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 （十七）爸爸的初恋情人

 

接到录取通知书后不久，我父母就开始为我准备行李了。

 

我所有的用品，都由我妈安排，我爸负责装箱打包，我是甩手大掌柜，什么都不用管，我唯一操心的事，就是怎么样才能将那张偷来的强叉腰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的相片带到学校。

我想偷偷地把它放进箱子里夹在衣服中间，可我担心他们又重新装箱，打开衣服就会发现，随身携带吧，我那时还没有自己的小手提包，只能放在衣服或者裤子的口袋里，我觉得也是危险，容易被发现，我绞尽脑汁想来想去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当时父母决定由我爸请几天假送我去学校，因为我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出过这么远的门，从我们家到学校，要坐20几个小时的火车。我思来想去，觉得如果我自己一个人去的话，才可能将相片带走，于是就开口提议说：“爸妈，我能不能自己一个人去学校？我长大了，我不要爸爸送我。”

让我没想到的是一向好脾气的爸爸那次没来头地非常生气，他说：“你刚考上大学，翅膀就硬了？就不要父母管了？”考试前我因为反抗得厉害，我妈答应过我，只要我能考上大学，她不会再管我了，只要我不杀人放火干非法的事，我爱干啥就干啥去，她就负责按时寄钱给我。

我觉得爸爸相当不可理喻，于是就不耐烦地坚持道：“你担心什么？你这边送我上车，那边有阿姨叔叔接我，我中途又不会下车，有什么关系？”

我爸自己也觉得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反驳我，就理屈词穷地一把将桌子上的花了5块钱买来的我们家的第一口闹钟扔到地上摔得粉碎，多年以后我才恍然大悟我爸那时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脾气，因为我差点断送了他和分别20多年的初恋情人的相逢，我也想明白了得知我的高考分数的那天晚上他为什么会高兴得忘乎所以，原来他终于逮着机会见旧情人了。

后来听我妈说，大学里的阿姨，叔叔和我爸三个人都是中学同学，阿姨和我爸高中就是恋人，后来考上不同的大学，我爸我妈在同一个学校，叔叔阿姨在同一个学校，我妈那时还见过来学校看我爸的阿姨。后来叔叔近水楼台横刀夺爱，我爸痛苦地不能自拔，还去了他们学校三个人谈判，可最后还是没有改变局势，回来后整天愁眉苦脸的像变了一个人，我妈早就仰慕我爸了，于是“乘人之危”将我爸搞到了手。

我一直觉得我妈很开明，是她最后说服我同意让我爸送我的，而她自己却没去，好像故意撮合他们见面似的。所以我最后还是被我爸“押送”去了学校，强的相片也被我一路惴惴不安东躲西藏地成功地带到了学校。

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好不兴奋，坐上火车才开始感谢我的父母没让我去大连，从Z市到学校，要坐整整26个小时的火车，这个距离连到大连的一半都不到。车厢内又臭又挤又热，那些出门打工的农民，铺块塑料布，就睡在你的凳子下面，我爸低头看了看跟我说：“以后放假的时候买块塑料布，实在累了，就这样睡吧。”

火车开出了省，车厢里就慢慢地开始说起普通话了，我的普通话其实还算标准，除了卷舌不卷舌，鼻音边音分不清楚外，音调还是正确的，可我就是不好意思开口，总觉得别人会笑话我。我爸的普通话说得是要有多烂有多烂，但人家技不高可人胆大，一路上都用普通话跟别人聊天，我在旁边听着几次都忍不住笑出来。

我记得当时阿姨是一个人来车站接我们的，如果是现在，我一定要好好观察一下20多年没见面的初恋情人再见面时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可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没有注意他们的表情，言语和举动，说不定在我身后拥抱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回到家才见到情敌叔叔，情敌叔叔据说当时是年级里的调皮蛋，我爸是老实本分的好学生，他比我爸性格开朗活泼，能言善道，难怪当初能把阿姨抢了过去，我一直想象不出来当时三个人坐在一起谈判的情景。

到了学校的第二天，爸爸和阿姨一起带着我去注册，我看见别的新生都是自己一个人填表办理入学手续，就我后面跟两个“保姆”，男“保姆”还一直管教我说：“你现在都是大学生了，看看你这字，歪七扭八的，写得像什么样！”我那时觉得我都快奔溃了，我爸一口一个“你都是大学生了”，好像大学生就该多严于律己似的。

我小的时候最恨我爸妈到学校给我送东西，下雨的时候他们要来送伞送雨鞋；早上吃得少他们要来送煮鸡蛋；我小学考初中我妈拿着水壶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我从我们学校走去考试的学校。。。我觉得太丢人了，人家的父母都不这样做，我淋淋雨要死啊？同学们都说我被父母娇生惯养，所以每次他们来我都气呼呼地没个好脸色。

我们宿舍别人都只有一个盆子，洗什么都用一个盆子，而我爸给我买了大大小小四个盆子，因为我妈交代了，一个洗脸，一个洗脚，一个洗衣服，一个洗PG，：）我看我们宿舍别的女生全部都混在一起用，人家大学毕业的时候脸上PG上也没长脚气，医生就是矫情。

我爸把床单给我铺好，蚊帐给我支好，交待了又交待，嘱咐了又嘱咐，才依依不舍地登上了回Z市的列车。我和阿姨站在月台上，看着爸爸微红的眼圈，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一心想要摆脱父母独立生活的我，那一刻却没有欢喜。载着我父亲的列车越开越远，他的精心呵护下长大的小女儿，从此就要在遥远的XX，开始她独立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