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24）一家人分别在即
人在现实面前有时欲哭无泪。
夫妻俩迷茫地对望着，看着对方眼里的绝望。
豁免办不下来，李诺的洋会计学位刚好又没拿到，这就意味着他俩这几年的打拼付之东流，而且连老父母带着血汗的票子也塌进去了，家里一贫如洗，只剩下公寓里几个破旧的碗碟儿和几付铺盖卷儿。
如果干脆两个人没有上学，没有把钱交了学费，只去打工，或者有一个人就死命打工，这三年也攒了些美金了。不能衣锦还乡，也不至于连偷渡来的小刘都不如。
是没计划好还是有些太破釜沉舟了?
在洋溢着圣诞节和新年的气氛中，王诚和李诺相拥着叹气，夜不成眠。
王诚从此落下了失眠的病根儿。
小刘被送回去的时候，王诚很为他惋惜，现在连为自己惋惜的机会都没有，只有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看谁能把他留下来。
最后，有人给王诚出了主意:加州律师经验多，西上加州，在那儿找一个移民律师，办绿卡，一定要留下来！不甘心就这么回去！
可是，前途未卜，王诚一个人在外漂泊可以，儿子要上学，总不能也黑下来。经过了痛苦的斟酌，王诚决定自己先留下来，妻儿回中国，日后再把妻儿接过来。
李诺的心立时成了两瓣儿，“这行吗？咱干脆一起回去吧，回去重新开始，一家人好歹在一起，我们都不用把心分成好几瓣儿。”
王诚立即反对，“回去干什么？让那些人看笑话？”
“咱活咱的，怕他们笑话干什么？”
“我就不信我在美国混不下来？！他们不让我在美国混，我偏要在美国混，混好了，让他们看看！”
“跟他们置气干什么？”
“人活一口气！关键是我们的目标是让儿子在这儿上大学！”
“现在政策开放了，儿子将来可以自己考出来啊！”
“诺，那个单位我不想回去了！”
“你拿到美国会计硕士学位，回去在外企找个工作不是挺好的么？”李诺急了。
“诺，说实话吧，我不想再回去了，我真的要在美国混出个样子，让那些人看看！再说，我也喜欢这儿的新鲜空气和生活环境。”
男人在哪儿跌倒在哪儿爬起来，李诺完全理解，而且估计她和皓皓很快会再来美国的，最后权衡再三，做出妥协。
一个女人，在和丈夫分别的时候，能怎么样呢？坚强的李诺倒在丈夫的怀里，痛哭出声“诚，没有你我们怎么办？我们走了你怎么办？你能照顾好自己吗？你累了，病了。。。谁。。。来给你倒口水喝？”
“别难过了！倒是你，带个孩子，难为你了！”王诚看着李诺的眼睛，“诺，你答应我，照顾好你自己和儿子，吃喝上别寒碜，孩子长身体，捡好吃的有营养的买。我挣了钱就给你们寄回去。”
“你寄钱干什么？你一个人在外面，”李诺扶起王诚前额上的一缕头发，双手抱住了他的脸，“诚，我和皓皓和咱们一家人都在武汉，我们吃不着也渴不着。倒是你，一切都是未知数，都不知道能不能找下工作，能不能买到医疗保险，我担心死了！”
“别担心我，我身体壮着呢！倒是家里的四口老人，要你照顾了，”王诚一脸郑重， “诺，我先给你鞠个躬，谢谢你！”
“诚，一家人，你不要这样！”李诺抽泣着。
“这个躬必须要给你的！”王诚深深地给妻子鞠了一躬，这一躬包含了一个男人不能给妻儿平安生活的愧疚，也是把国内的老少托付给妻子的真诚的感谢。
李诺泣不成声，“你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呢？我是你老婆！你真是折煞...我了！诚，我给你许诺，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儿子，照顾好你的父母，我的父母，你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
王诚也哭了，夫妻俩抱在一起。
李诺说，“诚，你必须答应我，呆不住，就回来，不要那么好面子！”
王诚答应着。
这一夜，李诺翻来覆去才睡着；早起时，泪湿枕头。
王诚叹着气，“幸亏当时没卖了房子，要是卖了，你们娘俩就彻底没有家了。”
两人尽量平静地把这决定告诉了皓皓。
皓皓已经九岁了，多少懂得一些事情，他睁着一双无邪的眼睛，“爸爸，你要和妈妈离婚吗？”
“这个问题是从哪里来的？”王诚问。
“那为什么爸爸和妈妈要分开？”
“我们的身份没有办下来。”李诺回答。
“什么叫身份？”
李诺想了想，跟这么小的孩子很难解释清楚身份，还有发生的一切事情，便说，“就是许可证，皓皓和妈妈先回中国，等爸爸拿到绿卡，我们就来。”
看着儿子一脸焦虑，李诺说，“很快的，我们很快会来美国，皓皓接着在美国上学。”
“妈妈，”皓皓摇摇头，哭了，“我不想和爸爸分开。”
“皓皓乖，我们很快会团聚的！”王诚看着儿子的小脸心如刀绞。
“爸爸，”皓皓抱住爸爸的腿，“是不是皓皓不乖了，让爸爸生气了，不要皓皓了？”
“儿子！”王诚蹲下身来，一把抱住儿子，哽咽着，“皓皓是个很好很听话的孩子！爸爸没有生皓皓的气，爸爸是为了我们一家过上好日子。”
“可是，我们一家人分开，会过上好日子吗？”儿子的眼泪晶莹透明，尖锐的问题直戳父母的心窝。
“分开是暂时的，好儿子，爸爸很快接你们回来。”王诚突然泪流满面。
最后皓皓勉强同意。
虽然前途未卜，接他娘俩回来的那一天可能遥遥无期，但是也许会很快团圆呢！事在人为。王诚想起了那三句“无所畏惧”的警句，擦干了眼泪，指挥着一家人，“诺，你给landlord（房东）打个电话，把房子退了。”
“lease（租期）没到期呀，要交罚款的。”
“交就交吧，没别的办法了！”
“哦，对了，给馨美，婉怡和张朋几家买些东西，大家朋友一场，留个念想。”王诚又说。
“我们还有多余的钱么？”李诺有些愁眉苦脸。
“东西不在贵，心意到了就行！再有钱的人，给别人送礼物，也不至于送个宝马吧？”
“诚，你放心，我去买！”李诺握住了王诚的手，一想到和丈夫分开，和朋友分开，和美国的生活美国梦说再见，就难受。
馨美和陈朔家里这几年慢慢添置了一些家具，一个三人沙发，是杨姐开车经过一家人时看到“ free（免费）”的牌子叫上自己老公给搬上然后直接送到家里来的，很结实耐磨；还有床垫子，是从邻居公寓里捡来的；还有一个五角柜是看房子的九十岁的老头儿给的，许是看他们可爱，主动给了他们。他们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这天，馨美正跟陈朔念叨，“看咱们 AB帮帮主，会计硕士毕业了，压寨夫人也马上毕业了，两人一找工作，年薪十几万，好日子来啦！比咱俩都死守在学校里挣得多，快赶上婉怡和仲群两口子了！多好！”
电话铃响了，是李诺的声音，“馨美，你和陈朔过来一下，我们买了一套碗，挺漂亮的，想给你们用。”
“好啊！好长时间没见你们了！刚才正念叨你们的好日子来了呢！要不，我们带些肉菜过去，大家一起涮锅儿？”
“今天恐怕没时间了。”李诺说。
馨美和陈朔赶到的时候王诚和李诺的家里一片狼藉，锅朝天，碗朝地。
“哟，你们不是买房子了吧？”馨美惊喜地问。
陈朔拉了馨美一把，他觉得家里的气氛不对，有些沉闷。
王诚把皓皓床上的东西推开，腾出一片地方，“你俩坐。”
俩人狐疑地看着帮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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