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音乐“插满”彩虹旗
作者 | 李沁予 编辑 | 范志辉
7月4日，美国最受期待的独立日庆祝活动在白宫草坪举行，肯塔基州乡村歌手Tyler Childers演唱的歌曲《Universal Sound》成为了全场焦点。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国家层面的舞台上表演了，在2023年12月肯塔基州州长Andy Beshear第二任期就职典礼上，Tyler Childers也唱了这首歌。
Tyler Childers之所以能走进大众视野，还得从2023年9月他发布的新专辑《Rustin' in the Rain》说起，其中首支单曲《In Your Love》讲述了20世纪50年代两位同性矿工的爱情故事。
在发布后首周，这首歌在Billboard Hot Country Songs榜单上排名第7，并在Billboard Hot 100榜单上排名第43，引起了听众广泛关注和讨论，也使Tyler Childers因首次跨进Billboard Hot 100榜单。
而由于新一代 LGBTQ音乐人的摇旗呐喊，曾经极为保守的乡村音乐，现在正逐渐开始拥抱酷儿群体。
乡村音乐拥抱LGBTQ
在19世纪，酷儿原是西方主流文化对同性恋的贬称。
从上世纪80年代起，出于自我认同精神，酷儿一词被LGBT人群重新使用，泛指性少数人群，酷儿的贬义性质逐渐消失，成为一种具有群体力量的身份标签。
自1958年成立以来，格莱美和酷儿群体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不少酷儿乡村音乐家也一届一届地刷新了世界对这个群体的认可。比如K.D.Lang在1989年拿下最佳乡村演唱合作奖后，K.D.Lang又在宣布“出柜”的1992年，再度收获了格莱美最佳流行音乐表演女歌手奖项。
而正是K.D.Lang在公开“女同”身份后仍然能够被主流音乐界无差别认可，也促使更多LGBTQ音乐人勇于站出来公开自己的感情世界。
Brandi Carlile自2016年以来获得了26次格莱美提名和10次获奖，成为迄今为止乡村音乐界最成功的酷儿音乐人。
而在2021年，美国乡村音乐组合Brothers Osborne成员T.J.Osborne公开了他的取向，成为第一位与三大唱片签约的公开出柜的男性乡村音乐人。Brothers Osborne之后的音乐生涯也同样未受到显著负面影响，反而获得了更多的支持和关注。
2022年，Brothers Osborne凭借《Younger Me》获得第64届格莱美奖最佳乡村组合，截止上周该组合在Spotify的听众还在持续以每周407.8%的增速增长。
在今年的格莱美上，主办机构Recording Academy推出了Academy Proud计划，旨在通过教育和组织合作，支持和酷儿群体在音乐行业的声音和影响力。正如GLAAD副总裁 Anthony Allen Ramos所言，“格莱美在提醒世界，LGBTQ群体在创作音乐方面是多么地具有影响力“。
另一方面，越来越多的主流歌手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支持酷儿，比如乡村歌手出身的Taylor Swift，曾在多个场合公开表达对酷儿群体的支持，并通过音乐和社会活动来推动平等和包容。
她在歌曲《You Need to Calm Down》中唱道：“Why are you mad when you could be GLAAD?”这句歌词不仅直接提到GLAAD（同性恋反诽谤联盟），还呼吁人们停止对“酷儿”群体的歧视。
在2023年CMT颁奖典礼上，美国乡村女歌手Kelsea Ballerini 与一群“变装皇后”共同表演歌曲《If You Go Down》，以回应在田纳西州禁止跨性别人群表演的立法。在结束后的采访上，她向媒体表示：“从每次的强烈反对声中，我更能强烈感受到他们在表达自我时所经历的一切。”这首歌也因此在Spotify上受到关注，6个月的时间里播放量从2140万激增至6900万，现在是Kelsea Ballerini播放量最大的热门歌曲之一。
尽管在当下，性少数人群仍承受不平等待遇，但乡村音乐正在从传统保守的价值观向更多样、包容的方向转变，这些艺术家的突破不仅丰富了文化，也带来了更多共鸣与理解。
乡村音乐为何会“插满”彩虹旗？
那么，酷儿艺术家是如何将彩虹旗插在乡村音乐这片文化沃土的？
从风格本身来看，孤独、心碎、失望、单相思是乡村音乐主要叙事的构成要素，艺术家Orville Peck也曾表示过，几乎在每个酷儿的人生轨迹中都会感受到这些事情，有时甚至会充斥生命中很长一段时间。
从上世纪50年代起，除了社会环境上的有色眼镜以外，部分艺术家开始在艺术作品上对酷儿群体展开霸凌。Billy Briggs发布的反同歌曲《The Sissy Song》，深刻讽刺了彼时出现的“娘娘腔”行为，并且在歌词里将打蝴蝶结、戴手表都归为当时的娘炮文化。
甚至，有艺术家对一些歌曲进行改编，将音乐作品作为尖锐的武器来标签化性少数人群，充满了傲慢凝视、偏见、辱骂。但时间总能沉淀出作品背后的底色，这些极度狭隘的作品在流媒体时代几乎没有得到关注，甚至已经逐渐被淘汰，几乎都没有超过3000次播放。
随着社会环境变化和互联网崛起，酷儿文化以及各种亚文化得以自由生长，传统媒体不再是唯一的传播渠道。长期压抑的性少数人群得以更广阔的创作空间，真实情感的音乐作品也有机会传递给大众。
其中最明显的例子莫过于美国老牌乡村乐队Lavender Country的故事。
早年，Lavender Country吉他手兼创始人Patrick Haggerty因取向问题被美国志愿组织“和平队”开除后，在1973年组建了Lavender Country并发布了首张同名专辑。这张专辑保持着传统的美国乡村音乐风格，但Patrick Haggerty在歌词中对激进恐同人士、不公平现象大胆的抨击和大尺度的歌词、立意，在彼时的传统文化环境下掀起了波澜。
在接下来的30年里，Lavender Country一直游走在社会边缘，甚至被视为邪教组织。不可否认的是，《Lavender Country》这张专辑仍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优秀作品，歌词中的激进主义在今天听来仍然具有现实意义，包括专辑中《Waltzing Will Trilogy》这首歌更是捕捉了历史，直给地揭示了上世纪70年代，身处社会边缘的美国性少数人群遭受电击治疗等残酷的生存实况。
直到千禧年视野逐渐开阔，《Lavender Country》在YouTube上再次引起听众的注意。2014年，唱片公司Paradise of Bachelors将这张专辑重新发行，Patrick Haggerty才被认可，并且收获了一批自己的忠实歌迷。
时隔50年后的2022年，Lavender Country发布了职业生涯中的第二张专辑《Blackberry Rose》。遗憾的是，仅九个月后，Patrick Haggerty去世，享年78岁。
但Patrick Haggerty留给世界的瑰丽遗产，仍在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他的生命。《Blackberry Rose》这张专辑中的《I Just Can't Shake the Stranger Out of You》在Spotify的播放量已超过50万次，至今Lavender Country的月度听众数量仍在不断增长。
近几年，越来越多乡村艺术家高举彩虹旗。比如，乡村说唱歌手Lil Nas X在其作品《Old Town Road》登上流媒体热歌榜首后，也公开了自己的取向。
美国知名“变装皇后”Trixie Mattel 也借着乡村音乐复兴浪潮，不仅让自己的职业从化妆品公司、酒吧及旅馆老板，到播客主持人和YouTube红人变得更多元化，还成为了艾美奖获奖节目《鲁保罗变装皇后秀》中最成功的音乐人，在Spotify上拥有超过25万月度听众。
可以说，在流媒体时代，加速了乡村音乐和酷儿文化共存，这得益于一批批新老艺术家勇敢做自己，以真诚的作品打破了性别和身份的界限，为后来者杀出一条道路，也带来了更多共鸣与理解。
玫瑰不必长成松柏
与海外相比，国内音乐审美的包容度提升，似乎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尽管海外已经可以逐步就事论事地客观讨论音乐作品本身，但对于国内受众而言，作品的艺术性仍被框架所累。就如对嗓音一事而言，仅仅是音色柔美且具有难得的宽泛音域的周深，仍在各大社交媒体上遭受部分网友“不符合男性阳刚审美”的质疑。
甚至有网友认为，周深这样的嗓音能够代表中国唱得最好的男歌手，会影响海外人士对华语乐坛的看法。
不过，在华语乐坛，只是音色与固有认知不符都要颇受争议的氛围下，还是有部分艺术家勇敢站了出来。
2018年，陈建骐以电影《后来的我们》主题曲《我们》入围第55届金马奖最佳原创歌曲奖。事后，他在社交媒体上分享了26岁时和父母出柜的过程。他表示，他不确定出柜的时候心里是否坦然，但可以确定的是，更多的理解，让他成为了一个更好的人。随后，金曲歌后徐佳莹也转发其文章大赞，“完胜发言”。
近年来，陈建骐凭借其卓越的音乐才华和个人经历，持续在市场上发挥着巨大影响力。2021年8月，凭借专辑《无人知晓》获得第32届金曲奖最佳专辑制作人奖。
而因给众多一线歌手写歌，被喻为“集邮大王”的HUSH，在,2023年以专辑《娱乐自己》于第34届金曲奖荣获最佳华语男歌手奖，成为首位公开出柜LGBT身份的获奖得主。今年，郑宜农也因电影《周处除三害》中插曲《新造的人》走入了内地听众的耳朵。
玫瑰不必长成松柏，每个人都有其独特的价值和美丽。音乐也是如此，不应被单一的审美标准所束缚。
音乐存在的意义，往往来自于真实的自由表达，而更宽泛多元的音乐审美建立在更为包容的社会文化之上。当艺术家畏惧展现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光芒便难以完全释放。在全球范围内，许多音乐人在出柜后创作出的作品反响更为强烈，正是因为这种诚实与坦率，使得作品更具生命力与感染力。
反之，当听众的耳朵不够开阔，并带着认知以外的恶意和偏见去聆听音乐，审美降级、战狼文化、《哥不是娘炮》一类的歌曲盛行，也成为一种文化发展的必然。
结语
米开朗基罗造就了不朽的雕塑和绘画，莎士比亚给世界留下了经典的戏剧和诗歌，他们无疑都是将内心深处的情感和思想融入到作品中，跨越时间的界限，影响无数后人。
从人群特性上看，酷儿艺术家为音乐等艺术领域，乃至各行各业，提供了新的视角与理解，这种创造力对人类的发展至关重要。而究其本质，酷儿群体无非更加接纳、正视自身与常规世俗的不同之处，并将所谓“不同”DIY进生活与创作之中，从而发挥更独特的魅力，从而逐渐补回被在行业发展中所缺失的音乐内核。
或许，接纳自己的不同，不畏惧自我本色，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至关重要。包容的社会文化环境，恰恰是孕育音乐产业焕发生机的温床，而自由的灵魂、无拘的创造力也正是人类区别于动物和机器的光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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