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珠兰再入杯，“芳香化浊”能复得吗？

2024-07-19 05:07

---风雅吃喝事，就在三联生活市集---

图稿书法作者 | 张章

清晨时分，露珠滑落竹尖，远处山野间烟雾缭绕，日头将出，空气在这“仙境”中也显得轻灵鲜郁，这正是采摘珠兰花的好天气和好时间。

此时种植基地内绿枝条、杏黄花，身姿绰约，远望娇俏清丽感顿生，不禁让人想到半遮面的优雅美人，通体青衣，只略略头上金带一束，却超然脱俗，似饱满粟珠般“灿然生光”。大若清末诗人俞陛云描绘珠兰花一词中的“不矜颜色自清妍，别有一般幽韵淡于烟”。

歙县山野间的清晨露水

农户们拎着各自的小桶，在盆盆花钵间穿梭，看着这一份收成，笑脸盈盈，目光所至，手起花落。他们所经之处都被踩出泥泞的路面，几天前的天气并不巧，阴雨连绵，这不，刚好今天日头好，能够开始窨制，虽然只是为家里子女读书、老人赡养赚上一份微薄的收入，但他们也因此知足而喜笑颜开。

清晨“头采”清灵清雅之花

清灵内敛、悄然绽放，珠兰花花期为5-7月，其采摘时间十分考究，需趁着六点时分，清晨微曦，露水将凝之时采摘，方能保住其“头香”。农户们也正是在此时展开一天忙碌的劳作，采摘、摘剔、摊凉、烘茶、称量、翻拌拼和、窨制等复杂工序，了若指掌且井然有序。

珠兰花可谓是温室的花朵，怕冷怕热又怕涝，养植条件苛刻，注意事项繁多。前三年种植要用较小的花钵，后期要再用花钵垫高，保持适当湿度，此外，每隔三年还要依次换更大的花钵，需定期松土和修剪，当其侧芽生长至20厘米时，要及时摘心，在花钵中用竹片搭好架子，将花枝用细绳捆绑在外围竹片上，促其更优生长。

珠兰花与什么搭档才能将它的香幽柔美发挥至极呢？富含氨基酸、汤感鲜爽的黄山白茶或许是最好的组合。黄山白茶源于高山，芽白如玉，叶薄如纸，千百株中偶有一株变白异化，连宋徽宗也对此种情况感到惊奇：“白茶，自为一种，与常茶不同。其条敷阐，其叶莹薄，林崖之间，偶然生出，非人力所可致。”这不正是和远离世俗、独成一味的小众珠兰花交互映衬吗？

茶香药理两能全？

早有听闻珠兰花茶性温味甘，具有花草茶的美容养颜的作用，这些我是信服的，但是对于其药理功效，能够祛风除湿，缓解头疼等说法，我却总觉得玄乎无据。

外婆早年为家奔波劳累，受了积寒，时常嗜睡及偏头痛，每到阴雨季便关节无力发酸胀痛，我便寄了些珠兰花茶给她，想着即便不能缓解疼痛，爱花的外婆喝着也应当会十分欢喜，想来亲人都是如此，对我每一次带回来的茶都视若珍宝，仿佛这是通灵共识之物，喝上一泡便能置身于我所处的环境，与我相持相伴。

不料，这竟比药膳管用，外婆喝后身体开始慢慢发热出细汗，身体也舒缓放松了下来，不知是久不见我的睹物心喜，或是好的珠兰花茶使人心情愉悦忘却疼痛，头疼病竟随着茶汤入喉而减缓不少。

病痛常常来势汹汹，却怎样也不见得好。我因工作堆积如山，吃食便只能时常凑合了事，落了个脾胃不佳的毛病。香高气浊如牛奶、牛羊肉之物走窜性强，食后便通貫全身，然而好的花茶居然能够芳香化浊，令我身心舒爽。对我来说，确是一桩益事。

盛况已去，稀缺难寻

珠兰花茶美妙如此，然而时至今日，盛况实已大不如前，这实在是可惜。与种植采摘珠兰花的农户攀谈后，我得知歙县大部分的珠兰花都是早期栽培的，鼎盛时期一个小村落也有近3000户人家养花，80年代上海客商收购花，一斤花可换五斤肉，而如今，虽然珠兰花仍“以两收购”，但却是物是人非，陡然跌至一个村落仅几十户人家养花的境地，导致这历史名茶稀缺不已，令人叹息。

一直对“兰花香”模糊不清、不甚了解，直到经历这次歙县茶山行，亲身品饮过珠兰花茶，我才恍然，原先以为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兰花香”竟真是信而有证、近在咫尺的。不同于茉莉的热烈、桂花的馥郁、梅花的清冷，珠兰之气更加醇和持久，是一种低调隐约内在之美。这种天然的兰花香，蕴于茶汤中，飘飘然萦绕鼻尖，喝一口却又是花骨融水，唇齿留香，难得。

歙县当地宣称珠兰花茶产于清代，是乾隆年间的宫廷御茶，经200多年，历史悠远，殊不知早在明代，徽州府休宁县人士闵汶水便已有采摘珠兰花进行窨制的做法，周亮工《闽小纪》载：有一福州茶人薛老，直言闵茶“假他味逼作兰香”，福建人士则喜用“闵茶”制香囊佩戴，以替代檀香。小时候的两浙水乡地区，真是有此举动，只不过那时不是制作香囊，而是圈花为手链、以花为胸针，且花是白玉兰罢了。

茶汤通透，香飘四溢

此时再啜一口珠兰花茶，在口腔中回旋打转，通透饱满，香花入水，仿佛透过喉咙、滑过舌尖，从脸颊、从发梢幽幽散发出来，忽然之间便忆起了小时候在水乡船边吹沐的习习凉风，或是在乡间陇上空旷无际之地寻得的清灵小花，亦或是山崎险峻之处偶遇的一汪灵泉。也正是这一份幽香雅致，使得珠兰花茶的用花量与茶叶比例也与其他花茶不甚相似，处于茉莉与白兰之间。

四窨的珠兰花茶并不多见，每窨制一次就要多一次复火，其表香损失则会增加一分，故而大多数人以单窨、双窨为主。相较单、双窨制，四窨的珠兰花茶完美将茶花二者融为一体，更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