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留给我的遗产
俗话说“严父慈母”。可在我小时候,绝对“慈父严母”。
妈妈严厉严格,但跟现在的“虎妈”不一样。本老太虽说普通平庸无甚惊人之处,但是从小乖乖女。从托儿所幼儿园起就最听话,典型如每逢打什么疫苗预防针,总是被叫打第一针,伸出小胳膊,眼睛都不眨,然后对小伙伴们宣告:“一点儿也不疼”。上学后,成绩也不算差。所以妈妈从来不会为什么学习问题啊,什么淘气不听话之类严责过我,可以万分肯定地说,一次也没有。
妈妈的严厉严格,主要因为我懒,懒得像她那样不停地搞卫生。
自有记忆开始,妈妈只要在家,就是不停地擦,不停地洗。现在想起来,耳边好像依然清晰听到洗衣板搓洗时的声音“嚓,嚓,嚓嚓。。。。”
等我稍大,妈妈就强行把我拉入她的清洁队伍,最先开始的是擦桌子。第一,我真不愿意干这活儿,没乐趣;第二,怎么干好像都能让妈妈没清洁到的死角,她一眼就能看见:收音机的下面没擦到,桌子的一角留了抹布的纤维。
再大就是叠被子,妈妈按照部队四棱四角的背包标准要求我,还有扫地擦地,挑出来的毛病就更多了。
经常都是拖着两腿拎着抹布噘着嘴嘟囔着干活,妈妈如果多说几句,眼泪就下来了。于是,爸爸就出面护着我,于是,为了我搞卫生他们就吵了。妈妈说,从小要培养讲卫生爱清洁的好习惯,尤其是女孩子;爸爸说,就你那要求,大人都做不到!
日久天长,虽然偶尔免不了还是挨说,但是她的标准不知什么时候成了我的标准。洗碗,最后要用开水烫一遍;洗衣服,最后要过热水,记得第一次把尼龙袜子烫变了形!才知道有些衣服经不起那热水猛浇。
还有,去别人家,一眼就能看到没有清洁到的地方。
连爸爸也成了训练有素的“洗抹布工”,家里抹布让爸爸洗得清清爽爽,简直可以用来擦脸。
后来,我们家被撵到一间小屋子,做饭睡觉,所有的事情都在一个小小空间。妈妈大清早起来,包上一块破头巾,一件破外套,开始掏灰生火,然后不管外面多冷,拿一把小笤帚站在院子里使劲地拍打自己。这个活她从来没让我学。
还有洗衣服,不知是买不到肥皂还是买不起更多的肥皂,好像妈妈用过碱水。。。
我生孩子那年月,哪里有什么尿不湿,都是用过的柔软的旧棉布做的尿布片,什么颜色都有。有的人家还专门挑深色的棉布,认为这样好清洗。可是妈妈给我准备的尿布,一色的旧白布单!她说,这样才能洗干净,不留污痕,用深颜色就是骗自己,是懒人做法。
月子里老公帮着洗尿布,他哪里干过这活儿,加上妈妈要求高,洗了一个礼拜,居然把自己两个大拇哥内侧搓出了水泡!
妈妈去世时,一个好心的亲戚特别嘱咐我:应该扎一只纸的水牛烧了。她的原话记得清楚:“你妈一辈子用了多少水啊,得扎头水牛替她把那些脏水都喝了”。
说得我直发懵。是啊,妈妈一生不停地洗呀涮呀,用了多少水啊。我将此话转告父亲,被父亲严厉呵斥。这扎纸水牛烧的事才算没有做。
如今我们老两口在加拿大,住一小城,居一小宅,不高大更不豪华。朋友们评价“优雅,干净”。
“优雅”实在是过誉,万万不敢当;可这“干净”我自以为还称得起这两个字。因为这是母亲留给我的遗产,我要好好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