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86） 阴差阳错
涛涛的爸爸出差在外，胡启凌一直到儿子找到，林叶子进了医院才电话通知他。他一开始听说儿子被人拐骗，心急火燎地就要乘飞机回来，等到听说惊险一幕已经过去，儿子多亏老婆的业校学生奋力搭救得以脱险，才算松了一口气，立刻指示夫人，第一不要责怪儿子，从现在起狠抓安全教育，第二安排好林叶子的养伤问题，给她住带卫生间的双人病房。医疗保险不报销的费用，全由他的公司负责。
夫妻两个合计，为了同样的事不再发生，这事儿不能瞒着涛涛外婆，一定要跟她实事求是地，或者略带夸张地说清楚，越清楚越好，让老人家提高警惕，千万不能疏忽大意走失了孩子，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等到涛涛爸爸出差回来，夫妻两个带着涛涛，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地跟启东妈妈说了一遍，吓得启东妈妈连声念佛，责备女儿说：“你也太不当心了！实在不行，还不如把他送到我这里来。这次多亏了小林，否则有你哭的！”
胡启凌后怕地说：“我哪里止哭？我都不想活了！”
涛涛爸爸说：“什么时候我们请小林正式吃顿饭，表示一下感谢。如果她以后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一定不惜一切代价地帮！”
胡启凌点头。
启东妈妈说：“这个小姑娘老机灵，老有善心的！她这是第二次帮我们家大忙了，又受了伤，不好好谢谢说不过去。”
于是一家人在这一点上取得共识。
第一天病房紧张，林叶子被安排在大病房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双人病房一空出来，她就被安排了进去。
胡启凌前来给她办手续，林叶子不安地说：“胡老师，怎么好意思呢？住在大病房里一样养伤。再说您要校订书稿，这么忙就不要来了。”
胡启凌笑道：“这个手续只有我自己来办才行。”
安顿好林叶子，看她闭上眼睛睡了，胡启凌才离开。
胡启东下班后先母亲家，把启东妈特地熬的鸽子汤带来，笑着说：“美女就是待遇好。当年我淘气磕破了头，缝了六针我妈都没舍得给我熬鸽子汤喝，如今她念叨着说，人家小姑娘年纪轻轻，千万别破了相，伤口要养养好！”说着他打开保温筒的盖子，说，“来，趁着热喝了，鸽子汤是有助于长好伤口的。”
林叶子手已经能抬起来。胡启东把鸽子汤倒进碗里，将汤勺放入递给她，她却故意说：“手抬不起来嘛！”
临床的病人是个老病号，溜回家去吃晚饭，病房里只得他们两个人。胡启东笑着把碗自己捧着，一勺一勺地舀汤喂她。
这汤启东妈妈熬了一下午，浓郁芬芳，确实美味，林叶子一边喝一边称赞不已，喝着喝着，眼圈忽然红了。
胡启东吓了一跳，问：“怎么了？”
林叶子摇摇头，说：“我很多年没喝过妈妈的汤，没吃过妈妈的饭了——以后也不会喝到，吃到。这些年一直吃食堂，吃方便面，吃饭店，吃的都是味精。”
胡启东心下恻然，半天才说：“什么时候想吃，就到我妈妈家吃吧。”
林叶子道：“那怎么好意思？我算什么呢？”
胡启东说：“老人家很喜欢你。她一个人住也寂寞，你陪着她说说话她很开心的。”
林叶子眉毛扬起：“真的？”
胡启东微笑点头：“真的。”
汤喝得差不多的时候，胡启东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他迅速地讲完，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拿起碗和保温桶勺子去卫生间清洗。
这个时候，手机“叮咚”一声响，一个短信进来，林叶子百无聊赖，伸手拿起看了一眼，神色凝住了。
是来自李婉婷的短信。她写道：“启东，给你看一张你心目中玉女的照片。”
是在宾馆大堂的茶座里，邢文韬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她有什么事发生的时候的照片。林叶子只吃惊了一秒钟，立刻点动回复：“你不用挑拨离间了，那是叶子的表哥，我认识，我们一起吃过饭。”
发完之后，她立刻删除了李婉婷进来的短信，以及她回复的短信，把手机放回到床头柜上。
胡启东把清洗干净的碗具放进袋子里，对林叶子说：“对了，我的手机忽然不能上网了，你帮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递到林叶子手里。
林叶子拿在手里，从菜单开始一行行地翻着，找到网络管理上，发现他的网络连接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关了。
她迅速打开，递到他手里说：“以后要记得，不懂的话不要乱翻自己的手机，否则不小心碰到什么键，就会把某个功能关闭。”
胡启东故作羞愧地说：“老古董，让你见笑了。”
那边李婉婷在公司里正对着手机出神，气得浑身颤抖。她是眼见胡启东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丝毫没有妥协和解的意思，气愤不过，把那张照片发了过去，本想着就算不立刻起作用，也会在他心里种个刺，没想到他口口声声，俨然已经跟林叶子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体，她倒变成了挑拨离间的外人。
怎么做都是错，她还能做什么？做什么都是自取其辱！
她脸色越来越难看，根本没察觉老板已经走到她身边，问道：“小李，那个策划做好没有？”
李婉婷猛然听到这个声音，吓了一跳，几乎魂飞天外。她醒悟过来长舒一口气，忙说：“好了好了，我打印出来给你。”
老板撑着桌子俯下身说：“我就在这里看个大概吧，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
李婉婷连忙把椅子往旁边滑动一下，让出个位置。老板抓过旁边的一把椅子坐下，凑到屏幕上读文件。
越读越皱眉头，说道：“怎么回事？水准大失，居然这么多错别字！”
李婉婷心里一惊，也凑过头去看，果然错别字如同平静的湖水上发了蓝藻，一片一片地触目惊心。她连忙笑着说：“抱歉抱歉，打拼音就是这个毛病——”
老板道：“不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最近出错特别多。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我这就改这就改。”李婉婷掩饰着说。
老板笑着起身：“好吧，今晚我也有点事没做完。你改好打印出来，送到我办公室我们一起讨论讨论。”说着他起身离开。
“是是。”李婉婷把位置调正，立刻开始修改。她先把错别字都改正，再强迫自己重新读一遍，感觉这个案子做得不那么完美，于是重新调整。
这样做得入神，不知不觉办公室里加班的同事们都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老板和两三个中层。
李婉婷将稿子打印出来，走到老板办公室敲门。
老板让她进去坐在对面，自己埋头看稿。
那两三个中层也分别下班，偌大的办公室，里里外外只得他们两个。
老板弹弹桌子，说道：“实事求是地说，这个案子跟你以前做的案子比，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你的水平完全没有发挥出来。”
李婉婷以手支头，不胜负荷。
老板探头试问：“怎么回事？灵感耗干？”
李婉婷长叹一声：“我可以申请休假吗？这个案子你还是找别人来做吧，我油枯灯烬。”
老板疑惑：“不会吧？怎么回事？你还这么年轻就想退休不成？”
她索性让自己放肆一回，说：“你要么给我加薪，要么让我休假，要么炒我鱿鱼吧！”
老板啼笑皆非：“喂，拜托！人家威胁老板都是在手里有牌的时候好不好？你这个案子做成这样，还让我给你加薪？你是不是用脑过度啊你？”
李婉婷苦笑：“我太累了。我实在是做不了了。”说着说着，终于还是忍不住崩溃，先是眼圈红了，然后眼泪滚滚而下。
老板收敛笑容，脸上现出疑惑的表情。他递上纸巾半是安慰半是解释地小声说：“唉，你怎么哭了呢？我又没说你什么。过去的几年里你勤勤恳恳为公司做出了很大成绩，我心里是有数的。你这次肯定是出了什么状况了。你说吧，要我给你多长时间你能再拿出一稿？只要你做好这一个案子，我就给你放假！一周！够你去海南放松了吧？”
李婉婷忍不住哽咽：“我真做不了了，你炒掉我算了。”
老板感觉问题严重了：“你到底怎么了？”
李婉婷越哭越厉害，止也止不住。
老板只好把文件放进文件夹里塞进公文包，站起身来拍拍李婉婷的肩，说：“跟我来吧，我找个地方让你彻底放松一下，说不定你状态就会恢复正常。”
说着他走出办公室，站在门口等着李婉婷出来关灯。李婉婷站起来，擦干眼泪，跟着他走出公司。
她不知道去什么地方，犹如她不知道她的人生会走到什么方向。此时此刻，她像一只迷途的羔羊，只能跟着感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