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枪声的背后
中国在安全观领域主要考虑的事情是国家统一与大国竞争,但欧洲、俄罗斯、中东等国则不同。
对于他们来说,国家安全有两条线:一条是传统的地缘政治线,比如:北约东扩、乌克兰战争、中东战争等等;另一条是文明和宗教的冲突,既包括西方文明、东正教文明与伊斯兰文明的冲突,也包括伊斯兰世界内部不同派别的冲突。
以俄罗斯为例,早在苏联时期,莫斯科就已经深度卷入了同伊斯兰世界的纠纷,像本拉登基地组织,最初便是一支对抗驻阿富汗苏军的武装。
俄罗斯国内的穆斯林已到达总人口的15%至20%,比例远远高过欧洲主要国家——英国为5%左右,德国6%左右,法国约8%。
众所周知,如果一个非穆斯林国家的穆斯林人口急剧增长,当到达一定比例的时候,就必然会产生一系列社会问题,俄罗斯自然也无法例外。
此次音乐厅袭击事件爆发后,媒体一般称之为“2004年以来”或“近二十年来”最严重的恐怖袭击,而2004年9月那次“别斯兰人质事件”就是由俄罗斯中央政府和车臣伊斯兰地方政府矛盾导致的。
俄罗斯车臣地区除了目前卡特罗夫掌控的政权外,还有一个处于流亡、地下状态的伊奇克里亚车臣共和国,它1991年由高加索穆斯林建立,也被称为车臣伊斯兰政府,第二次车臣战争后才完全被俄联邦政府掌控。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伊奇克里亚车臣共和国曾被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承认过,也就是1.0时期的塔利班。
2022年10月18日,乌克兰最高拉达以287:0的票数通过法案,承认伊奇克里亚车臣共和国是一个被俄国暂时占领的主权国家,该流亡政权还组织了五个志愿者营在乌克兰前线与俄军作战。
普京于2004年9月4日晚在别斯兰医院,床上躺着的是学校校长萨利耶娃。“别斯兰人质事件”共造成300多人死亡,700多人受伤,31名恐怖分子被击毙。
俄罗斯境内的分裂势力之前曾制造过多起恐怖袭击,图为2010年莫斯科地铁连环爆炸过后,时任总统梅德韦杰夫到鲁比杨卡站献花悼念40余名死难者。
2017年4月3日,圣彼得堡地铁发生爆炸,共造成14人死亡。图为普京到地铁站吊唁死者。
除了国内的伊斯兰分裂势力外,近些年外部环境的变化对俄罗斯维持内部安全也非常不利。
这里面有几点比较重要:
1、美军撤出阿富汗,并在中东地区做战略收缩。
站在地缘政治对抗的角度看,美军撤出阿富汗和中东当然是西方势力的一次败退,美国对俄罗斯腹地的威胁将降低。
但站在文明冲突的角度看,当美军驻扎在阿富汗、中东等火药桶地带时,一方面可以部分遏制伊斯兰极端势力,另一方面也让美国成为这些极端势力的“首选目标”。
换言之,美国在伊斯兰世界的不同干预力度,对俄罗斯来说相当于切换了不同的威胁模式——当美国力不从心撤退跑路后,表面上缓解了地缘政治威胁,间接上却助长了区域内极端组织的生长壮大。
这一点我们从巴基斯坦安全环境的恶化便可以窥探一二。
据巴基斯坦和平研究所发布的报告显示,自2021年阿富汗撤军以来,巴国的安全环境有恶化趋势,2023年巴基斯坦境内共发生645起恐怖袭击,数量之多为近十年之最。
2、俄罗斯大举介入叙利亚战争。
“伊斯兰国”的最大控制范围,2015年5月
当前叙利亚各方势力分布图,灰色圆点表示“伊斯兰国”仍比较活跃的区域。
俄罗斯国内有不少人参加了“伊斯兰国”运动,主要是高加索一带的穆斯林人口。
自2015年开始的叙利亚战争,是继1979年入侵阿富汗之后俄国第二次对伊斯兰世界做出重大军事干预行动。
俄罗斯海陆空军齐下,同美国、土耳其、伊朗、伊拉克等各方力量之间激烈周旋,挽救叙利亚巴沙尔政权于既倒。
截至目前,原先被伊斯兰国占据的地盘大部分由俄罗斯支持的巴沙尔政府收复,少部分落入美国支持的叙利亚民主联邦手中。
换言之,美俄在叙利亚既有竞争敌对关系,又有共同的敌人伊斯兰国。
如今回头看,俄罗斯军事介入叙利亚显然是一把双刃剑,它一方面大涨了莫斯科在中东地区的影响力,并趁机建立起与伊朗的准军事同盟关系,但另一方面也深深陷入到错综复杂的伊斯兰世界矛盾中。
而这些矛盾本就是一笔糊涂账,几千年来都算不清。
站在地缘政治的角度,美国对外干预时之所以顾忌较少,主要凭借特殊的地理位置——遥远的北美大陆可以让美国在绝大多数时候置身事外,尽情充当“离岸平衡手”的角色。
俄罗斯则不行,它不仅与伊斯兰世界的大本营陆地接壤,而且其脆弱的高加索腹地长期存在有大量伊斯兰分裂势力,弄不好就会捅到马蜂窝。
3、俄乌战争让全球反恐阵线崩溃。
下面是一则3月7日美国驻俄罗斯大使馆发布的安全警告,当中建议在俄美国公民在未来48小时内避免参加大型集会,并特别提到了“音乐会”(to include concerts)。
3月22日袭击事件发生后,白宫方面不承认国务院此前发布的警告指的是此次具体袭击,发言人面对“美国是否事先知道莫斯科发生的这次袭击”的提问时,采用了“对此没有更多信息”的逃避式回答。
我们有理由相信,美国肯定是得到了一些情报。
毕竟它在中东和阿富汗混了这么多年,雇佣过大批人员,拥有遍布各条线上的情报桩脚。
假如在2000~2010年全球反恐统一阵线的年代,华盛顿或许会考虑把相关信息与莫斯科分享,然而现在,它只发布了一则十分模糊的消息,真正有价值的情报不可能告诉俄罗斯(详细的情报通报很容易暴露信息源,需要极高的互信)。
也就是说,即便美国没有间接策划这起袭击,但它大概率有“知情不报”和看热闹的嫌疑。
“9·11”事件以来,美国投入了海量的资源进行反恐,欧洲国家对美国的依赖不仅仅是传统安全,反恐情报领域同样高度依赖华盛顿。
文章最后,谈谈音乐厅袭击事件对俄罗斯和欧洲的影响。
《普京的政治契约》一篇里我们解释过,过去二十多年里,俄罗斯政府与民众达成了一种默契:普通民众尽量不参与国家事务,精英们为他们提供基本的人身安全、社会保障和民族自豪感,以及保证不对他们的个人事务进行过多干涉。
这其中,“提供基本的人身安全、社会保障”是最根本的一条,也是普京和统一俄罗斯党赢得民众支持的基础。
所以接下来一个巨大的难题将摆在了普京团队面前:如何把严酷紧张的外部安全环境与稳定安宁的内部秩序隔离起来,为俄罗斯本土打造一个“金钟罩”。
至于说欧洲,大部分国家在恐怖袭击发生后都齐声谴责了袭击事件和宣称负责的“伊斯兰国”,以最近叫嚷着出兵乌克兰的法国为例,马克龙总统和法国外交部均向俄罗斯表达了声援。
个中原因不难理解——欧洲同俄罗斯一样,都饱受伊斯兰恐怖主义的威胁。
早些年间,欧洲的恐怖袭击还多是外来穆斯林移民所为,可随着时间推移,现在的恐怖袭击者已经是欧洲土生土长的穆斯林后代,愈发防不胜防。
他们大都受到“伊斯兰国”组织影响,法国《费加罗报》甚至把2017~2020年间的一系列恐怖袭击称为“伊斯兰国”对欧洲掀起的战争。
实际上,随着穆斯林人口比例的飞速增长,今天的俄罗斯某种意义上就是明天欧洲的缩影,后者怎能不于心有戚戚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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