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 （二十二）重逢

 

那一定还是夏天的时候，因为我清楚地记得，当他们俩走进来的时候，我正穿着一件粉红色真丝连衣裙正襟危坐地在办公室上班。

 

89 年7 月份我大学毕业，被分配到D 市一家研究所工作，我没有回家乡Z市就直接去单位报到上班了，可能是想早一点挣钱吧。

因为那时强已经开学了，所以我估计应该是9 月份的一天下午，我正趴在桌上绘图，只见强和涛兴冲冲地来找我，这是我和强在分别整整3年半后的第一次见面。

我事先完全不知道他会来，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可不知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吃惊，激动，总之久别重逢的恋人该有的感觉都没有，大一的寒假几个月没见到他再看到他时我就想哭，现在一晃3，4年没见了，我居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我只是觉得特开心，特高兴。

我把他俩领到我的宿舍，我们坐在一起开心地聊起来。原来强是到D市参加比赛，（可能是足球吧。）他是学医的，要比我多读一年，那时是他大学最后一年的时候。涛也是我们高中的同班同学，第一年没考上，第二年去了D市的师范学院读走读，强到D市时，就约了涛一起来找我。

三年半后，再次和强，这个我15 岁就爱上的男孩重逢，我发现我变了，他也变了，我们都变了。他的眼睛里，比以前充满更多的热情，还有一种我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东西，我相信那是激情。三年多了，从17岁到21 岁，不短的时间，是那个从前的小男生长大了呢，还是哪天一觉醒来想通了，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又重新想起了我？我从来没问过他，这些年他发生了什么故事？他经历过什么？我全然不知。而我呢，再见到他我觉得他好亲切，亲切得像我的哥哥，我还是很喜欢他，还是像从前一样喜欢看到他爽朗的阳光般的笑容，可又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少了一点从前有而现在没有的东西。

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已结束了大学时为时3 年多的初恋，（呵呵，又是三年，还真过不了三年这坎儿了。）而又开始了一段新的恋情，他可能以为我还是高中时那个羞羞答答的，单纯胆怯的蝴蝶吧。

我们后来约好第二天一起去离我们单位不远的一个舞厅跳舞。第二天下午，涛带着他当时的女友，现在的前妻，和强一起来了。我那晚特别穿了一条大红色带绿花的我那时最喜欢的裙子，别以为红配绿就一定丑得哭，这条裙子的花色还真是个例外，显得高雅又大方。这条裙子现在还珍藏在我的衣橱里呢，这种颜色的裙子现在是再也没勇气穿出来了，红得像火，绿得似森林，几次想扔掉，可一想起年轻的时候穿着这条裙子婀娜多姿地展现着我美丽的风情，我又转念挂回衣橱留作纪念了。

舞会中，大部分时间是我和强跳，涛和他的女友跳。那时是夏天，我猜想我一定又看见了强胸口的疤痕了，我一定又回想起了我中学的时候就有的疑问，可我肯定没有找回从前的对他的爱恋，对他的痴情，因为整个舞会，我都跳得平平静静的，偶尔还会走走神，绝对没有高三那个元旦晚会上和他跳舞时那种昏眩的不真实的感觉。

舞会结束后，涛的女友使着眼色怂恿强送我回去，他们俩则称还有别的事而神神秘秘地骑着车先走了，留下我和强单独在一起。从涛和他女友的语气和表情，我明显感觉他们想撮合我和强。我暗中觉得好笑，四年前我爱强爱了三年，我们还约过会，你们谁都不知道，现在我们还需要别人来做媒了。

强也看出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可也好像心领神会似的，欣然接受送我回去的任务。在回我单位的路上，我们没有骑车，而是在晚风中推着车边走边聊。我们那晚一路说了些什么，我不记得了，但肯定没提到过去的事，我感觉我们都故意回避我们曾经关系密切的事实，（差点写成发生过关系的事实。:D）。到了我单位门口时，我没有邀请他进去坐一坐，就和他挥手告别了。

几个月后我回Z市过春节，强奇迹般的还在Z市，他打电话来约我去东家打麻将，说涛和他女友也去。

东高中的时候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成绩一直很好，遗憾的是高考的前一个月他的父亲突然病故，影响了他的考试，结果他落选了。东本来要复读一年再考的，结果那年正好遇到千载难逢的招干的机会，很多没考上大学的同学都参加了招干，成了公务员，东也成了其中一员。

东那时已经结婚了，小两口刚分了新房，挺远的，叫不出来那片是Z市的什么地方，反正跟着我们中学后门的那条路走，走到头就到了。

我刚吃过晚饭强就来敲门了，强总是彬彬有礼，象个绅士一样，每次在外面或来我家碰到我的父母，都嘴很甜的向我父母问好，我父母对他印象也不错，我要和他好的话，我父母肯定不会像联手反对大学时的“酋长”那样反对他。

我们一起出来后就沿着我们高中上学的那条路走，多年前在这条路上我曾像特务一样尾随过他，监视过他的一举一动，好多年过去了，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似的，现在终于可以和他肩并肩地走在这条路上，我突然找到了一点从前的感觉，便对他格外温柔起来。

那天晚上，麻将桌旁坐着我，强，东和涛。东的老婆很贤惠，一直端茶送水的忙里忙外的，只偶尔过来看看局势，涛的漂亮女友也很贤惠，一边织着毛衣，一边监视着涛的出牌，那时候又不赌钱，可每块牌他们都要认真讨论过才出，涛已经很精了，还要听他女友的，我当时就想这么精明能干的两人，要是结婚了，那日子过的，肯定是相当的滋润。

他们都是一对对的，只有我和强落单，那天强坐在我的对面，我有时候不经意地抬头，会发现强若有所思地研究似地很专注地看着我，每当这个时候，我便微笑着调皮地带点挑逗地向他眨眨眼睛，他便气恼的又低头把注意力集中在出牌上。我知道他的心思，他一定在心里暗暗骂道：“妈的，老子以前怎么这么傻，四年前都到嘴的肥肉现在眼睁睁地看着飞了。”（他那时已知道我又交了新的男友。）

从东家出来已经很晚了，可能快 12 点了吧，街上很黑，好像路灯都坏了似的，冬天的晚上，四周更是冷清寂寥。那时是90年的时候，Z市还没有什么出租车，（好像就根本没有。）哪像现在满街遍地地跑着招手就到，不过正好也给了我们更多的单独在一起的时间。

那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我一路兴奋地口若悬河地讲着，简直不让他有插话的空隙，我发现他比较沉默，静静地听着，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这让我想起三年半前的寒假我们在D市的约会，那天的情形和现在正好相反，那天是他滔滔不绝地讲话而我沉默不语。强，你在想什么呢？在想我从前对你的好吗？在想那一封封饱含着我多少深情的信吗？在想那个不敢正视你双眼的小蝴蝶吗？四年前那块洁白无瑕的玉你不要，四年后你还能指望她完璧归赵吗？人为什么总以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而轻而易举就得到的，反而不珍惜呢？这个从前让我想到断肠爱到痴狂却得不到的男孩，那晚我知道他已被我征服了。

快走到Z医那个小后门的时候，他突然抬头提议说我们再走一会儿好不好？因为一进后门我们就该分手了。我说好吧，心里却突然掠过一丝难过，强，我不想伤害你，时过境迁，我不可能再回到从前，我不想你难过，所以我不打算告诉你我曾经有多爱你，我不想让你产生错觉，也不能给你希望。

我们没有进门，而是沿着通往XX的那条路往Z医的正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