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溫許鞍華的喜怒哀樂

重溫許鞍華的喜怒哀樂

7月21日翻開世界日報，看到一大喜訊 – 香港導演許鞍華獲得威尼斯影展終身成就金獅獎。我是許導演的粉絲，在美國戲院也看她導的影片。許導編、導、演、監製、舞台皆嫻熟。她70年代在香港念英文和比較文學，後來到倫敦電影學校進修，功力越磨越精。《女人四十》

從1979年的《瘋劫》開始，她一共拍了92部喜、怒、哀、樂、驚、悚的片子。終身成就金獅獎實至名歸。許女士受到世界藝壇的器重，啟動我趁著避疫居家，回味那些猶存餘溫的電影。

《撞到正》

許鞍華擅長選角，她洞悉藝人的本色，讓他們發揮。特別是蕭芳芳：蕭芳芳從小練就粵劇、武戲底子。在1980年的電影《撞到正》裡，施展了十八般潛力。她的肢體表演即興花俏，堪稱一絕。該戲是許導入行交的第二篇功課，劇情很熱鬧，參雜了戲班子跑江湖、鄉野奇談。

《女人四十》

1995年許導演再用蕭芳芳，扮《女人四十》中的阿娥。現代婦女阿娥，被家庭與事業弄得焦頭爛額。蕭芳芳的演技，立體反映了女主角的心神。許導選對了喬宏（1927-99）配戲，演失智老人，是阿娥的公公。攝影師李屏賓取角度時常意有所指。此片演述了老人不再能自理，家庭日常因之失衡。劇情裡老人家到處撒尿，許導演把當時傳統家庭羞於啟齒的問題擺上檯面。

《傾城之戀 》

許鞍華也把張愛玲的敏銳細膩，轉成視覺。張愛玲斜睨紅塵，寄情於文。許鞍華挑的明星恰如其分。《傾城之戀》是1984年的出品：飾男主角范栁原的周潤發，如今少上銀幕；扮女主角白流蘇的繆騫人，早淡出業界。白流蘇離婚後，寄生哥嫂家，飽受白眼。她從一個親戚手裡，奪來風流有財的范柳原。這對冤家由打情罵俏，到日本佔領香港，最後結婚成家。繆騫人拿捏白流蘇的狐媚於內，欲拒在外，不作第二人選。

《半生緣 》

1997年上演《半生緣 》。扮演顧曼楨的吳倩蓮現在也不從影了。畸零女子顧曼楨，幽幽漫過沒有光的所在：姐姐（顧曼璐，梅艷芳飾）設計，硬生生拆散了曼楨與富家子沈世鈞（黎明飾）的姻緣。顧曼楨無法自主。吳倩蓮的演技，在許鞍華影藝履歷中，留下一幀印記。 聽說張愛玲原著、許鞍華導的《第一爐香》會在2020年上映。我們等著許鞍華之視角、前世紀的上海 - 該片的主角葛薇龍和喬琪喬如何出爐？

《桃姐》

近十年許鞍華繼續創作。我喜歡她2011年的《桃姐》，還有2015年的《黃金時代》。兩片的精華，靠劇本、演員帶出氛圍。《桃姐》中國舊社會裡階級的壓抑，《桃姐》裡頭全打破了。現代心態進化健康，雇主與看護平等互助。許鞍華小處著手，葉德嫻渾身解術演桃姐：怡然溫婉，撫弄貓、洗切菜、調理家、內倔外柔，慢出聲；梁家大少梁羅傑（劉德華）經營影業製片，謙沖圓融。返家有桃姐照顧美食，筷子吃魚先挑肚，可見是個懂享受的大小孩。 鍾春桃受雇梁家六十多年後，只剩少東家梁羅傑留職香港。輪到她用積蓄，在安養院老有所終。桃姐過世，喪事禮拜中，梁家大小緬懷她，感激溢於言表。

《黃金時代》

《黃金時代》用拼貼、鑲嵌的方式，或自述、旁白、對講，劇中人直向鏡頭解說；或是回憶、現場、未來，都類似現代劇的排場。許鞍華用劇場來表現，相異她過去的風格。 湯唯化身孤獨的蕭紅。蕭紅身體羸弱，當代並不齒她的想法與作為：比方未婚與男人同居；本來退了家裡許配的男人 (汪恩甲) 的婚約，後來兩人又交往，接著懷了孕；挺著大肚子趕船，然而在接駁板上昏倒。觀者沒弄清片中蕭紅的前半段，她的生平又變了一章。

蕭紅欠房錢，被旅館老闆鎖進房間，差點給賣到妓館。洪水來了，蕭紅在窗口呼救，船夫搭救她、同時撈起漂浮的魚缸。金魚和蕭紅都是隱喻：今朝脫離這道坎兒，未知明日更多關？ 她與情侶、也是作家的蕭軍（馮紹峰飾）共同的經歷著墨較多：兩人囫圇吞臉盆的水；蕭軍回當舖贖物，本人留毛衣，皮大衣給蕭紅；蕭紅鞋帶斷了，蕭軍把自己的鞋帶斷成兩截，另一半繫在蕭紅的鞋面上。不過跟蕭軍的日子也短，傳說蕭軍既家暴，還劈腿。

蕭紅隨心寫得多：超寫實的《餓》，飢得身體上升看地面；《患病》惻隱醫院裡的窮患者；《永遠的憧憬和追求》拿祖父的善良比較父親的無情。如果電影能同步播她的文學配合畫面，會使人更想了解這個五四時期多舛的奇女子。許鞍華不懈、作品多面、兼顧它們的優質。從歐洲影展賞識她，顯見她拍的華人故事，一樣獲得世人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