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母割头进京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选自《孟子·孟子·尽心章句下》。】
1
朱元璋在位时期,设置了各种监察官吏的制度,“洪武元年(1368年),置登闻鼓于午门外”。
这个鼓是专门鼓励百姓击鼓告状的,为了防止走过场,朱元璋命令一名御史每天在那里负责看守,凡民间有冤情,而地方官员又不受理的,当事人可以击登闻鼓,由御史带着上奏。
擒拿害民官吏案,发生于1386年。
后,朱元璋设立了制度:“民拿害民官吏”,意思是平民能够捉拿贪官进京去向朝廷上报,并且由帝王亲自处理。
“民拿害民官吏”制度,明载于朱元璋晚年制定的特种刑法《大诰》之中。
“敢有阻挡者,其家族诛”。
2
嵩县,河南省洛阳市管辖的一个山区县,曾经盛产黄金。
纸房乡石坡村,离嵩县县城17里地。
1991年1月,纸房乡石坡村农妇王次妞一家接到消息:大儿子姚国强死了,被金矿矿主和警察活活打死的。
王次妞的大儿子姚国强,到本县个体矿主白华山的金矿打工背矿石。
1991年月7日早上,是姚国强到金矿打工的第4天。
“矿主白华山寻找不到放在其屋的280克黄金,即让其弟与其父到派出所报案说黄金被盗。”
派出所民警张亚伟前去处理,张亚伟排查后,怀疑黄金系姚国强盗窃。
民警张亚伟单独讯问姚国强,姚国强不承认偷了黄金。
张亚伟当即对姚国强进行了殴打。
据判决书上说,“张踢姚腿部,打胸部一拳,打一耳光,致姚嘴角流血。”
而据姚国强的叔父姚付中说,他看到姚国强时候,姚国强已经被打昏过几次,倒在地起不来了。
白华山还用重金引诱姚国强,让他承认偷黄金了,姚国强仍然没承认。
于是,张亚伟和白华山扒光姚国强的衣服,开始用皮带等轮番殴打姚国强。
姚国强受刑不过,承认偷了黄金。
张亚伟和白华山追问黄金的下落,姚国强先后说出5个藏金的地点,均未找到。
每次找不到黄金,等待姚国强的是更野蛮的殴打。
一直打到第二天凌晨4点。
1月8日上午10点,同样的“讯问”又开始了。
打到下午,姚国强已经奄奄一息了。
下午4时许,姚国强死亡。
3
“听说过杀威棒吧?上了公堂以后,先是一顿板子,打得你皮开肉绽,然后逼得你不得不认罪。”
“那我要是上来就招了呢?”
“照打!人家哪知道你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
“到时候,他们会为你准备一份供状,然后让你按上手印,让你家人来领尸体,你想想,到时候你娘会有多伤心。
所以,朋友们,刑讯逼供是人类文明史上,最黑暗的一页。
我希望我的子孙,能够生活在一个法治之邦,那个时候,每一份供状上都不会沾满鲜血,每一份判决都合乎法理,每一个遵纪守法的百姓,都能够活得有尊严。
我希望那一天,尽快到来。”
4
人被打死了,白华山也慌了,出150块钱雇当地村民将姚国强的尸体抛到了村旁的小河沟里。
姚国强的父亲姚贞元闻讯赶来,经过交涉,由白华山出车,将姚国强遍体鳞伤的尸体拉走了。
车行到嵩县县城边的伊河大桥上,姚贞元和族人商量,儿子就这么被人打死了,总得有个说法。
于是把姚国强的尸体抬到桥下,停尸河滩。
亲属们商量,人先不埋,就摆在河滩上,看政府如何处置凶手。
他们找了县委书记朱广平,朱广平让他们“等等”;
他们找了县长马国敏,马国敏也让他们“等等”;
他们找了政法委书记程广才,程广才让他们“滚出去”;
他们找了公安局、检察院、法院,当地官员除了呵斥他们,就是让他们“等着”...
他们等了十几天。
凶手没被抓,“等等”没后续。
唯一等来的后续,是等到了凶手之一、白华山的父亲在县城里放鞭炮散香烟,声称“官司打赢了”的消息。
王次妞和姚贞元气愤难忍。
第二天,他们用架子车拉上姚国强赤裸裸的、伤痕累累的尸体,用大白纸写明案情做成旗帜插在架子车上,游行到县政府门前。
当时,在县政府门前围观的群众人山人海。
县长马国敏将王次妞和姚贞元请入县政府。
县长跪在王次妞面前保证公正处理该案,不让她冤枉,请她将儿子的尸体入土为安。
一位请记者不要披露姓名的公安人员告诉《青年参考》:“当时,全县城都轰动了!你想,儿子叫打死了,凶手一个不抓,放谁身上都受不了呀!”他摇摇头,“人家背后活动哩通厉害哩!”他还说,县长马国敏是个好人,但在那种环境下,“她也没办法”。
5
经过之前多次被“忽悠”的教训,王次妞这次长了个心眼。
他们没有将尸体掩埋,而是把棺材架在了坟地,他们想看看政府是如何履行承诺的。
果然,这次又被“忽悠”了:
自从把儿子拉回家,政府方面就没有人理会王次妞一家了。
民警张亚伟1991年2月6日因刑讯逼供被逮捕,矿主白华山1991年1月27日因故意伤害罪被监视居住,同年2月1日被逮捕。
但是没几天,他们就被放了出来。
王次妞听到这个消息,对县里绝望了。
“我要割下儿子的头,进京告状。”家里人都觉得王次妞疯了。
1991年2月22日,农历正月初八。
王次妞和家人哭过吵过后,“我把刀子磨磨,到正月初八傍黑,把木囚掀了,把头割了,用了点布、卫生纸包了包,背着。旁人都不叫,我就跟疯了样。”
王次妞,割下儿子的头,进京了。
6
次日到北京,王次妞打听着找到了信访局。
王次妞拿出一本杂志,是1994年10月出版的《大千世界》,上面有一篇名为《老妇提着人头进京告状》的文章,讲的就是王次妞。
“我是背着人头来告状的。”
工作人员问:“人头在哪儿?”
’俺捣了个瞎话,不敢说在门外,说‘人头搁车站。’人家说:‘那你去讨吧。’
王次妞等人被安排到接济站住宿,人头被冷藏起来。
当时罗干是国W院秘书长,对此案做了亲笔批示,并限2月28日前上报结果。
王次妞和丈夫在北京住了25天,河南省、洛阳市、嵩县,三级检察院共同派人去接他们。
王次妞躲到厕所里,让丈夫姚贞元去探听案情。
姚贞元听检察院的工作人员说说情况,到厕所向王次妞汇报汇报。
姚贞元劝王次妞:“你民跟官斗哩,你能斗赢?!”“咱县里、市里、省里来人,说不叫咱冤枉。还给娃子安排工作。咱走吧。”
回到家,王次妞仍然四处打听案情发展。
但是,几个月过去了,省城、洛阳市、嵩县,各级政府和公检法部门,除了催她埋人,没有人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
王次妞扯些白布,自制了一个白大褂,上面请人写上案情和冤字,穿着开始四处鸣冤。
“我就穿着那白布,在洛阳市跑,一下跑了3个月。我前后用那白布披着,弄这么长那铁筒筒,‘咣咣咣’一下在洛阳市敲了3个月。”
有一次,她甚至跑到到洛阳市检察院大门前敲筒鸣冤...
割头进京,击鼓鸣冤,日夜奔波,终于,案情迎来了“曙光”:
在案件发生9个月后,洛阳市人民法院刑事审判第一庭于1991年9月11日在嵩县开庭审理了姚国强被打死一案:
以故意伤害罪判处殴打姚国强的主犯嵩县公安局大章派出所民警张亚伟和金矿矿主白华山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不过,对此王次妞并不满意,因为该判决没有附带民事赔偿。
所以,她依旧选择继续上访。
她的丈夫姚贞元于1997年去世。
王次妞的名字,也上了洛阳市和嵩县的重点防范人员名单。
王次妞的名字,列在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疑难案件的第一名。
离开王次妞家的时候,她坚持要把记者送出山沟。
走在正在修建的水泥路上,王次妞说,等这条路修好,她上访就更方便了。
20年后,罗翔说刑法,提到了王次妞案件,并且曝出了一个冷知识:
中国的上访案件里,成功率不到万分之五。
由此可见,王次妞是不幸当中的“幸运儿”。
王次妞割头进京,是侥幸遇见了秘书长罗干,要不然,不用“越级上访”的帽子,就是一个“侮辱尸体罪”,她都可能要进班房。
高中政治课本上学过唯物辩证法,辩证法认为,新事物必定战胜旧事物,事物发展总趋势是前进的。
可后面还有一句:
事物发展的前途是光明的,但道路总是曲折的。
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呢?
——得勇敢说出真话来、得埋头苦干做起实事来、得指出问题纠正错误以公正管辖天下、得隐忍着痛苦奋勇前行不踟蹰一步一步爬上来。
“要努力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曲折道路之后,希望我们都能共赴光明。
参考文献:
《13年上访路:母亲亲手割下儿子头颅上京告御状》 2004年05月11日· 青年参考
《儿子被警察活活打死 母亲割下儿子头颅上京告状》 2004年05月12日· 中国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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