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父之旅及其它 （七）

 

12/05/12

今早和我妈爆发了母女大战，导火线其实昨天就埋好了，而起因要从前天讲起。

前天天气挺好的，我妈就提议说要给我爸洗个澡，我虽然觉得没有太多必要，因为爸爸干干净净的，我和护工每天都要给爸爸擦澡，可我知道妈妈这个人有洁癖，而且一旦她拿定了主意，别人也很难说服她，所以我当时就回答说如果第二天天气好的话，就一起给爸爸洗澡吧。

可是昨天早上一起床我就发现又下雨了，气温很低，我觉得爸爸干不干净并不重要，如果洗澡着了凉引起感冒的话就会要了他的命，所以我昨天早上出门去病房前就跟妈妈说今天天气不好，不要洗澡了，她当时沉默着什么话都没有说，没有说什么的意思就是默认了对吧？这是常识。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妈乘着我中午不在病房期间，带着保姆一起伙同护工强行给我爸洗了澡。

伟大的中国人民现在还有个雷也打不动的习惯，就是睡午觉，我爸我妈老年人睡睡也就算了，我们家年纪轻轻的保姆护工也要睡，所以每天我中午等我爸和护工上床睡觉时，我就回家吃过饭然后背上我的电脑去华姐的办公室上网。

我的工作在公司里没有人backup，所以每次旅游都要check Email，有急事还要remotely work，所以我每天都利用他们午休的这段时间去华姐的办公室把工作上的事处理一下。

华姐小时候和我们家是邻居，跟我姐很要好，她们小时候都不喜欢带我玩，嫌我讨厌，每次她们出去玩都想尽各种办法丢掉我这个小包袱，她们溜掉后我经常都气得在地上打滚撒野，所以我小时候挺恨华姐的，哈哈。。。华姐小时候是个远近闻名的会和她妈顶嘴的“坏娃儿”，我不知道别人家里怎样，反正我妈经常拿她当坏榜样，教育我长大了别像华姐那样，但我长大后终究比华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之。

我妈一定是知道我这段时间不在病房，就乘此机会擅自给我爸洗了澡，我回病房的时候还没洗完，正在穿衣服，我顿时肺都气炸了，冲过去就把他们全部推开，我自己给爸爸穿衣服的时候几乎都快哭了。

我记得小时候听说老毛的死因是因为江青强行给老毛翻身，翻了身老毛就死了，那时候那么小脑子就被教糊涂了，这么简单的 “翻身”一词我一直复杂地想成“翻身农奴得解放”里的“翻身”的意思，所以一直搞不懂老毛临死前是被谁压迫了？我妈强行给我爸洗澡的举动老让我联系到江青给老毛翻身。

昨天下午因为洗澡的事就和我妈杠上了，但战争彻底爆发还是今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

因为这段时间和爸爸聊天，我发现爸爸很怀旧，对小时候的事还记忆犹新，所以当看见爸爸身体稍有好转后，就萌发了带爸爸回一趟老家的念头。老家离Z市只有半个小时车程，我想带他看看他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看看爷爷奶奶的墓地，我相信爸爸会很开心，也对恢复他的记忆力有很多帮助，所以早餐的时候我就说起今天想带爸爸回一趟老家的想法。

妈妈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说：“不行，乡下风太大，你不要这么天真。”

我从昨天就淤积在心里的怒火立刻就被点着了，我大声说：“我说了不能给爸爸洗澡，你不听我的，现在我要做什么，你也管不着。”

我妈恍然大悟地说：“原来你从昨天开始脸色就不好看是因为我给你爸洗了澡啊？我没功劳也有苦劳吧？”

“你跟爸爸洗澡辛苦是没错，但是我昨天早上走的时候说了天气不好不要洗，你从来都不尊重我的意见，从来都不听我的。”我毫不示弱。

“我是对的，为什么要听你的？”妈说。

我说：“你昨天就不对，就算你是对的，你也应该先说服了我才能给爸爸洗澡。”

妈说：“你才回来几天哦？我就要听你的？”

我说：“你当然要听我的，我是他的女儿。”

妈说：“我是他老婆！”

我说：“老婆没有血缘关系，女儿是直系血缘。”

我妈霍地一下站起来，啪地一声把筷子扔到桌上。“好啊，你有血缘关系，那你把你爸带到美国去。”

我说：“带就带，我走的时候就带走。”

然后我居然开始一边吃饭一边考虑怎样给我爸买机票，路上要怎么照顾他了。

妈说：“你拿回来的钱我还给你，不要以为你给了家里几个钱我就要什么都听你指手画脚。”

我最讨厌别人给我提钱的事，不是因为我给了家里钱我才有发言权，这是我爸的事。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我也霍地一下站起来，啪地一声把筷子扔到桌上，饭都没吃完，就提着保姆准备好的爸爸的早餐出门了。

平时跟我妈怄气的话我就打电话给我姐，两个人一起声讨我妈，一会儿气就消了，现在找不到我姐，我气鼓鼓地来到病房后，就想伙同我爸一起声讨我妈。

我一边给我爸穿衣服起床，一边说：“爸，妈脾气这么不好，你以前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没想到我爸说：“没有，你妈对我好。”

我还不甘心：“我妈在单位好像跟同事关系也处不好，我还记得跟那个杨阿姨经常闹矛盾。”

爸说：“她们两个都凶，互不相让。”

护工小李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插话说：“再穿件外套吧？不然你妈来看见要骂的。”

我没好气地说：“她敢骂我！她骂你你就说是我让这么穿的，她不敢骂我的。”

我爸摇摇头说：“你就是从小被宠坏了，这么任性。”

我爸没生病的时候他要这样说我就会顶回去：“还不是你们惯坏的，我生下来一张白纸，我又没让你们惯我，我还想有好脾气呢，我没追究你们责任就算好的了。”

我爸现在生病了，不跟他顶嘴了，免得他生气。

刚给爸爸喂过早饭，我就看见妈妈提着一个大包走了进来。

她眼睛不看我，只是自顾自地说：“包里是你爸的棉衣棉裤，还有帽子，你非要带他回老家的话，把这些都穿上。”

我妈在我们家当领导其实也是有这个实力的，人家刚刚这么生气，马上就能搁置争议，共同“开发”，我们家其他几个人是做不到这么深明大义的。

我其实也挺心虚的，我爸的情况虽说好了一点，可能不能出远门，我心里也没底，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急功近利了，我爸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爸，我爱怎么折腾也就折腾了，可是他还是别人的爸，别人的哥哥，弟弟，外公，叔叔，舅舅。。。很多角色，我要真把他折腾出个好歹来，我也交不了差啊，正在琢磨着怎么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就看见医生们进来查房了。

我趁机问医生：“我爸现在的情况可以出门吗？我想带他回一趟老家，来回大约两个小时。”

医生看看窗外说：“还是等天气暖和一点，开春以后再去吧。”

我心里有些失落，因为我特别想带爸爸去给爷爷奶奶扫墓，也想带他看看他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我用眼角瞟了一眼妈妈，发现她正露出得意的笑容。

中午在家闷闷不乐地吃着午饭，想做的事做不了，心里实在窝火。

我妈故意跟保姆说话，不理我：“我们家有的人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我知道她在说我，心里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认输，就开始赌气似的讨价还价：“不回老家的话，那我就要把我爸接回家来吃个饭。”

“随你，你爱怎样就怎样吧，反正你从小就这样，没人管得了你，人家叛逆期也就几年，你几十年还没完。”我妈摇着头叹气，我心想你还不知道这叛逆期和更年期现在是直接接上头了。

“还不是遗传你的基因。”我用略带撒娇的口吻顶了回去，这句话是跟我女儿学的。

我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母女大战到此偃旗息鼓，我和我妈握手言和。

亲人就是不一样，早上跟我妈吵得都摔了筷子，午饭后两个人又手挽手地有说有笑了，如果在外面跟别人也象这种吵法，大概这辈子就会老死不相往来了。其实我在外面从来不和别人吵架，而且表面上看起来脾气特温和，我妈一直说我在家是只老虎，在外是只纸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