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散记: 极光感叹
(北极散记之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在世界上的生活态度,可以分为两种类型:随意的和刻意的。
在传统中国文化里,最早把随意的生活态度上升到哲学高度的,是两千多年前的老子。他说,上德无为而无以为。这意思是说,碌碌无为不单不是坏事,而且是能最终通吃的极大好事。接踵而来的孔老夫子却对此好像不很赞同。《论语》中讲过一个事情,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孔子这样的说辞,明显推崇的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正能量人生态度。虽然这让人觉得,即便节操如圣人者,也有虚荣也有世俗之心。以孔子的心境追求,他肯定觉得学问深官阶大是人生成功的标志,而这两件事浮于形表的,就是使人忙忙叨叨,而不是潦潦倒倒,无所事事,所以,即便是自己求官不成,散居游学,也要给人一个忙得不可开交的印象。当然除此之外的,他也在示范做人要积极进取,要有一股子活到老学到老的劲头。
老子说完了无为的那番话以后,就骑着青牛西出潼关隐身而去了。而孔子的教诲至今还在鼓励着我们这些有上进心的芸芸众生,为了满足自己的追求每天不停地忙碌奔波。
塔克托亚塔克这地方给我的总体感觉就是有违孔圣人教诲,人们有些随意散漫,得过且过的样子。也许是季节未到,这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些极致的北极风光。眼前北冰洋的海水也不是像想象的那样晶莹透彻,相反的它却是有一种翻腾不起来的混沌,这可能是和海水对岸边的石土慢慢的浸蚀有关。由于是所处极地的缘故,这里几乎经受不到月球引力造成的潮汐影响,我们行走过来的那条公路,最低处也就超过海水平面不到半米的样子,海水倦怠地伏在两边,经过时根本没有海浪撞击岩石的轰鸣。
有个喜欢拿捏做派的英国人曾经定义说,旅游和旅行是不同的概念,两者之间有着不少差异, 就连看周边环境的方式都有区别。旅游的人多是在匆忙地张望,旅行的人则是喜欢刻意地观察。当然,像我这样习惯于在陌生地界探头探脑四处张望的旅游者,是把持不住英国人赞许的那份矜持的,所以,当我站在塔克村的岸边,光脚踏入冰冷的海水里,梗着脖子环顾周围时,心里是有一点索然若失的感觉的。我看不出来也想像不到,在几千或者是上万年前,那些爱斯基摩人的祖先,刚开始踏上这片并不鼓励生命的土地时,他们是怎么观察出这里像是驯鹿祈福,然后就断定出这是一块能让自己的子孙繁衍生息的宝地所在,要在这里厮守常驻,而不愿意继续前行,另择良木而栖之呢。
无论是在塔克还是在伊努维克,那些当地人没事也是喜欢在街头游荡,迎面相遇时,他们会和你微笑地打个招呼。在这种情形下的近距离观察,你会发现他们和我们亚裔汉人有几分相像又有不少不同。这些原住民,他们的颧骨突出,眼睛细长,而且眼距略宽。当和他们的目光相遇时,我会觉得心底有一股隐隐的触动。这是因为那目光来得很涣散淡泊,是一种从深远处缓慢聚焦过来的注视,一副没有贪欲没有追求的样子,不像是现代社会中街头偶遇时常见的那种机敏执着或者难以捉摸。像是在塔克这样号称是渔村的地方,当地的原著居民也没有把捕鱼当作是一种产业,从他们泊在水里的小船就能看出来,那还是基于一种只是满足个体需求的规模,完全不存在产业渔民显现出来的那种进取和贪欲。
我虽然历史知识匮乏,但有时候灵感来了,也能推理出一些匪夷所思的结论。那天晚上,我们来到伊努维克镇外一个静谧深邃的小湖边。留有一片弯月的夜空显得非常清澈洁净,这时有一缕炫丽的极光投射出来,在南部的天空中变幻成一组非常奇妙的曲线,像是在向世间揭示一道无人知晓的秘密。这让我想起以前看到过的一种说法,据说北美北极圈附近的原住民祖先,是从欧亚大陆经过长途艰苦的跋涉,渡过冰封的白令海峡来到这里的。从他们的基因遗传特性来推测他们迁徙跋涉的轨迹,好像是首先和西藏的蕃人大有干系,然后他们绕着华夏文明圈的西域外沿,穿过蒙古,途径高丽,最后来到亚美两大板块的对接地带。
呵呵,在此期间,会不会发生过这样一种巧合呢。那时候,这些迫于生机辗转北上的藏蕃羌人,在绕道中原横跨西域的途中,遇到了那个骑着青牛缓缓而至的老子李聃。没有什么学识的蕃人从相貌清奇的老子那里,学到了一些观察风水的学问和淡然处世的道理,他们感激称谢之余,暗暗遣派了几个生命力强健的族中女子,前来取悦于这个来自华夏的智者,希望能留下一些智慧的种子。当然,到了最后,口口相传的学问,多少年下来总会有走样的可能,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塔克托亚塔克看上去根本就不像一只驯鹿的原因。但是,生物遗传的脾性却是经过许多代也不会轻易改变的,这恐怕就是塔克这地方的本地人生性随意的原因吧。
时过子夜,周围的温度已经是接近冰点了,四下一切都是那么的寂静,只有许多不知疲惫的蚊虫小咬不断地在耳边飞来飞去,尽一切机会来穿透你的保护,试图摄取你带过来的营养,以此去维持它们自己的生存。我这才意识到,烦扰我这么多天的手背红肿,原来是这种不同一般的极地小咬造成的。呵呵,生存就是如此,即便濒临绝境,求生的拼搏也是无法停歇地继续,真不知道,这到底是一种随意还是刻意呢。
图一 在Inuvik湖边看到的极光
图二 北极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