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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话唐僧和孙悟空

大话唐僧和孙悟空

博客

      记得多年前在学校图书馆的中文部乱翻,读到一本钱穆老先生的演说集间提到西游》,大意是西游中的四个人物实就代表国人的四种人格类型和社会现实孙悟空本领高强但难管唐僧身无绝技但意志坚强只有以唐僧的造意志和地位对孙悟空加以规范方可成就西天取经的事业当下恍然大悟觉得钱穆道破了外行管内行这条潜规则的核心所在——本事大的人脾气大不由统领全局的人罩着不行但那时对唐僧——说中的而不是历史上的——的佛法造诣仍是深信不疑

  
最近的一次重西游》,仅对这唐僧的所作所为愈加反感而且对他的佛性也深表怀疑进而相信在小说中孙悟空才是真正的高僧和主角而不仅仅是唐僧的贴身保镖

  
这二人是如何入的佛先看唐僧。《西游迟至第十一回才提到唐僧讲他自幼为僧出娘胎就持斋受戒他外公是当朝一级总管殷开山他父亲陈光蕊状元官拜文渊阁大学士……查得他根源又好德行又高经万典无所不通号仙音无般不会看上去唐僧在取经的四人中履历最清白家庭出身最根正苗个人成分最纯洁但反过来看出娘胎就受戒说明唐僧只是阴差阳错缘际会为个人的特殊经历——“投胎落地就逢凶未出之前临恶党”——做了和其家世是受了迫害的唐朝高级干部和高级知识分子与俗世和政治瓜葛自是极深其出身和道路都无从选择观孙悟空原本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开始就尽断尘缘哪来诸多羁绊孙悟空的皈依也不是因自幼就被和尚收养而成了来红而是有一天忽然起了一种存在主义的痛苦那天悟空正与辖下群猴开派对极而悲忽然忧恼坠下泪来来是想到了人生的无常和轮回的恐怖决定云游求道学一个长生不老躲过阎君之难这段描述出现在西游开篇的第一回开始就表明孙悟空求佛完全是基于自己想要断轮回的内心驱动对人生悲凉的瞬间感悟和对本心的自觉追寻促使孙悟空放弃其称王称祖的花果山山大王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历史上的玄奘和尚是自己前往印度取经勿庸他但在小说中经这件事根本不是唐僧的主动追求说第七回中记叙如来佛祖在大雷音宝刹召集菩萨们开会会上如来沉痛地批评了东土尚有杀多争现象提到自己有三藏真经可以劝人为善佛祖本想自己送经上门觉得太便宜了东土的蠢人于是决定卖个关子东土寻一个善信交他苦历千山询经万水……到我处求取真经传东土劝化众生……”正是在如来决策后经由观音亲自出马唐僧才被指派执行这一任务而且由唐太宗亲自批准太宗对唐僧相当满意尤其在他确认玄奘学士陈光蕊之儿的身份以后这样一来在小说中取经作为一项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完成的政治任务的意义已经超过了求道的宗教意义因此第十二回唐僧辞别太宗时是这样表决心的贫僧不才愿效犬马之劳与陛下求取真经祈保我王江山永固唐王一感决定和唐僧结为把兄弟这下玄奘更是感恩戴德到不惜诅咒自己这一去定要捐躯努力直至西天如不到西天不得真经即死也不敢回堕沉沦地狱受王恩不得不以尽忠以报国耳上路以后唐僧每遇人弟子乃东土大唐奉圣旨往西天拜活佛真经者类话屡屡强调奉旨在第十六回的观音院中径直自称东土钦差门寺僧人问及取经的缘由唐僧先答以心生种种魔生种种魔灭紧接着却又说圣王皇图永固一半为佛一半为帝唐僧不仅对唐太宗如此在取经途中见了宝象国国王竟然也不住地叩头陛下贫僧该万死万死对比之下孙悟空完全无视玉皇大帝太上老君们的权威从名字来看悟空之法名得自他真正的师父须菩提祖师间大有深意悟到不正是一切皆空三藏则是唐太宗为送别时为玄奘御赐的取自要取的经名完全现实和功利既然西天取经的政治意义更大应当记住的是孙悟空的师父应当是给他取了法号教会他七十二变的须菩提祖师他和唐僧的关系毋宁说是临时被撮合的雇主和雇员或者拍档的关系钱穆阐明的规则也只能在这一关系下才能得到理解试想须菩提祖师需要动用紧箍咒来对付孙悟空吗

  
经队伍本身就是用行政手段胁迫诱骗和讨价还价维系的个徒弟外加白龙马原本都只是为赎罪也可变相劳改孙悟空护送唐僧取经就不是真仰慕其道行只是迫不得已为护送唐僧是观音赐予的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发不久师徒第一次因杀人而产生争辩悟空感到和唐僧无法合作撂挑子炒了唐僧的鱿鱼龙王劝悟空的理由是不保唐僧你自己成不了正果悟空才勉强孙还去保他便了见保唐僧是手段自我救赎是目的唐僧为孙悟空戴紧箍一节则极显其诡诈荒唐他拿出观音给的衣帽准备让悟空穿悟空是否从东土带来唐僧竟顺口说是我小时穿戴的这帽子若戴了不用教经就会念经这衣服若穿了不用演礼就会行礼在后来的段落中唐僧又曾们是出家人休打诳语而用如此明显的欺骗和谎言哄骗他人不知唐僧何以自解第十五回孙悟空第二次想辞职不干观音投诉西方路这等崎岖这个凡僧时去得”“凡僧词足见唐僧在悟空心中的地位然而观音这一次为了稳住悟空一是许诺关键时刻出手相救二是免费赠送三根救命的毫毛才再次笼络成功即便在猪八戒眼里唐僧也没有什么权威一旦他老猪急吼吼地要脱离队伍去做上门女婿时对那妇人声称不用和唐僧商量他又不是我的生身父母与不干都在于我另一方面唐僧也委实缺少领导风范他最怕的就是徒弟闯祸后带累我在此受罪时却又居功自傲比如孙悟空的救命恩人自居要求对方为自己化斋又深具佛家本需去除的分别心嫌猪八戒相貌丑陋不敢带八戒朝见宝象国国王等到悟空救了他要感谢了说的却是奏唐王你的功劳第一实在是其俗在骨

  
孙悟空屡屡因为杀妖除魔被唐三藏责难似乎后者特别宅心仁厚或者对于暴力的使用有不同的理解实不然师徒刚上路不久遇到一只猛虎吓得唐僧瘫软在地镇山太保救出太保一番恶战打死了老虎后本已杀生唐僧却因为自己的性命被救而赞不尽第二次遇虎孙悟空当头一棒打得老虎脑浆迸裂唐僧也不曾有半点怜反而大声叫好今日悟空不用争持这虎一棒打得正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唐僧似乎更不提佛家尚有以身饲虎的故事但是等到悟空打死了六个毛贼唐僧突然又变得道貌岸然起来出家人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这出家人宁死也决不敢行凶孙悟空此时所遵循的并非不杀生的教条而是最简单的理性师父我若不打死他他却要打死你呢对孙悟空来说尽职地保护唐僧扬善惩恶比恪守不杀生的教条来得重要从另一个角度讲杀妖除魔的过程中生与死本身也是虚空第十八回悟空得观音亲自点拨悟空萨妖精总是一念论本来属无有于是悟空心下顿悟甚至可以孙悟空所进行的所有杀戮和暴力实都是他自己意念中的幻象这一点上唐僧对暴力的理解仍然囿于世俗的现象世界和悟空的明心见性相比唐僧则着实是一个俗眼愚心的凡人第二十四回唐僧见了人参果战战兢兢作者借道童清风的心理活动批评这和尚在那口舌场中是非海里弄得眼肉胎凡识我仙家异宝

唐僧心性远未达至境一直被现象世界困扰很多时候甚至需要孙悟空来教育他第三十六回中为领导的唐僧竟然开口抱怨西天怎么这么难行担心魔障侵身却是孙悟空开导他师父休得胡思乱想只要定性存神自然无事唐僧在宝林寺夜间读经悟空却师父差了你自幼出家做了和时的经文那本不熟……如今经未曾取你念的是那卷经唐僧却答道时的经文恐怕生了二者对佛学的理解实在不同的层面上对唐僧来说读经诵经最是要紧而且必学而时习之但恰恰不能领会经的本意孙悟空则完全依靠直指本心相信功到自然成的悟性仅如此在第四十三回中孙悟空还专门点出多心的核心是无眼耳鼻舌身意评唐僧忘记了这句话念念在意……来六贼纷纷第四十七回当唐僧又在途中问起今宵何处安身时候悟空抢白道师父出家人莫说那在家人的话个取经过程对唐僧来说实是一个成就功名的机会他甚至宣间事惟名利最重似他为利的舍生忘死我弟子奉旨全忠也只是为名与他能有几何因此孙悟空在第九十三回中谈》,又明确批评师父为只是念得不曾解得

  
唐僧在小说中的形象其实是一个儒家士大夫道行虽然不够高但唐僧向来以守身如玉不近女色为人称道在道德上是个典范的正人君子但恰恰是在这里,《西游写了数段极短却堪称心理分析经典的精彩情节使得此人的复杂性大增第二十七回尸魔三戏唐三藏  圣僧恨逐美猴王妖精变成美女唐僧却坚决认为是个好人女菩一般人总以为这是唐僧糊涂恶不辨甚至善良的例孙悟空却毫不客气地剖析道
  
  
师父我知道你了你见她那等容貌必然动了凡心若果有此意叫八戒伐几棵树来沙僧寻些草来我做木匠就在这里搭个窝铺你与她圆房成事们大家散伙却不是件事何必又跋涉取甚经去
  
  
孙悟空在小说中的一个角色是作为唐僧的观察者和研究者他一开始就没有认为唐僧是一个真正的高僧一路上又屡次看到他的心惊胆颤缺少定力胆小怯弱更加相信唐僧内心是个俗人仅在第四十三回看穿而且点出唐僧乡难息盼着早日荣归故里更率先看透他有和凡人一样的情欲他可以容忍打死老虎却不能容忍打死美女谁能说这悲悯这善良中间没有性心理的作用这个悯的圣僧只能把内心泛起的一点点爱欲的涟漪用无原则的善良和师父的威严包裹起来却又被火眼金睛的大徒弟识破或者有人会说孙悟空是凭空污人清白但唐僧在听了此话后的反应恰是被人说破心事后的羞得光头彻耳通红而且孙悟空已经掣棒开打唐僧居然还在尚算面皮薄但竟无一句辩驳显然是默认了悟空的指控第五十四回就是被女儿国国王诱惑的一节女王来拉唐僧唐僧先是红面赤羞答答不敢抬一番俏语娇声就立战兢兢立站不住似醉如痴唐三藏的性心理书中还有一处写得精妙绝伦第七十二回写盘丝洞唐僧自己出门去化缘结果看见三个女子在踢气球作者先写了一大段诗来咏这些翠袖之后轻轻着一句三藏看得久了只得走上桥头……”个痴痴的境界全出结果是唐三藏又被众妖女绑架吊在梁上边忍着疼噙着泪长老虽然苦恼还留心看着那些女子审美的快感可能很大程度上抵消了肉体的痛楚没有受虐的生理快感则未可知)。想那唐三藏也是一个健康的壮年男子自幼出家环境和信仰都不允许他接近女性更不许产生非分之想直到取经的路上才眼界大开见识各路美女但又要时时刻刻天人交战绝诱惑固住元以免大节不保半世英名毁于一旦他的背景他的身他肩负的政治和宗教双重使命都不允许他像猪八戒那样闹出绯闻但他的修却不足以像孙悟空那样完全摈弃欲望这也是一种意淫的哀而他的执著又是不是缘自被压抑的荷尔蒙呢

  
唐僧一直到小说最后都执迷不悟境界没有获得真正的提升说第九十八回又是孙悟空指出唐僧拜假境界假佛像却不识真境界真佛像待到历经周折取了有字真经返回头把佛本行粘住了几卷唐三藏感到懊悔孙悟空却解道天地不全经粘破了乃是应不全之奥妙最后师徒全体功德圆满才由如来亲自出面曝料透露关于唐僧的内幕消息他原是如来二徒弟金蝉子为不听说法轻慢大教贬下界转生东土这个履历似乎又把唐僧拉到和三个弟子连同白龙马同等的位置上——来他前世也是一个犯了天条的调皮鬼毕竟当过如来的二弟子论如何还是一层很硬的关系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的基层锻炼唐僧这个无论在天界还是俗世都有很不错的背景的精英人士成佛是理所当然的唐僧和孙悟空师徒二人在全书最后公布的诸佛名单并不依姓氏笔划为序竟排列在观世音之前

  
孙悟空终于靠护送唐僧成了佛断轮回唐僧与孙悟空的师徒关系也就此结束过到最后孙悟空也只记着赶紧把紧箍去掉没说一句谢恩的话为他心里就从没有真正看得起唐僧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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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康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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