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两次打黑车经历
过去从不知道什么是黑车,直到2010年,第二次回国时才知道它的存在。
那时我出国时用的老护照已经十年了,续过一次,现在需要办新护照,好在国内的户口,身份证都有,早决定要在国内公安部门办理,应该比领事馆之类方便。本地市公安局和所有政府部门一起,已经迁到了我几乎从未去过的“新区”的“政务中心”。我打算打车去。这座城市的出租车无与伦比地难打,司机任意拒载,拼车,中途甩客,态度十分恶劣。我有一次要被甩去和另一车合并,坚决不同意,司机只能做罢。正打不到车,一辆黑车停在面前,我毫不迟疑地上去了,说好价格三十。
司机看起来比我小几岁,人感觉很诚恳。他说他读书的时候成绩不好,也不懂事,打架斗殴,结果被关了几年。出来以后走投无路,家人凑钱给他买了个车跑,他现在就想好好养家糊口。他说,出租车服务很差,因为市里把经营权拍卖,导致成本很高。问题在哪里,不用说也知道。钓鱼执法,打击黑车是自然的,但有一次在某地,他说,一个黑车司机带着刀,当场捅了钓鱼的,后来钓鱼执法也有所收敛。他还提到“薄熙来”,恨恨地说这座城市也应该有象薄这样的人来治理。对此我没有回答,因为这从来不符合我的立场。
到了目的地,我还向他要了个手机号码。
办护照的地方人很多,负责照相的似乎也是公安。他们声称护照的照片极其严肃极其重要,脸上的油光要擦干净,还必须穿上他们准备的深色衣服,照片也要在电脑上加工半天,而他们使用某种刚刚安装的专用软件。这样神乎其神地一来,我等了很久才轮上。中间还见到了一个人,是本地某大学的中层领导,其状颇为道貌岸然。我们互相看着都觉得似曾相识。后来大家提到一个人的名字,是他的同事,我的同学。恍然想起十多年前,我二十四,五岁,该同学拜托我为这位先生代考职称考试中的英语,我实在推不掉只能从了…所以我们曾见过(代考是我至今很后悔,觉得不该做的一件事)。当然,代考的事心照不宣不再提了。轮到我了,折腾一阵之后,照相的对着电脑同情地说我的头“有点长”,似乎他们很难办,大概也不方便直接削我的头。于是我又第一次知道,头倘若“有点长”连办中国护照的资格都成问题。这时快下班了,照相公安也被自己的兢兢业业搞得疲惫不堪。他们斩钉截铁地宣布,结束工作,要我第二天再去。在大厅里又见到一个在“办公厅”工作的同学,坐他的车回了家。
第二天,我的号码派上用场,打过去,先是黑车司机的老婆接的,我和他约定了时间地点,其实可以随便在路边叫,不过聊了一场,觉得他好象也成了小半个熟人。他准时到达,把我又送到了“政务中心”,对于“中心”莫名其妙的刁难,他一点也不感到吃惊。去了以后,照片其实毫无问题,他们也没提“头”的事,仿佛我那鄙头一夜之间回归主流了。
从这一天开始起七日内办好护照是公安部门的承诺,也确实是做到了的。
读地方报纸,发现正规的出租车司机那段时间正在抗议黑车的猖獗。他们发动了罢驶,和市政府谈判。报纸自然登了一些不利于黑车,挺出租车的报道。
第二次的黑车经历是在今年。航班在深夜一点到达了这座以居民脾气火爆闻名的大城市。当时在下雨,一看等出租车的长龙就头疼,旁边跑“长途”的黑车主来搭讪,按说是不想理这类人的,但当时情急,也不顾了。后来发现他的价格虽低,其实是要我和别的人一起坐他老婆开的车,我说我以为我一个人坐你的车。他说那也可以,但是价格是更高的150,我说走吧(知道出租车白天也至少要100)。他说,我需要和他一起走一段路,因为他为了省停车费,把私人轿车停在“乡村基”连锁餐厅的停车场。
这时候我外表淡定心里发毛。疲惫的身心,漆黑的雨夜,机场的边缘,跟着黑车司机爬坡上坎去“停车场”,焉知那里是不是埋伏有一伙强人。刚下飞机,又没个防身之物...天可怜见,半生漂泊,一事无成,今日竟无端落难此地,不甘不甘...心又一横,想事已至此,偏闯一下,况此人面目尚不算狰狞...胡思乱想间就到了停车场,坐进了他的私人用车,也确实如他所说的,是刚买几个月的北京现代,因为我能闻到新车特有的那种气味。他反复强调这车是自己用的,一般不舍得载客。黑车司机开车绕了好几圈,把他老婆接上,坐在后座。我们就出发了。
路途比较远,很自然地又聊起来。黑车司机说,为了业务方便,他们夫妻在机场附近已经买了房子,平时住在那里,但家是在几十公里外的一个县城。县城和我要去的地方顺路,所以送了我以后,他们继续往前走,就回家了,明天再回机场。他们有一个孩子二十来岁,现在在县城里工作。说到孩子,夫妻俩挺欣慰,挺甜蜜,挺满足的。
大概40分钟后,宾馆到了。门口在改建,原来的入口现在被封闭了,只能从一条小路去到大堂。雨夜里看不太清楚,司机把车发动着,用大灯照着,直到我确定找对了地方,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