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华北豹第一县，你要知道的都在这里了！

科学

2024-03-27 13:03

昨天，大猫和肖诗白老师拍摄的高清晰度华北豹照片，登上了央广网（关于拍摄这些照片的故事，你可以读《我们给华北豹拍了写真，并决定把照片免费发放！》），我们非常高兴，和顺华北豹第一县的名声能传得更远，华北豹与它们栖息的生态环境能得到更多关注。

而今天我们要换一种方式，通过猫盟CEO巧巧提供的一系列地图和现场照片，让大家从头到尾了解“华北豹第一县”和顺，从和顺的现状，到保护工作的问题，到和顺政府和我们为了保护华北豹所做出的努力。

实际上，和顺所面对的矛盾，只是全国华北豹保护工作的一个缩影，这些野生动物保护方面的问题，在全国，乃至全世界，都是十分普遍的。

“华北豹第一县”的开发矛盾

这张图是北京大学李晟老师做的栖息地适宜性模拟图，越红的地方越适合豹子，越蓝的地方越不适合豹子。

可见在整个山西省里和顺是最红的，现在这里的豹种群数量大概是40只左右，去年13只母豹生了娃。和顺并不是中国豹子最多的县城，它有华北豹第一县的美名，是因为它在人口非常稠密的东部地区，能保护这个水平的豹种群和它们的栖息地，非常不容易。

这张图展示了2023年和顺繁殖母豹的位置，这些五颜六色的三角形和多边形，是它们活动的区域。可见它们大部分都依赖于铁桥山省级自然保护区，但也有一些母豹生活在保护区外。和顺县西部的华北豹密度大概是每百平方公里1.4-1.5只，已经接近于饱和了。

我们再来看看这张地图。绿色的是铁桥山省级自然保护区，黄绿色的是蚂蚁森林的和顺保护地，橘色的是晋中市榆次区的庆城林场。绿圆点是我们拍到豹的位点，可以看到，豹在两个保护区之间频繁地移动，所以保护区之外的土地，对它们的生活和扩散也非常重要。

猫盟一直在强调，只靠保护区，保护不了一个完整的豹种群。所以在支付宝蚂蚁森林要设立保护地的时候，我们的意见非常明确，“必须在保护区外增加保护地的面积”。现在，这块土地虽然不是保护区，却是一只母豹的主要家域，它去年已经生了它的第四胎了。

然而保护区之外的栖息地，往往面临着开发的矛盾。

我们再来看这张地图，这些绿点是风力发电机。2017年，对和顺的豹种群是特殊的一年，那年和顺县监测到的新个体比往年要少一半，2017年出生的小豹子，没有一只活到3年以上。为什么呢？那年有84个风机开始动工，正好将两个自然保护区隔开了。地图上红色越深，海拔越高，我们可以看到，所有的风机都在山梁上。山梁也是豹子扩散时喜欢走的地方。所以开发活动即使是在自然保护区之外，也会破坏豹子的栖息地的连通性。

山梁上的风车 ©大猫

这张图上，左边是M2，右边是F2，我们拍摄这两张经典照片的豹子栖息地，已经因为开发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另一个让我们担忧的挑战是修路。把栖息地适宜性模拟图放大之后，和显示了道路的地图叠起来，我们得到了这张图，中间紫色的线是高速公路，红褐色的是国道207。

我们可以看到，在这两条路的东西两侧，都有适宜的栖息地（红色）。但2016年国道207开始扩建之后，猫盟在东边拍到豹子的几率就小了很多。

我们再看一看前面这张母豹栖息地的图，仔细看会发现，这里有一条绿色的线，母豹的活动区域都绕着它。这条线是穿越保护区的一条县道，从2020年10月之后，车流量明显增大，母豹害怕繁忙的公路。

我们再来看看2022年的公豹活动范围。公豹的活动范围通常比母豹更大，可以看到，HS2010M（在2023年初失踪）和HS1815M（M13，和顺栖息地当前年纪最大的豹）壮着胆子穿越了这条县道。

到了2023年，公豹也不敢过这条路了。公路已经对这个豹种群形成了很明显的阻隔效应。

豹子们的传记

开发和保护工作，分别对豹种群起到了什么作用？可以通过这张图来了解。

这是和顺豹个体的家谱，为了识别出每一只华北豹，志愿者们差点把眼睛熬瞎，来之不易。

我们来看看那些公豹里的龙头大哥。首先是我们的老朋友M2，它存在的时间达12年之久，现在都没有豹子超过它的记录。

然后是M4，它是2018年出现的一只非常强大的公豹，在出现的半年之内，占据了近百平方公里的栖息地。只记录到一年半的时间，它就消失了，但它非常勇敢地与M2竞争，也为自己争取到了不少繁殖的机会。现在这些新豹子，有不少是它留下的后代。

然后是第二代豹王M13，它是M4的孩子。M13基本上接管了M2当年的领地，范围达到260平方公里，M2全盛时期大概是280平方公里。

还有一只豹子M14，跟M13紧张对峙。M14的领地本来比较靠西，但M2的儿子M16独立之后，把它从西边赶向了东边，使它被迫跟M13正面相遇。

我们再来看一遍这张2023年的公豹栖息地图。

M14是F8的儿子、M2的外孙，现在，它跟M2的女儿F26同享着一片领地，所以和顺的豹面临着“近亲结婚”的问题。我们收集的华北豹粪便，在曲阜师范大学进行了DNA分析之后，得出的结论更让我们担忧：和顺的豹有相当高的比例存在近交风险。

这也是我们担忧开发活动导致栖息地碎片化的原因。种群的栖息地越来越小，种群越来越小，近交的风险越来越大，灭绝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大，这个现象叫灭绝旋涡。一个大型动物种群能够稳定的数量下限是50只，目前和顺的豹种群状况还是比较脆弱的。

我们再来看看另一个方面的问题：盗猎。

这张地图上的点点，圆形的是盗猎，三角形的是红外相机丢失，方形的是相机存储卡丢失。可见它们就发生在母豹的活动范围内。我们在山西项目地安置了400多台红外相机，但是每年会丢大概10%，有的丢相机，有的丢卡。不干亏心事，是不会害怕被我们拍的，所以丢失的红外相机，背后大概率也是盗猎行为。

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们面临的问题，下一步就是要怎么做？

首先是针对栖息地的问题。这张地图上，我们把栖息地按保护的优先级，分成绿色的一级优先区和浅蓝色的二级优先区。我们把这张图交给了和顺县政府，让他们作为保护活动的参考材料。现在和顺县政府非常关心华北豹，希望平衡保护与开发。我们给到的建议是，在一级优先区，不进行需要破土的工程建设；在二级优先区，必须把反盗猎的工作做到位。

在保护优先区之外，我们还要解决华北豹与居民共存的问题。

在野生动物保护工作中，社区工作和针对动物本身的工作一样重要，一定要把当地人团结起来，把他们变成战友。我们在和顺组织老豹子队已经有十年了。老豹子队员在帮助我们巡护反盗猎上，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第一批老豹子队员有些人已经退休，还有第二代老豹子队员走上岗位。

光靠这些还不够，我们跟和顺县的公安局、林业局，还有森林公安一起开展了反盗猎联合巡护，震慑不法分子，希望能减少对野生动物的威胁。

但是，我们不能只被动解决已发生的问题，我们必须去从根基上解决问题，为什么这些栖息地的破坏、盗猎事件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本质上是我们不知道怎么和这些大型食肉动物共存。

无论我们在做什么工作，都会有人问我们：“一只豹子值多少钱？”当然，豹子是不能用来交易的，但是我们确实在思考，有没有办法能利用这里的生态环境，来增加当地居民经济收入？去年，我们鼓足勇气做了一个很大的实验，那就是我们一百亩的大项目——豹乡田。

种地如何帮到豹子？

我们在和顺租了一百亩地，大家可能觉得这个举动非常冲动，但我们是经过严密思考的。

我们选择地点的方式很武断，选一个豹多的地方，于是我们挑中了马坊的乐毅、小南沟、饮马池的交界处。这里的豹很多。2023年，我们在马坊观测到五只成年华北豹，2024年1月，又发现了第六只。这里有3个自然村，60多名村民，人很少，而且人口明显老龄化，平均年龄大于65岁。

在和顺，华北豹活动的区域离居民点最近不到500米。我们包下这一百亩地之后，还发现华北豹来我们田里拉屎。像豹这样的珍稀野生动物，我们常常觉得它们都生活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实际上，很多野生动物都和人类距离很近，我们必须学会与野生动物共存。

我们想要通过豹乡田，打造一个试点，证明人跟野生动物可以共存发展，为和顺的人和生态环境，寻找一条可持续的、共存发展的路。

然后……然后豪情万丈的我们，就开始掉坑了。

比如天气问题。猫盟成员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关心过天气变化。2023年出现了非常大的降雨，还有大幅度降温，都给种地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因为我们来不及招募到足够人手，第一波播种推迟了，因祸得福，错过了第一波降温，但没有错过第二波降温的“关照”。然后，我们的苗刚刚长出来，就遇到了冰雹。

豹乡田的牺牲品还有被冰雹砸坏的黄瓜，根本不出苗的小米，干旱缺水的玉米，辛辛苦苦地种出来，却被人偷走的糯玉米……

往好的方面看，把失败当成食粮，我们也积累了非常多的经验。我们想要提高农田的生物多样性，于是我们挂了很多的巢箱，只要挂上巢箱，总有鸟入住。

猫盟成员在树上挂巢箱，老乡们帮我们除草，一垄垄除过草之后，只剩下这么点绿色。

我们还发现，原来不用除虫除草剂，不用化肥，还是能种出东西的。虽然没有我们市场上买的那么大，但是我们吃得真的是非常放心。

我们在一百亩地里种了13种农作物，我们考虑到了为野生动物提供生存环境，豆科植物可以增加土壤肥力，另外各种作物夹杂分布也可以防止虫害的扩散。可能全和顺也没有什么人像我们这样种地，和顺的大部分农民，都是“种什么东西有人稳定收购，我就种什么”，所以我们能看到和顺那么大的地方，种的基本都是玉米、土豆、高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