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57）同心伴侣
市区向江这边拓展，原先的一片片农田，变成了一座座建筑工地，建好的新楼已经有了住户，正在建设中的楼盘背负着脚手架在夜空里向上伸展。
殷勤介绍说：“现在住进来的都是有车的，等到地铁开通，才能真正热闹起来。”
林叶子问：“你要开到哪里去？”
殷勤一只手持方向盘，腾出一只手在唇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驾照考出来没多久，车技并不熟练，一手持方向盘纯属冒险，当即车子在路中央走起了“之”字，把林叶子吓得高声尖叫：“你，你别吓人！”
殷勤赶紧将手放回去，车子便稳重起来。他自己也吓出一身冷汗，说：“还好晚上这条路车子少，否则给人骂死。”
他打灯，将车子右转转入一条岔路。
林叶子这才注意到道路两边旗帜渐多，广告牌渐多，视野一下子开阔，夜色朦胧中，一片湖水出现在眼前，远处还有典型的江南石拱桥。
她问：“这是什么地方？”
殷勤道：“这是小东湖，本是本地的几个鱼塘，地被市政府征收之后，几个鱼塘挖通，连成一片山水，成了风景点，连带着附近的地都升值，还造了别墅区在卖。市政府为了扩大这块地的知名度，搞了几次活动。现在这公园还不收门票，以后收不收不知道。”他冲着远处的一片堆着建筑材料的地方说，“你看那边还有工程在建设，还有水塘要挖通。这附近没什么重污染的企业，以前就是农田，所以空气质量风景都绝佳。”
他吸取教训手没离开方向盘，将车子停在湖边某处，反正晚上没有人管，随便停。
他打开车门下车，把林叶子这边的车门打开说：“来，下来，听听鸟语和水声，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很少听到。”
林叶子下车，深呼一口气，向湖面眺望，只见湖水如镜，微泛波光，岸边杨柳依依，远处桥洞映月，颇有西湖的秀媚，却无西湖的躁杂，好似十四五岁的垂髫少女，静静地在月下浣纱。
居然还隐隐有些蛙鸣。
殷勤解释：“那边还有些农田呢，估计再过几年就不存在了。”
林叶子闭上眼睛，用耳，用鼻，用皮肤去感受着暮春时节的天籁。
殷勤问：“叶子，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林叶子道：“最好赚到一笔钱，移民到加拿大或者澳洲的某个小镇，找一个耐得住寂寞不贪恋滚滚红尘的人，生一堆小孩，至少六个，忙碌但是平和地过一辈子。等到孩子们都长大了满世界放飞，逢年过节热热闹闹地回来探望我们。”
殷勤倒吸一口冷气：“生六个孩子？还住鸟不拉屎的小镇？那等到你老了，孩子都飞出去了，你干什么？”
林叶子微微地笑：“有很多事情好干啊！比如在院子里种花，或者开个小咖啡店接待游客，或者种葡萄什么的，不会寂寞的！”
殷勤道：“你怎么像个七老八十没有追求的人？还生六个孩子？听没听说过有句老话叫要致富，少生孩子多种树！”
林叶子笑得咯咯的：“小时候去郊游，见过这些标语写在公路边的一些院墙上。但是要那么富干什么呢？那个时候农村，温饱都解决不了，是要少生孩子多种树，可是我们这一代，我们这些人，如果以后移民到了别的国家，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吧？钱够花就行，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呢？”
殷勤说：“有钱可以享受生活啊！”
林叶子说：“要享受生活你随时可以享受，干嘛非要有钱才能享受呢？你打算赚多少钱呢？”
殷勤说：“至少要向迦荑迦楠那样的生活才叫生活吧？”
林叶子问：“如果你有了像他们家那么多钱，打算干什么呢？”
殷勤道：“那我就可以退休了，然后找个阳光海滩去晒太阳。”
林叶子咯咯地笑：“要晒太阳你现在就可以晒啊！你可以搬到海南，在海滩上去卖旅游纪念品，这样可以提前实现理想，又不用牺牲那么多脑细胞。”
殷勤道：“男人怎么都行，但是总不能让老婆孩子跟着吃苦吧？”
林叶子收敛笑容，问道：“你们男人赚钱奋斗，真的是为了老婆孩子吗？如果你这辈子找不到老婆，生不了孩子，难道你就不奋斗了吗？如果你们男人奋斗是为了老婆孩子过上安定富足的生活，可是为什么很多人事业有成之后要找二奶小三，闹着要换老婆呢？”
殷勤皱眉道：“叶子，这是我第二次听到你这种论调了。上一次我说你，你生气跑掉了，这一次你不会再生气吧？”
林叶子说：“生气又怎么样呢？我不会开车，这地方荒无人烟也没公车，凭着两条腿我又跑不回市区。”
殷勤问：“叶子，你这辈子见到几个男人到了中年以后事业有成就抛妻弃子的？”
林叶子说：“你是不是在象牙塔里长大？这种事儿满世界都是，老少皆知，还用得着我亲眼看见吗？亲眼看见，亲身经历，一次已经足够！”
殷勤说：“我父母，我父母周围的人都很正常啊，从来没听说过这些污七八糟的事情。”
林叶子反问：“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殷勤说：“他们是大学教师。”
林叶子默然。过了一会儿她奇怪地问：“那你怎么跟迦楠是同学呢？”
殷勤愕然：“谁说我们是同学？我比他大三岁！！”
林叶子傻了：“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殷勤发昏：“你不知道？我们是志同道合都喜欢游戏的网友，玩游戏的时候认识的，谈着谈着觉得有共同的志向，他每次回国过暑假都会找我，我们相约一起创业。”
林叶子感到不可思议：“你们是网友？你们怎么会互相信任对方？你不怕他万一是骗子吗？”
殷勤说：“互联网时代，为什么会这么不信任你网络呢？网络上是有骗子，可是难道现实生活中你遇不到骗子吗？没有互联网的时代，也有很多人会上当受骗啊！网络不过是个媒介，就像报纸电视一样。叶子，你为什么对人总是充满了戒备，充满了疑问呢？你不觉得心和心之间是可以互相感受的吗？真诚是不分网上网下的！”
一刹那，林叶子想起了罗瑞星，想起了他们虽然相识于网上，可是彼此互相感受到了对方的真心。她觉得她不能再停留在这湖边，再停留下去，也许她会丢盔卸甲，放下武装，溃不成军。
她打了喷嚏，抚额说道：“我有点累了，可能还有点着凉，回家吧。”
殷勤只穿了一件恤衫，闻言赶紧去拉开车门，从后座拿出一件夹克递给她说：“先披上吧，别真感冒了。”
林叶子接过来披在身上，钻进车里。
殷勤也坐上去，倒车，使离公园。到了林叶子楼下，他又说：“我送你上去，给你煮点姜汤再走吧。”
林叶子将夹克还他，推辞说：“谢谢，我回去自己煮吧。今天很晚了，你也早点回去，明天又是紧张的一天。”
殷勤想想也就罢了，坚持要她披上夹克，说可以明天还他。林叶子仍旧穿上夹克，打开车门，殷勤又叫住她问：“你是不是还有一节课在星期天？”
林叶子说：“是啊。”
殷勤问：“几点到几点？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吃饭。”
林叶子笑笑：“算了，一周就这么一天可以休息，你还是在家里睡懒觉吧！”
她下车，带上门，向楼洞走去，在大门前停住，回头冲着殷勤挥挥手，再打开门走进去，铁门在她身后咣当地一声响。
殷勤一直看着她走进家门，才将车子倒出去，一路都在想着这个谜一样的女孩。这个女孩想块磁铁一样吸引着他向她走近。
为什么她对男人总是充满了怀疑，充满了不信任感？他想了想，拨萧雨的手机，问：“萧雨，有时间吗？迦楠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萧雨说：“迦楠奉召回家，我刚到家。有什么事说吧。”
殷勤问：“你跟林叶子是大学同学？”
“是啊。”
“那你知道她很多事了？”
“在本市没有人比我知道的更多。”
殷勤问：“她父母是干什么的？”
萧雨想了想，吸一口气：“你还别说，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上高中的时候，她妈妈就去世了，好像是胃癌。她说她没爸爸。”
殷勤问：“什么叫没爸爸？是跟她妈妈离婚了还是去世了？”
萧雨说：“我真不知道。反正我从来没听她提起过她爸爸，也从来没见过她爸爸。大学四年，我感觉她跟孙猴子差不多了，好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哎，殷勤，我跟你说，如果你跟她还没熟到一定程度，最好别问她这个问题。”
殷勤感觉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