盐糖，我就是很想吃。

我一次也没跟他说过。为了止住这道瘾，我和同个老家的朋友，决定周末去探店。去到店里才发现，原来茶餐厅，一到周末会有那么多人排队。这里的装修是采用了典型的港式风格，有一个窗口，里面挂着一只只白切鸡、烧鹅和叉烧。一切都很像老家，但除了一点。

当时的茶餐厅，就是那么巧，在播国语歌。因为这，让我清楚知道，我此刻不在老家。终于上菜了，样子卖相看着都很正宗，但当我们吃上第一口牛腩时，不约而同地停筷了，我俩用粤语说“好咸好韧”。终究不是老家啊！

《双城记·茶餐厅》剧照

只去了一次，我们的探店计划就宣告结束。

既然在外吃不了正宗的菜，那我问问老爸的做法好了。平时我和他打电话，几乎都是1分钟内结束。然而那次，我主动发起“如何蒸好一条鱼”的话题，他兴致勃勃地跟我讲“看鱼的体积决定蒸多少分钟”“蒸好后要把水倒掉”“最后要准备热油浇上去”吧啦吧啦，我假装用笔记本记下，一边说着“啊是这样”“如果不那样会有异味么”，老爸也不厌其烦地讲了各种细节。当我终于可以挂上电话时，发现5分钟已过去。我瘫坐在椅子上，两手往天花板一张，“啊，不想做，又要倒，又要开锅热油，好麻烦！我只是想吃爸爸做的，要我洗多少次碗都可以。”

《漫长的告别》剧照

那天晚上，我双手裹着几张厨房用纸，试着把蒸好的鱼取出再把水倒掉，可滚烫的蒸汽蒸了我一脸，温度也直透纸张，指尖像摸着火炭。水还没完全倒完，热得我赶紧把鱼放下，手指不停在互相揉搓。最后我放弃了，没有按照老爸的方法，热油浇油。我不敢告诉他，因为你女儿太懒又怕烫，没按照你说的方法，做好一道简单的入门级清蒸鱼。

“原来爸爸每次都要把蒸出的腥水倒掉，他的手可真厉害”，我吃着“总感觉欠了一点”的清蒸鱼，眼里浮现出他那双糙得不行的手。

之后我发现，老爸开始把他做的菜拍给我看，有我熟悉的芥菜鱼丸汤，清蒸各种鱼，煲的各种汤，还有我们一家，以前很爱吃的各种杂蔬一锅炒。特别是在中秋节，以往妈妈都会做两大盘超好吃的芋头糕，她走后，爸爸沿袭了这个传统。有两年我没回家过节，在那天他都会发图给我。爸爸做的芋头糕，和妈妈几乎一样，芋头、虾米、腊肠互相交织一起，隔着屏幕散发鲜香。虽然构图不佳，用的也是好多年的不锈钢盘子，但每次看了我都想，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吃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