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鲜花的母亲节
昨天是母亲节,中午出去买花,跑了两个大超市,连个花影子都没见到。问店员是怎么回事,他说进货不多,所以很快就卖光了。进货不多,应该是受到了疫情影响,以前从来没有买不到鲜花的时候。没有鲜花,就连蝴蝶兰一类的花也没用,只有菜花。
在家里的老二给妈妈做了个午餐,算是表达了点意思吧,我尝了尝,味道还不错。老大在巴尔的摩没回家,忙着他的事情,发个短信表示一下。老二住在家里,经常不跟我们一起吃饭,有时自己做,他的烤牛肉做得相当不错。
儿子给妈妈做的午餐
出国二十多年了,在这之前是没有母亲节这个概念的。出国后,每年在这个节日,中文学校的孩子们都会组织一场节目,以表示对母亲们的感激。今年这个节目也取消了,改为网上表演。
母亲节对于我来说不是个快乐的节日,父母已经离世了,我也就无从表达对母亲的问候了,只能写篇博文吊念一下,但愿他们在天之灵能感受到。想想身为中国人是件非常非常不幸的事情,比起别的民族无端地多出许多本不该有的磨难,最基本的表现是人权的缺失,个人的一切没用保障。
上一代人比起我们这一代悲惨了许多,刚建国时,大地主出身的母亲家里的财产被收缴一空,就不提他们父母受到的从精神到肉体的凌辱和折磨了。当时母亲只有10岁出头,跟舅舅(比她小两岁)担负起分给家里的10几亩地的一切农活,姥姥是个小脚没办法下地,因为成分问题搞得精神不太好,姥爷在解放时因为是村长被镇压了。
那时他们的主食是玉米和红薯,在河北那块土地上那种环境下是主要食品,没听她说起过小麦。她说小时候吃玉米和红薯吃伤了,搞得我从小对这两样东西也很反感,直到现在只是偶尔吃吃,跟喜爱沾不上边。
也许是累得受不了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家里让她嫁人,16岁的她投奔了她的家族中唯一一个成份好的姑姥。姑姥在东北,原来嫁了个国民党军官,那军官在解放前不知所终,给她留下些遗产。随后她又嫁了个工人,算是根红苗正了。
姑姥虽然没上过学,但是个很明白事理的人,她让母亲先上学。因为年纪太大了,直接进的小学三年级。因为表现突出,2年后推荐去了辽宁省幼师,又读了两、三年吧。然后就留校了,这样算起来,一共也没读几年书。
听母亲无数次提起那段时间的经历,年轻时没有太大感觉,现在回想起来,却有些痛入心扉。
七十年代,为了解决两地问题,全家迁到一个地质队,没两年这个地质队搬迁到了青海,于是我的有记忆的童年就从那里开始了。记得我上小学三年级后,父亲因为工作问题有四年没回家,也没有收入。于是母亲靠自己一个人60多元的工资抚养我们四个孩子,每年还得支援在河北的姥姥,那里更穷,这好歹是能拿点工资的。
我现在的能干都是那时候打下来的底子吧,从小学三、四年级开始做饭,跳水(单程几百米)、打土坯、盖煤棚子(跟房子差不多,没有电)、做蜂窝煤、挖野菜、养鸡。。。,你能想到的基本都干过,很多是跟着母亲一起干的。当时她在小学当老师,那代人工作很负责,很忙。
这些还好,最要命的是成份歧视。当时我们县只有一个县中学,在升学考试中我应该是前三吧,但在升初中时遇到很大阻力。母亲为了我上学的问题,除了学校外都跑到县教育局了,终于我能继续上学了。
那几年或许是最艰难的时候,生活上的艰辛,精神上的压抑,工作上的打压,母亲只能承受着。但对我们的教育从未放松,我是77年上初中的,她一直认为只有学习好,以后才能有出路,这应该是从自身经历中得来的。好在我学习上一直很牛掰,在当地几乎无敌手。。
初中快毕业时,父亲回来了,尽管回到县中学教高中,但他们执着地把我和弟弟、妹妹们送到河南上高中,这是笔很大的花费。结果还是不错的,在本县应该再也找不到第二家像我家这样子女全在国外的了,这对他们也许是最大的安慰吧。
因为操劳过度,母亲很早肾就不好,记得小时候她经常给我看小腿上一摁就出的坑,常年怕风,经常戴着棉帽子。后来心脏、血压、胰腺都出了问题。我90年代去北京做博士后时,父母便退休了也搬到了北京。先是跟着我住,我出国后,大家凑钱在北京买了个房子,算是安定下来了。
只可惜出国也需要奋斗一些年,能在他们身边的时间很少,平常只能多打打电话,这是一辈子无法弥补的痛。
他们这一代人比起我们来不幸多了,年轻时陷在经济上贫穷,政治上压抑中,改革开放了,人也老了。等条件稍为好一些,年纪又大了,浑身是病。
以此文祭奠在天的母亲,她的坚毅、抗争和不向命运低头的精神一直激励着我。不想写得太长是因为不大想回忆起以前经历过的痛苦,也不大想去体会她心中的痛苦。或许以后有时间慢慢地写吧,也许能写成一个中篇吧,可惜我写小说的本事很差。
看到快乐的儿子们,我不愿意将祖辈们的经历讲给他们听,他们也很难理解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是父母们的付出才有了今天的我们,后辈们的快乐是他们最乐意看到的吧。
我相信类似的悲剧在那片土地上还在上演着,穷人家的子女再无出头之日,敢于抗争的人家的孩子也同样好不到哪里去,那真是片被神遗弃的土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