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老虎，金猫能称大王吗？

本文作者是北京大学动物学博士段菲，现任职于国家自然博物馆。2024年2月，段菲和导师李晟研究员及多位合作者共同在《生态学与进化》（Ecology and Evolution）上发表了题为Distribution of the Asiatic golden cat (Catopuma temminckii) and variations in its coat morphology in China（金猫在中国的分布和它的毛皮形态多样性）的文章。

金猫拥有野生猫科动物中最为丰富多彩的毛色。在国内，金猫的种群经历了严重的下降，分布区明显缩小，且破碎化。这种奇特的猫现在过得如何，它的未来又会如何呢？

国家自然博物馆展出的金猫标本和头骨

四川老河沟自然保护区。四川岷山中部海拔1000-2800米的山地森林是金猫的典型栖息地。©陈祥辉

四川王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高山杜鹃林中活动的金猫。在青藏高原东缘至喜马拉雅地区，金猫可以栖息于海拔3000米以上的针叶林与高山灌木林生境，分布的最高海拔可达4200米以上。红外相机拍摄，李晟老师提供。

金猫最独特的特征，是它多样的色型，目前中国的金猫记录中都有哪些模样呢？一起来吸一吸“百变”的金猫照片吧。

我们收集了2008年至2019年间国内红外相机拍摄的金猫照片和视频，选取287次有效探测，结合之前已有研究，重新识别和划分了金猫的多变体色，将当前记录到的金猫色型分为6个类型：

（A）普通（麻褐）色型：躯体无明显斑纹，在腹部或腿内侧可见深色实心斑纹。

（B）花斑色型：也被成为“花金猫”，灰褐色至红棕色的皮毛上覆盖着明显的玫瑰花状斑点（斑点边缘黑色或深棕色，内部浅棕色或黄色），尾上有黑色条纹，腿部有深色实心斑点。

（C）红棕色型：颜色均匀明亮，与赤麂（Muntiacus vaginalis）颜色相近，背部及两侧无明显斑纹。

（D）深肉桂（棕褐）色型：均匀的深肉桂色至深褐色，背部及两侧无明显斑纹。

（E）黑色型：整体毛色近黑，无明显斑纹或具有模糊的玫瑰花状斑点。

（F）灰色型：整体毛色铅灰色。

虽说金猫的百变毛色是呈现过渡态的，但每个金猫宝宝何种体色如同开盲盒，生下来瞅一瞅才知道。由于调查数据的缺乏，我们当前能获取的金猫色型，还不足以组成一个连续的“色谱”。希望在后续的调查研究中，我们可以见到金猫的更多种毛色。

寻找这位神秘隐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收集了2008年至2019年间中国金猫的有效记录，共汇总了55个有分布（Presence）的位点。同时，根据保护区本底调查记录，我们整理出49个金猫未出现（Absence）的位点。通过建立物种分布模型，预测了金猫在中国的潜在分布区。

敢问金猫家在何方？我们的研究结果显示，金猫的潜在分布区主要在我国西南地区，从陕西南部的秦岭，沿着青藏高原东部边缘的横断山脉，至东喜马拉雅以及云南西部和南部的山区地带。此外，中国台湾中部山区被预测为非常适合亚洲金猫的栖息地，尽管该物种未曾在台湾岛有过发现。

影响金猫栖息的三个最重要的环境因素分别是温度季节性、海拔和地形崎岖度。这位神秘隐士喜欢居住在季节温度变化小、海拔高、地形崎岖的地区。

金猫潜在栖息地范围有多大呢？除台湾岛外，金猫在中国大陆的潜在分布面积约为44.37万平方公里。我们将预测出的分布范围分为4个主要区域：

（1）秦岭山脉：包括陕西南部的秦岭地区和附近四川东北部、湖北西部的几个山系（如大巴山）；

（2）横断山脉：沿青藏高原东部边缘的一系列山脉，包括甘肃南部和四川西部的大部分地区；

（3）云南南部：位于云南省中部至南部的山区，与金猫在东南亚（如老挝）的分布区域相连；

（4）东喜马拉雅山脉：包括西藏东南部和云南西北部和西部的部分地区，并与印度和缅甸相连。

与金猫的历史分布范围相比，曾经分布在中国东部和南部地区的金猫种群已完全消失。然而，我们的预测结果可能会低估云南南部的金猫潜在分布区面积。与IUCN给出的金猫分布图相比，当前预测范围已向北延伸到甘肃省南部，这与该地区最近的记录一致。

金猫4个主要分布区域以及与历史分布和IUCN分布对比

我们发现，在不同地区的金猫种群中，色型比例有很大差别：在秦岭山脉中部，仅存在普通麻褐色型；在横断山脉地区，存在普通麻褐色型和花斑色型两种，且比例相近；云南南部记录到3种色型；东喜马拉雅地区记录到了全部的6种色型，且可能存在更多的过渡色型。

整体上来看，金猫色型组成的复杂性呈现由东北向西南梯度增加的趋势。我们的结果跟之前喜马拉雅地区至东南亚地区的已有研究都显示，喜马拉雅山脉中-东段区域可能是全球亚洲金猫色型复杂度最高的地区。

金猫在各区域种群中不同色型独立探测数的比例。1.秦岭山脉（n=32）；2.横断山脉（n=42）；3.云南南部（n=21）；4.东喜马拉雅（n = 151）。

金猫色型多态性背后的生态与遗传机制都尚未得到充分研究。我们推测，金猫的色型多态性可能使其空间和时间生态位的宽度得以扩大，从而可以减少种内竞争，使其具有更多的生态优势。金猫的色型多态性以及不同色型个体的同域共存，使得这个神秘的物种成为探索大型动物生态和演化问题的绝佳样本，希望在未来能有更为深入和完善的研究持续开展下去。

在目前仍有金猫分布的一些地区，如四川岷山，原有的分布于森林生态系统中的大型食肉动物如虎、豹、豺都已经消失，使得金猫成为了这些区域内森林中的顶级捕食者之一，在生态系统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在四川唐家河自然保护区、老河沟自然保护区等地，近年来红外相机多次拍摄到金猫捕猎中华斑羚、毛冠鹿等中等体型食草动物的珍贵记录。基于粪便DNA食性分析的结果也显示，红腹角雉等雉类，以及野猪、林麝、猕猴、川金丝猴等大中型兽类，乃至大个头的中华扭角羚，都会出现在金猫的“菜谱”之上。

金猫的粑粑。通过对粪便内的DNA进行提取和鉴定分析，我们可以识别出这粪便是谁拉的，以及吃了哪些“菜”（四川老河沟自然保护区。拍摄者：李晟）

金猫：这些，这些，这些，还有这些，全都是我的“菜”！（四川王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红外相机拍摄，提供者：李晟）

金猫未来的生活如何，能否自在地迈着猫步，潇洒地行走在林间，还要我们一同来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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