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04 爱尔兰短游 - Galway 在一个晴天你能看到波士顿
肯尼迪总统在任职期间，于1963年回到爱尔兰省亲4天，除了访问曾祖父的故乡，还去了Galway。在市中心广场，他说了下面一段话，引发一阵笑声：
“If the day was clear enough, and if you went down to the bay, and you looked west, and your sight was good enough, you would see Boston, Massachusetts.”
演讲结束时，他说欢迎乡亲们去美国华盛顿，他的家里做客，迎接你们的将是：A hundred thousand welcomes。最后一句是用凯尔特语Celtic说的。
JFK的曾祖父母，在1849年爱尔兰大饥荒的末期，离开家乡登上移民之船，横跨大西洋，抵达波士顿，到美国寻找生路。不知道Galway是不是当年曾祖的离别之地，选择Galway作为他短暂旅程的最后一站，感受爱尔兰最传统的文化氛围和风土人情，应该是他的愿望之一。
Galway及周边是个让你感觉很Irish的地方。地处爱尔兰共和国的西北部，这地区叫Connacht 或者Connaught，曾是比较强盛的Celtic部族的势力中心。现在这一地区讲爱尔兰语的人口比例，在爱尔兰是最高的。Galway附近的三个海岛Aran islands，更是一直保持着Celtic传统生活习俗，岛上的居民大部分都不会讲英文。
我们来到Galway，首先是为了方便参加Cliffs of Moher的一日游。另一个重要原因是Ed Sheeran的那首歌《Galway Girl》。现在才知道他的那首歌原来是“盗版”！早有一首更有名气的爱尔兰民歌Galway Girl。有兴趣的可以看看这个版本，是民歌手们和1万5千名观众一起，载歌载舞，在Galway街头演出的。
下了大巴，就看见这个招贴画。听司机说，明年的Galway会更热闹。
从我们住的B&B，走到海湾边的Spanish Arch 附近吃晚饭。穿行在老街Quay Lane，吃喝的气氛浓厚。和都柏林一样，街头艺人的演唱水平很高。
餐馆叫Ard Bia at Nimmo's，从前菜的squid 到正餐的鱼和牛排，都是非常好吃。每个菜都用本岛新鲜食材，烹饪时添加了些异地域风味，比如地中海，或者中东，不仅美味，而且健康。
吃完饭早早休息，一夜无话。第二天跟团一日游，依次参观了Aillwee Cave，Cliff of Mother，Doolin town, the Burren 和Dunguaire Castle。早上10点在汽车总站出发，下午5点多返回。我们在Viator网站预定的，实际的承包旅游公司叫Lally Tours，在TA上可以找到。这是个超值的团游，满足了我们走马观花的预期，也种下了继续探寻爱尔兰魅力的种子。
我们的司机兼导游叫Kevin，50多岁的样子，土生土长的当地人，看着蛮严肃。开场白，先从他的自我介绍开始，再问问车上团友们都来自何方，有北美的，有塞尔维亚的，等等。然后他问，有英国人吗，没人吱声。他说，那就好办了，今天在开车过程中，我会穿插着讲几个小故事。另外，还会穿插播放几首歌曲，如果哪位不喜欢，我可以安排给您换一辆大巴。。。笑什么，真的，可以换。。。我忽然想到，有可能真的发生过呢。后来听了他播放的爱尔兰民歌，和他讲的故事，更相信一定发生过！
车上播放的歌曲是High Kings四人乐队演唱的爱尔兰民歌。民歌都是叙事体的，其中有对历史的回顾，有民族情绪的抒发。既有欢快和情趣，又有悲伤和忧郁。我们非常喜欢，后来在城里买到了一张CD带回家。民歌的灵魂是歌词，而曲调，是作曲家血液里的东西，简单直接地附和到歌词上，怎样的故事就有了怎样的曲调。听这些歌，就像是听爱尔兰人讲故事，娓娓道来。
导游Kevin很会讲故事，给了壮阔的景色恰如其分的渲染。既有历史，也有轶闻。比如：1884年开始的爱尔兰大饥荒；英格兰人的强行征地plantation，以及克伦威尔。比如像英雄一样被崇拜的肯尼迪总统，和他的Galway之行。比如在Belfast建造的泰坦尼克号的船东Ismay，在幸存于沉船之后，曾在附近小镇隐居。
车窗外掠过的是爱尔兰的葱茏田野，耳边是爱尔兰的民歌萦绕。他继续说，爱尔兰如今还有6个county不在共和国之内，总有一天会回归。也许我的有生之年看不到了，但是一定会实现！即使匆匆过客如我们，此刻的心，和爱尔兰贴得很近。
今天行程的第一站是Aillwee Cave，有30多万年的历史。有导游讲解，带着我们在漆黑的洞穴里走了大约半小时，了解它的发现过程，参观熊穴，地下河和小瀑布，还是挺涨知识的。
Cliffs of Moher的断崖很壮观。有的景色让我们想起了加州一号公路，有点像。今天从Galway出发的时候还是晴天，这里却阴云密布。导游说这很正常。昨天天气好些，但是雾气很浓，海岸线的能见度还不如今天呢。在这里停留了大约1小时45分钟，我们还在游客餐厅吃了点东西。
来Doolin小镇停留休息，这里是乘轮渡去Aran islands的港口之一。在小酒馆又吃又喝，女儿点的牛肉很嫩很好吃。LG要了杯爱尔兰威士忌，很棒。牌子是Redbreast，很喜欢它醇厚的口味。
The Burren是独特的喀斯特地貌国家公园，大片的石灰石成形于3亿年前，厚度800米。在秃秃的岩石上看海，辽阔荒凉，很喜欢，有点冰岛的味道。
在车上拍几张路边景色。路很窄，巴士需要压着中线开。
这地方看着像冰岛。
这地方也像，把牛换成羊，就更像了。
海滩，田园，房舍，和石块搭起的矮墙。没有木头栅栏，因为爱尔兰树木稀少，这一点，和冰岛也像，呵呵。
Dunguaire Castle的附近海滩长满了海带，想起高晓松讲爱尔兰的时候，提到过它新鲜好吃，可惜我们只看到了，没吃到。
傍晚在大教堂附近走走，街景出奇的安详古朴。穿城而过，从古流到今的River Corrib，把厚重的历史，和斑斓的今天，倒映在一起，不分彼此。
晚餐在The Seafood Bar at Kirwan's，昨天提前订了位。 菜做得不错，中规中矩的，少了些昨天餐馆的惊艳。如果有可能，应该去Quay 街上的The Quays Bar and Restaurant，喜欢里面的本土气氛。无论是哪家餐馆，预先定位是必须的。
第二天乘坐Go bus从Galway出发，约3个小时到都柏林机场。
临别，听一首欢快的歌吧，叫 Irish Pub。希望有一天，无论是在English pub 还是在Irish pub， 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兄弟们在喝酒。
**后记，由一首歌想到的，和了解到的**
买回的CD中，有一首歌是Kevin推荐的The Fields of Athenry ，讲述大饥荒的一个故事。最初是Galway地区曲棍球队的球迷们， 为球队助威的队歌。后来逐渐传播开来，在很多国际体育竞技场上，都能听到观众合唱，为爱尔兰球队助威。这是一首幽怨婉转的慢歌，绝望之中的挣扎，和球场的气氛怎样达到协调的？思索再三，坚韧的民族性，是我能想到的解释。
By a lonely prison wall,
I heard a young girl calling
Michael they have taken you away,
For you stole trevelyn's corn
So the young might see the morn,
Now a prison ship lies waiting in the bay
Low lie, The Fields Of Athenry
Where once we watched the small free birds fly
Our love was on the wing
We had dreams and songs to sing,
Its so lonely round the Fields of Athenry
By a lonely prison wall
I heard a young man calling
'Nothing matters Mary, when you're free'
Against the famine and the crown,
I rebelled, they brought me down
Now its lonely round the Fields of Athenry
By a lonely harbour wall
She watched the last star falling
As the prison ship sailed out against the sky
Sure she'll live in hope and pray
For her love in Botney Bay
Its so lonely round the Fields Of Athenry
这首歌诉说的，都真的发生过。Athenry是Galway附近的村庄，Michael入狱是因为给饥饿的家人偷玉米，他即将被送往澳大利亚服刑。 Botney Bay 是押送犯人的船只启航的港口。“Stole Trevelyan’s corn”的典故：Trevelyan是大饥荒时期英国委任的总督，不积极救济受灾的爱尔兰人。 说土豆歉收了，可以买玉米充饥。其实那时候，勉强糊口的农民是买不起粮食的。他很蔑视爱尔兰人，曾说过： "the judgement of God sent the calamity to teach the Irish a lesson" 。
18和19世纪，英国人口增长过快，无论是生活资源和行政警力都短缺，监狱拥挤不堪。于是政府决定把犯人从英伦三岛，流放到英国的殖民地澳大利亚。本来美国也是流放地之一，后来美国独立了，才决定送往澳洲的。囚犯中的绝大多数都是轻罪犯人。关于囚犯，还听过这么个说法：如果囚徒是从苏格兰送来的，那么一定是犯了重罪的江洋大盗；如果是从英格兰来的，通常是小罪不严重；如果是爱尔兰人，那么大多数是没犯什么罪的。现在的澳大利亚人口，20%是当年犯人移民的后代。
关于1845年到1851年的爱尔兰大饥荒，我曾经很困惑，仅仅因为马铃薯歉收，为什么能造成持续6年的大饥荒。为什么在欧洲，在工业化时代的1845年，在富裕的英格兰统治之下，直接造成一百多万人饿死，一百多万人背井离乡。回来查了些资料，明白了一些大饥荒之前的历史，造成这场饥荒的原因，绝不仅仅是土豆歉收那么简单。
16世纪中期，亨利八世自封英国国教的宗教领袖，脱离罗马教廷，在英格兰开始了宗教改革。他是个强势的国王，不但将威尔士并入了英格兰，还第一次对爱尔兰称王King of Ireland（原来是罗马教皇封的Lord of Ireland）。在此之前的将近400年，爱尔兰相对平静，本地Celtic部族和早先移民的英格兰贵族是这里的主人。这些英格兰人是12世纪亨利二世征服爱尔兰后，留下的武士和贵族。几个世纪的爱尔兰生活，让他们变得More Irish than Irish themselves，自然不喜欢受英王的约束。宗教上，爱尔兰人仍然是虔诚的罗马天主教徒。 后来，在英格兰国教和天主教之间争夺权力的9年内战中，和决定英格兰命运的光荣革命中，曾多次支持失势的天主教英国国王(查尔斯一世，詹姆斯二世)。
至此，宗教，权力和利益的冲突，使得英格兰和爱尔兰之间的仇恨和对抗继续加深。为了更有效地统治爱尔兰，在亨利八世之后的伊丽莎白一世，詹姆斯一世和克伦威尔时期，除了武力镇压反抗，建立行政管辖区和解散天主教修道院，还实施了Plantation：系统性强制性的移民和土地征用。手段之一是强迫信仰天主教的爱尔兰人搬迁，把土地和农场转给新教教徒，大多是来自威尔士和苏格兰低地的移民。手段之二是放火烧毁爱尔兰人的村庄家园，以达到驱除农民的目的。爱尔兰的北部Ulster，因为土地肥沃，人烟稀少，成为了大批移民的主要地区。这也是如今北爱尔兰人，仍然忠于英格兰的主要原因。他们本来也是不讲爱尔兰语的。
1695年通过的Penal laws，对爱尔兰人是雪上加霜的一系列法律。它规定天主教徒不可以拥有土地，不可以从事高尚职业，不可以传播爱尔兰民族的文化，音乐和教育。这个太残酷了。对于爱尔兰这么一个严重依赖农业的地方，没有土地，就意味着你永远是靠租赁别人的土地盖房子，在别人的田庄打工维持生计，永远是农民，渔民，或者手工艺人，永远在社会的最贫困的底层挣扎，永远没有办法赢得自尊，除非你放弃信仰，接受英国国教。这个法律实施了将近100年，才逐渐被取消。到那时候，天主教爱尔兰人只拥有5%的土地所有权。
爱尔兰大饥荒期间， 土豆歉收或者绝收的同时，爱尔兰的粮食谷物是丰收的，也足以支撑起爱尔兰的人口。问题是最贫困的人口，是买不起这些粮食的。所以，那些饿死的爱尔兰人是一贫如洗的。他们在自己租来的土地上，种植产量高又廉价的土豆，才能勉强喂饱一家人。而现在由于土豆的枯萎病，没有了收成，就没有了口粮。另一方面，进口的土豆的价格上涨，很多人连他们以前唯一能负担得起的土豆，也吃不起了。佃农们一旦破产，连住房都会被房东收走，变得无家可归。当时的英格兰政府因为奉行完全的市场调节政策，拒绝控制粮食的价格，任其飞涨。其实潜在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们把这些天主教徒当作敌人看待。
关于土豆的大面积受灾，维基的介绍如下“在马铃薯原产地的南美地区，印地安人会故意在同一块田中种植不同种类的马铃薯，避免病虫害流行到全部的作物上；但马铃薯引进欧洲时，欧洲人为了提高粮食产量，只引进成长最好的品种，这种对单一农作物的过度依赖，使得1845年的饥荒加倍严重。”记得秘鲁的马铃薯品种有4千多。
如果说大饥荒的时候，爱尔兰人还有什么希望的话，那就是这期间修改的Poor Laws，给了他们一条背井离乡的生路。这条法律是政府的贫困救济政策，要求地主们负责给破产的佃农提供路费，送到开往北美或者欧洲的移民船上。在接下来的半个世纪，不断地有爱尔兰人，离开故土，选择了移民之路。很多人没有能够到达目的地。最初，这种所谓的移民轮渡被称为“coffin ship”，条件非常差。随着航行条件的改善，越来越多的人最终到达美国，安家立业。从没有教育，没有手艺，没有财产的最底层开始奋斗，建立发家史。他们中最值得骄傲的典范，就是美国唯一的爱尔兰裔天主教总统肯尼迪。
即使在一个晴朗的天，从Galway也是看不到波士顿的；但是从Galway涌向波士顿的浪花，终究会到达海的那一边。人类文明进步到今天，已经有了太多的苦难和教训，但愿不再看到重复，但愿不选择遗忘。
谢谢浏览。