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 （105）警察来了
不一会儿，门铃突然响了，范思仁的手停了下来，心里的魔鬼开始惶恐起来，慌里慌张地给婉怡擦鼻子上的血，企图掩盖他这罪恶的行为和无耻的行径。
前门大概是真真开的，反正卧室的门被咚咚地敲着，有人喊话，“我们是警察，你已经被包围了！把门打开！”
卧室里，范思仁恶狠狠地对婉怡说，“你敢说出真相，我打死你和真真！”
“你敢？范牧师？”婉怡咬着牙回他，往他脸上啐了一口。
通往外面的唯一出口是窗户，范思仁动了一下心思，又否定了自己，从二楼的窗户里翻出去，无疑是自寻死路，警察开始踹门，准备破门而入，范思仁只好开了门。
两个警察同时用枪指着两个人，指着婉怡的那个警察看清了半躺在地上，鼻子嘴角还留着血的女人，估计她就是受害者了，于是也拿枪指着范思仁，喊道，“脸朝下趴到地上！把手放在脑后！”
范思仁听话地趴在地上，双手反举，警察把他的手铐了起来。
同时一名女警察跑过去，把婉怡扶着，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打成这样？”
婉怡的鼻子已经被打出血了，脸上血迹斑斑，一只眼睛也被打肿了，露在白色裤子和花色上衣外面的皮肤，红红的，有的地方还有巴掌印。
一直拦着真真的警察看到此时没有危险，于是放开了真真。真真哭喊着“妈妈妈妈”扑向了妈妈，抱住了妈妈，和妈妈一起坐在地上，用手指胡乱地为妈妈擦着血。
范思仁怒吼，“为什么铐我？是她先打的我！”
“是你打我妈妈！你把我妈打成了这样！我妈从来没有被人打过！我妈从来没受过这罪！”真真手指着范思仁痛哭道。
婉怡冷静了一下问警察，“谁打的电话？”她的发音是含混的，因为嘴已经被打肿了。
“我们接到一个911电话，我想是你女儿打来的，她说她的继父打她的妈妈，说有家庭暴力。”一个警察回答。
婉怡抬眼看着真真，真真的头上一直往下嘀嗒着水，身上套着一件睡袍，想来为了保护妈妈，她连湿头发都顾不上擦。
她一把把女儿搂在了怀里，“我的好女儿，谢谢你救妈妈！”
真真越发哭得厉害，全身颤抖着，一双眼睛仇恨地盯住范思仁，似乎要把他咬碎。
“发生了什么事？”警察问道。
范思仁低着头不吭气。
婉怡看着女儿的目光，她心里多么想告诉警察范思仁偷窥女儿洗澡的事儿，可是她突然心软了，真相对真真的影响会很大的，会给她幼小的心灵上投上一个永恒的阴影，也许她会从此以后恨所有的男人，也许她不会再有对爱情的幻想(可能当郑仲群背叛妈妈后已经不再有浪漫的幻想了，更不用说现在有男人对妈妈拳脚相加)，不会有正常的夫妻生活。
那么，她会受一辈子的影响。她心里嘤嘤地哭泣。
现在这男人已经被警察发现家暴，警察会带他走，从此离开她们，不在她们身边，这也算达到了目的，因为她不会和这个无耻猥琐的男人再过下去的。
那么，就让这事烂在她的肚子里吧，永远地烂在肚子里吧。她心里抽泣着，把那恨当作泪水，活生生地饮吞下去。
她指着范思仁说，“他打我，你们都看到了！”
“为什么打你？发生了什么事？”警察和颜悦色地问道。
婉怡一时语塞，不能让真真知道事情真相，可还没想好怎么跟警察说，只是指着范思仁说，“他嫌我…地板没擦干净！”
范思仁并没有反对，估计也不想给自己罪上加罪，总之这个时候他和婉怡不小心站在了一条战线上 。
范思仁被警察带走了，走的时候脖子梗着，很不服气的样子。
婉怡当然也被警察带着去问话，录音和去医院里验伤。她以为自己除了那次被警察抓住没有在stop sign停以外不会再和他们打交道了，现在看来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会是不停地被问问题，录口供。
其实程序至少现在没有婉怡想象的那么复杂，大概照顾她受伤的情形，她被带去医院验了伤，身上虽挨了拳头，但是没有骨折，警察就护送她回来了。婉怡全程都由真真陪着，真真从头到尾一直紧握着妈妈的手，婉怡不知道真真小小的手会有那么大的力量，竟然把她全身都给撑住了。她看看女儿，眼中透出无比的怜惜，可怜的女儿，被人偷窥，而当妈的却不能做什么，还挨了一顿打。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弱者。
下辈子做个男的。下辈子？最好没有下辈子吧，这辈子过了没一半儿，她已经心灰意冷了。
她心灰意冷的原因不是因为自己没本事，自己不行，而是都栽在男人手里。她被郑仲群背叛以前一直生活在童话里的，几乎大部分女人都象她一样天真吧，想永远长不大一样。她和潘子东的那一夜情，她放纵了自己一回，不过是想重新寻回一个当年的小孩子的一个放松的，无思无想的梦想。就像当时的世界里没有道德，没有贞操，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她只要活在那一刻里。
后来，她遇到了范思仁，看到他帮助别人，站在他的高度来看自己，觉得人生在世，应该不要只为自己活着，为别人做些事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所以她仰慕他；或者，也许，在情感上失意，在为他人做事上会有依托。对于婉怡来说，以她的清高，以她的对金钱的无所谓和独立，很难找到一个让她特别崇拜的男人。
没想到，竟是错了，走上了一条错路，让她和真真陷入如此绝境，几乎害了真真。
现在，她只希望真真好好的，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她要真真幼小的心里也有美丽的童话。
回了家，婉怡对女儿说，“妈妈要照照镜子。”
真真心疼地看着妈妈，“妈妈，先休息一会儿吧。”她已经不能把现在妈妈的样子和以往美丽的样子联系起来，不想让妈妈看到镜子里自己受伤的模样。
“没事的，孩子。”婉怡说。
婉怡走向镜子，真真只好扶着妈妈走到镜子面前，“镜子啊，你难道要告诉可怜的妈妈她的样子很难看，很受屈辱吗？”
妈婉怡看着镜子里的人，是一个陌生的女人，镜子里的那张脸，已经肿成个发面面包，而且两面不均匀地肿着，右面肿的更厉害，右眼肿得象熊猫，左面的脸似乎嘲笑右面的脸肿得相当地没出息。
此时的她嘲笑着肿了两面的脸，心里如死灰一般，面上视死如归一样的凄凉。她觉得她会活着，可是只是为了身旁的女儿。她不会为自己再活着，因为她觉得自己活得没有尊严。
她往后看的时候，看见真真已经泪流满面，捂着脸抽泣着全身几乎抽搐成一团，她看到妈妈回头看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我要杀了他！杀死那个人！他不是人！”
“真真，想喊什么你就喊出来吧！”婉怡完全转了身子，抱住了女儿，哭道，“喊出来吧，把你心里的魔鬼喊出来吧，喊出来，你就不憋得难受了。”
“妈，我要杀了他！杀了那个畜牲！”
“真真，对不起，是妈妈遇人不淑，是妈妈把这一切都搞糟了！是妈妈给你的生活带来了痛苦！妈妈不是个好妈妈！”
婉怡越说越伤心，一开始让郑仲群回国就是个错误，现在看来是不可挽回的错误；现在看真真这么痛苦，她觉得跟郑仲群离婚也是个错误，让孩子没有了一个完整的家，让孩子没有了安全感，让孩子的幸福的概念模糊了；她应该原谅郑仲群，或者假装原谅郑仲群，在真真面前伪造一个幸福的婚姻，起码等到真真上了大学。好多人其实是那么做的，孩子一上大学，就分手了，因为孩子足够大了，孩子住到学校里去了，空巢了，该装的也不需要装了，再装下去，会很痛苦吧？
真真的伤心让破碎的她意识到真真是为她的不幸哭的，这时她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因为她爱的人是如此的伤心，而且是她给她带来的伤心。
“真真！对不起，对不起！”她不停地喊着，她从来没有这样内疚过，现在她开始恨自己。
“妈妈！妈妈！你别哭了！你这样让我很难过让我很害怕！”真真喊道。从来没有见妈妈这样痛苦，从来没有为妈妈这样伤心。
“真真！”婉怡意识到她这样子实在不是一个好妈妈的样子，即使她受了伤，她也应该给女儿安全感，她擦干了眼泪，“真真，妈妈饿了，你也饿了吧？咱们去吃点儿东西。”
真真一听妈妈饿了，扶着妈妈到了厨房，冰箱里有些酸奶，水果，真真把妈妈摁在椅子上，给妈妈拿东西吃。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真真跑去开门，看到是爸爸，一头扑在爸爸怀里，哭了起来。她给爸爸打了电话。
仲群搂着真真，走到婉怡面前，看到婉怡，一下子就呆住了，婉怡的样子，实在是惨不忍睹，那个可爱美丽的小女人，已经不见了，全然不见了。她曾经是他的女人的时候，他哪里舍得动她一根指头？这个范思仁，他是疯了！禽兽不如！
他把真真安置在椅子上坐下，去冰箱里拿冰块，准备给婉怡冷敷。
他把冰块敷在婉怡脸上，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也不能张口去骂范思仁让她更伤心，只问她，“哪儿疼得厉害？”
他靠得如此之近，他的呼吸声如此之近。他为她扶着冰块，长叹了一口气，她垂下了眼睛。
他半蹲下，把她的头放在自己肩上，“婉儿，会好起来的。”他其实有很多问题要问她，比如她今后的打算，法律上要的程序，他也是个法盲，但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问她，她需要休息一下。
“我会和他离婚。”婉怡突然哽咽着说道。
“我支持你！”他轻轻地说，“你现在不要想这些，我去给你和真真做点儿吃的。”
他扶她到沙发上躺下，开始做饭，这里的一切，他再熟悉不过。
他正炒菜，夕阳红彤彤的染在天边，他的电话响了，他腾不开手，告诉真真接一下他的电话，真真把speaker打开，以便让爸爸听到，是陈露的电话，陈露有气无力地说，“你多会儿回来做饭？我反应太厉害，一切肉就想吐。”
陈露怀孕了。婉怡想。
仲群凑近电话，“我马上就回去，你耐心等一下。”
然后他示意真真把电话关了。
婉怡问，“陈露怀孕了？”
“嗯。”仲群答。
“那你回去照顾她吧，剩下的我来做。”
“马上就好了，你坐着别动。”
过了几分钟，仲群把面条和菜码放在桌子上，嘱咐她多喝些汤，然后卸下围裙，又叮嘱婉怡好好休息，叮嘱真真照顾好妈妈，有事随时给他打电话，然后，关上门，低着腰走了。
婉怡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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